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
《资治通鉴》白话版·唐纪六十一文宗元圣昭献孝皇帝中太和八年(
唐纪六十一唐文宗太和八年(甲寅,公元834年)
[1]春,正月,上疾小瘳;丁巳,御太和殿见近臣,然神识耗减,不能复故。
[1]春季,正月,唐文宗的病情稍有好转,丁巳(初五),亲临太和殿,接见左右亲近的臣僚。
然而一精一神萎一靡一不振,远不如从前。
[2]二月,壬午朔,日有食之。
[2]二月,壬午朔(初一),出现日食。
[3]夏,六月,丙戌,莒王纾薨。
[3]夏季,六月,丙戌(初七),莒王李纾去世。
[4]上以久旱,诏求致雨之方。
司门员外郎李中敏上表,以为:“仍岁大旱,非圣德不至,直以宋申锡之冤滥,郑注之一奸一邪。
今致雨之方,莫若斩注而雪申锡。”
表留中;中敏谢病遍东都。
[4]文宗鉴于天气大旱很久,下诏征求能够下雨的方法。
司门员外郎李中敏上表认为:“现在连年大旱,并非陛下的品德不高,而是由于前宰相宋申锡被贬的案件太冤,郑注的行为一奸一邪不轨。
因此,现在求雨的最好方法,莫过于处死郑注而为宋申锡平反。”
李中敏的奏章被留在宫中,没有答复。
于是,李中敏以身一体有病为由,辞职回到东都洛陽。
[5]郯王经薨。
[5]郯王李经去世。
[6]初,李仲言流象州,遇赦,还东都。
会留守李逢吉思复入相,仲言自言与郑注善,逢吉使仲言厚赂之。
注引仲言见王守澄,守澄荐于上,云仲言善《易》;上召见之。
时仲言有母服,难入禁中,乃使衣民服,号王山人。
仲言仪状秀伟,倜傥尚气,颇工文辞,有口辩,多权数。
上见之,大悦,以为奇士,待遇日隆。
[6]当初,李仲言被流放到象州,后来,由于朝廷大赦,回到东都洛陽。
这时,东都留守李逢吉正想再入朝担任宰相。
李仲言自称和郑注关系密切,于是,李逢吉派李仲言用重金向郑注行一贿。
郑注引李仲言拜见右神策军护军中尉王守澄,王守澄又把李仲言推荐给文宗,声称李仲言一精一通《周易》。
于是,文宗召见李仲言。
这时,李仲言正在为母亲服丧,身着丧服,不便进入宫中,文宗便让他穿上民服,号为王山人。
李仲言身材魁梧,潇洒豪爽,擅长文辞,而且口才好,足智多谋。
文宗召见后,十分高兴,认为他是一个奇才,因而对他的待遇日益隆重。
仲言既除服,秋,八月,辛卯,上欲以仲言为谏官,置之翰林。
李德裕曰:“仲言所为,计陛下必尽知之,岂宜置之近侍?”
上曰:“然岂不容其改过?”
对曰:“臣闻惟颜回能不贰饼。
彼圣贤之过,但思虑不至,或失中道耳。
至于仲言之恶,著于心本,安能悛改邪!”上曰:“李逢吉荐之,朕不欲食言。”
对曰:“逢吉身为宰相,乃荐一奸一邪以误国,亦罪人也。”
上曰:“然则别除一官。”
对曰:“亦不可。”
上顾王涯,涯对曰:“可。”
德裕挥手止之,上回顾适见,色殊不怿而罢。
始,涯闻上欲用仲言,草谏疏极愤激;既而见上意坚,且畏其一党一盛,遂中变。
李仲言已经为母亲服丧期满。
秋季,八月,辛卯(十三日),文宗想任命他为谏官,安置在翰林院。
宰相李德裕说:“李仲言过去的所作所为,我想陛下都知道,这种人怎么能安排到您的身旁作为侍从呢?”
文宗说:“难道不允许他改正错误?”
李德裕回答说:“我听说只有孔子的弟子颜回能不犯相同的第二次错误。
颜回犯的错误,是圣贤一时对问题考虑不周,偏离了中庸之道所犯的错误。
而李仲言的过错,则是出自内心,怎能能改得了!”文宗说:“李逢吉推荐李仲言,朕不愿食言。”
李德裕说:“李逢吉身为宰相,却不负责任地推荐李仲言这种一奸一人,以达到他危害国家的目的,所以,他也是罪人。”
文宗说:“那么,就另外授任他一个职务。”
李德裕说:“那也不行。”
文宗回头看着宰相王涯,王涯赶快回答说:“可以。”
李德裕连连挥手阻止他,被文宗回头看见,文宗很不高兴,宣布结束商议。
在这以前,王涯听说文宗打算任用李仲言,急忙起草了一篇劝阻的上疏,措辞十分激烈。
后来,他看文宗任用李仲言的态度很坚决,并且畏惧李逢吉的一党一羽势力强盛,于是,在文宗召集宰相讨论时临时变卦。
寻以仲言为四门助教,给事中郑肃、韩封还敕书。
德裕将出中书,谓涯曰:“且喜给事中封敕!”涯即召肃、谓曰:“李公适留语,令二阁老不用封敕。”
二人即行下,明日,以白德裕,德裕惊曰:“德裕不欲封还,当面闻,何必使人传言!且有司封驳,敢复禀宰相意邪!”二人怅恨而去。
不久,朝廷任命李仲言为四门助教,给事中郑肃、韩封还任命敕书,打算驳回对李仲言的任命。
这时,李德裕刚要从政事堂出门,对王涯说:“给事中封还敕书,真值得高兴!”王涯听后,随即召来郑肃和韩说:“李德裕刚才留话说,让二位不要封还敕书。”
于是,二人署名通过。
第二天,将此事告诉李德裕,李德裕大吃一惊,说:“我如果不同意你们二人封还敕书,肯定会当面对你们说,何必叫别人转达!况且给事中行使封驳权,难道还要秉承宰相的意图!”二人这才明白被王涯欺骗,于是,懊恨而去。
九月,辛亥,征昭义节度副使郑注至京师。
王守澄、李仲言、郑注皆恶李德裕,以山南西道节度使李宗闵与德裕不相悦,引宗闵以敌之。
壬戌,诏征宗闵于兴元。
九月,辛亥(初三),文宗命昭义节度副使郑注来京城。
王守澄、李仲言、郑注都憎恨李德裕,鉴于山南西道节度使李宗闵和李德裕有矛盾,于是,向文宗推荐李宗闵,以便排挤李德裕。
壬戌(十四日),文宗下诏,命李宗闵从山南西道的治所兴元来京城。
[7]冬,十月,辛巳,幽州军乱,逐节度使杨志诚及监军李怀仵,推兵马使史元忠主留务。
[7]冬季,十月,辛巳(初四),幽州军队内乱,将士驱逐节度使杨志诚和监军李怀仵,推举兵马使史元忠主持留守事务。
[8]庚寅,以李宗闵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甲午,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德裕同平章事,充山南西道节度使。
是日,以李仲言为翰林侍讲学士。
给事中高铢、郑肃、韩、谏议大夫郭承嘏、中书舍人权璩等争之,不能得。
承嘏,之孙;德舆之子也。
[8]庚寅(十三日),唐文宗任命李宗闵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甲午(十七日),任命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德裕以同平章事头衔,充任山南西道节度使。
同日,任命李仲言为翰林侍讲学士。
给事中高铢、郑肃、翰,谏议大夫郭承嘏,中书舍人权璩等人争辩,认为不可,但他们的意见不被文宗采纳。
郭承嘏是郭的孙子。
权璩是权德舆的儿子。
[9]乙巳,贡院奏进士复试诗赋,从之。
[9]乙巳(二十九日),礼部贡院奏请进士科考试仍然加试诗赋,文宗批准。
[10]李德裕见上自陈,请留京师。
丙午,以德裕为兵部尚书。
[10]李德裕面见文宗,表示不愿出任山南西道节度使,请求留在京城任职。
丙午(二十九日),文宗任命他为兵部尚书。
[11]杨志诚过太原,李载义自殴击,欲杀之,幕僚谏救得免,杀其妻子及从行将卒;朝廷以载义有功,不问。
载义母兄葬幽州,志诚发取其财。
载义奏乞取志诚心以祭母,不许。
[11]杨志诚被将士从幽州驱逐后,路过太原,河东节度使李载义亲自动手殴打杨志诚,并想把他杀死。
李载义的幕僚极力劝阻,杨志诚才得以免死。
李载义于是杀杨志诚的妻子和随从将士。
朝廷鉴于李载义曾参予平定横海李同捷叛乱有功,因而不加责问。
此前,李载义的母亲和兄弟去世后埋葬在幽州,杨志诚发掘他们的坟墓,掠取墓中的陪葬财物。
李载义奏请挖杨志诚的心用来祭祀他的母亲,文宗不许。
[12]十一月,成德节度使王庭凑薨,军中奉其子都知兵马使元逵知留后。
元逵改父所为,事朝廷礼甚谨。
[12]十一月,成德节度使王庭凑去世。
军中将士推举他的儿子都知兵马使王元逵暂为留后。
王元逵改变父亲骄横跋扈的行为,对朝廷十分恭敬。
[13]史元忠献杨志诚所造兖衣及诸僭物。
丁卯,流志诚于岭南,道杀之。
[13]史元忠把杨志诚擅自织造的皇帝兖衣和其他超越自己名份的器物奉献朝廷。
丁卯(二十一日),唐文宗下令把杨志诚流放到岭南。
杨志诚走到半路,被朝廷派人杀死。
[14]李宗闵言李德裕制命已行,不宜自便。
乙亥,复以德裕为镇海节度使,不复兼平章事。
时德裕、宗闵各有朋一党一,互相挤援。
上患之,每叹曰:“去河北贼易,去朝廷朋一党一难!”
