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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奇圣人王阳明 - 五 石破天惊圣人出

神奇圣人王阳明

五 石破天惊圣人出

而王守仁所做的,就是把孔子的话,把孟子的话,把老子的话,把苏格拉底的话,把阿那克萨哥拉的话,把柏拉图的话,用他自己的语言,重新表述一遍: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

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翻过来,掉过去。

你东拉,我西扯。

所有的智者,说的都是同一个终极真理,这个真理你可以称之为仁,称之为义,称之为道,称之为慈悲,称之为大善知识,称之为良知,称之为美德,称之为你愿意称之为的任何东西。

审计大风暴

当王守仁在武夷山中仓皇逃窜的时候,在北京城中,大太监刘瑾已经全面接管朝政,并推出了由他首创的两个科学管理方法。

一个叫审计大风暴,另一个叫效益考核法。

先说审计大风暴。

史书上老一套的说法叫盘查法,第一个挨刀的是户部尚书韩文,负责账目审查的锦衣卫在内库中发现了假冒伪劣的银子,这是正宗的假一钞,按说应该查个清楚给大家一个一一交一一代。

但涉案当事人韩文立即被开除公职,匆匆出京,导致了此事成为一桩再也没人能够说清楚的历史悬案。

当时朝廷有规定,外地在任官员,每三年入京考核一次,京官则是六年考核一次。

考核方法,由吏部联合都察院进行考核,基本的规范是年纪太老的,有病在身的,先辞退。

考核不及格的,暂时进行审查。

发现的贪一官和犯罪逃跑的,予以辞退。

刘瑾把这个制度作了修改,改定期考核为随机一抽一检,说不定突然一抽一到谁的头上,届时锦衣卫一手拿算盘,一手拿账本,就立即对你进行审计。

审计结果发现,许多官员都有个账目不清楚的怪一毛一病。

有一毛一病怎么办?

于是刘瑾又推出了他的效益考核法,这个方法在历史上叫罚米法。

也就是说,如果查出来账目有问题,那么,除了官员要将公家的窟窿补上之外,还要追加一笔罚款。

开始时罚款的数目并不高,达不到对官员的教育目的,于是刘瑾就提高罚款数额,从罚米一二百石,增加到罚米五六百石,甚至增加到了罚米一二千石的程度。

于是,大批领导干部纷纷破产。

愤怒的官员们议论纷纷,齐声声讨:还让不让领导活了,啊,让不让活了?

这场恐怖的审计大风暴,迅速从普通领导干部向历史上有名的大人物覆盖了过去。

兵部尚书刘大夏,此人在历史上名气比较大,也不幸被卷入了这场审计风暴中。

说起刘大夏这个案子,都要怪田州的土官岑猛。

话说那岑猛乃边疆少数民族出身的领导干部,是当地的土著人,所以称土官。

但是土官制度太原始,都是世袭,这样就会导致当地的群众产生错误的思想认识,以为土官才是最大的领导,认识不到皇帝的重要一性一。

所以朝廷就考虑,要不改土归流吧,废除土官制度,建立流官制度,把边区原始部落的土官调到外地去,再派京官们进入当地,教育广大群众热一爱一皇帝。

官员委任制度的变革,听起来好像是吏部的差事,但边区少数民族比较凶,稍有不慎,就会抡起刀子来砍人。

所以改土归流的工作,在当时是由掌握了兵权的兵部来负责。

于是兵部尚书刘大夏就下达命令:调任田州土官岑猛,去福建平海任千户。

可是岑猛又不傻,他家世世代代生活在田州,此时调到福建去,岂不是断他的老根?于是岑猛断然拒绝了这一调令。

岑猛不肯赴任,朝廷有令不行,事情有点儿麻烦。

于是兵部复议,却不料复议的时候出事了,刘瑾和众官吵了起来,刘瑾认为:对田州少数民族部落的处置,关系重大,稍有不慎就会激起叛乱,刘大夏必须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众官抗议说:岑猛并没有叛乱,现在说这种话还太早。

刘瑾回答说:等岑猛真的叛乱了,再说这话就太迟了。

传旨:岑猛无须调离,径任田州同知。

刘大夏工作不力,有激起民变之险,流放到肃州充军。

这一年刘大夏已经七十三岁了,花白的一胡一子,佝偻着腰身,布衣徒步至大明门下,京城的百姓一片哭声,扶老携幼为刘大夏送行,说:这刘瑾太不像话了,七十三岁的老人了你还流放他……不过话又说回来,刘老头都七十三岁了,怎么还不退休回家抱孙子呢?这下惨了吧。

刘大夏被流放,只是故事的开端,涉及人一性一的智慧思考,在后面才真正展开。

良知的彼岸

话说那兵部尚书刘大夏,虽然惨遭流放,并没有被罚多少米,但是他上路的时候,只有一个粗布包裹,身后还跟着一个老家仆。

北京城中有许多他的老朋友、旧门人,纷纷出来替他送行,拿了许多银子送给他。

但是刘大夏全部拒绝,他说:银子你们一定要拿回去,倘若朝廷知道了这事,你们是知道后果的,这可不是我吓唬你们啊。

他一路流放走来,不断遇到送银子给他的门人,却总是这同样一套说辞,拒受分文。

但等他进了肃州地段的时候,又有一大群老门人蜂拥而来,送酒送肉送银子给他。

刘大夏说:你们诸位,要是真的想帮我的话,求求你们把这些银子拿走,全部拿回去,我求你们了。

众人道:老恩师,你不要怕成这个样子,此地离京师,何啻百里之遥。

你拿了这些银子,让自己少受点儿苦,少遭点儿罪,那刘瑾也不会知道的。

刘大夏摇头:实话我也告诉你们吧,自打离开京城,想送盘缠给我的旧故门人,不知道有多少,可我始终不敢收。

人人都以为我是害怕刘瑾,不敢收下这些银子,可你们不想一想,我都七十三岁的老头了,黄土没了半截腰,岂会怕刘瑾那个没一卵一子的太监?

众人不解: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敢收下这些银子。

刘大夏道:你们听我跟你们说啊,我不敢收下这些银子,拿来改善自己的生活,是因为我的心里,确实是害怕。

但我怕的不是刘瑾,而是人一性一。

人一性一?人一性一又是个什么东西?众人茫然。

刘大夏说:人一性一这东西……我要是知道人一性一是怎么回事,还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吗?但我跟你们说吧,只要我坚决不拿你们的银子,就这样布衣芒鞋,吃糠咽菜,保证能平平安安到肃州,再平平安安回来。

骏马照骑,美食照吃。

但如果拿了你们的银子的话,我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这都是一个疑问。

众人面面相觑:说得好深奥哦,能不能解释得更明白点儿呢?

刘大夏:天机不可泄露,人一性一不可点破。

一旦点破,事情就会走向对立面,到时候有什么更可怕的结果,我可就不敢说了,真的不敢说。

众人心里生气,你说这个刘老头儿,好心好意给他银子,他却跟你整这景儿,闹心不闹心啊?还说什么拿了银子有可能不会活着回来,不信,要不要试试?

于是那些门人弟子,表面上唯唯诺诺,连连点头,暗地里却乘刘大夏不注意,悄悄地把银子塞一进了他的小包裹里。

几日后,刘大夏到了肃州的一家客栈里,却突然病倒,躺在一床一上呻一吟着,叫老家仆拿碗水来。

可是左喊没动静,右喊也没声音,刘大夏先是诧异茫然,然后突然醒悟,大哭起来:王八蛋啊,你们这群王八蛋,我告诉过你们的,不要塞给我银子,你们肯定是偷偷地把银子塞我包裹里了,完了完了,这下我老头子死定了……

我之所以不敢拿银子,不是害怕刘瑾,而是害怕侍候我的老家仆!

