史记白话文
吴王濞列传第四十六
邱永山译注
【说明】
刘濞是刘邦的侄子,又是西汉前期发动吴楚七国之乱的罪魁祸首。
汉初,天下统一,人心思定,已成大势所趋。
有一些人却总要搞分裂,开历史倒车。
刘濞就是这样一位野心勃勃的家伙。
他凭借山海之利,苦心经营三十多年,最后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发动了叛乱,自以为登高一呼会天下响应。
结果,他错误估计了形势,也错误估计了自己,在短短的三个月时间内,叛乱集一团一土崩瓦解,刘濞本人也最终落得众叛亲离身死国削的下场。
司马迁在《史记》中,对汉代最高统治者作了诸多针砭嘲讽,然而在这篇文章中又表现出对统一的汉王朝的拥戴。
这是为什么?因为作者认定统一是历史的进步,所以才在文章中揭示刘濞必然灭亡的命运。
这是作者朴素唯物主义史学观的一种反映,这种求实态度,才使作者站到那个时代的巅峰上俯视古今。
基于这种认识,作者为我们刻划了一位在文学史上具有开创意义的“枭雄”形象。
文章开始“高帝召濞相之”一节,尽避在人物形象上不着一字,却能使人想见他的桀傲不驯。
作者笔下的刘濞也决不是一个只知拼命格斗的纠纠武夫,更详尽地为我们介绍了他一性一格的另一侧面:叛乱前,他“积金钱,修兵革,聚谷食”,收买人心,罗致亡命之徒,做充分的准备。
在发动叛乱时,始则与胶西王结盟时小心谨慎,继则巧施唇一舌煽惑鼓动,交战时审慎部署一精一心措置。
这些都显示刘濞不是一个平庸之辈,他有着自己的“才干”。
做为一个野心家,必然是狂妄自大、刚愎自用之徒。
作者也突出描写了他的这种一性一格特征:他最初敢于胡作非为称病不朝,后来无所顾忌发动叛乱,竟至放肆宣称“我已为东帝,尚何谁拜”。
到此,一个有血有肉的“枭雄”形象才树立起来,三者缺一就不能称之为“枭雄”。
只有写了他一性一格的复杂一性一,这个人物才不脸谱化,才能有其艺术魅力。
本文中的袁盎、景帝也都有自己的鲜明一性一格。
袁盎的机敏善辩刁钻陰狠,从他不多的言行中是能领略到的。
景帝的事前姑容迁就和事后无情镇压的对比,再现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最高统治者的独有风采。
【译文】
吴王刘濞,是汉高祖哥哥刘仲的儿子。
高祖平定天下七年后,封刘仲为代王。
后来,匈奴围攻代,刘仲不能坚守,丢弃封国逃跑,抄小路跑到洛陽,向天子自首。
天子因为是骨肉兄弟的缘故,不忍依法制裁,只是废黜王号贬他做郃陽侯。
高祖十一年(前196)秋,准南王英布反叛,向东兼并了荆地,挟持那个地方侯国的军队,西渡淮水,攻击楚国,高祖亲自率军诛讨他。
刘仲的儿子刘濞这年二十岁,强壮有力,以骑将的身分跟随高祖打败英布的军队在蕲县西边的会甀,而英布逃走。
荆王刘贾被英布杀死,没有后嗣。
皇帝担心吴地、会稽地的人浮躁强悍,没有勇壮的王来镇慑他们,自己的儿子们年龄小,就封立刘濞在沛地做吴王,统辖三郡五十三个县。
已经拜官受印,高祖让刘濞前来,要为刘濞相面,看后说:“你的容貌有反叛之相。”
同时内心后悔起来,但已经任命完了,就轻拍他的后背,告诫他说:“汉兴立以后五十年间东南方向将有叛乱发生,难道是你吗?然而天下同姓是一家人,你千万不要造反!”刘濞叩着头说:“不敢。”
到孝惠帝、高后时,天下刚刚安定,一些郡国的诸侯们各自努力安一抚自己的百姓。
吴国拥有豫章郡的铜矿山,刘濞就招募天下亡命之徒私下铸钱,煮海水制盐,因此国家不征赋税,而国家费用富足。
孝文帝时,吴王太子入京朝见,得以陪伴皇太子饮酒下棋。
吴太子的老师都是楚地人,浮躁强悍,又平素骄纵,与皇太子下棋时,为下棋发生争执,态度不恭敬,皇太子拿起棋盘掷击吴太子,打死了他,事后把他的遗体送回吴国埋葬。
到了吴国,吴王怨怒地说:“天下同姓一家,死在长安就应该葬在长安,何必送来吴国下葬呢!”又送遗体到长安下葬。
吴王自此逐渐违忤藩臣所应遵守的礼节,称病不肯入朝。
京城的人知道他因儿子死的缘故才称病不肯入朝的,经查问确实没有病,此后吴王的使臣一来,就拘禁诘问而治罪。
吴王害怕了,更积极地策划谋反行动。
后来吴王派人进京行秋请的礼节,皇帝又诘问这个使者,使者对皇帝说:“吴王确实没有病,朝廷拘禁惩治好几个使者,因此就称病不来。
而且有这样的话‘看得清深水中的鱼是不吉祥的’。
现今吴王开始假称生病,等到被朝廷察觉,遭严厉地诘问,就越想隐瞒自己的行为,害怕皇帝杀他,称病的计谋出于无可奈何。
希望皇帝捐弃前嫌给吴王重新开始的机会。”
于是天子就赦免吴国的使者让他们回去,并赐给吴王几、杖,认为他老了,可以不入京朝见。
吴王得以解除他的罪过,谋反的事情也就放松了。
然而他所在的封国因为有铜盐的收益,百姓没有赋税。
士兵服役发给代役金,而且给价公平。
每年在一定时候去慰问有才能的人,给平民赏赐。
其他郡国法吏要追捕的逃犯,吴王就收容他们而不交出。
这样做了四十多年,吴王就能支使利用他的百姓了。
晁错做太子家令,得到太子的一宠一幸,多次怂恿太子说吴王有罪应削减他的封地。
也多次上书劝说文帝,文帝宽厚,不忍处罚他,因此吴王更加骄横。
等到景帝即位,晁错做御史大夫,又劝皇帝说:“从前高祖刚刚平定天下时,兄弟少,儿子弱小,就大大赐封同姓的人,所以他的庶子悼惠王封为齐王统辖七十多个县,异母弟刘交做楚元王统辖四十多个县,哥哥的儿子刘濞做吴王统辖五十多个县:分封这三个人,就分去天下的一半。
现今吴王因以前有儿子被打死的嫌隙,假称生病不肯入京朝见,依照古法应杀,文帝不忍心,就赏他几、杖。
对他的恩德非常优厚,本当改过自新。
却更加骄横过度,靠近铜矿铸造钱币,煮海水制盐,引一诱天下亡命之徒,谋划叛乱。
现在削减他也是造反,不削减他也是造反。
削减他,反得快,灾祸小;不削减他,反得晚,灾祸大。”
景帝三年(前154)冬天,楚王来朝见,晁错借这个机会说楚王刘戊去年为薄太后服丧时,在服丧住的房子里偷偷一婬一乱,请求诛杀他。
景帝下诏赦免了他的死罪,只是削减东海郡作为惩罚。
随之削减了吴的豫章郡、会稽郡。
还有两年前赵王有罪,削减了他的河间郡。
胶西王刘卬因为售卖爵位时舞弊,削减了他的六个县。
汉朝的大臣正在讨论削减吴王的土地。
吴王刘濞担心削地没有止境,想借机把个人图谋公开,要起兵发难。
又想到诸侯中没有能共同谋划的人,知道胶西王勇壮,好逞势斗胜,几个齐地的诸侯王都畏惧他,于是派中大夫应高去诱一惑胶西王。
不带书信,只是口头通报说:“吴王不才,有着很快降临的忧虑,不敢把自己当作外人,使您明白他的好意。”
胶西王说:“有何指教?”