[14]宰相李宗闵上言说,朝廷任命李德裕为山南西道的制书已经下达,不应当由于他自己不愿上任就中途改变。
乙亥(二十九日),唐文宗任命李德裕为镇海节度使,不再兼任同平章事的头衔。
这时,李德裕和李宗闵各有自己的一党一羽,相互之间极力排挤对方,声援同一党一。
文宗对此十分忧虑,经常感叹地说:“诛除河北三镇的叛贼容易,但去除朝廷的朋一党一实在太难!”
臣光曰:“夫君子小人之不相容,犹冰炭之不可同器而处也。
故君子得位则斥小人,小人得势则排君子,此自然之理也。
然君子进贤退不肖,其处心也公,其指事也实;小人誉其所好,毁其所恶,其处心也私,其指事也诬。
公且实者谓之正直,私且诬者谓之朋一党一,在人主所以辨之耳。
是以明主在上:度德而叙位,量能而授官;有功者赏,有罪者刑;一奸一不能惑,佞不能移。
夫如是,则朋一党一何自而生哉!彼昏主则不然。
明不能烛,强不能断;邪正并进,毁誉交至;取舍不在于己,威福潜移于人。
于是谗慝得志而朋一党一之议兴矣。
臣司马光曰:君子和小人之间不能相容,就像冰和炭火不能放在同一个器一具中相处一样。
所以,如果君子执政,就排斥小人;小人得势,就排斥君子,这是很自然的道理。
然而,君子提拔德才兼备的人,撤免庸俗无能的人,办事出于公心,实事求是;而小人则阿谀奉迎,投其所好,毁其所恶,办事出于私心,捏造事实。
办事出于公心,实事求是的人被称为正直的君子;而办事出于私心,捏造事实的人则被称为朋一党一。
究竟是正直的君子还是朋一党一,关键在于君主认真辨别。
所以,凡是英明的君主执政,根据国家的需要而设置不同的职位,根据官员的才能大小授予他们不同的职务。
对于有突出政绩的官员,加以提拔赏赐;有严重罪行者,则撤免惩罚。
既不被一奸一臣的谗言所迷惑,也不因他们的花言巧语而改变自己的主见,如能这样做,朋一党一又怎么能够产生呢?凡是昏庸的君主执政,则恰恰相反。
他们既不能明辨是非,处理问题又优柔寡断,以致一奸一邪小人和正人君子都被任用。
朝廷的大政方针自己不能作主,决策权渐渐移到他人手中。
于是,一奸一邪小人得志猖狂,朝廷中必然出现朋一党一。
夫木腐而蠹生,醯酸而集,故朝廷有朋一党一,则人主当自咎而不当以咎群臣也。
文宗苟患群臣之朋一党一,何不察其所毁誉者为实,为诬,所进退者为贤,为不肖,其心为公,为私,其人为君子,为小人!倍实也,贤也,公也,君子也,匪徒用其言,又当进之;诬也,不肖也,私也,小人也,匪徒弃其言,又当刑之。
如是,虽驱之使为朋一党一,孰敢哉!释是不为,乃怨群臣之难治,是犹不种不芸而怨田之芜也。
朝中之一党一且不能去,况河北贼乎!
凡是树木腐朽,就会产生蠹虫;食醋酸败,就会集聚蚋虫。
所以,如果朝廷出现朋一党一,君主应当首先自我引咎,而不应当责备群臣百官。
唐文宗如果忧虑群臣朋比为一党一,为什么不去核查他们所诽谤和赞誉的是事实,还是捏造?他们所荐举的官员是德才兼备,还是庸俗无能?办事是出于公心,还是出于私心?他们本人是君子,还是小人?如果他们的言行实事求是,荐举的官员德才兼备,办事出于公心,那么,他们就一定是君子,朝廷不但应当采纳这些人的意见,而且应当提拔他们。
如果他们捏造事实,荐举的官员庸俗无能,办事出于私心,那么,他们就一定是小人,朝廷不但应当拒绝这些人的意见,而且应当惩罚他们。
如果唐文宗能够这样去做,那么,就是命令百官结一党一营私,也肯定没有人胆敢那样去干!唐文宗不去这样做,反而埋怨群臣百官难以驾驭,这就好像一个农夫,自己不种田也不锄草,反而抱怨田地荒芜一样。
唐文宗对朝廷中的朋一党一尚且不能铲除,何况对于河北三镇的叛贼呢!
[15]丙子,李仲言请改名训。
[15]丙子(三十日),李仲言奏请改名为李训。
[16]幽州奏莫州军乱,刺史张元不知所在。
[16]幽州奏报,莫州发生军队变乱,刺史张元去向不明。
[17]十二月,己卯,以昭义节度副使郑注为太仆卿。
郭承嘏累上疏言其不可,上不听。
于是注诈上表固辞,上遣中使再以告身赐之,不受。
[17]十二月,己卯(初三),唐文宗任命昭义节度副使郑注为太仆卿。
谏议大夫郭承嘏多次上疏认为不可,文宗不听。
于是,郑注上表,虚假地一再表示不能接受任命。
文宗又派宦官把任命书授予郑注,郑注仍然不接受。
[18]癸未,以史元忠为卢龙留后。
[18]癸未(初七),唐文宗任命史元忠为幽州留后。
[19]初,宋申锡与御史中丞宇文鼎受密诏诛郑注,使京兆尹王掩捕之。
密以堂帖示王守澄,注由是得免,深德。
又与李训善,于是训、注共荐之,自浙西观察使征为尚书左丞。
[19]当初,宋申锡和御史中丞宇文鼎一同接受文宗下达的诛除郑注的密诏,二人派京兆尹王去逮捕郑注。
王把逮捕令秘密地告诉王守澄。
于是,郑注得以逃脱,因而他十分感激王。
王又和李训关系密切,于是郑注和李训一起向文宗推荐王,王因此从浙西道观察使被召入京城,任命为尚书左丞。
九年(乙卯、835)
九年(乙卯,公元835年)
[1]春,正月,乙卯,以王元逵为成德节度使。
[1]春季,正月,乙卯(初九),唐文宗任命王元逵为成德节度使。
[2]巢公凑薨,追赠齐王。
[2]巢公李凑去世,朝廷追赠为齐王。
[3]郑注上言秦地有灾,宜兴役以禳之。
辛卯,发左、右神策千五百人浚曲江及昆明池。
[3]郑注上言朝廷,声称关中发生灾害,应当征发劳役,以便消灾。
辛卯(疑误),唐文宗征发左、右神策军一千五百人疏浚曲江池和昆明池。
[4]三月,冀王薨。
[4]三月,冀王李去世。
[5]丙辰,以史元忠为卢龙节度使。
[5]丙辰(十一日),唐文宗任命史元忠为幽州节度使。
[6]初,李德裕为浙西观察使,漳王傅母杜仲陽坐宋申锡事放归金陵,诏德裕存处之。
会德裕已离浙西,牒留后李蟾使如诏旨。
至是,左丞王、户部侍郎李汉奏德裕厚赂仲陽,陰结漳王,图为不轨。
上怒甚,召宰相及、汉、郑注等面质之。
、汉等极口诬之,路隋曰:“德裕不至有此。
果如所言,臣亦应得罪!”言者稍息。
夏,四月,以德裕为宾客分司。
[6]当初,李德裕担任浙西道观察使时,漳王李凑的女师杜仲陽由于宋申锡案件的牵连,被流放到金陵。
文宗诏命李德裕予以关照。
正好李德裕此时已奉命调离浙江西道,于是,命留后李蟾按文宗诏令办理。
这时,尚书左丞王和户部侍郎李汉上奏,说李德裕优厚地贿赂杜仲陽,秘密地和漳王交结,企图谋反。
文宗大怒,召集宰相及王、李汉、郑注等人当面询问。
王、李汉等人众口一辞,诬陷李德裕。
宰相路隋说:“李德裕不至于这样,如果真象他们说的那样的话,我也应当有罪了!”于是,王等人这才不再说了。
夏季,四月,唐文宗任命李德裕为太子宾客、分司东都。
[7]癸巳,以郑注守太仆卿,兼御史大夫,注始受之,仍举仓部员外郎李款自代曰:“加臣之罪,虽于理而无辜;在款之诚,乃事君而尽节。”