这个老家仆,侍候了我一辈子,端茶倒水,洗碗刷锅,表现得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典型的劳动人民本色。

但这种表现只不过是一种假象。

他也是个人,也有人的喜悦与憎恶,他侍候我的时间越长,心里对我的憎恶就越深,只要有机会坑害我,他是丝毫也不会犹豫的。

他早就想逃走了,把我一个人撇下,没人管也没人问。

之所以还没有逃,是因为他在我这里拿不到什么东西,我手里一锭银子也没有,他逃走后也是穷光蛋。

但一旦我手里有了钱,那么他就会立即揣银子走人。

如果不这么做,那么他就不算人了,因为他的表现,正是人一性一。

现在那些门人偷偷塞银子给我,于是那老家仆立即将他这么多年的忠诚与付出套现,拿着银子跑掉了。

可怜我七十三岁的孤老头子啊,谁来照管我啊……

人一性一!

刘大夏最近距离地接近了它,但是他的年纪太老了,已经再没有力气,推开圣贤这扇紧闭的门。

铁面无私大权一奸一

刘大夏,历史人物,忠直老臣,尚且还要承受着人一性一之煎熬。

更何况别人?

这个别人,比如说刘瑾。

刘瑾不是个大权一奸一吗?难道说权一奸一也要承受人一性一之炉的炙烤吗?

说刘瑾是个大权一奸一,那是被他在审计大风暴揪出来的贪一官们的打击污蔑之词。

至少在刘瑾的心里,他就从没有认为自己是个什么权一奸一,而是一位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为朝廷服务、为人民服务的好领导。

如果要让刘瑾来评价自己的话,那么,他肯定会挑选这么八个字:

铁面无私,公正执法!

这八个字,不是瞎掰的,历史上的刘瑾,真的是这样做的。

头一桩事,有个太监王秀,在御马监建了豪宅,请武宗皇帝住进去。

然后跪在武宗皇帝面前,要求由他成立一家公司,全面垄断京城的银草业务——也就是运输物流业务,垄断业务赚钱啊,赚到了钱,通通归武宗皇帝。

武宗皇帝听了大喜,立即准奏。

不料这事被刘瑾察知,盛怒之下,刘瑾来找武宗天子,问:皇上,问你一件事,古往今来,你听说过哪个明君自己开公司,垄断皇城的物流运输的呢?

武宗皇帝:……没听说过有这样的皇帝……

刘瑾:那么皇上,咱家问你,怎么我听说你和王秀合股开了家公司,垄断了北京城的物流运输,有这回事没有?

武宗皇帝:这事……没有!

刘瑾:真的没有?

武宗皇帝:……真的没有。

刘瑾:没有就好办,传旨……不对,传咱家的命令,将那欺君罔上的王秀及公司全体员工,通通枷于户部大门之外,枷死为止!

结果,武宗皇帝好不容易刚开了家公司,全体员工就被刘瑾这厮活活给枷死了。

像刘瑾这么个搞法,算不算铁面无私,不畏权势?

谁说不是,那让李东一陽一、王守仁、唐伯虎这些人来搞搞试试,吓不死他们——刘瑾不畏权势的事情有很多,武宗小皇帝为了供养太后和太皇太后,在外边开办了许多皇庄,这事满朝文武,无人敢吭一声,唯有刘瑾,他明确表态反对。

有个小太监跑到武宗面前,要求在临清开设一家皇庄,经营利润全部归武宗皇帝,此事不幸被刘瑾察知,立即将那个小太监捉来,打个半死之后,丢到大牢里去了。

被朝臣将之与刘瑾同列为八虎的大太监马永成,要求提拔一名锦衣卫,小武宗已经批准了。

刘瑾却跑来,在武宗面前将那名锦衣卫营私舞弊的勾当全部摊开,让武宗自己看个清楚,弄得武宗只好收回成命。

刘瑾这么个搞法,未免有点儿太正直了。

要知道,历史安排给他的角色,是大一奸一大恶啊,他却抢了忠臣的角色,大搞刚正不阿、公平执法的事儿,这这这这不妥当啊。

刘瑾的刚正不阿,惹火了另外七虎——大家都是大坏蛋嘛,你怎么演反了,成了正面角色?最瞧刘瑾不顺眼的,就是八虎之一的大太监张永,有一次两人在武宗面前争执起来,吵着吵着,张永突然跳了起来:刘瑾你跟老子充什么正直善良大瓣儿蒜,老子今天打死你……冲上前来,对刘瑾哐哐哐往死里暴打。

刘瑾被打得仰面朝天,直呼皇上救命啊,快救命啊!

武宗皇帝急忙冲上来,将两人拉开:不要打架,不要打,要文明,咱们都是文明人,有话好好儿说,动什么手呢……然后武宗找来大太监谷大用,摆了一桌酒席,给张永和刘瑾两人说合:大家都是好兄弟,有话好好儿说,以后不要动手了……

刘瑾端着酒杯,却是满脸的痛苦:我大公无私有什么不对?我公平执法又有什么错?

人一性一啊,可怜刘瑾这个倒霉蛋,连王守仁、刘大夏都摸不到人一性一的门槛儿,他又有什么理由逃过人一性一之苦劫?

史载:刘瑾假窃大义——意思是说,他明明是个坏蛋,却以为自己是个好人——结果开罪宫中的太监们,他必须要为自己想做好人而付出代价,以权一奸一之名,遗臭万年。

一如前面提到的那位营救李梦一陽一的名士康海,所有的人,都必须要为他们自己的善良埋单,这事儿不会有例外。

著名一一交一一际花王九儿

却说早年洪武天子朱元璋,雄才大略,勤于房一事,后宫美一女无数,生下皇子一大堆。

这其中有个第十六子,名朱,洪武二十四年,朱封王,是为庆靖王。

两年以后,朱元璋才吩咐朱到宁夏去,从此宁夏成了他的地盘。

朱到了宁夏之后,也生下一大堆儿子,其中的老四朱秩炵,被封为安化王。

安化王又有个儿子叫朱邃墁,被封为奉国将军,还没来得及接班安化王就死了。

此后这安化王的爵位,就由朱邃墁的儿子朱寘世袭了。

饶是那刘瑾一代权一奸一,铁面无私,却不知道他的老命,就要葬送在这位莫名其妙的朱寘之手。

然则那朱寘,又是何等人物?

史载,朱寘其人,生具异相,身长九尺,声如洪钟,龙行虎步,不怒而威。

但是他和王守仁同一个一毛一病,就是对大泽深山之中的神仙传说,充满了钦羡之情。

区别就在于,王守仁虽然上天入地去寻找神仙,但偏偏不信这么个玩意儿,而朱寘虽然没有踏破铁鞋去寻找神仙,却坚定不移地相信,这世上铁定有神仙。

朱寘相信神仙之术,也不是无缘无故的,不晓得什么时候,他曾遇到一个术士,那术士见之大惊,说他合当大贵。

他都已经封王了,还要怎么个大贵法?

那术士言外之意,是朱寘有机会当皇帝。

皇帝这东西好啊,朱寘喜不自胜,就想找两个明白人,确认一下。

什么人才能算得上明白人呢?

当然是读书人了。

于是朱寘就让人找来当地有职称的两名高级知识分子,生员孙景文与孟彬,想听听这两个读书人的意思。

孙景文听了朱寘说起术士之事后,丝毫也不犹豫,推金山,倒玉一柱,望着朱寘跪倒,口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陛下,我们做学问的人,讲一个较真儿,陛下你到底是不是真龙天子,咱们再找个权威专家确认一下吧。

朱寘有点儿头晕:你们俩在咱们这儿,是专业技术职称最高的了,生员啊。

难道还有比你们更具权威的专家吗?

