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
匡君酗
【原文】
桓公自莒反于齐,使鲍叔牙为宰。
鲍叔辞曰:“臣,君之庸臣也。
君有加惠于其臣,使臣不冻饥,则是君之赐也。
若必治国家,则非臣之所能也,其唯管夷吾乎。
臣之所不如管夷吾者五:宽惠一爱一民,臣不如也;治国不失秉,臣不如也;忠信可结于诸侯,臣不如也;制礼义可法于四方,臣不如也;介胃执枹,立于军门,使百姓皆加勇,臣不如也。
夫管仲,民之父母也,将欲治其子,不可弃其父母。”
公曰:“管夷吾亲射寡人,中钩,殆于死,今乃用之,可乎?”
鲍叔曰:“彼为其君动也,君若宥而反之,其为君亦犹是也。”
公曰:“然则为之奈何?”
鲍叔曰:“君使人请之鲁。”
公曰:“施伯,鲁之谋臣也。
彼知吾将用之,必不吾予也。”
鲍叔曰:“君诏使者曰:“寡君有不令之臣在君之国,愿请之以戮群臣。”
鲁君必诺。
且施伯之知夷吾之才,必将致鲁之政。
夷吾受之,则鲁能弱齐矣。
夷吾不受,彼知其将反于齐。
必杀之。”
公曰:“然则夷吾受乎?”
鲍叔曰:“不受也。
夷吾事君无二心。”
公曰:“其于寡人犹如是乎?”
对曰:“非为君也,为先君与社稷之故。
君若欲定宗庙,则亟请之,不然,无及也。”
公乃使鲍叔行成,曰:“公子纠,亲也。
请君讨之。”
鲁人为杀公子纠。
又曰:“管仲,仇也。
请受而甘心焉。”
鲁君许诺。
施伯谓鲁侯曰:“勿予。
非戮之也,将用其政也。
管仲者,天下之贤人也,大器也。
在楚则楚得意于天下,在晋则晋得意于天下,在狄则狄得意于天下。
今齐求而得之,则必长为鲁国忧,君何不杀而受之其一尸一。”
鲁君曰:“诺。”
将杀管仲。
鲍叔进曰:“杀之齐,是戮齐也。
杀之鲁,是戮鲁也。
弊邑寡君愿生得之,以徇于国,为群臣僇;若不生得,是君与寡君贼比也。
非弊邑之君所谓也,使臣不能受命。”
于是鲁君乃不杀,遂生束缚而柙以予齐。
鲍叔受而哭之,三举。
施伯从而笑之,谓大夫曰:“管仲必不死。
夫鲍叔之,忍不僇贤人,其智称贤以自成也。
鲍叔相公子小白先入得国,管仲、召忽奉公子纠后入,与鲁以战,能使鲁败,功足以。
得天与失天,其人事一也。
今鲁惧,杀公子纠、召忽,囚管仲以予齐,鲍叔知无后事,必将勤管仲以劳其君愿,以显其功。
众必予之有得。
力死之功,犹尚可加也,显生之功将何如?是昭德以贰君也,鲍叔之知,不是失也。”
至于堂阜之上,鲍叔祓而浴之三。
桓公亲迎之郊。
管仲诎缨插衽,使人一操一斧而立其后。
公辞斧三,然后退之。
公曰:“垂缨下衽,寡人将见。”
管仲再拜稽首曰:“应公之赐,杀之黄泉,死且不朽。”
公遂与归,礼之于庙,三酌而问为政焉,曰:“首先君襄公,高台广池,湛乐饮酒,田猎罼弋,不听国政。
卑圣侮士,唯女是崇,九妃六嫔,陈妾数千。
食必粱肉,衣必文绣,而戎士冻饥。
戎马待游车之弊,戎士待陈妾之余。
倡优侏儒在前,而贤大夫在后。
是以国家不日益,不月长。
吾恐宗庙之不扫除,社稷之不血食,敢问为之奈何?”
管子对曰:“昔吾先王周昭王、穆王世法文武之远迹,以成其名。
合群国,比校民之有道者,设象以为民纪、式美以相应,比缀以书,原本穷末。
劝之以庆赏,纠之以刑罚,粪除其颠旄,赐予以镇抚之,以为民终始。”
公曰:“为之奈何?”
管子对曰:“昔者圣王之治其民也,参其国而伍其鄙,定民之居,成民之事,以为民纪,谨用其六秉;如是而民情可得,而百姓可御。”
桓公曰:“六秉者何也?”
管子曰:“杀、生、贵、贱、贫、富,此六秉也。”
桓公曰:“参国奈何?”
管子对曰:“制国以为二十一乡:商工之乡六,士农之乡十五。
公帅十一乡,高子帅五乡,国子帅五乡。
参国故为三军。
公立三官之臣:市立三乡,工立三族,泽立三虞,山立三衡。
制五家为轨,轨有长;十轨为里,里有司;四里为连,连有长;十连为乡,乡有良人;三乡一帅。”
桓公曰:“五鄙奈何?”
管子对曰:“制五家为轨,轨有长;六轨为邑,邑有司;十邑为率,率有长;十率为乡,乡有良人;三乡为属,属有帅。
五属一五大夫。
武政听属,文政听乡,各保而听,毋有一婬一佚者。”
桓公曰:“定民之居,成民之事奈何?”
管子对曰:“士农工商四民者,国之石民也,不可使杂处,杂处则其言哤,其事乱。
是故圣王之处士必于闲燕,处农必就田野,处工必就官府,处商必就市井。
今夫士群萃而州处,闲燕则父与父言义,子与子言孝,其事君者言敬,长者言一爱一,幼者言弟。
旦昔从事于此,以教其子弟,少而习焉,其心安焉,不见异物而迁焉。
是故其父兄之教不肃而成;其子弟之学不劳而能。
夫是故士之子常为士。
今夫农群萃而州处,审其四时,权节具,备其械器用,比耒耜谷芨。
及寒击槁除田,以待时乃耕,深耕、均种、疾耰。
先雨芸耨,以待时雨。
时雨既至,挟其槍刈耨镈,以旦暮从事于田野,税衣就功,别苗莠,列疏遬。
首戴苎蒲,身服袯襫,沾体涂足,暴其发肤,尽其四支之力,以疾从事于田野。
少而习焉,其心安焉,不见异物而迁焉。
是故其父兄之教不肃而成;其子弟之学不劳而能。
是故农之子常为农,朴野而不慝,其秀才之能为士者,则足赖也,故以耕则多粟,以仕则多贤,是以圣王敬畏戚农。
今夫工群萃而州处,相良材,审其四时,辨其功苦,权节其用,论比计制,断器尚完利。
相语以事,相示以功,相陈以巧,相高以知事。
旦昔从事于此,以教其子弟。
少而习焉,其心安焉,不见异物而迁焉。
是故其父兄之教不肃而成,其子弟之学不劳而能。
夫是故工之子常为工。
今夫商群萃而州处,观凶饥,审国变,察其四时而监其乡之货,以知其市之贾。
负任担荷,服牛辂马,以周四方;料多少,计贵贱,以其所有,易其所无,买贱鬻贵。
是以羽旄不求而至,竹筋有余于国;奇怪时来,珍异物聚。
旦昔从事于此,以教其子弟。
相语以利,相示以时,相陈以知贾。
少而习焉,其心安焉,不见异物而迁焉。
是故其父兄之教不肃而成;其子弟之学不劳而能。
夫是故商之子常为商。
相地而衰其政,则民不移矣。
正旅旧,则民不惰。
山泽各以其时至,则民不苟。
陵陆、丘井、田畴均,则民不惑。
无夺民时,则百姓富;牺牲不劳,则牛马育。”
桓公又问曰:“寡人欲修政以干时于天下,其可平?”