时人皆哂之。
[7]癸巳(十八日),唐文宗任命郑注为太仆卿,兼御史大夫。
郑注这才接受任命,同时推荐仓部员外郎李款代替自己原来的职务,他说:“李款以前虽然无辜地弹劾过我,但是,他这样做也是对皇上尽忠。”
当时人都耻笑他假装宽宏大度。
[8]丙申,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路隋充镇海节度使,趣之赴镇,不得面辞;坐救李德裕故也。
[8]丙申(二十一日),唐文宗任命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路隋为镇海节度使,同时命他尽快离京上任,不得向自己当面告辞。
这是由于前此在王等人诬告李德裕时,他出面为李德裕辩解的缘故。
[9]初,京兆尹河南贾,一性一褊躁轻率,与李德裕有隙,而善于李宗闵、郑注。
上巳,赐百官宴于曲江,故事,尹于外门下马,揖御史。
恃其贵势,乘马直入,殿中侍御史杨俭、苏特与之争,骂曰:“黄面儿敢尔!”坐罚俸。
耻之,求出,诏以为浙西观察使;尚未行,戊戌,以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9]当初,京兆尹、河南人贾一性一情急躁轻率。
他和李德裕有矛盾,和李宗闵、郑注关系亲近。
上巳(三月三日),唐文宗在曲江举行宴会,招待百官。
按照以往惯例,京兆尹应当在门外下马,向御史台官员行礼,然后进门。
贾依恃他的地位和权势,乘马直接入门。
殿中侍御史杨俭、苏特和他争论起来,贾破口大骂,说:“你们这些黄脸儿怎么敢挡我!”于是,因罪而被罚俸禄。
贾觉得十分耻辱,请求出任藩镇职务。
文宗下诏,任命他为浙西道观察使。
尚未成行,戊戌(疑误),唐文宗任命他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10]庚子,制以日上初得疾,王涯呼李德裕奔问起居,德裕竟不至;又在西蜀征逋悬钱三十万缗,百姓愁困;贬德裕袁州长史。
[10]庚子(二十五日),朝廷下制,鉴于文宗前不久刚刚患病时,王涯招呼李德裕去看望文宗病情,李德裕竟然不去。
同时,李德裕担任剑南西川节度使时,曾经征收百姓的赋税欠款三十万缗,导致百姓穷困。
因此,贬李德裕为袁州长史。
[11]初,宋申锡获罪,宦官益横;上外虽包一皮容,内不能堪。
李训、郑注既得幸,揣知上意,训因进讲,数以微言动上。
上见其才辨,意训可与谋大事;且以训、注皆因王守澄以进,冀宦官不之疑,遂密以诚告之。
训、注遂以诛宦官为己任,二人相挟,朝夕计议,所言于上无不从,声势赫。
注多在禁中,或时休沐,宾客填门,赂遗山积。
外人但知训、注倚宦官擅作威福,不知其与上有密谋也。
[11]当初,宋申锡被判罪贬官后,宦官更加骄横。
文宗虽然外表不露声色,内心却不能容忍。
李训、郑注得到文宗信用后,揣摸了解了文宗的心思。
于是,李训在给文宗讲读经典时,多次暗示文宗。
文宗觉得李训很有才能,能言善辩,认为可以和他商议诛除宦官。
同时考虑到李训和郑注都是宦官王守澄推荐的,估计和二人商议,宦官不会疑心,于是,把自己的意图秘密地告诉了二人。
李训、郑注因此以诛除宦官为己任。
二人相互依赖,昼夜商议对策,凡给文宗的建议,文宗无不采纳,声势喧赫。
郑注经常待在宫中,有时休假在家,要求拜见他的人站满他的门前,贿赂他的财物堆积如山。
外面人只知道李训和郑注依靠宦官的权势擅自作威作福,却不知道他们二人和文宗密谋诛除宦官。
上之立也,右领军将军兴宁仇士良有功;王守澄抑之,由是有隙。
训、注为上谋,进擢士良以分守澄之权。
五月,乙丑,以士良为左神策中尉,守澄不悦。
当初文宗被拥立为皇帝时,右领军将军、循州兴宁县人仇士良曾经有很大的功劳。
但他受到王守澄的压制,于是,二人产生了矛盾。
这时,李训、郑注向文宗建议,提拔仇士良以便分割王守澄的权力。
五月,乙丑(二十一日),文宗任命仇士良为左神策军护军中尉,王守澄得知后很不高兴。
[12]戊辰,以左丞王为户部尚书,判度支。
[12]戊辰(二十四日),唐文宗任命尚书左丞王为户部尚书、判度支。
[13]京城讹言郑注为上合金丹,须小儿心肝,民间惊惧,上闻而恶之。
郑注素恶京兆尹杨虞卿,与李训共构之,云此语出于虞卿家人。
上怒,六月,下虞卿御史狱。
注求为两省辟,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宗闵不许,注毁之于上。
会宗闵救杨虞卿,上怒,叱出之;壬寅,贬明州刺史。
[13]京城长安盛传谣言,说郑注为皇上合制金丹,必须用小孩的心肝入药,百姓为此而惊扰惧怕。
文宗得知后十分恼恨。
郑注向来憎恶京兆尹杨虞卿,于是,他和李训一起诬陷杨虞卿,说谣言出于虞卿的家属。
文宗大怒,六月,下令将杨虞卿逮捕,押在御史台狱中。
此前,郑注曾经求做中书、门下两省的官员,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宗闵不许,郑注因此在文宗面前诽谤李宗闵。
这时,正好李宗闵为杨虞卿辩解,文宗大怒,呵斥李宗闵出宫。
壬寅(初四),贬李宗闵为明州刺史。
[14]左神策中尉韦元素、枢密使杨承和、王践言居中用事,与王守澄争权不叶,李训、郑注因之出承和于西川,元素于淮南,践言于河东,皆为监军。
[14]左神策护军中尉韦元素、枢密使杨承和、王践言在宫中当权,与王守澄争权不和。
李训和郑注乘机劝文宗任命杨承和为剑南西川监军,韦元素为淮南监军,王践言为河东监军。
[15]秋,七月,甲辰朔,贬杨虞卿虔州司马。
[15]秋季,七月,甲辰朔(初一),唐文宗贬杨虞卿为虔州司马。
[16]庚戌,作紫云楼于曲江。
[16]庚戌(初七),唐文宗下令在曲江修筑紫云楼。
[17]辛亥,以御史大夫李固言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17]辛亥(初八),唐文宗任命御史大夫李固言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李训、郑注为上画太平之策,以为当先除宦官,次复河、湟,次清河北,开陈方略,如指诸掌。
上以为信然,一宠一任日隆。
李训、郑注为文宗谋划革除朝廷弊政,收复失地,达到天下大治太平的策略,认为应当首先诛除宦官,其次出兵收复河、湟地区,最后平定河北三镇。
二人开陈方略,了如指掌。
文宗认为言之有理,一宠一信日益隆重。
初,李宗闵为吏部侍郎,因驸马都尉沈结女学士宋若宪、知枢密杨承和得为相。
及贬明州,郑注发其事,壬子,再贬处州长史。