有!孙景文道:陛下有所不知,我说的这个权威专家啊,她就住在城东,也曾是咱们宁夏社一一交一一界最知名的人士,她的名字叫九儿,有分教:芙蓉如面柳如眉,秋水为神玉为骨。

那小姑一娘一的男朋友多得要挤爆她家的门。

王九儿?男朋友超多?朱寘痛苦地皱起眉头:这个……跟咱们要说的事,好像不挨边儿吧?

挨边儿,太挨边儿了。

孙景文道:那王九儿家里有一只绿脑壳黄嘴巴的鹦鹉,本非凡鸟,乃大唐年间杨玉环杨贵妃所养。

后来杨贵妃假称在马嵬坡缢死,实际上是去了海外的仙山上,走时就带着这只鹦鹉。

但是有一天这鹦鹉出来散步遛弯儿,不料那仙山是浮于水面的,已经起锚远航了,撇下了这只鹦鹉没地儿落脚,就暂时栖息在王九儿家里了。

这可是一只仙鸟儿,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陛下你到底是不是真龙天子,让那只鹦鹉辨认一下,就清楚了。

有这事儿?不会是你顺口瞎掰吧?朱寘听得目瞪口呆。

是不是瞎掰,陛下一见便知。

孙景文淡定地道。

智商退化五百年

听了孙景文的建议,安化王朱寘就乔装为一个白衣秀士,由孙景文、孟彬陪伴,前去拜访著名一一交一一际花王九儿。

三个人缓步走入城东一条肮脏的垃圾巷子,就见一个丑得怕人的老太婆突然冲出,“扑通”一声跪倒在朱寘的脚下:陛下,民女王九儿迎驾来迟,伏望陛下恕罪。

当时朱寘一惊非同小可:你你你……你就是王九儿?孙景文,你不是说王九儿是个绝色美貌女子吗,可我怎么看到一个老太婆?

孙景文笑道:陛下所言极是,五十年前,王九儿确曾美绝人寰,那时候为她打架的男人,成百上千,正所谓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红粉飘零皆是梦,长安不见使人愁。

现如今,这王九儿已经是七十岁的老太婆了,难怪陛下看了,会发古人之幽思。

乱讲,我什么时候发过古人之幽思,都是现在人的感叹。

朱寘摇头不止,问老太婆王九儿:王九儿,你刚才说什么迎驾来迟,这话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知道,这种话,只能用在当今天子身上吗?

那老太婆爬起来,讪笑道:跟你说老实话吧,刚才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我自己压根儿就不知道。

皆因刚才我正在洗手间里方便,可是太真一娘一娘一杨贵妃养的那只鹦鹉突然飞进去,对我说:九儿九儿,陛下来了,你不快点儿出去迎接,还蹲在茅坑上干什么?结果,我连裤腰带都没系好,就忙不迭地跑了出来。

你说这都是那只鹦鹉教你的?朱寘表示怀疑:那能不能让我见一下太真一娘一娘一的鹦鹉?

当然可以。

王九儿笑道,陛下请。

朱寘走进一间低矮的茅屋,里边光线昏暗,却有两点明亮的光点闪烁不定,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绿脑壳、黄嘴巴的鹦鹉。

乍看之下,朱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只鹦鹉分明不是从什么仙山上飞来的,八成儿是从一陰一曹地府钻出来的,因为这怪鸟身上的一陰一森气息,太过于浓烈了。

正当朱寘看得胆寒之时,就见那怪鸟两只幽火闪烁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他。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个怪异的声音:咦,老天子,你不在京城坐金奕殿,为何要在这里闲逛?

老天子?这个称呼让朱寘心头一热,急问道:你是说,我真的能当上皇帝吗?

可是鹦鹉却不回答,只是扭一动着脑袋,不停地乱叫老天子。

王九儿在一边笑道:陛下,天机玄秘,深不可测。

说出天机者,历来要受到天罚的。

这只鹦鹉虽然是只仙鸟,可也难逃天谴。

陛下请看,它刚才点破天机,结果大脑智商迅速退化了五百年。

陛下要想听它说第二遍,那只有等这只鸟儿的智商再进化回来。

朱寘听得头晕,这什么怪鸟啊,还带玩智商退化的,真受不了你。

出得王九儿那低矮的茅屋,朱寘与孙景文、孟彬六目一一交一一接,心意相通。

既然天命有归,朱寘命中合当坐于金銮殿上,那就快点儿去吧,别在这里瞎耽误时间了。

有钱才能造反

宁夏是边疆地区,长期驻扎着军队。

但麻烦在于,不管是不是有战争,士卒都要吃饭。

所以大明立国之初,就实行屯戍制度,简单说来就八个字:士兵屯垦,领导吃饱。

大明时代,实行的是皇家所有制,所有的土地都是皇家的,士兵驻守边关,保家卫国,这是属于公民的职责,理应如此。

但开拓荒地,屯垦种植,就必须从皇家租地,也就是说,朝廷要在士兵的屯垦中征赋,这个制度已经实行好久好久了。

但到了武宗时代,大理寺少卿周东要求:屯边士卒的赋银加倍,原田五亩,要一一交一一十亩的租银;原田五十亩,就要一一交一一一百亩的租银。

屯边士兵顿时闹将起来。

闹事这就不好了,于是周东下令,举凡闹事的士兵,扒了裤子打屁一股。

不只是打士兵,闹事士兵的妻子,也要一块儿剥了裤子打屁一股。

听说了这条政策,生员孙景文飞奔到安化王府,对朱寘说:陛下,你听到了没有,周东正在外边打士兵老婆的屁一股。

朱寘说:那些女人我都看过了,都是丑女人。

你说这周东真是重口味儿啊,他怎么就对丑女人的屁一股这么感兴趣呢?

孙景文道:陛下,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欲起大事,此其时也。

何以见得?朱寘冷静地问道。

孙景文急得跺脚:陛下,你想啊,士兵保家卫国,自己种地还要缴加倍的租银,这已经够过分了。

如今周东还要把他们的女人扒了裤子打屁一股,如此奇耻大辱,士兵们岂能罢休?陛下,这正是我们发动士兵们起事的好机会啊。

朱寘道:也有几分道理,那就马上行动吧。

孙景文:……陛下,可要是行动的话,你总得拿点儿银子给我。

朱寘:……银子,唉,我是个穷王一爷,家里也没多少银子,要不等咱们到了北京城,我加倍赏你,如何?

孙景文:陛下啊,你现在不拿出银子来,又怎么可能到北京登金銮殿?成大事者,你何必在乎这点儿银子呢。

好说歹说,孙景文总算是从朱寘那里弄出点儿银子来,就在家里摆下宴席,请那些受辱的将佐兵卒到他家里开吃。

席间,他先故意问起众人一妻子屁一股上的创伤好了没有,激起众人的愤怒,然后说道:诸位,这是明摆着的事儿,大明朱氏天下,迟早必为刘瑾所篡,怪就怪当今天子德政不修,望之不似人君。

唯有我们的安化王生具异相,雄才大略,有并吞天下之志。

像这般天怒人怨之时,若是诸位愿意拥戴安化王登基,必然一呼百应,豪杰并起,届时诸位必然加官晋爵,又何必非要受这种肮脏气呢?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点头。

当即众人商议得当,由安化王朱寘出面,以赴宴为名,诱杀巡抚总兵等人,然后举旗起事。

到了日子,朱寘果然摆下酒宴,大会文武,众官纷纷赶到开吃,唯独大理寺少卿周东没有来。

没来也没关系,正当众官员吃得满嘴流油之际,孙景文突率士卒闯入,不由分说,抡刀子照赴宴的官员脑袋上就砍,当场宰杀了巡抚、总兵、镇守太监等多名领导。

然后众人呐喊一声,冲出安化王府,径奔衙司公署,逮到大理寺少卿周东,将他乱刀剁成肉泥。

朱寘发布命令:打开监狱,释放所有在押囚犯,将府衙举火焚毁,将官家库府打开——打开库府,却是怪异,里边竟然空空荡荡,一锭银子也没有。

朱寘脑子不灵光,不知道这是奉命劫库之人,趁机将库中的金银财帛抢了个干干净净。

无奈何,他只好将安化王府挖地三尺,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卖掉,换得的钱,用做这次起事的士兵工资和奖金——不给钱,就没人给你干活,所以造反这种事,也得是有钱人才能搞成,穷人闹腾,最多不过是个群体事件。

然后朱寘命孙景文发布檄文:清君侧,进兵北京。

造反开始了,时间是武宗五年四月初五。

意外的结局

安化王朱寘起兵造反的消息,飞报朝廷。

有书上言之凿凿地说:权一奸一刘瑾接到消息,隐匿不报——但刘瑾哪天接到的消息,拖延了多久,为何不报这事,却没有一一交一一代。

可以断定隐匿不报之说,只是个一习一惯一性一的说法:既然刘瑾是个大权一奸一,那铁定是隐匿不报的。

如果他不隐匿而报了,那还叫什么权一奸一?