管子对曰:“可。”
公曰:“安始而可?”
管子对曰:“始于一爱一民。”
公曰:“一爱一民之道奈何?”
管子对曰:“公修公族,家修家族,使相连以事,相及以禄,则民相亲矣。
放旧罪,修旧宗,立无后,则民殖矣。
省刑罚,薄赋敛,则民富矣。
乡建贤士,使教于国,则民有礼矣。
出令不改,则民正矣。
此一爱一民之道也。”
公曰:“民富而以亲,则可以使之乎?”
管于对曰:“举财长工,以止民用;陈力尚贤,以劝民知;加刑无苛,以济百姓。
行之无私,则足以容众矣;出言必信,则令不穷矣。
此使民之道也。”
桓公曰:“民居定矣,事已成矣,吾欲从事于天下诸侯,其可乎?”
管子对曰:“未可。
民心未吾安。”
公曰:“安之奈何?”
管子对曰:“修旧法,择其善者,举而严用之;慈于民,予无财,宽政役,敬百姓,则国富而民安矣。”
公曰:“民安矣,其可乎?”
管仲对曰:“未可。
君若欲正卒伍,修甲兵,则大国亦将正卒伍,修甲兵。
君有征战之事,则小国诸侯之臣有守圉之备矣。
然则难以速得意于天下。
公欲速得意于天下诸侯,则事有所隐,而政有所寓。”
公曰,“为之奈何?”
管子对曰:“作内政而寓军令焉。
为高子之里,为国子之里,为公里,三分齐国,以为三军。
择其贤民,使为里君。
乡有行伍,卒长则其制令,且以田猎,因以赏罚,则百姓通于军事矣。”
桓公曰:“善。”
于是乎管子乃制五家以为轨,轨为之长;十轨为里,里有司;四里为连,连为之长;十连为乡,乡有良人,以为军令。
是故五家为轨,五人为伍,轨长率之。
十轨为里,故五十人为小戎,里有司率之。
四里为连,故二百人为卒,连长率之。
十连为乡,故二千人为旅,乡良人率之。
五乡一师,故万人一军,五乡之师率之。
三军故有中军之鼓,有高子之鼓,有国子之鼓。
春以田,曰蒐①,振旅。
秋以田,曰獼,治兵。
是故卒伍政定于里,军旅政定于郊。
内教既成,令不得迁徙。
故卒伍之人,人与人相保,家与家相一爱一,少相居,长相游,祭祀相福,死丧相恤,祸福相忧,居处相乐,行作相和,哭泣相哀。
是故夜战其声相闻,足以无乱;昼战其目相见,足以相识;欢欣足以相死,是故以守则固,以战则胜。
君有此教士三万人,以横行于天下,诛无道,以定周室,天下大国之君莫之能圉也。
正月之朝,乡长复事,公亲问焉,曰:“于子之乡,有居处为义好学、聪明质仁、慈孝于父母、长弟闻于乡里者,有则以告。
有而不以告,谓之蔽贤,其罪五。”
有司已于事而竣。
公又问焉,曰:“于子之乡,有拳勇、股肱之力、筋骨秀出于众者,有则以告。
有而不以告,谓之蔽才,其罪五。”
有司已于事而竣。
公又问焉,曰:“于子之乡,有不慈孝于父母,不长弟于乡里,骄躁一婬一暴,不用上令者,有则以告。
有而不以告,谓之下比,其罪五。”
有司已于事而竣。
于是乎乡长退而修德进贤。
桓公亲见之,遂使役之官。
公令官长,期而书伐以告,且令选官之贤者而复之。
曰:“有人居我官有功,休德维顺,端悫以待时使。
使民恭敬以劝。
其称秉言,则足以补官之不善政。”
公宣问其乡里,而有考验。
乃召而与之坐,省相其质,以参其成功成事。
可立而时。
设问国家之患而不肉,退而察问其乡里,以观其所能,而无大过,登以为上卿之佐。
名之曰三选。
高子、国子退而修乡,乡退而修连,连退而修里,里退而修轨,轨退而修家。
是故匹夫有善,故可得而举也;匹夫有不善,故可得而诛也。
政既成,乡不越长,朝不越爵。
罢士无伍,罢女无家。
士三出妻,逐于境外。
女三嫁,入于舂谷。
是故民皆勉为善。
士与其为善于乡,不如为善于里;与其为善于里,不如为善于家。
是故士莫敢言一朝之便,皆有终岁之汁;莫敢以终岁为议,皆有终身之功。
正月之朝,五属大夫复事于公,择其寡功者而谯之曰:“列地分民者若一,何故独寡功?何以不及人?教训不善,政事其不治,一再则宥,三则不赦。”
公又问焉,曰,“于子之属,有居处为义好学、聪明质仁、慈孝于父母、长弟闻于乡里者,有则以告。
有而不以告,谓之蔽贤,其罪五。”
有司已事而竣。
公又问焉,曰:“于子之属,有拳勇、股肱之力秀出于众者,有则以告。
有而不以告,谓之蔽才,其罪五。”
有司已事而竣。
公又问焉,曰:“于子之属,有不慈孝于父母,不长弟于乡里,骄躁一婬一暴,不用上令者,有则以告。
有而不以告者,谓之下比,其罪五。”
有司已事而竣。
于是乎五属大夫退而修属,属退而修连,连退而修乡,乡退而修卒,卒退而修邑,邑退而修家。
是故匹夫有善,可得而举;匹夫有不善,可得而诛。
政成国安,以守则固,以战则强。
封内治,百姓亲,可以出征四方,立一霸王矣。
桓公曰:“卒伍定矣,事已成矣,”吾欲从事于诸侯,其可乎?”