应高说:“现在皇帝任用一奸一臣,被一奸一邪之臣蒙蔽,喜欢眼前的利益,听信谗言,擅自改变法令,侵夺诸侯的封地,对封国征求越来越多,诛杀惩罚善良的人,这些情形日益严重。
俗话说:‘吃完米糠就会吃到米’。
吴王和胶西王是有名的诸侯,一旦被注意盯上,恐怕不能安宁自一由了。
吴王身患内疾,不能朝见皇帝二十多年了,曾经担心被猜疑,又没有办法解释,现在缩敛肩膀小步走路,犹且害怕不被谅解。
我听说大王因为卖爵的事而被罚罪,我听说诸侯被削减封地,所犯罪过不该这样处罚,这种惩罚恐怕不只削地就能罢休的。”
胶西王说:“是的,有这样的事。
你说怎么办呢?”
应高说:“憎恶相同的互相帮助,一爱一好相同的互相留连,情感相同的互相成全,愿望相同的共同追求,利益相同的死在一起。
现在吴王自认为和大王有相同的忧虑,愿借着时机顺应事理,牺牲个人身躯为天下除害,想一想可以吗?”
胶西王吃惊地说:“我哪里敢这样做呢?现在皇帝虽然威一逼一十急迫,我本来就有死罪啊,怎能不拥戴他呢?”
应高说:“御史大夫晁错,迷惑天子,侵夺诸侯,蔽塞忠贞贤良的人,朝廷之臣都有憎恨怨恨之心,诸侯都有背叛之意,人臣之事他已做到极点了。
现在彗星出现,蝗灾不断发生,这是万世难逢的唯一机会,而且忧愁劳苦的时候就是圣人所以产生的时代。
所以吴王想对内以讨伐晁错为借口,在外追随大王车后,驰骋天下,使面对着的地方投降,使手指着的地方攻克,天下没有敢不顺从的。
大王您假使能够答应我一句话,那么吴王就率领楚王攻下函谷关,守住荥陽敖仓的粮食,抗拒汉兵。
修筑军队驻扎的房舍,等待大王的到来。
大王真的能够幸临,那么天下就可以并吞,两个君主分治天下,不也是可以的吗?”
胶西王说:“好。”
应高回去报告吴王,吴王犹且担心胶西王不参与起兵发难,就亲自做使者,到胶西出使,当面和胶西王订立盟约。
胶西群臣中有的人知道了胶西王的反叛之谋,规劝说:“侍奉一个皇帝,是最快乐的事。
现在大王和吴王向西进兵,假使事情成功了,两主定会有分歧争端,灾难就从这开始缠身。
诸侯的土地不足朝廷各郡的十分之二,而背叛朝廷也会使太后担忧,这不是长远之计啊。”
胶西王不听。
于是派使者联合齐王、菑川王、胶东王、济南王、济北王,都答允了,而且说:“城陽景王为了正义,攻打那些姓吕的,不要让他参与起兵,事成之后分些土地给他就行了。”
诸侯近来受到削减土地的惩罚,都震惊恐惧,大多怨恨晁错。
等到削减吴国会稽郡、豫章郡的文书发到吴国,吴王首先起兵作乱,胶西王在正月丙午(23)这天杀死了朝廷派来的二千石以下的官员,胶东王、菑川王、济南王、楚王、赵王也都如此,于是向西进兵。
齐王后来后悔,服毒自一杀,违背盟约。
济北王的城墙损坏没有竣工,他的郎中令劫持控制着他,使他不能发兵。
胶西王为首领,和胶东王、菑川王、济南王一起率兵围攻临菑。
赵王刘遂也反叛了,暗中派使者到匈奴商议联合作战的事。
七国发难的时候,吴王全部征召他的士兵,下令全国说:“我年纪六十二岁,亲自统率军队。
小儿子年龄十四岁,也身先士卒。
所以凡是年长和我相同的,年轻和我的小儿子相同的人,都要出征。”
征发了二十多万人。
派人到南边的闽越、东越去,东越也发兵跟随吴王。
景帝三年(前154)正月甲子(22),先从广陵起兵出发。
向西渡过淮河,于是和楚军会合。
派使者送给诸侯的信上说:“吴王刘濞恭敬地问候胶西王、胶东王、菑川王、济南王、赵王、楚王、淮南王、衡山王、庐江王、已故的长沙王的儿子:希望得到你们的指教!因为汉朝有一奸一臣,无功天下,却侵夺诸侯的土地,派法吏弹劾囚系审讯惩治诸侯,专以侮辱诸侯为能事,不用诸侯王的礼仪对待刘氏骨肉同胞,抛开先帝的功臣,进用坏人,惑乱天下,想要危害国家。
皇帝体弱多病神志失常,不能明察政情。
我想要起兵诛讨他们,我恭敬听从各位指教。
我国虽然狭小,土地也是方圆三千里;人口虽然少,一精一锐的士兵也能准备五十万人。
本人一向侍奉南越三十多年,他们的君主都不拒绝征召分派士兵跟随我进兵,又可以得到三十多万人。
本人虽不才,愿亲自追随各位王侯。
越正和长沙接壤,他们可追随长沙王的儿子平定长沙以北,然后迅速向西进攻蜀汉。
派人告诉东越王、楚王、淮南王三个侯王,和我一起向西进攻;齐地诸王和赵王平定河间、河内后,有的进入临津关,有的和我在洛陽会和;燕王、赵王本来与匈奴王有盟约,燕王在北方平定代郡、云中郡,然后统领匈奴军队进入萧关,直取长安,纠正天子的错误,来安定高祖庙。
希望诸王勉力去做。
楚元王的儿子、淮南的淮南王、衡山王、庐江王各自心有所专注已经十多年了,怨恨深入骨髓,想要有所行动已很久了,只是我不得知诸王的心意,不敢听命。
现在诸位王侯如能保存延续将要灭绝的国家,扶弱锄强,来安定刘氏,这是宗庙社稷所希望的。
我国虽然贫穷,我节省衣食的费用,积蓄金钱,修治兵器甲胄,积聚粮食,夜以继日的努力,有三十多年了。
都是为的今天,希望诸王努力利用这些条件。
能逮捕杀死大将军的,赏赐黄金五千斤,封邑万户;逮捕杀死将军的,赏赐黄金三千斤,封邑五千户;逮捕杀死副将的,赏赐黄金二千斤,封邑二千户;逮捕杀死俸禄二千石的官员,赏赐黄金一千斤,食邑一千户;逮捕俸禄一千石的官员,赏赐黄金五百斤,封邑五百户;以上有功的人都可被封为列侯。
那些带着军队或者城邑来投降的,士兵有万人,城中户口万户,如同得到大将军;士兵城中户数五千的,如同得到将军;士兵城中户数三千的,如同得到副将;士兵城中户数一千的,如同得到二千石的官员;那些投降的小辟吏也依职位差别受到封爵赏金。
其他的封赏都一倍于汉朝规定。
那些原有封爵城邑的人,只会增加不会保持原状。
希望诸王明确地向士大夫们宣布,我不敢欺骗他们。
我的金钱天下到处都有,不一定到吴国来取,诸王日夜使用也不能用光。
有应赏赐的人告诉我,我将前往送给他。
恭敬地奉告诸王。”
七国反叛的书信报知天子后,天子派太尉条侯周亚夫率领三十六个将军,去攻打吴、楚;派曲周侯郦寄攻打赵;将军栾布攻打齐;大将军窦婴驻扎在荥陽,监视齐、赵的军队。
吴楚等反叛的书信被人们闻知时,汉朝的军队还未出动,窦婴也未出发,向皇帝称赞过去吴王的丞相袁盎。
袁盎当时正闲居在家,皇帝下诏召他进见。
皇帝正和晁错一起筹算军队和军粮的事情,皇帝问袁盎说:“你曾作过吴王的丞相,知道吴国臣子田禄伯的为人吗?现在吴楚反叛,你的看法如何?”