实际上,这么大的事儿,谁敢隐瞒?但在奏报武宗皇帝之前,必须要证实这个消息的可靠一性一,万一下面哪个小官把小规模群体事件报成了造反,你不核实,岂不要弄出大错?但一旦这个消息得到几方面的相互印证,那就可以确信是真实的,这时候再奏报给武宗皇帝,也不能说迟。

确信安化王真的反了之后,武宗命令廷臣立即开会,商量如何解决这个麻烦。

廷臣开会,头一个建议就是废除审计大检查,废除刘瑾创办的盘查法。

理由是正是这场审计大风暴破坏了大好局面,才导致了安化王朱寘的造反,所以审计大检查不取消,国无宁日。

刘瑾这时候才知道事情之严重,命令各地正在审计中的锦衣卫急速回京,以免再起乱子。

然后廷臣推出第二个议案,废除奖惩制度,也就是废除刘瑾创办的罚米法。

正是罚米法破坏了大好局面,才导致了安化王朱寘的造反,所以罚米法不取消,国无宁日。

连各地开展审计大检查的锦衣卫都撤回来了,罚米法名存实亡,刘瑾只有认命。

全部的目的都达到了,廷臣这才说实话:实话就是大家都是混饭吃的,不敢招惹安化王朱寘。

因此大家建议,将已经开革的老臣子杨一清召回,令其总制陕西、延绥、宁夏及甘凉各路军务,剿平安化王。

计算一下时间,安化王反叛是在四月初五,消息传到京城,是第三天,四月初八,然后是廷臣开会,集思广益,热烈讨论,花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

到了四月十五日,才任命泾一陽一伯神英出马。

又拖了六天,才将老臣子杨一清揪出来赶场救火。

扣除消息传报的三天,廷臣整整扯皮了两个星期。

所以杨一清及大太监张永,是四月二十六日才率京军三万人从北京出发,沿途浩浩荡荡,风尘仆仆,正行之间,就见前方马蹄卷尘,一名信使如飞而来:报,游击将军仇铖有表上奏。

游击将军?这个官有点儿太小了。

杨一清命人接过信使的书信,问道:怎么个情况啊?

信使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游击将军仇铖已经擒获反王朱寘,余者千人一并在押,只待大人一到,即行献俘。

真的假的?杨一清听得直眨巴眼儿,那仇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手下才几个人手?安化王朱寘既然造反,必然是深谋远虑,手下死士定然无数,岂会这么容易被摆平?

可这是真的,事实上,游击将军仇铖摆平安化王朱寘的速度与效率,已经创了世界纪录,只不过十八天的工夫,就将这场叛乱彻底平定了。

这个速度,纵然是已经晋阶到圣贤阶段的王守仁,也无法办到的。

那么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仇铖,他又是如何干成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的呢?

柙中猛虎欲出笼

仇铖,甘肃人氏,是接了父亲的班,才当上这个小小的游击将军的。

又因为没读过书,与朝中史官没有一一交一一情,史官没有得到好处,拒绝披露仇铖的详细资料。

只知道安化王突然造反的时候,正逢边关有警,仇铖和副总兵杨英,各率了一支军马出屯玉泉营,进入战斗状态。

正在这时候,安化王朱寘反了,派人持信而来,命令两人立即统兵奔赴宁夏,加入到这场皇帝换届的正义战争中来。

副总兵杨英不答应,结果引发了士兵们的愤怒——边关屯垦几代人,这些士兵已经是地地道道的宁夏人氏了,父母妻小都在当地,若是不追随安化王,投入到轰轰烈烈的皇帝换届战争中来的话,只怕安化王不会跟自己的老婆孩子有完。

所以士兵们都吵吵嚷嚷要求造反,副总兵杨英孤掌难鸣,单骑逃往灵州,于是部下溃散。

仇铖的家小也全在宁夏,所以他接到安化王的命令之后,就带领着部下回到了宁夏。

安化王亲切地接见了他,说:小仇,欢迎你识大体,明大局,加入到这场正义的战争中来。

你辛苦了,身一体又患有多种疾病,就先一一交一一了兵符,去看医生吧。

仇铖说:我没病……

安化王道:瞎说,你怎么可能没病呢,有病才对。

于是安化王收其兵符,尽夺其军。

仇铖无可奈何,只好暂时离休,回家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

而安化王是丝毫也不把他放在心上的,笼中鸟,柙中虎,失去了部队的仇铖,是不再具有伤害力的。

现在安化王考虑的是,等日后战争全面展开的时候,还需要仇铖替他上战场,流血卖命,所以先把仇铖晾在这里。

前面还有一个单骑逃走的杨英,这厮逃了之后,又重结兵力,杀回来跟安化王的士兵战于屯河,尽将战船抢走,让安化王不能渡河,然后杨英使人秘密送信给仇铖,要求仇铖做内应,大家一起来干掉安化王。

仇铖接到杨英的书信,顿时心生一计。

他派人忽悠安化王朱寘,说:陛下,不得了,官兵的大队人马已经来到,马上就要渡河而来,当此之时,陛下欲何处之啊?

安化王朱寘实际上是个极缺心眼儿之人,听了忽悠就派人来问仇铖:怎么官兵大队人马来得这么快?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他们啊?

仇铖道:唯一的办法,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立即分遣骁将,率兵出城,分守渡口,则官兵即便是肋生双翅,不能飞越也。

安化王听了大喜,就立即打发城中所有部队,通通出城去守渡口。

只留下了一个叫周昂的亲信,负责宁夏城里的治安工作。

这么一来,内城就空虚了。

四月二十三日那天——也就是安化王起兵的第十八天,朱寘出城祭祀社稷,命令仇铖同去。

仇铖声称有病,安化王居然真的信了。

等祭祀过后,就派了亲信周昂来探望仇铖的病情。

仇铖哼哼唧唧地躺在一床一上,等周昂进来。

周昂进来后,关心道:老仇啊,你的身一体到底怎么样啊,领导们都很关心啊。

仇铖哼哼道:我的身一体没什么,倒是你,要多关心关心自己了。

周昂道:我的身一体,不属于我自己,它属于各级领导。

所以我一直为领导们关一爱一着我自己。

仇铖摇头:不过我瞧,你对自己身一体的关一爱一,明显让领导们失望了。

周昂诧异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不会吧,你看我这腰板儿,看我胸前的肌肉块儿,没有什么地方失职嘛。

仇铖道:失职的地方,在你身后。

周昂回头,霎时间脸上变色。

你们不过是垫脚料

当周昂回头的时候,恰见数十名彪形大汉,人手一只超大号的巨锤,将他一一团一一一一团一一围住。

周昂急叫救命,可这时候哪还来得及,就听见哐哐哐,啪啪啪,噗噗噗,哧哧哧。

可怜周昂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生生被巨锤武士们砸成了肉饼。

随着周昂的肉一体被消灭,仇铖已经一跃而起。

早有亲随立即替他套一上甲胄,递过来长剑。

外边就听战马用力打着响鼻儿,百余名一精一选出的死士亲信,早已是人人持戈在手,排好了最具战斗力的队形。

仇铖上马,大呼一声:弟兄们,机会难得,像安化王朱寘这般缺心眼儿的对手,这辈子没第二次了。

立功留名,加官晋爵,机不可失啊。

众人顿时激愤起来:杀入王府,活捉心眼儿不够用的安化王,提薪之日,就在眼前啊!