管子对曰:“未可。
若军令则吾既寄诸内政矣,夫齐国寡甲兵,吾欲轻重罪而移之于甲兵。”
公曰:“为之奈何?”
管子对曰:“制重罪入以兵甲、犀胁、二戟,轻罪入兰、盾、鞈革、二戟,小罪入以金钧分,宥薄罪入以半钧,无坐抑而讼狱者,正三禁之而不直,则入一束矢以罚之。
美金以铸戈、剑、矛、戟,试诸狗马;恶金以铸斤、斧、鉏、夷、锯、欘,试诸木土。”
桓公曰,“甲兵大足矣,吾欲从事于诸侯,可乎?”
管仲对曰:“未可。
治内者未具也,为外者未备也。”
故使鲍叔牙为大谏,王子城父为将,弦子旗为理,宁戚为田,隰朋为行,曹孙宿处楚,商容处宋,季劳处鲁,徐开封处卫,匽尚处燕,审友处晋。
又游士八千人,奉之以车马衣裘,多其资粮,财币足之,使出周游于四方,以号召收求天下之贤士。
饰玩好,使出周游于四方,鬻之诸侯,以观其上下之所贵好,择其沈乱者而先政之。
公曰:“外内定矣,可乎?”
管子对曰:“未可。
邻国未吾亲也。”
公曰:“亲之奈何?”
管子对曰:“审吾疆场,反其侵地,正其封界;毋受其货财,而美为皮弊,以极聘覜于诸侯,以安四邻,则邻国亲我矣。”
桓公曰:“甲兵大足矣,吾欲南伐,何主?”
管子对曰:“以鲁为主。
反其侵地常、潜,使海于有弊,渠弥于河有陼,纲山于有牢。”
桓公曰:“吾欲西伐,何主?”
管子对曰:“以卫为主。
反其侵地吉台、原、姑与柒里,使海于有弊,渠弥于有陼,纲山于有牢。”
桓公曰:“吾欲北伐,何主?”
管子对曰:“以燕为主,反其侵地柴夫、吠狗。
使海于有弊,渠弥于有陼,纲山于有牢。”
四邻大亲。
既反其侵地,正其封疆,地南至于岱陰,西至于济,北至于海,东至于纪随,地方三百六十里。
三岁治定,四岁教成,五岁兵出。
有教士三万人,革车八百乘。
诸侯多沈乱,不服于天子。
于是乎桓公东救徐州,分吴半。
存鲁蔡陵陵蔡,割越地。
南据宋、郑,征伐楚,济汝水,逾方地。
望文山,使贡丝于周室。
成周反胙于隆岳,荆州诸侯莫不来服。
中救晋公,禽狄王,败胡貉,破屠何,而骑寇始服。
北伐山戎,制泠支,斩孤竹,而九夷始听。
海滨诸侯,莫不来服。
西征攘白狄之地,遂至于西河,方舟投柎,乘桴济河,至于石沈。
县车柬马,逾大行与卑耳之貉,拘秦夏,西服流沙西虞,而秦戎始从。
故兵一出而大功十二。
故东夷、西戎、南蛮、北狄、中诸侯国,莫不宾服。
与诸侯饰牲为载书,以誓要于上下荐神。
然后率天下定周室,大朝诸侯于陽谷。
故兵车之会六,乘车之会三,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甲不解垒,兵不解翳,弢无弓,服无矢,寝武事,行文道,以朝天子。
葵丘之会,天子使大夫宰孔致胙于桓公曰:“余一人之命有事于文武。
使宰孔致胙。”
且有后命曰:“以尔自卑劳,实谓尔伯舅毋下拜。”
桓公召管仲而谋,管仲对曰:“为君不君,为臣不臣,乱之本也。”
桓公曰:“余乘车之会三,兵车之会六,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北至于孤竹、山戎、秽貉,拘秦夏;西至流沙、西虞;南至吴、越、巴、牂牁、[]、不庾、雕题、黑齿。
荆夷之国,莫违寡人之命,而中国卑我,昔三代之受命者,其异于此乎?”
管子对曰:“夫凤凰鸾鸟不降,而鹰隼鸱枭丰,庶神不格,守龟不兆,握粟而筮者屡中。
时雨甘露不降,飘风暴雨数臻。
五谷不蕃,六畜不一育,而蓬蒿藜藋并兴。
夫凤凰之文,前德义,后日昌,昔人之受命者,龙龟假,河出图,雒出书,地出乘黄。
今三祥未见有者,虽曰受命,无乃失诸乎?”
桓公惧,出见客曰:“天威不违颜咫尺,小白承天子之命而毋下拜,恐颠蹶于下,以为天子羞。”
遂下拜,登受赏服、大路、龙旗九游、渠门赤旗。
天子致胙于桓公而不受,天下诸侯称顺焉。
恒公忧天下诸侯。
鲁有夫人庆父之乱,而二君弑死,国绝无后。
桓公闻之,使高子存之。
男一女不一婬一,马牛选具。
执玉以见,请为关内之侯,而桓公不使也。
狄人攻邢,桓公筑夷仪以封之。
男一女不一婬一,马牛选具。
执玉以见,请为关内之侯,而桓公不使也。
狄人攻卫,卫人出旅干曹,桓公城楚丘封之。
其畜以散亡,故桓公予之系马三百匹,天下诸侯称仁焉。
于是天下之诸侯知桓公之为己勤也,是以诸侯之归之也譬若市人。
桓公知诸侯之归己也,故使轻其币而重其礼。
故使天下诸侯以疲马犬羊为币,齐以良马报。
诸侯以缕帛布鹿皮四分以为币,齐以文锦虎豹皮报。
诸侯之使垂橐而入,载而归。
故钧之以一爱一,致之以利,结之以信,示之以武。
是故天下小国诸侯,既服桓公,莫之敢倍而归之。
喜其一爱一而贪其利,信其仁而畏其武。
桓公知天下小国诸侯之多与己也,于是又大施忠焉。
可为忧者为之忧,可为谋者为之谋,可为动者为之动。
伐谭莱而不有也,诸侯称仁焉。
通齐国之鱼盐东莱,使关市几而不正,壥而不税,以为诸侯之利,诸侯称宽焉。
筑蔡、鄢陵、培夏、灵父丘,以卫戎狄之地,所以禁暴于诸侯也。
筑五鹿、中牟、邺、盖与、社丘,以卫诸夏之地,所以示劝于中国也。
教大成。
是故天下之于桓公,远国之民望如父母,近国之民从如流水。
故行地滋远,得人弥众,是何也?怀其文而畏其武。
故杀无道,定周室,天下莫之能圉,武事立也。
定三革,偃五兵,朝服以济河,而无怵惕焉,文事胜也。
是故大国之君惭愧,小国诸侯附比。
是故大国之君事如臣仆,小国诸侯欢如父母。
夫然,故大国之君不尊,小国诸侯不卑。
是故大国之君不骄,小国诸侯不慑。
于是列广地以益狭地,损有财以与无财。
周其君子,不失成功;周其小人,不失成命。
夫如是,居处则顺,出则有成功。
不称动甲兵之事,以遂文武之迹于天下。
桓公能假其群臣之谋以益其智也。
其相曰夷吾,大夫曰宁戚、隰朋、宾胥无、鲍叔牙。
用此五子者何功?度义光德,继法绍终,以遗后嗣,贻孝昭穆,大霸天下,名声广裕,不可掩也。
则唯有明君在上,察相在下也。
初,桓公郊迎管子而问焉。
管仲辞让,然后对以参国伍鄙,立五乡以崇化,建五属以厉武,寄兵于政,因罚,备器械,加兵无道诸侯,以事周室。
桓公大说。
于是斋戒十日,将相管仲。
管仲曰:“斧钺之人也,幸以获生,以属其腰领,臣之禄也。
若知国政,非臣之任也。”
公曰:“子大夫受政,寡人胜任;子大夫不受政,寡人恐崩。”
管仲许诺,再拜而受相。
三日,公曰:“寡人有大邪三,其犹尚可以为国乎?”