袁盎回答说:“不值得忧虑,马上就能打败他们。”
皇帝说:“吴王靠近铜矿铸造钱币,煮海水制盐,引一诱天下豪杰,在头发白了的时候举兵作乱,如果没有周全的计谋,哪里会发动反叛呢?为什么说他不能有所作为呢?”
袁盎回答说:“吴国有铜矿煮盐之利那是确实的,哪里能得到豪杰并且诱一惑他们呢!假如吴王真能得到豪杰,也应该辅佐吴王做合乎道理的事,就不会反叛了。
吴王所诱一惑的都是无赖子弟,逃亡铸钱的一奸一邪之徒,所以才互相勾一引而反叛。”
晁错说:“袁盎分析得对。”
皇帝问:“怎样才能拿出好的对策呢?”
袁盎说:“希望屏退左右的人。”
皇帝让身边的人退下去,只有晁错还在。
袁盎说:“我所说的,为人臣的也不能知道。”
于是又屏退晁错。
晁错急忙到东厢回避,对此十分恼恨。
皇帝最后又问袁盎,袁盎回答说:“吴、楚相互往来的书信说‘高祖封立刘氏子弟为王并有各自的分封土地,现在贼臣晁错擅自贬谪责罚诸侯,削夺诸侯的土地’。
他们用造反的名义,共同向西进攻联合诛讨晁错,恢复了原来封地就会罢兵。
现在的计策只有斩杀晁错,派使者赦免吴、楚七国的罪过,恢复原来被削减的封地,那么就能够不必血染兵器而战事全部结束。”
于是皇帝静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说:“只是真实的情况怎样呢,我不会因为一爱一一个人而拒绝天下的。”
袁盎说:“我愚蠢的计策没有能超出这个的了,希望皇帝认真地考虑考虑。”
于是任命袁盎做了太常,吴王弟弟的儿子德侯做了宗正。
袁盎秘密准备行装。
十多天后,皇帝派中尉召晁错,骗晁错乘车巡行东市,晁错穿着上朝的衣服在东市被杀。
然后就派袁盎以侍奉宗庙的太常身份,德侯以辅助亲戚的宗正身份,按照袁盎的计策出使告知吴王。
到了吴国,吴楚的军队已进攻梁国营垒了。
宗正因有亲戚的关系,先进见吴王,谕告吴王跪拜接受诏令。
吴王听说袁盎来了,也知道他要说服自己,笑着回答说:“我已经成为东帝,还跪拜谁呢?”
不肯见袁盎而把他扣留在军中,想胁迫袁盎做将军。
袁盎不肯,就派人包一皮一皮围守卫着他,将要杀他,袁盎得以趁夜色逃出,徒步离开,跑到梁王的军营,而后归朝报告。
条侯乘坐六匹马拉的传车,会师荥陽。
到洛陽,看见剧孟,高兴地说:“七国反叛,吾乘传车到达这里,自己没有想到会安全抵达。
还以为诸侯们已经得到了剧孟,剧孟现在没有起兵的举动。
我又占据荥陽,荥陽以东没有值得忧虑的了。”
到达淮陽,询问父亲绛侯从前的门客邓都尉说:“怎样才能拿出好的计策呢?”
门客说:“吴兵锐气正盛,和他交战很难取胜。
楚兵浮躁,锐气不能保持长久。
现在为将军提出一个计策,不如率军在东北的昌邑筑垒坚守,把梁国放弃给吴军,吴军一定会用全部一精一锐军队攻打梁。
将军深挖沟高筑垒坚守,派轻装的军队断绝淮河泗水交汇处,阻塞吴军的粮道。
吴梁之间因相持疲弊而且粮草耗尽,然后用保持强盛锐气的军队制一服那些疲弊已极的军队,打败吴国是必然的。”
条侯说:“好。”
按照他的计策,坚守在昌邑南边,接着派轻装的军队断绝吴军粮道。
吴王刚发兵的时候,吴臣田禄伯做大将军。
田禄伯说:“军队集结在一起西进,没有其他道路出奇兵,难于成功。
我愿率领五万人,另外沿着长江、淮水而上,收聚淮南、长沙的军队,攻入武关,和大王会师,这也是一着奇计啊。”
吴王太子规劝说:“父王是以造反为旗号的,这样的军队是难以委托他人的,委托他人如果他也造反,该怎么办呢?而且拥有军队单独行动,许多其他的利害,不可能预先知道,徒然损害自己罢了。”
吴王也就没有应允田禄伯的建议。
吴国一位年轻的桓将军对吴王说:“吴国大多是步兵,步兵适宜在险要地形作战;汉军多战车骑兵,战车骑兵适宜在平地作战。
希望大王对途经的城邑不必攻下,径直放弃离开,迅速西进占领洛陽兵器库,吃敖仓粮食,依靠山河的险要来命令诸侯,即使不能入关,天下大局实际已经决定了。
假如大王行进迟缓,滞留攻城,汉军的战车骑兵一到,冲入梁国楚国的郊野,事情也就失败了。”
吴王征询年老将军们的意见,他们说:“这作为青年人推进争先的计策还可以,他哪里能知道深远的计谋呢?”