这百余名骁死之士,在仇铖的率领下冲出门来,冲上长街。

此时城中士兵皆已派去守河,城中空虚,仇铖所率百余人如入无人之境,顷刻间杀到了安化王府门前。

知识分子孙景文正搬了张小桌子,在安化王府院子里办公,忽见来了这么多人,惊讶地站起来:老仇,你哪弄来这么多的人?

仇铖笑道:都是追随我多年的亲兵死士,砍你脑壳,跟玩儿一样。

孙景文大骇:老仇,你不会想不开吧?若是帮助安化王夺得天下,加官晋爵,就在眼前啊,你怎么肯舍弃这样的好机会呢?

仇铖笑道:你说你这个人,自己心眼儿不够用,就以为人人都缺心眼儿啊?像你们这种蠢货,原本不过是我们提薪加奖的垫脚料,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块儿料啊?左右,与我把这个蠢货的脑壳切下来,拿盐腌了,送到朝廷换银子回来……

孙景文同安化王刚刚组成的领导班子十几人,通通被仇铖宰杀了。

然后仇铖按剑进入安化王的卧室:王一爷,收拾一下东西,住到大牢里去吧,放心,我会让狱卒好好照顾你的。

当时朱寘那张生具异相的脸,实在是说不出来的惊讶啊。

他解释,劝说,苦口婆心,泣泪铭血,全都白扯。

因为他许诺给大家的,全都是空头支票,还要流血卖命、侥幸存活才有可能享受到。

可现在把他老兄拖监狱里去,工资奖金津贴等各项福利,马上就能够套现,孰轻孰重,孰易孰难,大家心里都有一本账。

安化王,出师未捷先入狱,长使笨人泪满襟。

他被仇铖逮到,余众顿时陷入群龙无首的状态,霎时间全部反水,只有零星个别卷入较深的,只能是拖儿带女,向着中亚草原策马狂奔,逃到欧洲去做流一浪一汉了。

等到杨一清和张永率京军赶到,安化王已经在大牢里吃了快一个星期的牢饭。

这一个星期仇铖也没闲着,生恐有人劫出安化王,他抓了一千多名嫌疑犯,通通下在大牢之中。

杨一清是儒家老臣,看了这情形,连连摇头,说:抓的人太多了,快点儿把那些无辜的人放了吧。

大太监张永却持反对意见:不对,是抓的人太少了,让士兵就在城中展开搜索,看谁不顺眼,一块儿逮起来。

抓到的俘虏越多,咱们这次出师才越有面子啊,等到北京城献俘的时候,光只是俘虏走上两个时辰,皇上看得也开心啊。

杨一清摇头,说:张公公,皇上的面子固然重要,可这些人被无辜卷入这次事件中,他们的父母妻儿,还在家中哭泣等待,咱们能抬抬手,就抬抬手吧,公公这边的手一抬,可就是功德无量啊。

张永被说得动了心:嗯,救人一命,功德无量,这话你说得对。

可是……为了救别人,把咱们自己搭进去,那未免太亏了,你说是不是?

杨一清眼珠一转,心念忽动,就说:张公公担心捉去北京的俘虏数目太少,皇上不高兴。

那我替你找一件事,保证能够让皇上高兴,不知道张公公敢不敢干?

张永道:只要能够让皇上高兴,没有咱家不敢的,你快说什么事吧。

杨一清拿起张永那肥肥白白的手,在对方的手心里,写了一个字:

瑾!

你知道得太多了

《明史·杨一清传》,有一段杨一清说服张永的详细记载,当他在张永的手掌心里写了个“瑾”字之后,张永登时愕然,不作声,杨一清索一性一把话说得更透,这时候张永才为难地说:刘瑾深得武宗天子的欢心,一日不见刘瑾,就闷闷不乐,值此刘瑾已经羽翼养成,撼之不易。

永难之……一清慷慨曰:公亦上信臣,讨贼不付他人而付公,意可知。

今功成奏捷,请间论军事,因发瑾一奸一,极陈海内愁怨,惧变起心腹。

上英武,必听公诛瑾。

瑾诛,公益一柄一用,悉矫前弊,收天下心。

吕强、张承业暨公,千载三人耳。

永曰:脱不济,奈何?一清曰:言出于公必济。

万一不信,公顿首据地泣,请死上前,剖心以明不妄,上必为公动。

苟得请,即行一事,毋须臾缓。

于是永勃然起曰:嗟乎,老一奴一何惜余年不以报主哉!

这段记载,应该是很给力的了。

杨一清一精一心算计好了每一步,用以说服张永,最后把张永说得勃然而起,具有很强的文学色彩。

但这段记载,应该是瞎掰出来的,即便是真事,也只是他们之间的部分谈话,并非全面的记载。

任何人,处在张永的位置上,被一个居心叵测的怪老头儿撺掇着冒如此之风险,张永肯定会问一句:我冒这么大风险,干这么桩怪事儿,你给我什么好处?

要知道,张永是那种为了烤熟自己的一只鸡,不惜把你家房子放火烧掉的邪恶人士。

其人冷血残酷,一陰一狠毒辣。

就在被他押解往北京献俘的队伍之中,至少有六十一人,他们只是驻守在宁夏的低级官兵,并没有参与安化王的谋反事件,但是张永为了让俘虏队伍长一点点,强行将这些人拖入俘虏队伍之中,拿这些人的身家一性一命,换取自己的功名富贵。

如张永这样的人,杨一清的那般说辞,是决计不会让他冒这种风险的。

从历史记载推测起来,杨一清之说服张永,应该是这样一个次序:

首先,他告诉张永,朝臣正在策划一起声势浩大的造谣行动,就是所有人一起瞪俩眼珠子撒谎,硬说刘瑾要造反。

事实上,就在杨一清往说张永的时候,北京城中,已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数不清的神秘人士出入于公卿府门,四处传播一条流言:刘瑾将于八月十五谋反举事!

这个谣言也不是凭空造出来的,自打安化王谋反之后,北京城中就实行了戒严,唯恐有不法分子于城中响应朱寘,所以实行了宵禁,隔绝了消息。

夜晚巡逻的士兵兵甲撞击之一声,都被传成了刘瑾正在秘密调集军队。

而且安化王起事,正是打着诛刘瑾的旗号,这就从侧面强化了这个谣言的可信一性一。

廷臣与杨一清之间,暗通消息,准备利用安化王起事之机,趁机栽赃刘瑾谋逆,将其剪除。

剪除的理由也很简单,就是刘瑾搞出来个审计大检查,让朝中百官没法子混了,不搞死他,大家都没饭吃。

但要搞掉刘瑾,就必须寻找一个可以替代刘瑾的人出来,否则的话,武宗皇帝就决不会答应。

所以,杨一清真正对张永说的话,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张公公,搞掉刘瑾,由你取而代之。

从此公公在宫中,我在朝廷,此呼彼应,暗通声气。

如果有人在宫里威胁到你的位置,我在朝中替你摆平。

如果我在朝中遭遇到麻烦,由你在皇上面前替一我摆平。

咱们哥俩你帮我,我帮你,共同发财,永葆富贵,不亦乐乎?