对曰:“臣未得闻。”
公曰:“寡人不幸而好田,晦夜而至禽侧,田莫不见禽而后反。
诸侯使者无所致,百官有司无所复。”
对曰:“恶则恶矣,然非其急者也。”
公曰:“寡人不幸而好酒,日夜相继,诸侯使者无所致、百官有司无所复。”
对曰:“恶则恶矣,然非其急者也。”
公曰、“寡人有污行,不幸而好色,而姑姊有不嫁者。”
对曰:“恶则恶矣,然非其急者也。”
公作色曰:“此三者且可,则恶有不可者矣?”
对曰:“人君唯优与不敏为不可,优则亡众,不敏不及事。”
公曰:“善。
吾子就舍,异日请与吾子图之。”
对曰:“时可将与夷吾,何待异日乎?”
公曰:“奈何?”
对曰:“公子举为人博闻而知礼,好学而辞逊,请使游于鲁,以结交焉。
公子开方为人巧转而兑利,请使游于卫,以结交焉,曹孙宿其为人也小廉而苛忕、足恭而辞结,正荆之则也,请使往游,以结交焉。”
遂立行三使者,而后退。
相三月,请论百官。
公曰;“诺。”
管仲曰:“升降揖让,进退闲习,辨辞之刚柔,臣不如隰朋,请立为大行。
垦草入邑,辟土聚粟多众,尽地之利,臣不如宁戚,请立为大司田。
平原广牧,车不结辙,士不旋踵,鼓之而三军之士视死如归,臣不如王子城父,请立为大司马。
决狱折中,不杀不辜,不诬无罪,臣不如宾胥无,请立为大司理。
犯君颜色,进谏必忠,不辟死亡,不挠富贵,臣不如东郭牙,请立以为大谏之官。
此五子者,夷吾一不如;然而以易夷吾,夷吾不为也。
君若欲治国强兵,则五子者存矣;若欲霸王,夷吾在此。”
桓公曰:“善。”
【译文】
齐桓公从莒回到齐国以后,任命鲍叔牙当宰相。
鲍叔辞谢说:“我是您的庸臣。
国君要加惠于我,使我不至于挨饿受冻,就算恩赐了。
如果一定要治理国家,则非我之所能,那只有管夷吾才可以当此重任。
我有五个方面不如管夷吾;宽惠一爱一民,我不如他;治国不失权一柄一,我不如他;忠信以交好诸侯,我不如他;制定礼仪可以示范于四方,我不如他;披甲击鼓,立于军门,使百姓勇气倍增,我不如他。
管仲,好比人民的父母,将欲治理儿子,就不可不用他们父母。”
桓公说:“管夷吾亲自射我,射中了带钩,几乎使我丧命,现在竟要起用他,可以吗?”
鲍叔说:“他也是为了自己的君主这样做的。
您只要赦罪而让他回国,他将同样为您效力。”
桓公说:“那么应该怎么办呢?”
鲍叔说:“您可派人到鲁国去要回他。”
桓公说:“施伯是鲁国的谋臣。
他知道我将起用管仲,一定不肯放回给我。”
鲍叔说:“您教使者这样说:“我君有一个不忠之臣在贵国,需要引渡回来在群臣面前处死。”
鲁国的国君必然应允。
不过,施伯知道夷吾的才干,一定设法让他在鲁国执政。
夷吾如果接受,鲁国就能削弱齐国。
夷吾不接受,他估计管仲将要回齐,一定要杀死他。”
桓公说:“那么你估计管夷吾会接受么?”
鲍叔说:“不会,夷吾事君,是没有二心的。”
桓公说:“他对我也能这样么?”