于是吴王没有采纳桓将军的计策。
吴王专断地集中兵力亲自率领,还没渡过淮河,众多的宾客都被授于将军、校尉、侯、司马等职务,只有周丘没被任用。
周丘是下邳人,逃亡到吴国,喜欢喝酒行为不好,吴王刘濞鄙薄他,所以才没任用。
周丘拜见吴王,对吴王说:“我因无能,不能在军队中任职。
我不敢要求率领军队,希望得到大王一个汉朝的符节,一定能够报答大王。”
吴王就给了他符节。
周丘得到符节,连夜驱驰进入下邳。
下邳当时听说吴王反叛,都去守城。
周丘到了客舍,召来下邳县令。
县令走进门来,就让随从人员借用罪名斩杀了他。
就又召集他弟兄们交好的富豪官吏告诉说:“吴王造反的军队将到,到后,杀下邳城里的人不过是吃顿饭的时间。
现在先投降,家室一定能保全,有才能的人还可以封侯。”
这些人出去后互相转告,下邳人全投降了。
周丘一一夜工夫得到三万人,派人报告吴王,就率领他的军队向北攻占城邑。
等到城陽,军队已发展到十多万人,攻破城陽中尉的军队。
后来听说吴王战败逃走,自己估计无法和吴王共同成就事业,就率领军队返回下邳。
还没到达,就后背毒疮发作而死。
二月中旬,吴王军队已被击垮,战败而逃,于是皇帝颁布命令给将军们:“听说行善的人,上天会用福事报答他;作恶的人,上天会用灾祸报偿他。
高祖皇帝亲自表扬功德,封立诸侯,幽王、悼惠王的封爵断绝了,孝文皇帝哀怜他们格外给予恩惠,封立幽王的儿子遂、悼惠王的儿子卬为王,让他们奉祀他们先王的宗庙,成为汉朝的藩国,恩德与天地相匹配,光明与日月同光。
吴王刘濞违背恩德违反道义,引一诱天下逃亡的罪人,扰乱天下的钱币,称病不入京朝见二十多年,主管大臣多次呈请惩治刘濞的罪行,孝文皇帝宽恕他,希望他能改过从善。
现在竟然与楚王刘戊、赵王刘遂、胶西王刘卬、济南王刘辟光、菑川王刘贤、胶东王刘雄渠盟约反叛,做出叛逆无道的事,发兵危害宗庙,残杀大臣和汉朝的使者,胁迫千万百姓,乱杀无辜,烧毁民舍,挖掘坟墓,极为暴虐。
现在胶西王刘卬等更加大逆无道,烧毁宗庙,掠夺宗庙中皇室的器物,我甚为痛恨他们。
我穿着白色衣服避开正殿,将军们要勉励士大夫们攻击叛敌。
攻击叛敌时,深入敌军多杀敌人才是有功,捕捉到的官员要在俸禄是比三百石以上者都杀死,不要释放。
胆敢有议论诏书和不按诏书去做的,都处腰斩之刑。”
当初,吴王渡过淮河,与楚王向西进军,在棘壁打败汉军,乘胜向前,锐气极盛。
梁孝王害怕了,派六个将军攻打吴王,梁王的两个将军又被打败,士卒都逃回梁。
梁王多次派使者向条侯报告情况并求援,条侯不答允。
又派使者在皇帝面前说条侯坏话,皇帝派人让条侯救援梁国,条侯还是坚持对自己有利的计策不肯出兵。
梁王派韩安国和为国事而被杀的楚国丞相的弟弟张羽做将军,才能够稍微打败吴国的军队。
吴国的军队想要西进,梁国据城坚守,吴军不敢到西边去,就跑到条侯驻军的地方,在下邑与条侯的军队相遇。
吴军想与条侯作战,条侯坚守营垒,不肯交战。
吴粮断绝,士兵饥饿,多次向条侯挑战没有结果,就夜里奔袭条侯的营垒,惊扰东南方向。
条侯派人防备西北方向,敌人果然从西北方向侵入。
吴军大败,士兵大多饿死,有的叛逃溃散。
于是吴王和他的部下壮士几千人连夜逃走,渡过长江逃到丹陽,得到东越的保护。
东越有军队大约一万多人,又派人收容集中吴国的逃兵。
汉朝派人用厚利诱一惑东越,东越即刻骗吴王,让吴王出去慰劳军队,就派人用矛戟刺杀吴王,装起他的头,派一部快车迅速报知汉朝皇帝。
吴王的儿子子华、子驹逃跑到了闽越。
吴王丢下他的军队逃跑时,他的军队就溃散了,大多陆续投降了太尉、梁王的军队。
楚王刘戊兵败,自一杀而亡。
齐的胶西王、胶东王、菑川王围攻齐国的临菑,三个月不能攻下。
汉朝军队到来,胶西王、胶东王、菑川王各自率领军队回去。
胶西王于是赤膊光脚,坐在草席上,喝着水,向他的母亲王太后谢罪。
王太子刘德说:“汉军远道而来,我看他们已经很疲弊了,可以袭击他们,希望收集大王的剩余军队进攻汉军,进攻不能取胜,就逃入大海,也不算晚啊。”
胶西王说:“我的士兵已经溃散,再不能发动使用他们了。
没有听从太子的话。
当朝的将军弓高侯颓当送给胶西王的信写道:“奉诏书前来诛讨不义的人,投降的赦免罪过,恢复原来的爵位封土;不投降的诛灭他们。
大王何去何从,我等待答复以采取相应行动。”
胶西王到汉军营垒前赤膊叩头请求说:“我刘卬违犯王法,惊骇百姓,才使将军辛苦地远道而来到这个穷国,请求惩处我碎一尸一万段的罪。”
弓高侯手持金鼓来见他,说:“大王被战事所苦,我希望知道大王发兵的经过。”
胶西王叩头膝行回答说:“现在,晁错是皇帝当政的大臣,他改变高祖皇帝的法令,侵夺诸侯的土地。
我们认为这是不道义的,担心他会败乱天下,所以七国发兵,将要诛杀晁错。
现在听说晁错已被诛杀,我们就收兵而归。”
将军说:“大王如果认为晁错不好,为什么不报告天子?没有得到皇帝的诏书虎符,擅自发兵攻打遵守王法的正义侯国。
由此看来,你们的本意并非要杀晁错啊。”
就拿出诏书给他宣读。
读完后,说:“大王自己考虑应怎么办吧!”胶西王说:“像我这样的人死有余辜。”
就自一杀了。
太后、太子也都跟着死去。
胶东王、菑川王、济南王也先后死去,封国被废除,收归汉朝。
郦将军围攻赵都城十个月才攻克,赵王自一杀。
济北王因被劫持的缘故,才得以未被诛杀,被徙封为菑川王。
当初,吴王刘濞带头反叛,把楚军和吴军合在一起率领,联合齐、赵的军队。
正月起兵作乱,三月全线溃散,只有赵国最后被攻克。
景帝又封立楚元王的小儿子平陆侯刘礼为楚王,作为楚元王的继承人。
徙封汝南王刘非统辖吴国原有封地,做江都王。
太史公说:“吴王刘濞所以被封吴王,由于父亲被贬谪的缘故。
吴王能够免除赋税,支使民众,是因他拥有铜矿海盐的便利。
叛逆作乱的念头是因儿子的被打死萌生的。
因下棋争执而发难,最后国灭身亡;亲近外族的越人而谋害同宗,最后自己死亡。
晁错为国家深谋远虑,灾祸反而降临自己的身上。
袁盎善于权变游说,最初受到一宠一信,最后遭受屈辱。
所以古时候诸侯土地不超过百里,山海也不分封给诸侯。”
不亲近夷狄,以致疏远宗亲”,大概是对吴王说的吧?“不要做出谋划策的人,反而会受到惩罚”,岂不是说的袁盎、晁错吗?