当初,李宗闵担任吏部侍郎时,曾通过驸马都尉沈交结宫中女学士宋若宪和知枢密杨承和,因而被任命为宰相。
等到李宗闵被贬为明州刺史时,郑注向文宗揭发了这件事。
壬子(初九),文宗再贬李宗闵为处州长史。
著作郎、分司舒元舆与李训善,训用事,召为右司郎中,兼侍御史知杂,鞫杨虞卿狱;癸丑,擢为御史中丞。
元舆,元褒之兄也。
著作郎、分司东都舒元舆和李训关系亲近,李训掌权后,推荐舒元舆为右司郎中,兼侍御史知杂,负责审问杨虞卿的案件。
癸丑(初十),舒元舆被擢拔为御史中丞。
舒元舆是补阙舒元褒的哥哥。
贬吏部侍郎李汉为汾州刺史,刑部侍郎萧浣为遂州刺史,皆坐李宗闵之一党一。
唐文宗贬吏部侍郎李汉为汾州刺史,刑部侍郎萧浣为遂州刺史。
二人都是由于李宗闵的同一党一而被贬。
是时李训、郑注连逐三相,威震天下,于是平生丝恩发怨无不报者。
这时,李训、郑注接连诬陷贬逐李德裕、路隋、李宗闵三位宰相,权势威震天下。
于是,凡是过去对自己稍有恩德的人无不提拔,和自己稍有怨恨的人无不报复。
[18]李训奏僧尼猥多,耗蠹公私。
丁巳,诏所在试僧尼诵经不中格者,皆勒归俗;禁置寺及私度人。
[18]李训奏称,现今僧尼太多,虚耗国家和百姓的财产。
丁巳(十四日),文宗下诏,命各地测试僧尼,凡读经不合格者,一律遣归还俗。
同时禁止再修建新的寺院和私自剃度百姓为僧尼。
[19]时人皆言郑注朝夕且为相,侍御史李甘扬言于朝曰:“白麻出,我必坏之于庭!”癸亥,贬甘封州司马。
然李训亦忌注,不欲使为相,事竟寝。
[19]这时,人们都认为郑注很快会被任命为宰相,侍御史李甘在朝廷扬言说:“如果皇上任命郑注为宰相的白麻诏书颁布,我一定要在这里当众予以弹劾驳回!”癸亥(二十日),李甘被贬为封州司马。
不过,这时李训也妒忌郑注,不愿让他担任宰相,所以,这件事就被搁置下来。
[20]甲子,以国子博士李训为兵部郎中、知制诰,依前侍讲学士。
[20]甲子(二十一日),唐文宗任命国子博士李训为兵部郎中、知制诰,并仍为翰林侍讲学士。
[21]贬左金吾大将军沈为邵州刺史。
八月,丙子,又贬李宗闵潮州司户。
赐宋若宪死。
[21]唐文宗贬左金吾大将军沈为邵州刺史。
八月,丙子(初三),又贬李宗闵为潮州司户。
命女学士宋若宪自尽。
[22]丁丑,以太仆卿郑注为工部尚书,充翰林侍讲学士。
注好服鹿裘,以隐沦自处,上以师友待之。
注之初得幸,上尝问翰林学士、户部侍郎李珏曰:“卿知有郑注乎?亦尝与之言乎?”
对曰:“臣岂特知其姓名,兼深知其为人。
其人一奸一邪,陛下一宠一之,恐无益圣德。
臣忝在近密,安敢与此人交通!”戊寅,贬珏江州刺史。
再贬沈柳州司户。
[22]丁丑(初四),唐文宗任命太仆寺卿郑注为工部尚书,充任翰林侍讲学士。
郑注喜好穿鹿皮缝制的衣服,平日隐居,行踪诡秘,文宗把他作为老师、朋友看待。
郑注最初得到文宗信用的时候,一次,文宗问翰林学士、户部侍郎李珏说:“你知道郑注这个人吗?过去曾经和他谈过话吗?”
李珏回答说:“我不仅知道他的姓名,而且深知他的为人。
郑注是一个一奸一邪小人,陛下一宠一信他,恐怕很不适当。
我作为陛下的亲信臣僚,怎么敢和这种人交结!”戊寅(初五),文宗贬李珏为江州刺史。
再贬沈为柳州司户。
[23]丙申,诏以杨承和庇护宋申锡,韦元素、王践言与李宗闵、李德裕中外连结,受其赂遗。
承和可州安置,元素可象州安置,践言可恩州安置,令所在锢送。
杨虞卿、李汉、萧浣为朋一党一之首,贬虞卿虔州司户,汉汾州司马,浣遂州司马。
寻遣使追赐承和、元素、践言死。
时崔潭峻已卒,亦剖棺鞭一尸一。
[23]丙申(二十三日),唐文宗下诏,鉴于剑南西川监军杨承和当年曾袒护宋申锡的罪行,淮南监军韦元素、河东监军王践言和前宰相李宗闵、李德裕在朝廷内外相互勾结,接受他们的贿赂。
因此,免去三人的职务,把他们分别发放到边远的州、象州、恩州监管,命令西川、淮南和河东分别派人把他们枷锢押送到监管地区。
杨虞卿、李汉、萧浣都是朋一党一的首领,贬杨虞卿为虔州司户,李汉为汾州司马、萧浣为遂州司马。
不久,又派人追命杨承和、韦元素、王践言自尽。
这时,前枢密使崔潭峻已经去世,文宗命把他剖棺鞭一尸一。
己亥,以前庐州刺史罗立言为司农少卿。
立言赃吏,以赂结郑注而得之。
己亥(二十六日),唐文宗任命前庐州刺史罗立言为司农寺少卿。
罗立言是一个tan官污吏,他是通过贿赂郑注才得到任命的。
郑注之入翰林也,中书舍人高元裕草制,言以医药奉君亲,注衔之;奏元裕尝出郊送李宗闵,壬寅,贬元裕阆州刺史。
元裕,士廉之六世孙也。
郑注在此前被任命为翰林侍讲学士时,是由中书舍人高元裕起草的任命制书,制书说郑注曾以医术侍奉皇上。
郑注于是十分痛恨高元裕,向文宗奏称,李宗闵被贬时,高元裕曾出城到郊外送他。
壬寅(二十九日),唐文宗贬高元裕为阆州刺史。
时注与李训所恶朝士,皆指目为二李之一党一,贬逐无虚日,班列殆空,廷中汹汹,上亦知之。
训、注恐为人所摇,九月,癸卯朔,劝上下诏:“应与德裕、宗闵亲旧及门生故吏,今日以前贬黜之外,余皆不问。”
人情稍安。
这时,郑注和李训对他们所厌恶的朝官,都指斥为李德裕和李宗闵的一党一羽,每天都有人被贬逐。
上朝时,百官的班列为之一空,朝廷上下人心恐惧。
文宗也得知这种情况。
郑注和李训担心被人控告,动摇自己的地位,于是,九月,癸卯朔(初一),二人劝文宗下诏:“凡是李德裕、李宗闵的亲戚朋友,以及他们的学生弟子和原来的部下,除今日以前贬黜的以外,其余一律不再追究。”
于是,人心逐渐安定。
[24]盐铁使王涯奏改江淮、岭南茶法,增其税。
[24]盐铁使王涯奏请改革江淮、岭南地区的茶叶税收办法,增加茶税。
[25]庚申,以凤翔节度使李听为忠武节度使,代杜。
[25]庚申(十八日),唐文宗任命凤翔节度使李听为忠武节度使,代替杜。
[26]宪宗之崩也,人皆言宦官陈弘志所为。
时弘志为山南东道监军,李训为上谋召之,至青泥驿,癸亥,封杖杀之。
[26]当年唐宪宗去世,宫中侍从都说是被宦官陈弘志所暗害的。
这时,陈弘志担任山南东道监军,李训建议文宗召陈弘志来京。
陈弘志走到青泥驿,癸亥(二十一日),被朝廷派人杖杀。
[27]郑注求为凤翔节度使,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李固言不可。
丁卯,以固言为山南西道节度使,注为凤翔节度使。
李训虽因注得进,及势位俱盛,心颇忌注。
谋欲中外协势以诛宦官,故出注于凤翔。
其实俟既诛宦官,并图注也。
[27]郑注请求担任凤翔节度使,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李固言认为不可。
丁卯(二十五日),唐文宗任命李固言为山南西道节度使,郑注为凤翔节度使。