张公公,若是你不答应的话,我们只能找别的太监做内应。

不管我们找的人是谁,但有一件事是毫无疑问的——等他获得了权力,第一个要干掉的,就是你。

因为你知道得太多了。

知道就意味着参与其中,或者跟我们一起干,或者被我们干掉。

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刘瑾时代的落幕

八月初,当大太监张永押着俘虏行至京城时,城里城外已是消息满天飞,皆言刘瑾欲行起事。

不清楚他是不是真的以为刘瑾要造反,还是与杨一清等廷臣有密约,遂星夜疾驰,抢在刘瑾得知之前,于八月十一日先期入京。

武宗天子得报大喜,立即命太监给自己套一上一身笨重的铁甲,这小皇帝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决死沙场,马革裹一一尸一一。

最喜欢不过的就是以胜利者的姿态,欺负那些倒霉的战俘们。

武宗武服出大内,亲迎张永于东安门,文武百官排成方队,在桥东充当拉拉队。

不久就见张永威风凛凛,骑在马上,押解着蓬头垢面的战俘而来,武宗大喜,传旨将安化王全家押送至王馆,稍后男子全部宰掉,女一性一送入凤一陽一大牢高墙之内圈起来——这些女人从此被关进一个神秘的世界。

但是俘虏人数还是太少,不一会儿工夫就走过去了,武宗不尽兴,又命将俘虏们拖回来,从东华门重新入城,其时金鼓之一声响彻大内,武宗玩儿得喜不自胜。

玩儿过了献俘,武宗皇帝亲自摆酒,为铁哥们儿张永接风。

大太监刘瑾、马永成陪坐,酒一直喝到大半夜,刘瑾先走了——他可真不该走。

刘瑾前脚出门,就听“扑通”一声,张永后脚已经跪在了武宗面前,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封杨一清代写的投诉信,历数了刘瑾一十七桩大罪。

当时武宗天子那个别扭啊,低下头不说话。

而这小皇帝的表现,早由杨一清推演得分毫不差,于是张永按照杨一清的吩咐,趴在地下抱着武宗皇帝的脚,满脸是泪地哀求:陛下,老一奴一为了你,可是连一性一命也不要了。

陛下不肯杀刘瑾,老一奴一就死定了,老一奴一死倒是没关系。

只不过老一奴一死了,陛下你落入刘瑾的手中,等过几天他造起反来,那可咋整啊,啊,陛下,咋整啊!

实际上武宗心里很清楚,刘瑾是没胆子造反的,连安化王系朱氏皇族血亲,造反都落得这么个结果,刘瑾连一卵一子都没有,这反又是如何一个造法?可问题是他对张永也是极为信任,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所以举棋不定,左右为难。

关键时刻,大太监马永成突然跳了出来,狠狠地给刘瑾上了一记眼药:陛下,你就别犹豫了,张永说得一点儿也没错,刘瑾他就是要造反,好多人都已经去他那里表忠心去了,单单瞒着陛下你一个人。

今天这件事,就算是张永不说,我也要冒死上奏的,陛下,生死关头啊,你就下旨吧!

马永成突然跳出来,不是无缘无故的。

一定是早有廷臣在他面前做了手脚,下了眼药,如果张永不挑头说话,那么出头打掉刘瑾的人,一定是他。

下旨……武宗长叹一声,唉,做皇帝难啊,连自己最一宠一信的手下都摆不平,真是没办法。

禁军出动,在张永率领下急扑刘瑾府。

马永成忽悠武宗亲自出征,玩儿一把刺激的,可是武宗心里难过啊,就像个俘虏一样,跟在禁军大队人马的后面,三更时分,禁军到了内宫值班室,将正在值班的刘瑾捉住。

次日临朝,武宗将张永的奏章给几位阁老看,并暗示李东一陽一:刘瑾其实没什么太严重的政治错误,批评几句,教育教育,给一个记过处分,让他去南京闲住吧。

这时候刘瑾也在极力表白自己,他给武宗皇帝送来一纸书信,言称自己被双规的时候,没有让他回家取行李,现在是两手空空,一袭白衣,请求武宗皇帝看在他多年侍奉的情面上,给件换洗的内一裤吧。

武宗心软一了,就命人给刘瑾送去一大包衣物。

刘瑾这一招儿,绝!

武宗皇帝已经绝无可能对他下手。

不信玩儿不死你

眼见得刘瑾用旧情打动了武宗天子,张永心下惶然,若刘瑾不死,那他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说。

于是他想出来个好主意,请武宗负责查刘瑾的家。

对这件事,武宗还真不放心,一定要自己到刘瑾的家里,亲眼看看,他才能够确证刘瑾到底有没有二心。

不承想到了刘瑾家一看,嘿,首先就抄出来金银百万两,有这么多的银子不给皇帝花,你说这个刘瑾还算忠臣吗?

再抄,抄出来玉玺一个,用来发号施令的牙牌五百枚。

再抄,抄出来两把切菜刀,还有些衣甲弓弩。

于是大家说:陛下,你可是亲眼看到了,如果刘瑾不想谋反,他贪一污这么多的银子干什么?都是准备用来谋反劳军的。

如果他不反,他家里偷藏玉玺牙牌干什么?那是准备用来造反时发布命令的。

如果刘瑾不反,他家里藏这两把切菜刀干什么?那是用来砍陛下的啊。

武宗怒曰:刘瑾果反!

修史者承认,说刘瑾造反,是明显的栽赃。

之所以大家非要栽刘瑾造反,就是因为刘瑾跟每个人过不去,他首创盘查法、罚米法,随时随地对官员进行审计大检查,查出来问题就狠狠地进行经济惩罚,如此一个搞法,获罪于天下之官。

此时的刘瑾,已经是皆曰可杀,难逃一死了。

但到了开庭审理刘瑾的时候,又出了乱子。

刘瑾被押到刑部受审,可负责这个案子的官员,都是刘瑾亲手提拔的,尤其是刑部尚书刘璟,他见了刘瑾就好比老鼠见到猫,在堂上吓得哆嗦个不停,硬是不敢吭一声。

这情形原本对刘瑾有利,可是刘瑾却因为心里憋火——他毕竟没有造反,当然不会拿自己当罪人,于是大声吼道:有没有搞错,你们这里大大小小的官儿,哪个不是咱家任命的?咱家倒要看看,你们谁有这个资格来审咱家。

就听“哗”的一声,参与庭审的公卿,都因为害怕刘瑾,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大家本来整整齐齐排列着,诸人一后退,就把个驸马都尉蔡震给凸显了出来,就见蔡震一拍桌子:刘瑾,我来审你!

刘瑾不知大势已去,还来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忘了是咱家提拔的你吗?

蔡震哈哈大笑:刘瑾,你搞错了,老子这个驸马都尉,不是官名,是地地道道的皇家驸马,本是皇亲国戚,用不着你来提拔。

左右,与我上前先一抽一刘瑾二十个耳光,打肿了他的脸再说话。

“啪啪啪”,刘瑾的脸颊被一抽一得红肿青紫,然后蔡震开审:刘瑾,你为何要谋反?

刘瑾:天地良心,咱家没有谋反。

蔡震:不谋反,你家里为何会有弓弩?

刘瑾:咱家那是为了保护皇上。

蔡震:既然是保护皇上,就应该把弓弩放在手边上,为何要藏于密室中?

刘瑾:……这个,咱家明明没有谋反,怎么让你一审,竟然还说不清了呢?

说不清楚那就没办法了。

武宗传旨,将刘瑾以谋逆之罪凌迟,枭首示众,不必复奏。

而史书上说,亏了这个蔡震,若不是他瞎搅,刘瑾断然不会被定为谋反,也未必会死得这么惨。

而张永,前者从宁夏押回来一堆俘虏,现在又打掉了刘瑾,霎时间声威大震,获得了历史上最完美的评价。

老臣子杨一清,则因为在幕后策划了这起冤案,与张永一里一外,从此形成了朝中最有实权的势力。

正在满朝文武欢庆之时,一江一湖上突然传来特大好消息:王守仁,于贵州龙场的食人族部落中,已经参破了天地之造化,悟透了宇宙之玄秘。

悟道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杨一清放声大笑,哈哈哈,小王王守仁,竟然趁这工夫晋阶到圣贤境界了,好,你这个圣贤碰到我杨一清,那就等着倒霉吧!