【原文】【注解】
吴王濞者,高帝兄刘仲之子也①,高帝已定天下七年②,立刘仲为代王。
而匈奴攻代③,刘仲不能坚守,弃国亡④,闲行走洛陽⑤,自归天子⑥。
天子为骨肉故,不忍致法⑦,废以为郃陽侯⑧。
高帝十一年秋⑨,淮南王英布反,东并荆地⑩,劫其国兵(11),西度淮(12),击楚,高帝自将往诛之(13)。
刘仲子沛侯濞年二十,有气力(14),以骑将从破布军蕲西会甀,布走。
荆王刘贾为布所杀,无后(15)。
上患吴、会稽轻悍,无壮王以填之(16),诸子少,乃立濞于沛为吴王,王三郡五十三城(17)。
已拜受印(18),高帝召濞相之(19),谓曰:“若状有反相。”
心独悔,业已拜,因拊其背(20),告曰:“汉后五十年东南有乱者,岂若邪?然天下同姓为一家也,慎无反(21)!”濞顿首曰:“不敢。”
①高帝:汉高祖。
②七年:《史记·汉兴以来诸侯王年表》和《汉书》的《高帝纪》等均写作“六年”。
③匈代:古代生活在中国北方的一个游牧民族,他们强悍善于骑射。
④亡:逃跑。
⑤闲行:同“间行”,潜行,抄小路走。
⑥自归:自首。
⑦致法:给予法律制裁。
致,给。
⑧废:废黜。
⑨高帝十一年:前196年。
⑩并:吞并,兼并。
(11)劫:用强力夺取,挟持,胁迫。
(12)度:通“渡”。
(13)将:率领。
(14)有气力:指强壮有力。
(15)后:后嗣,继承人。
(16)填:通“镇”。
(17)三郡:东陽郡、鄣郡、吴郡。
(18)拜:按礼仪授予官职爵位。
(19)相:迷信的人认为察看人的容貌可知人的命运,即相面。
(20)拊:抚一摩,轻轻拍打。
(21)慎:千万。
会孝惠、高后时①,天下初定,郡国诸侯各务自拊循其民②。
吴有豫章郡铜山③,濞则招致天下亡命者(益)[盗]铸钱④,煮海水为盐,以故无赋,国用富饶⑤。
①孝惠:孝惠帝刘盈。
高后:刘邦的皇后吕雉。
②拊循:通“抚循”,安一抚。
③豫章郡:原文有误,应是“鄣郡”。
豫章郡先属长沙国,后属淮南国。
④亡命:逃亡在外改换名姓的人。
⑤用:用度,开支。
孝文时①,吴太子入见②,得侍皇太子饮博③。
吴太子师傅皆楚人,轻悍,又素骄,博,争道④,不恭,皇太子引博局提吴太子⑤,杀之。
于是遣其丧归葬。
至吴,吴王愠曰⑥:“天下同宗,死长安即葬长安,何必来葬为!”复遣丧之长安葬。
吴王由此稍失藩臣之礼⑦,称病不朝⑧。
京师知其以子故称病不朝,验问实不病⑨,诸吴使来,辄系责治之⑩。
吴王恐,为谋滋甚。
及后使人为秋请(11),上复责问吴使者,使者对曰:“王实不病,汉系治使者数辈(12),以故遂称病。
且夫‘察见渊中鱼,不祥(13)’。
今王始诈病,及觉,见责急,愈益一团一(14),恐上诛之,计乃无聊(15)。
唯上弃之而与更始(16)”。
于是天子乃赦吴使者归之,而赐吴王几杖(17),老,不朝。
吴得释其罪(18),谋亦益解(19)。
然其居国以铜盐故,百姓无赋。
卒践更(19),辄与平贾(20)。
岁时存问茂才(21),赏赐闾里(22)。
佗郡国吏欲来捕亡人者(23),讼共禁弗予(24)。
如此者四十余年,以故能使其众(25)。
①孝文:即汉孝文帝,又称文帝,即刘恒。
②吴太子:吴王刘濞的太子,刘贤。
③侍:陪伴。
皇太子:文帝太子,即后来的汉景帝刘启。
饮博:喝酒下棋。
④争道:指为下棋争执起来。
⑤引:拉,拿起。
博局:棋盘。
提(dǐ,底):掷击。
⑥愠:含怒,怨恨。
⑦稍:逐渐。
藩臣:藩国的王侯对所归属的国君称臣。
藩,藩国,封建王朝的属国或属地。
⑧称病:假托生病。
⑨验问:查问。
⑩系:捆缚,拘禁。
责:诘问。
治:惩治,治罪。
(11)秋请:古代诸侯到京城朝见皇帝,春天称“朝”,秋天称“请”。
(12)数辈:好多人。
辈,表示人的多数。
(13)“察见”二句的意思是,皇帝察知臣下的隐私是不好的事。
此语出于《韩非子·说林上》:“知渊中之鱼者不祥”。
因此臣下心生恐惧会激成变乱。
(14)闭:封一团一,隐秘。
(15)无聊:无可如何,没有办法。
(16)弃之:指捐弃前嫌。
更始:重新开始。
(17)赐几杖:古代表示对老年人尊敬的一种礼仪。
几,依几,坐时可以依靠的几案。
杖,手杖。
(18)释:解脱、解除。
(19)解:通“懈”。
(20)践更:古代可以出钱雇人代服徭役,接受雇金代人服役的叫“践更”。
(21)平贾:公平的价格。
贾,通“价”。
(21)存问:慰问。
茂才:才能优秀的人。
(22)闾里:乡里,指平民。
(23)佗:通“他”。
亡人:逃亡的人。
(24)讼(róng,容):容留,庇护。
(25)使:支使,驱使,支配。
晁错为太子家令,得幸太子①,数从容言吴过可削②。
数上书说孝文帝,文帝宽,不忍罚,以此吴日益横③。
及孝景帝即位,错为御史大夫,说上曰:“昔高帝初定天下,昆弟少④,诸子弱,大封同姓,故王孽子悼惠王王齐七十余城⑤,庶弟元王王楚四十余城⑥,兄子濞王吴五十余城:封三庶孽,分天下半。
今吴王前有太子之郄⑦,诈称病不朝,于古法当诛,文帝弗忍,因赐几杖。
德至厚,当改过自新。
乃益骄溢⑧,即山铸钱,煮海水为盐,诱天下亡人,谋作乱。
今削之亦反,不削之亦反。
削之,其反亟,祸小;不削,反迟,祸大。”
三年冬⑨,楚王朝⑩,晁错因言楚王戊往年为薄太后服(11),私一奸一服舍(12),请诛之。
诏赦,罚削东海郡。
因削吴之豫章郡、会稽郡(13)。
及前二年赵王有罪(14),削其河间郡(15)。
胶西王卬以卖爵有一奸一(16),削其六县。
①得幸:得到一宠一幸。
②从容:通“怂恿”。
削:削减封地。
③横:骄。
④昆弟:兄弟。
⑤孽子:姬妾所生的儿子,又称庶子、庶孽。
⑥庶弟:指同父异母弟。
⑦郄:通“隙”,嫌隙。
⑧溢:指超过限度。
⑨三年:景帝三年,前154年。
⑩楚王:即刘戊。
(11)往年:去年。
薄太后:刘邦嫔妃,文帝生母。
服:居丧。
旧时,在一定的时间内为死者尽礼示哀叫居丧,也叫守服。
(12)服舍:居丧时住的房舍。
(13)削吴:事在第二年春发生,可能正在拟议中,文章叙述不确切。
(14)赵王:刘遂。
(15)河间郡:《楚元王世家》记此事时,说是常山郡。
(16)卬:即刘卬。
卖爵:当朝实行卖爵增加财政收入的制度。
汉廷臣方议削吴。
吴王濞恐削地无已①,因以此发谋,欲举事②。
念诸侯无足与计谋者,闻胶西王勇,好气③,喜兵,诸齐皆惮畏④,于是乃使中大夫应高誂胶西王⑤。
无文书,口报曰:“吴王不肖,有宿夕之忧⑥,不敢自外,使喻其欢心⑦。”
王曰:“何以教之?”
高曰:“今者主上兴于一奸一,饰于邪臣⑧,好小善,听谗贼,擅变更律令,侵夺诸侯之地,征求滋多,诛罚良善,日以益甚。
里语有之⑨,‘一舐一糠及米⑩’。
吴与胶西,知名诸侯也,一时见察(11),恐不得安肆矣(12)。
吴王身有内病(13),不能朝请二十余年,尝患见疑,无以自白,今胁肩累足(14),犹惧不见释。
窃闻大王以爵事有適(15),所闻诸侯削地,罪不至此,此恐不得削地而已。”
王曰:“然,有之。
子将奈何?”
高曰:“同恶相助,同好相留(16),同情相成,同欲相趋,同利相死。
今吴王自以为与大王同忧,愿因时循理,弃躯以除患害于天下,亿亦可乎(17)?”
王瞿然骇曰(18):“寡人何敢如是?今主上虽急,固有死耳(19),安得不戴?”
高曰:“御史大夫晁错,荧惑天子(20),侵夺诸侯,蔽忠塞贤,朝廷疾怨(21),诸侯皆有倍畔之意(22),人事极矣。
彗星出(23),蝗虫数起,此万世一时,而愁劳圣人之所以起也(24)。
故吴王欲内以晁错为讨,外随大王后车,彷徉天下(25),所乡者降(26),所指者下,天下莫敢不服。
大王诚幸而许之一言,则吴王率楚王略函谷关(27),守荥陽敖仓之粟(28),距汉兵(29),治次舍(30),须大王(31)。
大王有幸而临之,则天下可并,两主分割,不亦可乎?”
