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
立政九败解
【原文】
人君唯毋听寝兵,则群臣宾客莫敢言兵。
然则内之不知国之冶乱,外之不知诸侯强弱,如是则城郭毁坏,莫之筑补;甲弊兵簓,莫之修缮。
如是则守圉之备毁矣,辽远之地谋,边竟之士修,百姓无圉敌之心。
故曰,“寝兵之说胜,则险阻不守。”
人君唯毋听兼一爱一之说,则视天下之民如其民,视国如吾国。
如是则无并兼攘夺之心,无覆军败将之事。
然则射御勇力之士不厚禄,覆军杀将之臣不贵爵,如是则射御勇力之士出在外矣。
我能毋攻人可也,不能令人毋攻我。
彼求地而予之,非吾所欲也,不予而与战,必不胜也。
彼以教士,我以驱众;彼以良将,我以无能,其败必覆军杀将。
故曰:“兼一爱一之说胜,则士卒不战。”
人君唯无好全生,则群臣皆全其生,而生又养。
生养何也?曰:滋味也,声色也,然后为养生。
然则从欲妄行,男一女无别,反于禽一兽。
然则礼义廉耻不立,人君无以自守也。
故曰:“全生之说胜,则廉耻不立。”
人君唯无听私议自贵,则民退静隐伏,窟一穴一就山,非世间上,轻爵禄而贱有司。
然则令不行禁不止。
故曰:“私议自贵之说胜,则上令不行。”
人君唯无好金玉货财,必欲得其所好,然则必有以易之。
所以易之者何也?大官尊位,不然则尊爵重禄也。
如是则不肖者在上一位矣。
然则贤者不为下,智者不为谋,信者不为约,勇者不为死。
如是则驱国而捐之也。
故曰:“金玉货财之说胜,则爵服下流。”
人君唯毋听群徒比周,则群臣朋一党一,蔽美扬恶。
然则国之情伪不见于上。
如是则朋一党一者处前,寡一党一者处后。
夫朋一党一者处前,贤、不肖不分,则争夺之乱起,而君在危殆之中矣。
故曰:“群徒比周之说胜,则贤、不肖不分。”
人君唯毋听观乐玩好,则败。
凡观乐者,宫室、台池,珠玉、声乐也。
此皆费财尽力伤国之道也。
而以此事君者,皆一奸一人也。
而人君听之,焉得毋败?然则府仓虚,蓄积竭;且一奸一人在上,则壅遏贤者而不进也。
然则国适有患,则优倡侏儒起而议国事矣。
是驱国而捐之也。
故曰:“观乐玩好之说胜,则一奸一人在上一位。”
人君唯毋听请谒任誉,则群臣皆相为请。
然则请谒得于上,一党一与成于乡。
如是则货财行于国,法制毁于官,群臣务佼而不求用,然则无爵而贵,无禄而富。
故曰:“请谒任举之说胜,则绳墨不正。”
人君唯无听谄谀饰过之言,则败。
奚以知其然也?夫谄臣者,常使其主不悔其过不更其失者也,故主惑而不自知也,如是则谋臣死而谄臣尊矣。
故曰:“谄谗饰过之说胜,则巧佞者用。”
【译文】
人君只要听信废止军备的议论,群臣宾客便不敢讲求军事。
那么,既不知国内的情况是太平还是动乱,又不知国外的诸侯是强大还是虚弱。
这样城郭就毁坏,无人筑补;盔甲、兵器就破败,无人修缮了。
这样也就使国防的设备归于毁灭了。
远方的国土失落,边境的战士偷惰,百姓也将丧失御敌的斗志。
所以说:“寝兵之说胜,则险阻不守。”
人君只要听信泛一爱一人类的议论,就会把天下的民众都看成他自己的人,把别的国家都看成自己的国。
这样就没有兼并争夺别国的心机,也没有战败敌军敌将的事迹。
那么,射敌和车战的勇士没有厚禄,消灭敌军敌将的功臣没有贵爵,这些射敌和车战的勇士就要投奔外国去了。
自己不攻打别人是可以做得到的、但不能管住人家不攻打自己。
敌国要求割地给他们,自然不是我们所满意的,不割地而与之战斗,又一定打不赢。
人家用经过训练的士兵,我们用临时征集的乌合之众;人家用良将,我们用无能之辈。
其败局一定是军士覆亡而将领被杀。
所以说:“兼一爱一之说胜,则士卒不战。”
人君只要专好全生保命,群臣也就都来全生保命,而大讲养生之道。
什么叫做养生呢?回答说:饮食滋味,声色享受,然后归结为保养生命就是了。
那么,纵一欲妄行,男一女无别,就要返回到禽一兽状态。
那么,礼义廉耻就立不起来,人君就不肯自我约束了。
所以说:“全生之说胜,则廉耻不立。”
人君只要听信私立异说清高自贵的议论,人们就将要退身静处而隐匿行踪,窟居洞府而远就深山,反对世俗而对抗君上,看轻爵禄而无视官吏了。
那么,君主对于他们简直是令不能行而禁不能止。
所以说:“私议自贵之说胜,则上令不行。”
人君只要喜好金玉财货,而且一定要得到它们,那么就必须有条件同它们交换。
用什么来换取呢?只好用大官尊位,不然就是用高爵重禄。
这样,不贤之辈就要在上面掌权了。
那么,贤者将不肯甘为属下,智者将不肯设谋献策,信实的人将不肯相约办事,勇敢的人将不来效死。
这样就等于把国家拿出来抛弃掉了。
所以说:“金玉货财之说胜,则爵服下流。”
人君只听信结交朋一党一的议论,群臣就要搞朋一党一活动,讲话蔽美扬恶,那么,君主就无法了解情况的真假。
这样就形成有朋一党一的活跃在台前,一党一羽少的被挤到台后。
有朋一党一的人们在台前活动,贤者与不贤者就将无法分清,争夺的祸乱就要发生,而君主就将处在危险境地。
所以说:“群徒比周之说胜,则贤、不肖不分。”
人君只要听信观乐玩好的议论,就会导致失败。
凡观乐之事,不外是宫室、台池、珠玉与声乐之类。
这都是一浪一费钱财、消耗民力、伤害国家的事情。
而用这些东西事奉君主的都是一奸一臣。
君主若是听信他们。
怎么能够不败亡?那么,府库空虚了,积畜枯竭了,而且一奸一臣掌权,阻碍着贤者不得进用了。
那么,一旦国家有难,优伶丑角之流就都起来议决国事了。
这也就等于把整个国家拿出来抛弃掉了。
所以说:“观乐玩好之说胜,则一奸一臣在上一位。”
人君只要听信请托保举的议论,群臣就都来互相拉拢请托。
那么,请托之风在上面发展,结一党一之事也就在乡中完成。
这样,财货礼物在国内到处通行,法律制度也就在官府遭到破坏。
群臣都努力发展私交而不求为国效力;那么,无爵位也可以成为贵者,无俸禄也可以发财致富。
所以说:“请谒任举之说胜,则绳墨不正。”
人君只要听信阿谀奉承、掩饰过错的议论,就会导致失败。
为什么是这样呢?谄媚之臣是常常使君主不知悔过又不知改过的,所以君主受迷惑而自己尚不觉察。
这样,就导致谋臣死亡而谄臣高升了。
所以说:“谄谗饰过之说胜,则巧佞者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