李训虽然是通过郑注推荐而被提拔的,但当他的职务和权势都已达到顶点时,心中十分妒忌郑注。
他密谋在朝廷里应外合诛除宦官,所以建议郑注担任凤翔节度使。
其实,是想等诛除宦官后,连同郑注也一同除掉。
注欲取名家才望之士为参佐,请礼部员外郎韦温为副使,温不可。
或曰:“拒之必为患。”
温曰:“择祸莫若轻。
拒之止于远贬,从之有不测之祸。”
卒辞之。
郑注想征召朝廷中出于名门世家并有威望的官员作为自己的僚佐,以便壮大声势。
于是,邀请礼部员外郎韦温为节度副使,韦温不同意。
有人对韦温说:“您拒绝他的邀请,将来肯定要被诬陷。”
韦温说:“如果做两件事同样都不可避免地遭受灾难的话,那么,就应当选择较轻一点的灾难。
现在,我拒绝郑注的邀请,最多被他诬陷贬逐到边远的地方,但如果同意而跟随他,恐怕有难以预测的更大灾难。”
最后,还是拒绝了。
[28]戊辰,以右神策中尉、行右卫上将军、知内侍省事王守澄为左、右神策观军容使,兼十二卫统军。
李训、郑注为上谋,以虚名尊守澄,实夺之权也。
[28]戊辰(二十六日),唐文宗任命右神策军护军中尉、行右卫上将军、知内侍省事王守澄为左、右神策军观军容使,兼十二卫统军。
李训、郑注为文宗策划,擢拔王守澄担任荣誉一性一的最高级军职,以表示对他的尊崇,实际上削除他的兵权。
[29]己巳,以御史中丞兼刑部侍郎舒元舆为刑部侍郎,兵部郎中知制诰、充翰林侍讲学士李训为礼部侍郎,并同平章事。
仍命训三二日一入翰林讲《易》。
元舆为中丞,凡训、注所恶者,则为之弹击,由是得为相。
又上惩李宗闵、李德裕多朋一党一,以贾及元舆皆孤寒新进,故擢为相,庶其无一党一耳。
[29]己巳(二十七日),唐文宗任命御史中丞兼刑部侍郎舒元舆为刑部侍郎,兵部郎中知制诰、充翰林侍讲学士李训为礼部侍郎,二人并为同平章事。
同时,命李训仍然三天或两天到翰林院一次,为文宗讲解《周易》,舒元舆担任御史中丞时,对于李训、郑注所厌恶的朝官,一律进行弹劾,因此,被任命为宰相。
同时,文宗也鉴于以前李宗闵、李德裕担任宰相时朋比为一党一,认为贾和舒元舆都是家世寒微而刚刚考中进士不久的朝官,所以擢任为宰相,希望他们不致朋比为一党一。
训起流人,期年致位宰相,天子倾意任之。
训或在中书,或在翰林,天下事皆决于训。
王涯辈承顺其风指,惟恐不逮;自中尉、枢密、禁卫诸将,见训皆震慑,迎拜叩首。
李训由被流放的罪人而重新起用,刚刚一年就被任命为宰相,得到文宗全心全意地重用,李训有时在中书门下办公,有时在翰林院办公,朝廷的大政方针都由他决断。
宰相王涯等人对他阿谀奉迎,惟恐有所违背。
从神策军护军中尉、枢密使以至禁军诸将,见到李训无不震惊恐惧,迎拜叩首。
壬申,以刑部郎中兼御史知杂李孝本权知御史中丞。
孝本,宗室之子,依训、注得进。
壬申(三十日),唐文宗任命刑部郎中兼御史知杂李孝本暂时代理御史中丞。
李孝本是皇室的后代,依附李训、郑注,因而得到提拔。
[30]李听自恃勋旧,不礼于郑注。
注代听镇凤翔,先遣牙将丹骏至军中慰劳,诬奏听在镇贪虐。
冬,十月,乙亥,以听为太子太保、分司,复以杜为忠武节度使。
[30]李听自恃自己是对朝廷立有大功的老臣,对郑注不大礼貌。
这时,郑注被任命为凤翔节度使,代替李听的职务,于是,先派牙将丹骏到凤翔慰问将士,随后,诬奏李听在担任凤翔节度使时贪一污暴虐。
冬季,十月,乙亥(初三),唐文宗任命李听为太子太保,分司东都。
同时,任命杜为忠武节度使,代替李听。
郑注每自负经济之略,上问以富人之术,注无以对,乃请榷茶。
于是以王涯兼榷茶使,涯知不可而不敢违,人甚苦之。
郑注常常自负有治理国家才智方略,文宗向他咨询能够使百姓富裕的方法,郑注无言以对,于是,请求实行茶叶专一卖制度。
文宗于是任命王涯兼任榷茶使,王涯自知茶叶专一卖不妥,但又不敢违背,百姓因此大受其苦。
[31]郑注欲收僧尼之誉,固请罢沙汰,从之。
[31]郑注想得到僧尼的支持和赞誉,于是,再三请求文宗停止继续淘汰僧尼,文宗批准。
[32]李训、郑注密言于上,请除王守澄。
辛巳,遣中使李好古就第赐鸩,杀之,赠扬州大都督。
训、注本因守澄进,卒谋而杀之,人皆快守澄之受佞而疾训、注之陰狡,于是元和之逆一党一略尽矣。
[32]李训、郑注秘密地向文宗建议,请求诛杀王守澄。
辛巳(初九),文宗派遣宦官李好古前往王守澄的住宅,赐王守澄毒酒,把他杀死。
随后,追赠王守澄为扬州大都督。
李训、郑注本来是通过王守澄的推荐才被提拔的,但最后却密谋把他杀死。
所以,百官都为王守澄国一奸一佞被杀而拍手称快,同时厌恶李训、郑注的陰险狡诈。
这样,元和末年暗害唐宪宗的叛贼逆一党一几乎被诛除干净。
乙酉,郑注赴镇。
乙酉(十三日),郑注前往凤翔上任。
[33]庚子,以东都留守、司徒兼侍中裴度兼中书令,余如故。
李训所奖拔,率皆狂险之士,然亦时取天下重望以顺人心,如裴度、令狐楚、郑覃皆累朝耆俊,久为当路所轧,置之散地,训皆引居崇秩。
由是士大夫亦有望其真能致太平者,不惟天子惑之也。
然识者见其横甚,知将败矣。
[33]庚子(二十八日),唐文宗任命东都留守、司徒兼侍中裴度兼中书令,其他职务仍旧不变。
这时,李训所推荐提拔的官员,大多是狂妄陰险之徒。
然而,他们有时也任命个别在朝廷内外有崇高威望的人,如裴度、令狐楚、郑覃,都是几朝德高望重的老臣,但很久以来,被当朝权贵所倾轧,仅仅担任散官而无所事事。
现在,都被李训推荐担任要职。
于是,不仅文宗受到他的花言巧语迷惑,而且士大夫也有不少人希望他真的能够辅佐皇上达到天下太平。
然而一些具有远见卓识的官员看他那么骄横,预料他肯定会失败。
[34]十一月,丙午,以大理卿郭行余为宁节度使。
癸丑,以河东节度使、同平章事李载义兼侍中。
丁巳,以户部尚书、判度支王为河东节度使。
戊午,以京兆尹李石为户部侍郎、判度支;以京兆少尹罗立言权知府事。
石,神符之五世孙也。
己未,以太府卿韩约为左金吾卫大将军。
[34]十一月,丙午(初五),唐文宗任命大理卿郭行余为宁节度使。
癸丑(十二日),任命河东节度使、同平章事李载义兼侍中。
丁巳(十六日),任命户部尚书、判度支王为河东节度使。
戊午(十七日),任命京兆尹李石为户部侍郎、判度支,京兆少尹罗立言暂时处理京兆府的政务。
李石是李神符的第五代子孙。
己未(十八日),任命太府卿韩约为左金吾卫大将军。
始,郑注与李训谋,至镇,选壮士数百,皆持白,怀其斧,以为亲兵。
是月,戊辰,王守澄葬于水,注奏请入护葬事,因以亲兵自随。
仍奏令内臣中尉以下尽集水送葬,注因阖门,令亲兵斧之,使无遗类。
约既定,训与其一党一谋:“如此事成,则注专有其功,不若使行余、以赴镇为名,多募壮士为部曲,并用金吾、台府吏卒,先期诛宦者,已而并注去之。”