王曰:“善。”
高归报吴王,吴王犹恐其不与,乃身自为使,使于胶西,面结之(32)。
①无已:不止。
②举事:起事,发难。
③好气:指强壮有力。
④诸齐:齐悼惠王刘肥死后,文帝把齐国分封给刘肥的七个儿子,即齐王刘将闾、济北王刘志、济南王刘辟光、菑川王刘贤、城陽王刘章、胶西王刘卬、胶东王刘雄渠,人称诸齐。
⑤誂:诱一惑。
⑥宿夕:一一夜,比喻短时间内。
⑦喻:晓喻,明白。
欢心:指好意。
⑧饰:修饰,指被蒙蔽。
⑨里语:流行民间的俚语、俗语。
⑩一舐一糠及米:像狗一舔一吃食物一样,吃完了糠,就会吃米。
比喻朝廷不只削减封地还要消灭封国的趋势。
(11)察:仔细地看,此指被注意到。
(12)肆:放纵,自一由。
(13)内病:内疾,不能被别人看到的病。
(14)胁肩累足:缩敛肩膀小步走路的样子。
形容小心畏惧。
累足,迭足,并足。
(15)適:通“谪”。
(16)留:留连,依恋。
(17)亿:通“臆”,预料,估计。
(18)瞿然:惊骇的样子。
(19)固:本该。
(20)荥惑:惑乱。
(21)疾怨:仇恨、怨恨。
(22)倍畔:通“背叛”。
(23)彗星:俗称扫帚星,古人认为彗星出现是灾祸的预兆。
(24)愁劳:忧愁劳苦,指社会形势艰难。
(25)彷徉:徘徊,游荡。
此指自一由驰骋。
(26)乡:通“向”,面对。
(27)略:攻占。
(28)敖仓:秦代在荥陽县北敖山上修建的粮仓,是中原地区重要的粮仓。
(29)距:通“拒”。
(30)次舍:军队驻扎的处所。
(31)须:等待。
(32)面结:当面结盟。
胶西群臣或闻王谋,谏曰:“承一帝①,至乐也。
今大王与吴西乡,弟令事成②,两主分争,患乃始结。
诸侯之地不足为汉郡什二③,而为畔逆以忧太后,非长策也。”
王弗听。
遂发使约齐、菑川、胶东、济南、济北,皆许诺,而曰“城陽景王有义,攻诸吕④,勿与,事定分之耳”。
①承:事奉。
②弟:通“弟”,即使,假使。
③什二:十分之二。
④诸吕:吕后执政时,封她的几个侄子为王,把持朝政。
吕后死去,他的侄子准备叛乱,被平定。
诸侯既新削罚,振恐①,多怨晁错。
及削吴会稽、豫章郡书至,则吴王先起兵,胶西正月丙午诛汉吏二千石以下②,胶东、菑川、济南、楚、赵亦然,遂发兵西。
齐王后悔,饮药自一杀,畔约。
济北王城坏未完③,其郎中令劫守其王④,不得发兵。
胶西为渠率⑤,胶东、菑川、济南共攻围临菑。
赵王遂亦反,陰使匈奴与连兵⑥。
①振;通“震”。
②丙午:二十三日。
③完:完工,竣工。
④劫守:指劫持控制。
⑤渠率:首领。
⑥陰:暗中,秘密地。
七国之发也,吴王悉其士卒①,下令国中曰:“寡人年六十二,身自将。
少子年十四,亦为士卒先。
诸年上与寡人比②,下与少子等者,皆发。”
发二十余万人。
南使闽越③、东越④,东越亦发兵从。
①悉:尽、全。
②比:并列,相等。
③闽越:古代越人的一支,秦汉时生活在今闽浙一带。
秦末,越人首领驺无诸起兵抗秦,被刘邦封为闽越王,建都东治(今福州市)。
④东越:《汉书·两粤传》作“东瓯”。
古代越人的一支,首领驺摇被惠帝封为东海王,建都东瓯(今温州市)。
孝景帝三年正月甲子①,初起兵于广陵。
西涉淮,因并楚兵。
发使遗诸侯书曰:“吴王刘濞敬问胶西王、胶东王、菑川王、济南王、赵王、楚王、淮南王②、衡山王③、庐江王④、故长沙王子⑤:幸教寡人!以汉有贼臣,无功天下,侵夺诸侯地,使吏劾系讯治⑥,以僇辱之为故⑦,不以诸侯人君礼遇刘氏骨肉,绝先帝功臣,进任一奸一宄⑧,诖乱天下⑨,欲危社稷。
陛下多病志失⑩,不能省察(11)。
欲举兵诛之,谨闻教。
敝国虽狭,地方三千里;人虽少,一精一兵可具五十万(12)。
寡人素事南越三十余年(13),其王君皆不辞分其卒以随寡人(14),又可得三十余万。
寡人虽不肖,愿以身从诸王。
越直长沙者(15),因王子定长沙以北,西走蜀、汉中。
告越、楚王、淮南三王(16),与寡人西面(17);齐诸王与赵王定河间、河内,或入临晋关,或与寡人会洛陽;燕王(18)、赵王固与胡王有约,燕王北定代、云中,摶胡众入萧关(19),走长安,匡正天子(20),以安高庙。
愿王勉之。
楚元王子(21)、淮南三王或不沐洗十余年(22),怨入骨髓,欲一有所出之久矣,寡人未得诸王之意,未敢听。
今诸王苟能存亡继绝,振弱伐暴,以安刘氏,社稷之所愿也。
敝国虽贫,寡人节衣食之用,积金钱,修兵革,聚谷食,夜以继日,三十余年矣。
凡为此,愿诸王勉用之。
能斩捕大将者(23),赐金五千斤,封万户(24);列将(25),三千斤,封五千户;裨将(26),二千斤,封二千户;二千石(27),千斤,封千户;千石,五百斤,封五百户;皆为列侯(28)。
其以军若城邑降者(29),卒万人,邑万户,如得大将;人户五千(30),如得列将;人户三千,如得裨将;人户千,如得二千石;其小吏皆以差次受爵金(31)。
佗封赐皆倍军法(32)。
其有故爵邑者(33),更益勿因(34)。
愿诸王明以令士大夫,弗敢欺也。
寡人金钱在天下者往往而有,非必取于吴,诸王日夜用之弗能尽。
有当赐者告寡人,寡人且往遗之。
敬以闻。”
①正月甲子:据《孝景本纪》,刘濞起兵于正月乙巳,即正月二十三日。
②淮南王:刘安。
③衡山王:刘勃。
④庐江王:刘赐。
⑤长沙王子:此指长沙王吴芮的两个四世孙。
因他们是庶子没被封王,被封为列侯,所以心怀不满,刘濞诱一惑他们反叛。
⑥劾:弹劾。
讯:审讯。
⑦僇辱:侮辱。
故:事,能事。
⑧一奸一宄:指犯法作乱的坏人。
⑨诖乱:惑乱。
诖,欺诈。
⑩志失:神志失常。
(11)省察:明察。
省,明白。
(12)具:准备,征集。
(13)南越:古代越人的一支,生活在今广东、广西一带。
这时的南越王是赵佗。
(14)辞:拒绝。
(15)直:相接。
(16)淮南三王:即淮南王、衡山王、庐江王。
他们都是淮南厉王刘长的儿子,厉王刘长去世,文帝把淮南国一分为三,故称这三王为淮南三王。
(17)西面:西向。
(18)燕王:这时的燕王是刘定国。
(19)摶zhuān,专):统率。
(20)匡正:纠正。
(21)楚元王子:楚元王刘交的儿子刘礼、刘富等,实际上他们都没有参加叛乱活动,这是刘濞居心险恶的挑一拨。
(22)不沐洗:是指心有所专注,忘记沐浴。
(23)大将:大将军。
(24)封万户:封食邑万户,能享受一万户的赋税。
(25)列将:一般的将军。
(26)裨将:副将。
(27)二千石:指俸禄二千石的官员。
(28)列侯:秦汉时最高级别的爵位,原称彻侯,通侯。
(29)若:或者。
(30)人:指士兵。
户:指城中户数。
(31)差次:级别次序。
(32)倍军法:一倍于汉朝的军功法。
(33)故爵邑:原有爵位封土。
(34)益:增加。
因:因袭,沿袭。
七国反书闻天子,天子乃遗太尉条侯周亚夫将三十六将军,往击吴楚;遣曲周侯郦寄击赵;将军栾布击齐;大将军窦婴屯荥陽,监齐赵兵。
吴楚反书闻,兵未发,窦婴未行,言故吴相袁盎。
盎时家居①,诏召入见。
上方与晁错调兵笇军食②,上问袁盎曰:“君尝为吴相,知吴臣田禄伯为人乎?今吴楚反,于公何如?”