回答说:“不是为了您,而是为了先君和国家的原故。
您若想安定国家,就赶快去要回他,否则,就来不及了。”
桓公派遣鲍叔去鲁国议和,对鲁国说:“公子纠,是亲人,请您们替一我国杀掉。”
鲁国便替齐国杀了公子纠。
又说:“管仲是我们的仇人,请交我国自己处理才甘心。”
鲁君答应了。
施伯对鲁侯说:“不要交回。
齐国不是要杀他,而是要用他为政。
管仲是天下的贤人,是大材。
楚国用他则楚国得志于天下,晋国用他则晋国得志于天下,狄国用他则狄国得志于天下。
现在齐国要是得到他。
将来必为鲁国之患,您何不把他杀掉而还之以一尸一体呢。”
鲁君说;“好。”
将要杀管仲,鲍叔进言说:“在齐国杀,是杀齐国的犯人;在鲁国杀,是杀鲁国的犯人。
我们国君要得到活的,把他处死在齐国,是为教育群臣而行杀;若是得不到活的,就等于您和我们国君的叛贼站在二起了,这不是我们国君所要求的。
使臣我不敢从命。”
于是鲁君不杀管仲,把管仲活着捆起来押送回齐。
鲍叔接收以后,大声哭叫三次。
施伯则跟着笑起来,对大夫们说:“管仲一定不会死。
以鲍叔之仁,不会杀戮贤人,他是懂得举用贤人以自成其事的。
鲍叔辅佐小白,先入齐而得国,管仲与召忽奉公子纠后入,鲍叔与鲁国一战,能使鲁军败退,功劳是太大了。
无论是得天之助与失天之助,他都一样地克尽人事。
现在鲁国害伯,杀公于纠和召忽,囚送管仲以送回齐国,鲍叔看到无后顾之忧,一定要帮助管仲而烦其国君下顾,以显其定齐之功。
人们也一定称他为有德。
如果说,为国死事的功,是可以增益的;那么,荣显管仲这个活人的功劳,将更大了。
这样,宣扬管仲之德以使他立于相位,鲍叔的才智是不会落空的。”
到了堂阜地区,鲍叔为管仲举行除灾仪式并使他沐浴了三次。
桓公亲自到郊外迎接。
管仲屈下帽缨掩着衣襟,使人拿着斧子站在背后,桓公三次下令执斧人走开,然后他们退出。
桓公说:“既已垂下帽缨,拉下衣襟了,我将立即接见。”
管仲叩头再拜说:“承受您的恩赐,就是死在黄泉,也不朽了。”
桓公便与管仲同回,在庙堂上礼见,三酌以后,请教为政之道说:“从前我们齐国的先君襄公,筑高台,修广池,耽乐饮酒,田猎捕射,不理国政。
卑视圣贤,侮慢士子,只知一爱一宠一女色,九纪六摈,陈妾数千之多。
他们食必梁肉,衣必文绣,而战士挨饿受冻。
战马的补充等待游车用完的老马,战士的给养等待侍妄食用的剩余。
歌舞、杂技的艺人在前,而贤大夫在后。
所以国家不能日新月异地发展。
我真伯宗庙无人打扫,社稷无人祭祀,请问该怎么办呢?”
管子回答说:“从前我们的先王,周昭王和周穆王效法文武的远迹,以成其名。
集合年高有德的老人,考察人民当中表现好的,立典型以为规范。
准备有格式的表券,使人们原原本本地加以填写。
然后用赏赐劝勉好人,用刑罚纠正坏的;有的剪掉顶发,有的用赏赐安一抚,治理人民始终如一。”
桓公说“还要怎么办?”
管子回答说:“从前圣王治理人民,国分为三,鄙划为五,以安定人民居处,安排人民职业,用此为治民体制。
还严格实行“六秉”,这样民心就可以掌握而百姓可以统治了。”
桓公说:“什么是六秉?”
管子说:“杀、生、贵、贱、贫、富,这就是六秉。”
桓公说:“怎么叫国分为三?”
管子回答说:“定全国为二十一乡:商、工之乡六个,士、农之乡十五个。
您统帅十一个乡,高子统帅五个乡,,国子统帅五个乡。
三国就成了三军。
您还要安排三国官府的官吏:市场立有三乡,手工业立有三族,湖泽立有三虞,山林立有三衡。
确定五家为一轨,轨有轨长。
十轨为一里,里设有司。
四里为一连,连有连长。
十连为一乡,乡有良人。
五乡定为一帅。”
桓公说:“五鄙又怎么办?”
管子回答说:“确定五家为轨,轨有轨长。
六轨为一邑,邑有邑司。
十邑为一卒,卒有卒长。
十卒为一乡,乡有良人。
三乡为一属,属有大夫。
五属设五个大夫。
武事听从于属,文事听从于乡,各自保证其所管,不准有所荒怠。”
桓公说:“划定人民居处,安排人民职业,应怎么办?”
管子回答说:“士农工商四民,是国家的柱石之民,不可使他们杂居,杂居则说的话做的事都不一样。
因此,圣王总是安排士住于闲静之地,安排农住近田野,安置工匠靠近官府,安置商人靠近市场。
使士人们居处相聚而集中,闲时父与父言义,子与子言孝,事君者言敬,长者言一爱一,幼者言悌。
朝夕从事于此,以教其子弟,从小时就习惯了,思想安定,不会见异思迁。
因此,其父兄的教导,不严也能教好;其子弟的学问,不劳苦也能学会。
所以士人的子弟常为士人。
使农家居处相聚而集中,分别四季,安排用具,置备器械。
搞齐全耒耜枷镰等等。
在天气尚冷的时候。
就铲除杂草修整土地,以待时而耕,耕得深,种得均,盖土又快。
在降雨之前就除草松土,以等待时雨。
时雨—“来,就带上各种农具,早晚在地里从事农活,脱一下常服,以就功役,分别苗的好坏,排好苗的疏密。
他们头戴草笠,身披蓑衣,一身泥水,暴露发肤,竭尽其四肢之力,而积极在地里劳动。
他们从小时就习惯了,思想安定,不会见异思迁。
因此,其父兄的教导,不严也能教好;其子弟的本领,不劳苦也能学会。
所以,农家的子弟常是农入。
他们朴实而不一奸一恶,其优秀人材能够成为士人的,就可以信赖。
让他们种地,粮食就多;让他们做官,贤才就多。
所以,圣王总是敬农而一爱一农。
要使工匠居处相聚而集中,察看好的木材,考虑四时活路,分辨质量优劣,安排各种用具。
在评定等级、考计规格、裁断器物的时候,要注意齐全和一精一致。
这样,互相谈论工事,展示成品,比赛技巧,提高智慧。
他们整天从事于此,来教育子弟,从小时就习惯了,思想安定,不会见异思迁。
因此,其父兄的教导,不严也能教好;其子弟的本领,不劳苦也能学会。
所以,工匠的子弟常为工匠。
要使商人居处相聚而集中,他们观察年景凶饥,了解国内情况,观察四时,注意本乡货物,而预知市场物价。
他们负任担荷,赶牛驾马,以周游四方;料定物资多寡,估计商品贵贱,以其所有,易其所无,贱买贵卖。
所以,雉羽和摈尾一类的珍品,不必远集而自至;竹箭—类的产品,—国内就有浮余。
奇怪的商品经常到来,珍异的东西也有聚集。
他们整天从事这些,来教育子弟。
他们互相谈论赢利,互告买卖时机:互相陈说物价知识。
从少年就习惯于此,思想安定,不会见异思迁。
因此,其父兄的教导,不严也能教好;其子弟的本领,不劳苦也能学会。
所以,商人的子弟常为商人。
按土地肥瘠而差别征收租税,人民就不会外一流。
施政不遗弃功臣故旧,人民就不会不敬。
伐木、捕鱼,各有定时,人民就不会苟且从事。
高原、山地、平地都能公平处理,人民就不疑惑,不夺农时,则百姓富裕;祭祀不妄取于民,则牛马繁殖。”
桓公又问说:“我想修明政事以行时于天下,可以做到么?”