不信玩儿不死你!

占卜与释梦

前面我们知道,当王守仁从武夷山中出来,绕道上饶,复谒娄谅老夫子,再去南京看望父亲王华,然后才去贵州龙场。

而龙场实际是尚未开化的蛮荒地带,那里活动着许多幸福而原始的食人族部落,闻说有个白白胖胖的王守仁要来上任,就打算逮到王守仁煮熟,尝尝他的味道如何。

那么王守仁,又是如何从食人族的口下逃出来的呢?

《靖乱录》是这样记载的:

先生初至,夷人欲谋杀先生,卜之于神,不吉。

夜梦神人告曰:此中土圣贤也。

汝辈当小心敬事,听其教训。

一夕而同梦者数人,明旦转相告语。

这个解释,前一部分说到占卜,应该是真的。

后半部分,是说的释梦,这应该又是王守仁动的手脚。

说前一半解释是真的,那是因为蛮荒地带的原始部落,盛行的是一种原始思维,这种思维是反逻辑的,或者说原始思维是元逻辑的。

问题与结论之间不存在逻辑关系,以梦境、占卜等手段来指导自己的生活。

所以说,既然食人族打算要吃掉王守仁,那铁定是要先占卜的,看看结果如何。

如果结果大吉大利,那就吃掉王守仁,连骨头都啃光光;但如果占卜不利,那就算是王守仁自己把自己煮熟,人家也未必肯吃。

但原始部落是以松散的群居形式生活,在一片蛮荒地带,往往有许多原始部落。

在是否吃掉王守仁,是清蒸还是红烧等具体烹饪细节上,必然是每个部落各自占卜,有的部落占卜结果不吉利,就不吃了;也有的部落占卜的结果,吃掉王守仁是很吉利的,所以他们会非吃不可。

以王守仁所形成的智慧而言,他既然敢来龙场,必然是步步小心,走一步停一停,遇到龙场方向来的人就向对方询问当地的情形,搜集资料。

那么他很快就会知道,要想不被食人族吃掉,就必须求诸原始人最为信奉的手段:

释梦!

为什么要求之于释梦,不求之于占卜呢?说到占卜,那可是王家世传的绝学啊。

原因在于,占卜的形式太多,一个原始部落有一个部落的招数,有的是烧牛骨头,有的是看火焰,有的是砍一头鹿来,有的是捉一条蛇来。

每个部落都只信奉自己那一套,别人的占卜招数,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

但释梦则不然,古今中外,原始现代,对梦的理解几乎是完全一致的,就是因为梦对每个人的形成及影响来说,是相同的。

不管是原始人还是现代人,不管是食人族还是飞车一一党一一,都存在着一个无法区分梦境与现实的困惑。

设若你现在做了一个梦,梦到王守仁对你说:我是王守仁,快点儿把你的钱给我……敢打赌,你一辈子都会逢人就说这个怪梦。

王守仁用的,就是这一招。

王守仁具体是怎么干的,我们说不上来。

但他肯定这么干过,别忘了他是有前科之人——十三岁那年,他就是跟继母小夫人装神弄鬼,搞来只猫头鹰吓得小夫人半死。

假如王守仁没这么搞过,那就不可能出现“夜梦神人告曰:此中土圣贤也。

汝辈当小心敬事,听其教训。

一夕而同梦者数人,明旦转相告语”这种怪事了。

龙场悟道

当我们说到占卜与释梦的时候,就知道现在的王守仁,已经无限接近了道的入室之门。

这是因为逻辑思维是有局限一性一的,这种局限一性一来自于思维的工具,语言或是思想本身,尤其是前者,正如禅宗所说,以手指月,但手指不是月。

人类用语言来表述智慧,但语言并非是智慧本身。

而逻辑却被固化在语言体系之中,没有语言,也就无法表达逻辑。

但有了逻辑,却又因为语言的妨碍,反倒是偏离了智慧本身。

因而这世界上的人,用脑子想,用笔写,都无法接近终极的智慧,反而会歧路亡羊,迷陷于语言逻辑的层面上。

所以禅宗讲究一个开悟。

这种开悟,正是建立在元逻辑的基础之上,放弃你的固有语言,放弃逻辑,重返原始人的蒙昧境地,反而容易在一片混沌之中,重建你的思维体系,更为迅捷地接近终极智慧。

所以说王守仁来到龙场,算是来对了地方。

倘若他仍然是钻深山走老路,只能是距离终极智慧越来越远。

现在的他,不可能不近距离地感知到原始思维的特点与局限,再与他已经养成的智慧相互印证,就这样于渐然的思考之中,一步步向着终极智慧迈进。

《靖乱录》上记载了王守仁在龙场的幸福生活:

于是有中土往年亡命之徒能通夷语者,夷人央之通语于先生,日贡食物,亲近欢一爱一,有如骨肉。

先生乃教之范木为,架木为梁,刈草为盖,建立屋宇,人皆效之,于是一方有栖息之所。

夷人又以先生所居湫隘卑湿,别为之伐木构室,宽大其制。

于是有寅宾堂、何陋轩、君子亭、玩易窝,统名曰龙冈书院。

之以桧竹,莳之以卉药……

我们说,王守仁必然会潜心于研究当地土著部落的思维特点,正是这种原始的思维让他迷醉。

但是他在年谱中却有意回避了这一点,这又是为什么呢?

这应该是他的弟子门人搞的鬼。

我们知道,虽然王守仁最终是开悟了,但是他的弟子门人,却始终站在圣贤的门外,不晓得这扇门是应该往里推还是往外拉。

他们只想到应该把自己的老师包装起来,让人人景仰,以便将王守仁的心学思想广泛推广。

可是在他们登堂入室之前,就不可能对王守仁的智慧思想有一个正确的认知,他们只是凭着自己的浅陋之见,又生硬地把王守仁的智慧拉回到一个低层次来,结果导致了王守仁心学思想的最终迷失——试问,自王守仁而后,可曾有哪个人,拿了王守仁的书本就读成了圣贤的呢?

没有人能够只凭王守仁的书本,就掌握到王守仁独立思考才获得的智慧。

书本与智慧无关,它记载的只是王守仁获取终极智慧的心得感受,但不是这种终极智慧的本身。

王守仁就是这样快乐地生活在原始社会里,忽然有一一夜,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忽一夕,梦谒孟夫子。

孟夫子下阶迎之,先生鞠躬请教,孟夫子为讲良知一章,千言万语,指证亲切,梦中不觉叫呼,仆从伴睡者俱惊醒。

当时王守仁兴奋地狂跳起来,不停地高呼。

和他在一起的人吓得呆了:先生,你为何发癫啊?

王守仁兴奋地道: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旁人道:你明白什么了啊?

王守仁道:圣人之道,吾一性一自足啊!

自是胸中始豁然大悟,叹曰:圣贤左右逢源,只取用此良知二字。

所谓格物,格此者也。

所谓致知,致此者也。

不思而得得什么?不勉而中中什么,总不出此良知而已。

惟其为良知,所以得不由思,中不由勉。

若舍本一性一自然之知,而纷逐于闻见,纵然想得着,做得来,亦如取水于支流,终未达于一江一海;不过一事一物之知,而非原原本本之知。

试之变化,终有窒碍,不由我做主。

必如孔子从心不逾矩,方是良知满用,故曰无入而不自得焉。

如是,又何有穷通荣辱死生之见得以参其间哉!