行余、、立言、约及中丞李孝本,皆训素所厚也,故列置要地,独与是数人及舒元舆谋之,他人皆莫之知也。
最初,郑注和李训商议,待郑注到风翔上任后,挑选几百名壮士,每人携带一根白色棍棒,怀揣一把利斧,作为亲兵。
二人约定,本月戊辰(二十七日),朝廷在河旁埋葬王守澄时,由郑注奏请文宗批准率兵护卫葬礼,于是便可带亲兵随从前往。
同时奏请文宗,命神策军护军中尉以下所有宦官都到河旁为王守澄送葬。
届时,郑注下令关闭墓门,命亲兵用利斧砍杀宦官,全部诛除。
计划已经约好,李训又和他的同一党一密谋说:“如果这个计划成功,那么,诛除宦官的功劳就全部归于郑注,不如让郭行余和王以赴宁、河东上任为名,多招募一些壮士,作为私兵,同时调动韩约统领的金吾兵和御史台、京兆府官吏和士卒,先于郑注一步,在京城诛除宦官,随后,把郑注除掉。”
宁节度使郭行余、河东节度使王、左金吾卫大将军韩约、京兆少尹罗立言和御史中丞李孝本,都是李训所信用的官员,所以,任命他们担任要职,李训只和这几个人以及宰相舒元舆密谋,其他朝廷百官都一概不知。
壬戌,上御紫宸殿。
百官班定,韩约不报平安,奏称:“左金吾听事后石榴夜有甘露,卧递门奏讫。”
因蹈舞再拜,宰相亦帅百官称贺。
训、元舆劝上亲往观之,以承天贶,上许之。
百官退,班于含元殿。
日加辰,上乘软舆出紫宸门,升含元殿。
先命宰相及两省辟诣左仗视之,良久而还。
训奏:“臣与众人验之,殆非真甘露,未可遽宣布,恐天下称贺。”
上曰:“岂有是邪!”顾左、右中尉仇士良、鱼志弘帅诸宦者往视之。
宦者既去,训遽召郭行余、王曰:“来受敕旨!”股栗不敢前,独行余拜殿下。
时二人部曲数百,皆执兵立丹凤门外,训已先使人召之,令入受敕。
独东兵入,宁兵竟不至。
壬戌(二十一日),唐文宗御临紫宸殿。
百官列班站定后,左金吾卫大将军韩约不按规定报告平安,奏称:“左金吾衙门后院的石榴树上,昨晚发现有甘露降临,这是祥瑞的征兆,昨晚我已通过守卫宫门的宦官向皇上报告。”
于是,行舞蹈礼,再次下拜称贺,宰相也率领百官向文宗祝贺。
李训、舒元舆乘机劝文宗亲自前往观看,以便承受上天赐予的祥瑞。
文宗表示同意。
接着,百官退下,列班于含元殿。
辰时刚过,文宗乘软轿出紫宸门,到含元殿升朝,先命宰相和中书、门下两省的官员到左金吾后院察看甘露,过了很久才回来。
李训奏报说:“我和众人去检查过了,不象是真正的甘露,不可匆忙向全国宣布,否则,全国各地就会向陛下祝贺。”
文宗说:“难道还有这种事!”随即命左、右神策军护军中尉仇士良、鱼弘志率领诸位宦官再次前往左金吾后院察看。
宦官走后,李训急忙召集郭行余、王,说:“快来接受皇上的圣旨!”王紧张得两一腿发一抖,不敢前去,只有郭行余一人拜倒在含元殿下接旨。
这时,二人招募的私兵几百人都手执兵器,立在丹凤门外等待命令。
李训已经先派人去叫他们来含元殿前,接受文宗下达的诛除宦官的命令。
结果,只有郭行余率领的河东兵来了,王率领的宁兵竟没有来。
仇士良等至左仗视甘露,韩约变色流汗,士良怪之曰:“将军何为如是?”
俄风吹幕起,见执兵者甚众,又闻兵仗声。
士良等惊骇走出,门者欲闭之,士良叱之,关不得上。
士良等奔诣上告变。
训见之,遽呼金吾卫士曰:“来上殿卫乘舆者,人赏钱百缗!”宦者曰:“事急矣,请陛下还官!”即举软舆,迎上扶升舆,决殿后罘,疾趋北出。
训攀舆呼曰:“臣奏事未竟,陛下不可入宫!”金吾兵已登殿;罗立言帅京兆逻卒三百余自东来,李孝本帅御史台从人二百余自西来,皆登殿纵击,宦官流血呼冤,死伤者十余人。
乘舆迤逦入宣政门,训攀舆呼益急,上叱之,宦者郗志荣奋拳殴其胸,偃于地。
乘舆既入,门随阖,宦者皆呼万岁,百官骇愕散出。
训知事不济,脱从吏绿衫衣之,走马而出,扬言于道曰:“我何罪而窜谪!”人不之疑。
王涯、贾、舒元舆还中书,相谓曰:“上且开延英,召吾属议之。”
两省辟诣宰相请其故,皆曰:“不知何事,诸公各自便!”士良等知上豫其谋,怨愤,出不逊语,上惭惧不复言。
仇士良率领宦官到左金吾后院去察看甘露,韩约紧张得浑身流汗,脸色十分难看。
仇士良觉得很奇怪,问:“将军为什么这样?”
过了一会儿,一阵风把院中的帐幕吹起来,仇士良发现很多手执兵器的士卒,又听到兵器的碰撞声音。
仇士良等人一大惊,急忙往外跑,守门的士卒正想关门,被仇士良大声呵叱,门闩没有关上。
仇士良等人急奔含元殿,向文宗报告发生兵变,被李训看见。
李训急呼金吾士卒说:“快来上殿保护皇上,每人赏钱百缗!”宦官对文宗说:“事情紧急,请陛下赶快回宫!”随即抬来软轿,迎上前去搀扶文宗上轿,冲断殿后面的丝网,向北急奔而去。
李训拉住文宗的软轿大声说:“我奏请朝政还没有完,陛下不可回宫!”这时,金吾兵已经登上含元殿。
同时,罗立言率领京兆府担负巡逻任务的士卒三百多人从东边冲来,李孝本率领御史台随从二百多人从西边冲来,一齐登上含元殿,击杀宦官。
宦官血流如注,大声喊冤,死伤十几个人。
文宗的软轿一路向北进入宣政门,李训拉住软轿不放,呼喊更加急迫。
文宗呵斥李训,宦官郗志荣乘机挥拳奋击李训的胸部,李训被打倒在地。
文宗的软轿进入宣政门后,大门随即关上,宦官都大呼万岁。
这时,正在含元殿上朝的百官都大吃一惊,四散而走。
李训见文宗已入后宫,知道大事不好,于是,换上随从官吏的绿色官服,骑马而逃。
一路上大声扬言说:“我有什么罪而被贬逐!”因而,人们也不怀疑。
宰相王涯、贾、舒元舆回到政事堂,相互商议说:“皇上过一会儿就会开延英殿,召集我们商议朝政。”
中书、门下两省的官员来问王涯三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三人都说:“我们也不知怎么回事,诸位各自随便先去吧!”仇士良等宦官知道文宗参予了李训的密谋,十分愤恨,在文宗面前出语不逊。
文宗羞愧惧怕,不再作声。
士良等命左、右神策副使刘泰伦、魏仲卿等各帅禁兵五百人,露刃出阁讨贼。
王涯等将会食,吏白:“有兵自内出,逢人辄杀!”涯等狼狈步走,两省及金吾吏卒千余人填门争出;门寻阖,其不得出者六百余人皆死。
士良等分兵闭宫门,索诸司,捕贼一党一。
诸司吏卒及民酤贩在中者皆死,死者又千余人,横一尸一流血,狼藉涂地,诸司印及图籍、帷幕、器皿俱尽。
又遣骑各千余出城追亡者,又遣兵大索城中。
舒元舆易服单骑出安化门,禁兵追擒之。
王涯徒步至永昌里茶肆,禁兵擒入左军。
涯时年七十余,被以桎梏,掠治不胜苦,自诬服,称与李训谋行大逆,尊立郑注。
王归长兴里私第,闭门,以其兵自防。
神策将至门,呼曰:“王涯等谋反,欲起尚书为相,鱼护军令致意!”喜,出见之。
将趋贺再三,知见绐,涕泣而行;至左军,见王涯曰:“二十兄自反,胡为见引?”