对曰:“不足忧也,今破矣。”
上曰:“吴王即山铸钱,煮海水为盐,诱天下豪桀③,白头举事。
若此,其计不百全,岂发乎?何以言其无能为也?”
袁盎对曰:“吴有铜盐利则有之,安得豪桀而诱之!诚令吴得豪桀,亦且辅王为义,不反矣。
吴所诱皆无赖子弟,亡命铸钱一奸一人,故相率以反。”
晁错曰:“袁盎策之善。”
上问曰:“计安出?”
盎对曰:“愿屏左右④。”
上屏人,独错在。
盎曰:“臣所言,人臣不得知也。”
乃屏错。
错趋避东厢,恨甚。
上卒问盎,盎对曰:“吴楚相遗书,曰‘高帝王子弟各有分地,今贼臣晁错擅適过诸侯,削夺之地’。
故以反为名,西共诛晁错,复故地而罢⑤。
方今计独斩晁错,发使赦吴楚七国,复其故削地,则兵可无血刃而俱罢。”
于是上嘿然良久⑥,曰:“顾诚何如,吾不一爱一一人以谢天下⑦。”
盎曰:“臣愚计无出此,愿上孰计之⑧。”
乃拜盎为太常,吴王弟子德侯为宗正。
盎装治行⑨。
后十余日,上使中尉召错,绐载行东市⑩。
错衣朝衣斩东市(11)。
则遣袁盎奉宗庙,宗正辅亲戚,使告吴如盎策。
至吴,吴楚兵已攻梁壁矣(12)。
宗正以亲故,先入见,谕吴王使拜受诏(13)。
吴王闻袁盎来,亦知其欲说己,笑而应曰:“我已为东帝,尚何谁拜?”
不肯见盎而留之军中(14),欲劫使将。
盎不肯,使人围守,且杀之,盎得夜出,步亡去,走梁军,遂归报。
①家居:闲居。
②调:计算。
笇:同“算”,计算。
③桀:通“杰”。
④屏:屏退,使人退避。
⑤罢:罢兵,收兵,结束战争。
⑥嘿:同“默”,不说话。
⑦谢:辞,拒绝。
⑧孰计:仔细考虑。
孰,通“熟”。
⑨装:装饰,隐秘,秘密。
⑩绐:欺骗。
(11)朝衣:朝会时穿的礼服。
(12)梁:此指汉代的封国,梁王刘武是文帝的少子。
壁:营垒。
(13)谕:谕告,宣告。
(14)留:扣留。
条侯将乘六乘传①,会兵荥陽。
至洛陽,见剧孟,喜曰:“七国反,吾乘传至此,不自意全②。
又以为诸侯已得剧孟,剧孟今无动。
吾据荥陽,以东无足忧者。”
至淮陽,问父绛侯故客邓都尉曰:“策安出?”
客曰:“吴兵锐甚③,难与争锋④。
楚兵轻,不能久。
方今为将军计,莫若引兵东北壁昌邑⑤,以梁委吴⑥,吴必尽锐攻之。
将军深沟高垒,使轻兵绝淮泗口⑦,塞吴饟道⑧。
彼吴梁相敝而粮食竭⑨,乃以全强制其罢极,破吴必矣。”
条侯曰:“善。”
从其策,遂坚壁昌邑南⑩,轻兵绝吴饟道。
①六乘传:六匹马拉的传车。
传车,古代驿站准备的用来传递公文的专车。
②不自意:自己没有料到。
意,料想,意料。
全:安全。
③锐:锐气。
④争锋:争胜。
⑤壁:指筑垒防守。
⑥委:丢弃,委弃。
⑦轻兵:轻装的军队。
淮泗口:淮河泗水的交汇处。
⑧塞:堵塞,阻塞。
饟道:运粮的道路。
⑨相敝:指因互相攻战而共同疲敝。
⑩坚壁:坚守营垒。
吴王之初发也①,吴臣田禄伯为大将军。
田禄伯曰:“兵屯聚而西②,无佗奇道,难以就功③。
臣愿得五万人,别循江淮而上④,收淮南、长沙,入武关,与大王会,此亦一奇也。”
吴王太子谏曰:“王以反为名,此兵难以藉人⑤,藉人亦且反王,奈何?且擅兵而别⑥,多佗利害,未可知也,徒自损耳。”
吴王即不许田禄伯。
①发:发难。
②屯聚:屯集,聚集。
③就功:成功。
④别:分别,分头。
⑤藉:通“借”。
⑥擅兵:拥有军队,掌握兵权。
吴少将桓将军说王曰①:“吴多步兵,步兵利险②;汉多车骑③,车骑利平地。
愿大王所过城邑不下,直弃去,疾西据洛陽武库,食敖仓粟,阻山河之险以令诸侯④,虽毋入关,天下固已定矣。
即大王徐行⑤,留下城邑⑥,汉军车骑至,驰入梁楚之郊,事败矣。”
吴王问诸老将,老将曰:“此少年推锋之计可耳⑦,安知大虑乎!”于是王不用桓将军计。
①少将:年轻的将军。
②利险:指适宜在险要地形作战。
③车骑:战车、骑兵。
④阻:恃,依仗。
⑤即:假如,如果。
⑥留:滞留。
⑦争锋:推进争先。
吴王专并将其兵①,未度淮,诸宾客皆得为将、校尉、候、司马,独周丘不得用。
周丘者下邳人,亡命吴,酤酒无行②,吴王濞薄之③,弗任。
周丘上谒④,说王曰:“臣以无能,不得待罪行闲⑤。
臣非敢求有所将,愿得王一汉节⑥,必有以报王。”
王乃予之。
周丘得节,夜驰入下邳。
下邳时闻吴反,皆城守。
至传舍⑦,召令。
令入户,使从者以罪斩令。
遂召昆弟所善豪吏告曰:“吴反兵且至,至,屠下邳不过食顷⑧。
今先下⑨,家室必完,能者封侯矣。”
出乃相告,下邳皆下。
周丘一一夜得三万人,使人报吴王,遂将其兵北略城邑。
比至城陽⑩,兵十余万,破城陽中尉军。
闻吴王败走,自度无与共成功(11),即引兵归下邳。
未至,疽发背死(12)。
①专:专断,独断专行。
②酤酒:买酒,卖酒。
此处指喜欢喝酒。
③薄:鄙薄,鄙视。
④谒:进见。
⑤待罪:古代做官任职时的谦称。
行闲:行列中,军队中。
⑥节:古代用竹、木制成的作为凭证的信物,又称符。
⑦传舍:古代供往来行人住宿的屋舍。
⑧食顷:吃顿饭的功夫,形容时间短。
⑨下:指投降。
⑩比:及,等到。
(11)度(duó,夺):估计:推测。
(12)疽:恶疮。
二月中,吴王兵既破,败走,于是天子制诏将军曰①:“盖闻为善者,天报之以福;为非者,天报之以殃。
高皇帝亲表功德②,建立诸侯,幽王③、悼惠王绝无后④,孝文皇帝哀怜加惠,王幽王子遂、悼惠王子卬等,令奉其先王宗庙。
为汉藩国⑤,德配天地,明并日月。
吴王濞倍德反义,诱受天下亡命罪人,乱天下币,称病不朝二十余年,有司数请濞罪⑥,孝文皇帝宽之,欲其改行为善。