这一段长到了令人发疯,也晦涩到了让人发狂的叽里呱啦,就是中国哲学史上大名鼎鼎的龙场悟道。

这是王守仁穷其一生的智慧与思想收获,对中国的哲学体系产生了重大的影响,任何一部中国哲学史,如果不写下这一段,不记下王一陽一明这个气派的名字,那么这本书铁定没人读。

悟道就悟道吧,这事我们理解,也能够接受。

可王一陽一明为什么会梦到孟子呢?孔子岂不是比孟子的招牌更大?更响亮?王一陽一明何以不梦?

这是因为,王一陽一明所谓的“致良知”,不过是孟子的“取义”的翻版。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后者孟子的“取义”,“取”被王一陽一明改成了“致”,“义”的意思是“宜”字的通用,义者宜也,也就是正确的选择的意思。

正确的想法,正确的做法,都是“良知”。

所以“致良知”就是“取义”,所以王一陽一明非孟子不梦,就是这个道理。

但是,王守仁,他究竟悟到什么了?

好一个平坦宽阔的大脑门儿

我们曾说过,所有的智慧都将在其终点相逢。

哲学是关于人类智慧的学说,无论是东方的哲学,还是西方的哲学,所研究的都是人类的智慧。

倘若东方的哲学拿到西方,发现全是瞎掰,没法子应用,那么这哲学体系就必然有问题。

同样的,如果西方哲学拿到东方来,发现处处不对头,那么这西方的哲学也必然有问题。

如果东方的哲学体系没有问题,那么必然能够解答西方人的疑问。

同样的,如果西方的哲学体系是正确的,那么它也能够对东方人产生教益。

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王守仁穷极二十年的苦苦思索,终于石破天惊地提出了“致良知”,你马上就会注意到,在西方也有一个苏格拉底,他和王守仁殊途同归,也提出来一个“美德即知识”的哲学取向。

但如果你只是从文字上推敲,就会发现王守仁的“致良知”与苏格拉底的“美德即知识”是存在着明显差异的。

但这种差异,只是文字表达的过失。

王守仁和苏格拉底,他们发现的终极智慧,必然是同一个东西。

问题是,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想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这事还得去古希腊,去找苏格拉底的弟子柏拉图问个究竟。

为啥一定要找柏拉图?

因为柏拉图这个人的一生,跟王守仁有得一拼。

他于公元前427年出生在雅典的一个贵族家庭,出生时名字不叫柏拉图,原姓阿里斯托克勒。

但因为他的脑门儿超级大,见了他的人,无不惊呼“柏拉图”——意思是说:好一个平坦宽阔的大脑门儿。

此后人人都称呼他的绰号柏拉图,叫得时间久了,连他自己都把自己的正式名字给忘了。

大脑门儿柏拉图二十岁的时候,忽然兴起,想学点儿知识,就出门去找老师,结果一出门儿就遇到了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告诉他:柏拉图啊,你看到天上的太一陽一没有?我来告诉你,太一陽一实际上很大很大,大到了不得了,大到了你无法想象,是一个超过你想象的巨大火一一团一一。

还有还有,你看到了月亮没有?月亮也很大很大,但比太一陽一小多了,而且月亮只是一块儿大石头。

当时柏拉图听了,极为震惊,说:苏格拉底,你可不要瞎掰,一胡一扯什么太一陽一是个火球,月亮是块儿大石头,这种话能乱说吗?让人家听到了会笑话你的,搞不好还要说你造谣惑众。

苏格拉底道:这话也不是我说的,是阿那克西米尼的弟子阿那克萨哥拉说的,他说太一陽一是一一一团一一燃一烧的物质,比整个伯罗奔尼撒半岛还要大。

他还说月亮真是一块大石头,上面有山有谷,还有好多人居住在那里。

还有还有,他还说月亮之所以发光,那是因为太一陽一照射一到月亮上面。

柏拉图很气愤地看着苏格拉底:苏格拉底,你每天就整这些没用的东西,难道你一点儿也不关心你的祖国吗?

苏格拉底说:也有人拿这话问阿那克萨哥拉,当时阿那克萨哥拉用手指指着天空,说:不要乱讲,我对我的祖国是最关心不过的。

柏拉图想了想,说:那好,以后我就跟着你学一习一吧,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说太一陽一是个巨大的火球……

此后,柏拉图就跟随在苏格拉底身边,整整八年之久。

到了第八年,雅典的统治者将苏格拉底逮了起来,说他造谣惑众,误导毒害青少年,弄来杯毒酒给苏格拉底灌了下去。

柏拉图眼看着自己老师被毒死,悲愤至极,说:什么人就该做什么事,鞋匠就应该修鞋,铁匠就应该打铁,最有学问的哲学家就应该治理国家,怎么这个国家的统治者愚昧又无知,反倒把最有学问的哲学家给毒死了呢?

于是柏拉图游学到了西西里,积极活动,想要进入政治界,头一次,当地的国王狄奥尼修斯没有理他。

第二次也没有理他,等到第三次的时候,柏拉图的影响已经很大很大了。

国王就邀请柏拉图去商谈国政。

柏拉图兴冲冲地赶到,发现早有一艘贩一奴一船等在那里,不由分说,他被丢到贩一奴一船上,拉出去要当一奴一隶卖掉。

幸亏他的朋友闻讯追上,花钱将他买了回来。

从此,柏拉图才总算弄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暴力、财富和智慧,都是通向权力的道路,但智慧是最不给力的,绝不是野蛮暴力的对手。

智慧表述的是终极真理

正好好说着王一陽一明,突然又扯到了古希腊的柏拉图,这是因为,唯有从柏拉图的认知角度出发,才能够让我们弄明白王守仁到底发现了什么。

至于我们提到的古希腊哲学家阿那克萨哥拉,其人的哲学思想中,也有着和王守仁一般无二的说法。

如我们在前面所提到的,王一陽一明最为一精一典的美学片断:他与朋友游南镇,朋友指岩中花树问: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与我心亦何相关?

先生曰: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

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

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而在古希腊哲学家阿那克萨哥拉留下来的哲学残章之中,也有着和一陽一明先生同样的叙述:

当心灵开始推动时,在运动中的一切事物就开始分开。

心灵推动到什么程度,万物就分别到什么程度。

而这个涡旋运动和分离作用同时又造成了事物的更强烈的分离。

这个永恒的心灵,确乎现在也存在于其他一切事物存在的地方,以及周围的物质中,曾与这物质相连的东西中,和业已与它分离的东西中。

诸如此类。

总之大家是殊途同归。

总归大家说的都是同一桩事体。

总归一句话:所有的智慧都将在终点相逢,所有的智慧,描述的都是同一个东西。

这个东西,孔子称之为仁。

子曰:仁者一爱一人。

而《大学》开篇,则曰: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注意这个至善。

这个东西,孟子称之为取义。

义者,宜也,也就是你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事。

该或是不该,其衡量标准,就是仁,就是善。

这个东西,佛家称之为慈悲,禅宗则直截了当称之为善知识。

知识的取向就是善,善的本身就是知识。

苏格拉底听到这句话,会眉开眼笑的。

这个东西,道家称之为道,老子著《道德经》,“道德经”这三个字,“道”说的就是这个东西,“德”是说这个东西的一性一质特征,“经”就是表述的意思——而对这个东西的一性一质表述,最终成为了品评人类品德的道德,这就是最典型不过的致良知,最典型不过的美德即知识。

而王守仁所做的,就是把孔子的话,把孟子的话,把老子的话,把苏格拉底的话,把阿那克萨哥拉的话,把柏拉图的话,用他自己的语言,重新表述一遍: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

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翻过来,掉过去。

你东拉,我西扯。

所有的智者,说的都是同一个终极真理,这个真理你可以称之为仁,称之为义,称之为道,称之为慈悲,称之为大善知识,称之为良知,称之为美德,称之为你愿意称之为的任何东西。

但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呢?

这事你得去问柏拉图,他将用他的洞一穴一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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