涯曰:“五弟昔为京兆尹,不漏言于王守澄,岂有今日邪!”俯首不言。
又收罗立言于太平里,及涯等亲属奴婢,皆入两军系之。
户部员外郎李元皋,训之再从弟也,训实与之无恩,亦执而杀之。
故岭南节度使胡证,家钜富,禁兵利其财,托以搜贾入其家,执其子,杀之。
又入左常侍罗让、詹事浑、翰林学士黎埴等家,掠其赀财,扫地无遗。
,之子也。
坊市恶少年因之报私仇,杀人,剽掠百货,互相攻劫,尘埃蔽天。
仇士良等人命令左、右神策军副使刘泰伦、魏仲卿等各率禁兵五百人,持刀露刃从紫宸殿冲出讨伐贼一党一。
这时,王涯等宰相在政事堂正要吃饭,忽然有官吏报告说:“有一大群士兵从宫中冲出,逢人就杀!”王涯等人狼狈逃奔。
中书、门下两省和金吾卫的士卒和官吏一千多人争着向门外逃跑。
不一会儿,大门被关上,尚未逃出的六百多人全被杀死。
仇士良下令分兵关闭各个宫门,搜查南衙各司衙门,逮捕贼一党一。
各司的官吏和担负警卫的士卒,以及正在里面卖酒的百姓和商人一千多人全部被杀,一尸一体狼藉,流血遍地。
各司的大印、地图和户籍档案、衙门的帷幕和办公用具被捣毁、抄掠一空。
仇士良等人又命左、右神策军各出动骑兵一千多人出城追击逃亡的贼一党一,同时派兵在京城大搜捕。
舒元舆换上民服后,一人骑马从安化门逃出,被骑兵追上逮捕。
王涯步行到永昌里的一个茶馆,被禁兵逮捕,押送到左神策军中。
王涯这时年迈已七十多岁,被戴上脚镣手一铐,遭受毒打,无法忍受,因而,违心地承认和李训一起谋反,企图拥立郑注为皇帝。
王回到长兴里家中后,闭门不出,用招募的私兵防卫。
神策将前来搜捕,到他的门口时,大声喊道:“王涯等人谋反,朝廷打算任命您为宰相,护军中尉鱼弘志派我们来向您致意!”王大喜,马上出来相见。
神策将再三祝贺他升迁,王发现被骗,流着眼泪跟随神策将而去。
到了左神策军中,见到王涯,王说:“你参予谋反,为什么要牵连我?”
王涯说:“你过去担任京兆尹时,如果不把宋申锡诛除宦官的计划透露给王守澄,哪里会发生今天的事!”王自知理亏,低头不语。
神策军又在太平里逮捕了罗立言,以及王涯的亲属奴婢,都关押在左、右神策军中。
户部员外郎李元皋是李训的远房表弟,其实李训并没有提拔重用他,也被逮捕杀死。
前岭南节度使胡证是京城的巨富,禁军士卒想掠夺他的财物,借口说贾藏在他家,进行搜查,把他的儿子胡抓住杀死。
禁军又到左常侍罗让、詹事浑、翰林学士黎埴等人的家中掠夺财产,扫地无遗。
浑是中唐名将浑的儿子。
这时,京城的恶少年也乘机报平日的私仇,随意杀人,剽掠商人和百姓的财物,甚至相互攻打,以致尘埃四起,漫天蔽日。
癸亥,百官入朝,日出,始开建福门,惟听以从者一人自随,禁兵露刃夹道。
至宣政门,尚未开。
时无宰相御史知班,百官无复班列。
上御紫宸殿,问:“宰相何为不来?”
仇士良曰:“王涯等谋反系狱。”
因以涯手状呈上,召左仆射令狐楚、右仆射郑覃等升殿示之。
上悲愤不自胜,谓楚等曰:“是涯手书乎?”
对曰:“是也!”“诚如此,罪不容诛!”因命楚、覃留宿中书,参决机务。
使楚草制宣告中外。
楚叙王涯、贾反事浮泛,仇士良等不悦,由是不得为相。
癸亥(二十三日),百官开始上朝。
直到太陽已经出来时,大明宫右侧的建福门才刚刚打开。
宫中传话说,百官每人只准带一名随从进门。
里面禁军手持刀槍,夹道防卫。
到宣政门时,大门尚未打开。
这时,由于没有宰相和御史大夫率领,百官队伍混乱,不成班列。
唐文宗亲临紫宸殿,问:“宰相怎么没有来?”
仇士良回答:“王涯等人谋反,已经被逮捕入狱。”
接着,把王涯的供词递呈文宗,文宗召左仆射令狐楚、右仆射郑覃上前,让他们观看王涯的供词。
文宗既悲伤又气愤,几乎难以自持,问令狐楚和郑覃:“是不是王涯的笔迹?”
二人回答说:“是!”文宗说:“如果真的这样,那就罪不容诛!”于是,命令二人留在政事堂,参予决策朝廷大政方针。
同时,又命令狐楚起草制书,将平定李训、王涯等人叛乱宣告朝廷内外。
令狐楚在制书中叙述王涯、贾谋反的事实时,浮泛而不切要害,仇士良等人对此很不满,由此令狐楚未能被擢拔为宰相。
时坊市剽掠者犹未止,命左、右神策将杨镇、靳遂良等各将五百人分屯通衢,击鼓以警之,斩十余人,然后定。
这时,京城街坊和集市中的剽掠仍未停止。
朝廷命左、右神策军将领杨镇、靳遂良等人各率五百人分别把守街道的主要路口,敲击街鼓加以警告,同时斩首十几个罪犯,这才安定下来。
贾变服潜民间经宿,自知无所逃,素服乘驴诣兴安门,自言:“我宰相贾也,为一奸一人所污,可送我诣两军!”门者执送西军。
李孝本改衣绿,犹服金带,以帽障面,单骑奔凤翔,至咸陽西,追擒之。
贾换了官服以后,潜藏在百姓家里。
过了一一夜,感到实在无法逃脱,于是,换上丧服,骑驴到兴安门,说:“我是宰相贾,被一奸一人所污蔑,你们把我抓起来送到左、右神策军去吧!”守门人随即把他押送到右神策军中。
李孝本改换六品、七品官员穿的绿色官服,但仍旧系着只有五品以上官员才能穿戴的金带,用帽子摭住脸,一个人骑着马直奔凤翔,打算投靠郑注。
到了咸陽城西,被追兵逮捕。
甲子,以右仆射郑覃同平章事。
甲子(二十二日),唐文宗任命右仆射郑覃为同平章事。
李训素与终南僧宗密善,往投之。
宗密欲剃其发而匿之,其徒不可。
训出山,将奔凤翔,为镇遏使宋楚所擒,械送京师。
至昆明池,训恐至军中更受酷辱,谓送者曰:“得我则富贵矣!闻禁兵所在搜捕,汝必为所夺,不若取我首送之!”送者从之,斩其首以来。
李训向来和终南山的僧人宗密关系亲近,于是,前往投奔。
宗密想为李训剃发,装扮成僧人,然后藏在寺院中。
他的徒弟们都认为不妥。
李训只好出山,打算前往凤翔投靠郑注,被周至镇遏使宋楚逮捕,戴上脚镣手一铐,押送到京城。
走到昆明池,李训恐怕到神策军后被毒打污辱,便对押送他的人说:“无论谁抓住我都能得到重赏而富贵!听说禁军到处搜捕,他们肯定会把我夺走。
不如把我杀了,拿我的首级送到京城!”押送他的人表示同意,于是,割下李训的头送往京城。
乙丑,以户部侍郎、判度支李石同平章事,仍判度支。
前河东节度使李载义复旧任。
乙丑(二十四日),唐文宗任命户部侍郎、判度支李石为同平章事,仍兼判度支。
命前河东节度使李载义官复原职。
左神策出兵三百人,以李训首引王涯、王、罗立言、郭行余,右神策出兵三百人,拥贾、舒元舆、李孝本献于庙社,徇于两市。
命百官临视,腰斩于独柳之下,枭其首于兴安门外。
亲属无问亲疏皆死,孩稚无遗,妻女不死者没为官婢。
百姓观者怨王涯榷茶,或诟詈,或投瓦砾击之。
左神策军出兵三百人,以李训的首级引导王涯、王、罗立言和郭行余,右神策军出兵三百人,押贾、舒元舆和李孝本,献祭太庙和太社,接着,在东、西两市游街示众,命百官前往观看。
在京城独柳树下把他们腰斩,首级挂在兴安门外示众。
李训等人的亲属不管亲疏老幼,全部被杀。
妻子女儿没有死的,没收为官奴婢。
观看的百姓都怨恨王涯主持茶叶专一卖,有的人一大声怒骂,有的人拿瓦块往他身上打。
臣光曰:论者皆谓涯、有文学名声,初不知训、注之谋,横罹覆族之祸。
臣独以为不然。
夫颠危不扶,焉用彼相!涯、安高位,饱重禄;训、注小人,穷一奸一究险,为取将相。
涯、与之比肩,不以为耻;国家危殆,不以为忧。
偷合苟容,日复一日,自谓得保身之良策,莫我如也。
若使人人如此而无祸,则一奸一臣孰不愿之哉!一旦祸生不虞,足折刑,盖天诛之也,士良安能族之哉!