管子回答说:“可以。”
桓公说:“从哪里做起呢?”
管子回答说:“从一爱一民做起。”
桓公说:“一爱一民之道如何?”
管子回答说:“公修公族,家修家族,使他们事业互相关系,俸禄互相补助,人民就相亲了。
宽放旧罪,救助旧宗,为无后者立嗣,人口就增殖了。
减少刑罚,薄收赋税,人民就富裕了。
各乡选用贤土,使之施教于国,人民就有礼了。
出令不改,人民就务正了。
这些就是一爱一民之道。”
桓公说:“人民富裕而又一团一结了,该如何使用他们呢?”
管子说:“开发财源提倡百工,以保障人们的需用;贡献才力而尊崇贤士,以奖励人们求知;施刑罚不要苛刻,以有利于百姓。
实行这些措施没有私心,就能够一团一结众人;说话一定算数,法令就不会失灵。
这就是役使人民的办法。”
桓公说:“民居已定,事功已成,我想从事于天下诸侯,可以么?”
管子回答说:“不可以。
民心还没有安定。”
桓公说:“怎样才能安定民心?”
管子回答说;“修正旧法,选择好的,举用而严格执行;慈一爱一人民,救济贫户;宽缓征役,敬重百姓,则国富而人民安心了。”
桓公说:“人民安心,就可以了吧?”
管仲回答说:“不可以。
您要整顿军队,修治甲兵,其他大国也将整顿军队,修治甲兵;您有征战的举动,各小国诸侯的大臣就早有防御的准备;那样,是难迅速得意于天下的。
您想迅速得意于天下诸侯,就应该行一事有一些隐藏的东西,行政有一些藏寓的内容。”
桓公说:“那怎么办?”
管子回答说:“行内政而寓有军令。
建立高于所管辖的里,国子所管辖的里和您所管辖的里,三分齐国,作为三军。
选拔贤能,委作里君。
每乡都有行伍编制,卒长效法军事制度与号令,并以此进行田猎,实行赏罚,就使百姓懂得军事了。”
桓公说:“好。”
于是,管仲制定五家为一轨,轨设长。
十轨为一里,里设有司。
四里为连,连设长。
十连为乡,乡设良人。
这样来实行军令。
因此,五家为轨,五人为伍,由轨长率领。
十轨为里,五十人为一小戎,里有司率领。
四里为连,二百人为一卒,由连长率领。
十连为乡,二干人为一旅,由乡良人率领。
五乡为一帅,一万人为一军,由五乡之帅来率领。
三军中有中军的鼓,有高子的鼓,有国子的鼓。
春天田猎,叫作“蒐”,训练回兵;秋天田猎,叫作“獼”,训练出兵。
所以卒伍之政在里内确定,军旅之政在郊野完成。
内部教令告成,军令就不得再变。
因此,卒伍的人,人与人相保,家与家相一爱一,年少同一居住,年长同交游,祭祀互相祝福,死丧互相抚恤,祸福互相关切,居处互相娱乐,行作互相配合,哭泣互相哀悼。
因此,夜间作战声音相闻,就可以不乱;白天作战,眼睛一看,就可以相识。
欢欣的情谊足以互相殉死。
所以,用来防守则阵地巩固,用来战争则取得胜利。
一个国君有这样经过教练的士兵三万人,用来横行于天下,惩治无道之国,安定周室,天下大国的君主就谁也不能加以限制了。
正月初起,乡长报告公事,桓公亲自询问,说:“在你们乡中,有无平时行义、好学、聪明、质一性一仁厚、慈孝于父母、长悌之名闻于乡里的人?有,就要报告,有而不报,叫作埋没人才,有五种罪。”
主事的人报告完毕而迟。
桓公又问:“在你们乡中,有无勇气、体力、筋骨强壮出众的人?有,就要报告。
有而不报,叫作埋没人才,有五种罪。”
主事的人报告完毕而退。
桓公说:“在你们乡中,有无不慈孝于父母,不长悌于乡里,骄傲一婬一暴,不遵行君令的人?有,就要报告。
有而不报,叫包庇属下,也有五种罪。”
主事人报告完毕而退。
这样,乡长都回去勤修德政,并把贤士送来。
桓公则亲自接见,就用这些人在官府工作。
桓公命令官长,年终用书面报告新官成绩并且命令官长挑选新官中的贤者上报。
指示说:“有人在我官府有功,德一性一好而又顺从,要老实地待命使用,以使人们严肃而勉励。
至于人民的非议言词,则足以补救官吏的不善之政。”
桓公还普遍调查其乡里意见,而加以验证。
然后召来与他共坐,仔细观察他的素质,以便了解他的成功成事之处。
如可以举拔,就待时任用。
凡是考问其国家忧患之事而应对不穷的,下到乡里调查了解他的能力,而没有大过的,便提作上卿的助手。
这叫作“三选”。
这样,高子、国子便回去加强治乡,乡长回去加强治连,连长回去加强治里,里长回去加强治轨,轨长回去加强治家。
这样,哪怕一个普通的人做了好事,也可以得到表扬;做了坏事,也要受到处分。
政事成功以后,乡中没有超越尊长的行为,朝中没有超越职位的行为。
无行的男人,无人与之为伍;无行的女人,无人娶之为家。
男子三次出妻,则逐于境外;女人三次改嫁,则打入舂官谷的地方劳动。
这样人们都是努力为善的。
士人与其为善于乡,不如为善于里;与其为善于里,不如为善于家。
所以,士人不敢贪图一时的方便,都有终年的打算;又不敢只考虑终年之事,都有终身的事业。
正月初起,五属大夫都向桓公报告公事。
桓公找出成绩少的批评说:“封予的土地和人民都是一样,为什么只你成绩差?为什么不及别人?教训工作不善,政事就治理不好。
一次两次可以宽恕,三次就不能赦免了。”
桓公继续询问说:“在你们属里,有无平时行义、好学、聪明、品一性一仁厚、慈孝于父母、尊敬长辈之名闻于乡里的人?有,就要报告。
有而不报,叫作埋没人才,有五种罪。”
主事的人报告完毕而退。
桓公又询问说:“在你们属里,有无勇气、体力优秀出众的人?有,就要报告。
有而不报,叫作埋没人才,有五种罪。”
主事人报告完毕而退。
桓公又询问说:“在你们属里有无不慈孝于父母,不敬长辈于乡里,骄傲一婬一暴,不行君令的人?有,就要报告。
有而不报,叫作包庇下面,等于犯五种罪。”
主事人报告完毕而迟。
这样,五属大夫们都回去加强治属,各属回去加强治连,各连回去加强治乡,各乡回去加强治卒,各卒回去加强治邑,各邑回去加强治家。
所以,一个普通的人,做了好事也可以得到表扬,做了坏事,也要受到处分。
政事有成,国家安定,守则固,战则强,国内治,百姓亲,可以出征四方,建立一个霸王之业的局面了。
桓公说;“卒伍已定,事功已成,我想要干预诸侯的事务,可以吧?”