今乃与楚王戊、赵王遂、胶西王卬、济南王辟光、菑川王贤、胶东王雄渠约从反,为逆无道,起兵以危宗庙,贼杀大臣及汉使者,迫劫万民⑦,夭杀无罪⑧,烧残民家,掘其丘冢⑨,甚为暴虐。
今卬等又重逆无道,烧宗庙,卤御物⑩,朕甚痛之。
朕素服避正殿(11),将军其劝士大夫击反虏(12)。
击反虏者,深入多杀为功,斩首捕虏比三百石以上者皆杀之(13),无有所置(14)。
敢有议诏及不如诏者,皆要斩(15)。”
①制:皇帝文书的一种。
②表:表彰。
③幽王:刘友。
汉高帝六子,初封淮陽王,后迁封赵王,被吕后幽禁饿死,谥为“幽王”。
汉文帝续封他的长子刘遂做赵王。
④悼惠王绝无后:悼惠王刘肥死,传子刘襄,又传孙刘则,按规定刘则死后国除。
汉文帝却续封他的后代,见前文“诸齐”注释。
⑤藩国:皇帝分封的各诸侯国。
⑥有司:官吏。
古代设官分职,事各有所专,故称有司。
⑦迫劫:胁迫。
⑧夭杀:滥杀。
夭,少壮而死。
⑨丘冢:坟墓。
⑩卤:抄掠。
御物:指皇室在各郡县的财物。
(11)素服避殿:穿白色衣服避开正殿。
古代帝王遇有非常事变穿素服到偏殿处理政事,以表示戒惧不忘之意。
(12)士大夫:指将军的部属。
(13)斩首:与下文“皆杀之”矛盾,疑为衍文。
(14)置:指释放。
(15)要斩:腰斩,古代刑法之一。
要,通“腰”。
初,吴王之度淮,与楚王遂西败棘壁①,乘胜前,锐甚。
梁孝王恐,遣六将军击吴,又败梁两将,士卒皆还走梁。
梁数使使报条侯求救,条侯不许。
又使使恶条侯于上②,上使人告条侯救梁,复守便宜不行③。
梁使韩安国及楚死事相弟张羽为将军④,乃得颇败吴兵⑤。
吴兵欲西,梁城守坚,不敢西,即走条侯军,会下邑。
欲战,条侯壁,不肯战。
吴粮绝,卒饥,数挑战,遂夜犇条侯壁⑥,惊东南。
条侯使备西北,果从西北入。
吴大败,士卒多饥死,乃畔散。
于是吴王乃与其麾下壮士数千人夜亡去⑦,度江走丹徒,保东越。
东越兵可万余人⑧,乃使人收聚亡卒。
汉使人以利啗东越⑨,东越即绐吴王,吴王出劳军,即使人?杀吴王⑩,盛其头,驰传以闻。
吴王子子华、子驹亡走闽越。
吴王之弃其军亡也,军遂溃,往往稍降太尉、梁军(11)。
楚王戊军败,自一杀。
①败:指打败汉军。
②恶:诋毁,诽谤。
③便宜:应办的事,指对国家有利的事。
④死事:为国事而死。
此指张相的哥哥楚相张尚因劝阻刘戊叛乱被杀。
⑤颇:稍微。
⑥犇:同“奔”。
⑦麾下:部下。
⑧可:大约。
⑨啗:吃东西。
此指利诱。
⑩纵(cōng,匆)杀:用矛戟杀死。
?稍:逐渐。
陆续。
三王之围齐临菑也①,三月不能下。
汉兵至,胶西、胶东、菑川王各引兵归。
胶西王乃袒跣②,席稿③,饮水,谢太后④。
王太子德曰:“汉兵远⑤,臣观之已罢,可袭,愿收大王余兵击之,击之不胜,乃逃入海,未晚也。”
王曰:“吾士卒皆已坏⑥,不可发用。”
弗听。
汉将弓高侯颓当遗王书曰⑦:“奉诏诛不义,降者赦其罪,复故⑧;不降者灭之。
王何处⑨,须以从事⑩。”
王肉袒叩头汉军壁,谒曰:“臣卬奉法不谨,惊骇百姓,乃苦将军远道至于穷国,敢请菹醢之罪(11)。”
弓高侯执金鼓见之(12),曰:“王苦军事,愿闻王发兵状。”
王顿首膝行对曰(13):“今者,晁错天子用事臣,变更高皇帝法令,侵夺诸侯地。
卬等以为不义,恐其败乱天下,七国发兵,且以诛错,今闻错已诛,卬等谨以罢兵归。”
将军曰:“王苟以错不善,何以不闻?(及)〔乃〕未有诏虎符(14),擅发兵击义国。
以此观之,意非欲诛错也。”
乃出诏书为王读之。
读之讫,曰:“王其自图。”
王曰:“如卬等死有余罪。”
遂自一杀。
太后、太子皆死。
胶东、菑川、济南王皆死,国除,纳于汉。
郦将军围赵十月而下之,赵王自一杀。
济北王以劫故,得不诛,徙王菑川。
①三王:前文说是胶西王、胶东王、菑川王、济南王围临菑。
②袒:一裸一露上体。
③跣:光着脚。
③席稿:坐在禾杆编的草席上。
稿,禾杆编的席子。
袒跣、席稿和饮冷水,是古代的请罪方式。
④太后:王太后,胶西王的母亲。
⑤远:指远道而来。
⑥坏:溃散。
⑦颓当:即韩颓当。
⑧复故:恢复原有的爵位、封土。
⑨处:处置。
⑩从事:采取相应的行动。
(11)菹醢(hǎi,海):古代的酷刑,把人剁成肉酱。
(12)金鼓:古代军中发布命令的乐器。
手执金鼓是陈列仪仗以壮声威。
(13)膝行:跪着行走,表示畏服。
(14)虎符:古代皇帝授予朝廷官员兵权或调动军队的虎形信物。
初,吴王首反,并将楚兵,连齐赵。
正月起兵,三月皆破,独赵后下。
复置元王少子平陆侯礼为楚王①,续元王后②。
徙汝南王非王吴故地,为江都王。
①置:设立,封立。
②续:延续。
太史公曰:“吴王之王,由父省也①。
能薄俺敛②,使其众,以擅山海利③。
逆乱之萌,自其子兴。
争技发难④,卒亡其本;亲越谋宗⑤,竟以夷陨⑥。
晁错为国远虑,祸反近身。
袁盎权说⑦,初一宠一后辱。
故古者诸侯地不过百里,山海不以封。
“毋亲夷狄,以疏其属⑧”,盖谓吴邪?“毋为权首,反受其咎⑨”,岂盎、错邪?
①省:减,贬低爵位。
高祖刘邦贬封吴王的父亲为郃陽侯后,才封刘濞为吴王的。
②薄:减轻、减少。
③擅:专有,独有。
④争技:指吴太子与皇太子因下棋发生争执。
⑤越:越人。
宗:同宗,同姓。
⑥夷陨:消亡,毁灭。
⑦权说:随机应变善于辩说。
⑧“毋亲”二句,语出《逸周书》。
夷,指古代东方的部族。
狄,指古代北方的民族。
夷狄,古代对各部族轻蔑的称呼。
⑨“无为”二句,语出《逸周书》。
权首,指主谋或肇事者。
咎,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