臣司马光曰:凡是谈论甘露之变的人都认为,王涯、贾在文学方面享有声誉,他们开始并不知道李训、郑注企图诛除宦官的密谋,但最后却意外地惨遭灭族的灾难。
我却不以为然。
作为宰相,当国家出现危机的时候,不能奋起而救危扶难,还要宰相有什么用呢?王涯、贾安然居于朝廷的崇高职位,领取优厚的俸禄。
而李训、郑注都是小人,依靠施展一奸一邪和陰险的才能,才窃取节度使和宰相职务的。
王涯、贾和他们一起共事,不以为耻;国家危难,不以为忧;苟且偷安,一天接着一天。
自以为获得保护自己的万全良策,没有人能和自己相比。
如要百官人人都像他们这样一尸一位素餐,而不遭受灾祸,那么,一奸一臣谁不愿意如此呢!然而,一旦发生意想不到的灾难,就不免家破人亡。
我认为,他们是被上天所诛杀,仇士良怎么能够轻易族灭他们全家呢!
[35]王涯有再从弟沐,家于江南,老且贫。
闻涯为相,跨驴诣之,欲求一簿、尉。
留长安二岁余,始得一见,涯待之殊落莫。
久之,沐因嬖奴以道所欲,涯许以微官,自是旦久造涯之门以俟命;及涯家被收,沐适在其第,与涯俱腰斩。
[35]王涯有一个远房弟弟名叫王沐,家住江南,年老而且贫穷。
在这以前,当他听说王涯担任了宰相,于是骑着一毛一驴来京城求见王涯,想求得主薄或县尉一类的小辟。
王沐抵达长安后两年多,才见到王涯。
王涯对他十分冷落。
过了很久,王沐通过王涯的亲信家奴再次转达了自己的请求,王涯同意授予他一个小辟。
从此以后,王沐经常到王涯的家中等待消息。
等到王涯的家被抄时,他正好在王涯的家中,于是和王涯一起被腰斩。
舒元舆有族子守谦,愿而敏,元舆一爱一之,从元舆者十年,一旦忽以非罪怒之,日加谴责,奴婢辈亦薄之。
守谦不自安,求归江南,元舆亦不留,守谦悲叹而去。
夕,至昭应,闻元舆收族,守谦独免。
舒元舆有一个侄子名叫舒守谦,一性一情既老实而又聪敏,舒元舆十分喜一爱一。
舒守谦跟随舒元舆十年,有一天,忽然被舒元舆无端怪罪,成天受到谴责,舒元舆的奴婢们也鄙薄他。
舒守谦内心十分不安,请求回江南。
舒元舆也不挽留,舒守谦悲伤感叹离去。
当天晚上,舒守谦走到昭应县,听到舒元舆被灭族的消息。
舒元舆全家只有舒守谦一人逃脱。
是日,以令狐楚为盐铁转运使,左散骑常侍张仲方权知京兆尹。
时数日之间,杀生除拜,皆决于两中尉,上不豫知。
同日,唐文宗任命令狐楚为盐铁转运使,左散骑常侍张仲方暂时代理京兆尹。
这时,在几天之内,朝廷的大政方针,包一皮括处决罪犯和任免官员,都由左、右神策军护军中尉决定,文宗事前全然不知。
初,王守澄恶宦者田全一操一、刘行深、周元稹、薛士、似先义逸、刘英等,李训、郑注因之遣分诣盐州、灵武、泾原、夏州、振武、凤翔巡边,命翰林学士顾师邕为诏书赐六道,使杀之。
会训败,六道得诏,皆废不行。
丙寅,以师邕为矫诏,下御史狱。
当初,王守澄厌恶宦官田全一操一、刘行深、周元稹、薛士、似先义逸、刘英等人。
李训、郑注乘机建议文宗派遣他们分别到盐州、灵武、泾原、夏州、振武、凤翔去巡视边防,同时,命翰林学士顾师邕起草诏书,下令盐州等六道杀掉田全一操一等六人。
这时,恰好李训失败,六道接到诏书后,都未执行。
丙寅(二十五日),仇士良等人认为顾师邕伪造诏书,把他逮捕,押到御史台监狱。
先是,郑注将亲兵五百,已发凤翔,至扶风。
扶风令韩辽知其谋,不供具,携印及吏卒奔武功。
注知训已败,复还凤翔。
仇士良等使人赍密敕授凤翔监军张仲清令取注,仲清惶惑,不知所为。
押牙李叔和说仲清曰:“叔和为公以好召注,屏其从兵,于坐取之,事立定矣!”仲清从之,伏甲以待注。
注恃其兵卫,遂诣仲清。
叔和稍引其从兵,享之于外,注独与数人入。
既啜茶,叔和一抽一刀斩注,因闭外门,悉诛其亲兵。
乃出密敕,宣示将士,遂灭注家,并杀副使钱可复、节度判官卢简能、观察判官萧杰、掌书记卢弘茂等及其枝一党一,死者千余人。
可复,徽之子;简能,纶之子;杰,之弟也。
朝廷未知注死,丁卯,诏削夺注官爵,令邻道按兵观变。
以左神策大将军陈君奕为凤翔节度使。
戊辰夜,张仲清遣李叔和等以注首入献,枭于兴安门,人情稍安,京师诸军始各还营。
此前,郑注按照事先和李训的约定,率亲兵五百人已经从凤翔出发,到达扶凤县。
扶凤县令韩辽知道他和李训的密谋,因此,不加接待,携带县印和下属胥吏、士卒逃往武功。
这时,郑注得到李训失败的消息,于是,又返回凤翔。
仇士良等人派人携带文宗的密敕授予凤翔监军张仲清,命令他诛除郑注。
张仲清疑惧不知所措。
押牙李叔和劝张仲清说:“我以您的名义用好言好语召来郑注,然后设计退下他的亲兵,在坐席把他杀死,叛乱即刻就可平定!”张仲清同意,于是,设下伏兵等待郑注。
郑注依恃他的亲兵,因而也不怀疑,径直进入凤翔城来见张仲清。
李叔和把郑注的亲兵引到门外予以款待,只有郑注和几个随从进入监军使院。
郑注刚刚喝完茶,被李叔和一抽一刀斩首。
随即关闭外门,全部诛杀郑注的亲兵。
于是,张仲清出示文宗的密敕,向将士宣布。
接着,杀死郑注的家眷,以及节度副使钱可复、节度判官卢简能、观察判官萧杰、掌书记卢弘茂等人和他们的同一党一,总共一千多人。
钱可复是钱徽的儿子;卢简能是卢纶的儿子;萧杰是萧的弟弟。
这时,朝廷还不知道郑注已经被杀,丁卯(二十六日),文宗下诏,免去郑注的职务和爵位,命令与凤翔邻近的藩镇按兵不动,观察凤翔城中的动静。
同时,任命左神策大将军陈君奕为凤翔节度使。
戊辰(二十七日)夜晚,张仲清派李叔和等人前往京城献上郑注的首级,朝廷命挂在兴安门上示众。
于是,京城的人心逐渐安定,禁军诸军开始各回军营。
诏将士讨贼有功及队者,官爵赐赉各有差。
右神策军获韩约于崇义坊,己巳,斩之。
仇士良等各进阶迁官有差。
自是天下事皆决于北司,宰相行文书而已。
宦官气益盛,迫胁天子,下视宰相,陵暴朝士如草芥。
每延英议事,士良等动引训、注折宰相。
郑覃、李石曰:“训、注诚为乱首,但不知训、注始因何人得进?”
宦者稍屈,缙绅赖之。
唐文宗下诏,凡讨伐贼一党一有功的禁军将士以及追捕逃亡贼一党一有功者,各根据功劳大小授予官爵和赏赐财物。
右神策军在崇义坊抓获韩约,己巳(二十八日),把他斩首。
文宗又下令,仇士良等有功的宦官,各根据功劳大小迁升阶品和职位。
从此以后,凡朝政大事都由北司的宦官决定,宰相仅仅奉命下达文书而已。
宦官的气焰更加嚣张,一逼一十迫威胁皇上,鄙视宰相,凌一辱百官如同草芥。
每逢延英殿商议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