管子回答说:“不可以。
关于军事,我既已寄寓于内政了,但齐国还缺少盔甲兵器,我想用从轻处理重罪的办法,把赎金用在盔甲兵器上。”
桓公说:“怎么办?”
管子回答说:“规定犯重罪者交纳武器、盔甲、犀皮的胁驱和两支戟,犯轻罪者交纳兵器架、盾牌、胸甲皮与两支戟,犯小罪者纳金属一钧半;宽有薄罪,只纳金属半钧。
至于没有冤屈而从事讼狱,官长再三劝禁不成而理不直者,则须交纳一束箭,以资惩罚。
好的金属拿来铸造戈剑矛戟,试之于狗马;不好的金属拿来铸造斤、斧、锄、镰、锯、镭等,试之于木土。”
桓公说:“盔甲、兵器十分充足了,我想要干预诸侯的事务,可以吧?”
管仲回答说:“不可以。
治理内政的人选不足,从事外交的也不齐全。”
于是委任鲍叔牙为大谏,王子城父为将,弦子旗为理狱官,宁戚为田官,隰朋为通使诸侯的官;曹孙宿驻楚国,商容驻宋国,季友驻鲁国,卫开方驻卫国,医尚驻燕国,审友驻晋国。
又派出游士八十人,供给他们车马衣裘,多带物资粮食,财币也很充足,使之周游四方,以号召收求天下的贤士。
还带上玩好的物品,周游四方,卖予各国诸侯,以了解他们上下的嗜好,择其昏乱者先事征伐。
桓公说:“外交与内政都安排好了,这回可以了吧?”
管子回答说:“不可以。
因为邻国还没有同我们亲善。”
桓公说:“怎么与它亲善呢?”
管子回答说:“审查我们的边境,归还侵占各国的土地,订正邻国的封界,不要接收他们的货财。
而好好地拿出皮币,不断聘问各国诸侯,这样来安定四邻,邻国就同我国亲善了。”
桓公说:“盔甲兵器十分充足了,我想南征,应依靠何国为主?”
管子回答说:“以鲁为主。
应归还侵占他们的常、潜两地,使齐国大海有屏一蔽,小海有围墙,环山都有栅壁。”
桓公说:“我要西征,应依靠何国为主?”
管子回答说;“以卫为主。
应归还侵占他们的土地台、原、姑与柒里。
使齐国大海有屏一蔽,小海有围墙,环山也有栅壁。”
桓公说:“我要北征,应依靠何国为主?”
管子回答说:“以燕因为主。
应归还侵占他们的土地柴夫和吠狗。
使齐国大海有屏一蔽,小海有墙垣,环山都有栅壁。”
四邻大大亲善起来了。
在归还侵人之地和规正其国界以后,齐国领土南至泰山以北,西至济水,北至海,东至纪随两地。
地方共三百六十里。
三年治定,四年训练成功,五年就出兵了。
有练好的士兵三万人,革车八百辆。
当时诸侯多有昏乱而不服从天子的。
于是,桓公东救徐州,分吴地之半;救存鲁国,侵陵蔡国,分割越地。
南面凭藉宋、郑两国而伐楚,渡汝水,过方城,接近文山,责令楚国贡丝于周室。
周天子送祭肉给齐桓公,荆州诸侯没有不来归服的。
在中原援救晋公,擒获狄王,打败胡貉,攻破屠何,骑寇也开始征服了,往北则攻伐山戎,制一服令支,斩杀孤竹,九夷也开始听从了。
沿海的各诸侯国,没有不来归颐的。
往西的征战则夺取了白狄的土地,到西河,并船投筏,乘筏渡河,到了石枕,又悬吊兵车、缠束战马,越过太行山与卑耳山的溪涧,拘捕大夏之敌。
又西服流沙西虞之地,秦地戎人也开始服从了。
所以,兵一出就成大功十二项。
东夷、西戎、南蛮、北狄和中原诸侯各国,没有不服从的。
桓公与诸侯摆设祭品、书写盟誓,以约誓于上下诸神。
然后,率天下安定周室,在陽谷大会诸侯。
因而,有兵车的会六次,乘车的会三次,九次会合诸侯,一匡天下。
铠甲不解绳,兵器不开箱,弓衣没有弓,箭服没有箭,停武事,行文治,以朝拜天子。
在葵丘大会诸侯的时候,周天子派大夫宰孔送祭肉给桓公说:“我本人有祭祀之事于先王文武之庙,派遣宰孔把祭肉送来。”
而且还有后命说:“因为你谦卑劳顿,实告伯舅你不必下堂拜赐。”
桓公便召见管仲来商量,管仲回答说:“为君不行君礼,为臣不行臣礼,是乱国的根本。”
桓公说:“我能做到乘车之会三,兵车之会六,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北至孤竹、山戎、秽貉,拘捕大夏的国君;西至流沙西虞;南至吴、越、巴国、牂牁、[]、不庾、雕题、黑齿。
荆夷之国都不敢违抗我的命令,而中国还不抬高我。
从前夏、商、周三代之受命为王的,和我有什么不同呢?”
管子回答说:“现在是凤凰弯鸟不出,而鹰隼鸱枭却很多;众神不来显灵,守龟不示预兆,而用谷穗卜筮的却很灵验;时雨甘露不下降,而飘风暴雨却不断来临;五谷不丰收,六畜不兴旺,而各种杂草却普遍繁茂。
凤凰羽一毛一的花纹,前面像德义,后面才象日昌。
古人受命为王的,总是龙龟来临,黄河出图,洛水出书,地出乘黄神马。
现在三种祥瑞都没有,纵然受命为王,岂不是一种错误么?”
桓公听后很惶恐,出来接见宾客说:“天子的威严即在颜面之前,未离咫尺,我小白虽奉天子之命而不必下堂拜赐,但恐怕在下面颠倒礼节,为天子增羞。”
于是下堂拜谢赏赐,然后登堂领受赏服、大辂、龙旗九游和渠门赤旗等。
天子给予不下拜的命令,而桓公偏不领受,天下诸侯都称颂桓公是顺于礼的。
桓公是为天下诸侯一操一劳的。
鲁国有庄公夫人与庆父作乱,两个国君被杀,绝嗣没有后代。
桓公知道后,使高子存全它。
使他们男一女不乱杂,牛马齐备。
他们拿玉来拜见桓公,请备为齐国的关内侯,但桓公没有那样处理。
狄人攻伐邢国,桓公修筑夷仪城加以封赐。
使他们男一女不乱杂,牛马齐。
他们也拿着玉进见桓公,请求作齐国的关内侯,桓公也没有那样安排。
狄人攻伐卫国,卫国人出旅曹地,桓公修筑楚丘城来封赐它。
他们的牲畜已经散失,所以桓公给予良马三百匹。
天下诸侯称道桓公仁义。
这样,天下的诸侯知道桓公为他们服务,所以,诸侯归附桓公,好象去赶集一般。
桓公知道诸侯归附他,因而少收进见的币而多给回敬的礼。
所以天下诸侯用瘦马犬羊为礼币,齐国则用良马回报;诸侯用素绸和鹿皮四张为礼币,齐国则用花锦和虎豹皮回报。
各国诸侯的使者,总是空囊而来,满载而归。
所以,用一爱一来钓取,用利来吸引,用信来结交,用武来威慑,于是天下小国诸侯,都服从桓公,不敢违背而来归附了。
他们喜欢桓公的仁一爱一,又贪图桓公的货利;相信桓公的仁义,又害怕桓公的武力。
桓公看到天下小国诸侯多来与自己亲睦,于是又大加施惠。
可以分忧的代他们分忧,可以谋事的替他们谋事,可为动兵的替他们动兵。
攻伐谭国和莱国而不据为已有,诸侯称道他的仁。
自东莱交换齐国的鱼盐于各诸侯国,使关卡市场只稽查而不征税,存放货物而不收捐,以为各国诸侯之利,诸侯都称道他的宽惠。
修筑蔡、郡陵、培夏、灵父丘等城,以防御戎狄之地,用来阻止戎狄向诸侯暴掠。
修筑五鹿、中牟、郧、盖、牡丘等城,以保卫诸夏之地,用来表示中国的权威。
教化大功告成。
因此天—厂对于桓公,远国人民望之如父母,近国的人民从之如流水。
所以,行地益远,得人益众,这是什么原因呢?就是因为感怀他的文治而畏慎他的武备。
诛杀无道之国;安定周室,天下无人抵御,正由于兴立武备;停止各种革甲,收起各种兵器,穿朝服过河开会而无所顾虑,正是由于文治显著。
于是使大国之君惭愧,小国诸侯归附。
大国之君事齐如臣仆,小国诸侯喜齐如父母。
正是这样,大国之君不显得那么尊贵,小国诸侯也不显得卑下。
因而大国之君不骄傲,小国诸侯不恐惧。
于是分取地多的以增补地少的,削减有财的给予无财的。
周济其君子,不失成功;周济其小人,不失成命。
这样,平时居处安顺,出动行一事则有成功。
不必发动战争,而完成文王、武王的治绩于天下。
桓公善于吸收群臣意见,以增加自己智慧。
宰相是管仲,大夫有:宁戚、隰朋、宾胥无、鲍叔牙。
用这五个人任事行义,扬德继法,昭示天下,以传后世;贻孝昭穆,大霸天下,名声广布,都是不可湮没的。
这就是因为有明君在上,良相在下。
当初,桓公郊迎管仲时曾向管仲请教。
管仲最初辞让,然后谈出了建立三国五鄙的谋略,立五乡以提高教化,建五属以厉行武事,寄托军事于内政,利用刑罚置备兵器,征伐无道之国以事奉周室等。
桓公非常满意。
于是斋戒十日,将拜管仲为相。
管仲说:“我是一个有大罪的人,幸得免死,使腰颈相连,就算我的福气了。
管理国家政事,怕不是我所能担任的。”
桓公说:“您接受国家政事,我就胜任;您不接受,我怕要垮台。”
管仲许诺,再拜而接受相位。
过了三天,桓公说:“我有三大缺点,还能把国家搞好么?”
管仲说:“我还没有听到过。”
桓公说:“我不幸嗜好田猎,昏夜还要到薮泽野地,直到田野静寞不见野禽以后才回来,诸侯使者不得当面致意,百官也无从当面报告。”
管仲说:“这虽然不是件好事,但还不最要紧。”
桓公说:“我不幸嗜好饮酒,日以继夜,诸侯使者不得当面致意,百官无从当面报告。”
管仲说:“这也不是好事,但是也不最要紧。”
桓公说:“我还有一件污行,就是不幸而好女色,连表姐都有不嫁于人的。”
回答说:“这也不是好事,但还不是要紧的。”
桓公作色说:“这三者都可以,难道还有什么不可以的事情吗?”
回答说:“人君唯有优柔寡断和不奋勉为不可。
优柔寡断则无人拥护,不奋勉则不能成事。”
桓公说:“好。
您请先回去,改日再来同您详谈。”
管仲说:“此时就可以谈,何必改日呢?”
桓公说:“我们该怎么办?”
管仲说:“公子举为人见闻广博而知礼,好学而语言谦逊,请派他出使鲁国,以结国交。
公子开方为人机变而锐利,可出使卫国,以结国交。
曹孙宿,他的为人有小廉又有小明,十分谦恭而善于辞令,正合乎荆楚的风格,请派他去到那里,以结国交。”
这样,立刻打发了三位使者,而后管仲才告退。
管仲为相三月,请与桓公共同评论百官。
桓公说:“好。”
管仲说:“升降揖让有礼,进退熟悉礼节,说词刚柔有度,我不如陨朋,请封他为“大行”。
开发荒地使之成为城邑,开辟土地使之增产粮食,增加入口,尽土地之利,我不如宁戚,请封他为“大司田”。
在平原广郊之上,使战车不乱,战士不退,鼓声一起而三军视死如归,我不如王子城父,请封他为“大司马”。
审判案件,调节纷争,不妄杀无辜的人,不妄诬无罪的人,我不如宾胥无,请封他为“大司理”。
敢于冒犯君主的颜色,进谏必忠,不伯死,不贪图富贵,我不如东郭牙,请立他为“大谏”。
这五个人,我一个都比不上;但是用来同我管夷吾去换,我是不干的。
君上您想要治国强兵,有此五人就够了;若想图霸王之业,则有管夷吾在此。”
桓公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