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庐丛话
十三
第三卷
李季,宋人,见《广川书跋》。
林材,明人,着《福州府志》七十六卷,见《千顷堂书目》。
二人姓名,可称绝对(季增李一笔,材减林一笔),不能有二。
半臂非一胡一 服也。
叶石林云:“即褙子,古武士之服,后又引长其两袖。”
云云。
一江一 一陰一炮台官吴祖裕以营谋得差,对于所部军队尝以利歆动之。
未几,台兵哗变,祖裕竟被戕,时四月日也。
先是,祖裕之祖名瑛,字仲铭,于咸丰庚申督乡兵御发逆殉难,亦四月日。
无名氏制联云:“正款一万二千,杂款一万二千,好兄好弟大家来,青天鹅肉。
一陰一历四月,一陽一历四月,乃祖、乃孙同日死,泰山鸿毛。”
道光壬寅,朝议与英吉利媾和。
蒲城王相国文恪力争不获,遂仰药死,以一尸一谏。
遗疏力荐林文忠,痛劾琦善。
其门人渭一陽一张文毅芾以危词恫喝其公子溉,竟匿不上。
溉官编修,以此事为时论所轻,迄不复能显达。
芾后守一江一 西最有功,一江一 西人作庙祀之,比于许旌一陽一。
而兹事实为盛德之累,论者惜之。
咸丰时,骆文忠抚湖南,左文襄居幕府,适总兵樊燮以贪懦被严劾,燮疑文襄所为,因荧惑某督部,构文襄急。
值庚申会试,亟入都以避之。
闱中各考官相约毋失文襄。
未几,得湖南一卷,文笔绝瑰玮,皆决为文襄,亟取中之。
及揭晓,乃湘潭黎培敬也。
后由编修官贵州学政。
时贵州大乱,培敬募壮士百余人,击贼开道。
三年按试皆毕,朝廷以为能,授贵州布政使,经营战守十余年。
贼平,擢巡抚,尽心民瘼,黔人至今思之。
偶与艺风缪先生谈“而”字典故,有两事绝可笑。
某甲作八股文一篇,自鸣得意。
其友请观,不许;请观其半,亦不许。
乃至小讲、承题、破题,至于一句,皆不许。
请观其第一字,许之。
及其郑重出示,乃是“而”字。
又道光戊戌科,一江一 南乡试,首题“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
解元郑经文,平分四比,抛荒两“而”字,似“博学笃志、切问思思”题文。
殿军甘熙文纯用一交一 互之笔,于四项之首,一律作转语:似“而博学而笃志而切问而近思”题文。
说者谓解元文,题目中两“而”字移置殿军文题目二句之首矣。
昔有人读《大学》:“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定,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谓”“句”末少一“得”字。
迨后读《论语》:“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
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
谓衍一“得”字。
忽恍然悟曰:“原来《大学》中所少‘得’字,错简在此。”
因第二事牵连记之。
曩阅某说部有云:“阮元初入翰林时,和珅为掌院学士。
一日,玉音从容谓珅曰:‘眼镜别名叆叇,近始知之,’珅退以语元,且曰:‘上不御此也。
’未几大考,诗题即“叆叇”,元诗独工,得蒙睿赏,拔置第一。
不数年,遂跻清要。”
余意此殆当时薄夫嫉忌,诬蔑文达之词。
眼镜别名叆叇未为癖典,渊博如文达,宁有不知,即其诗句:“眸瞭奚须此,瞳重不恃他。”
云云,亦非理想所万不能到。
诗家咏物,用笔稍能超脱,命意略有翻腾,安见弗克办者。
谓之无心巧合则可,讵必受之于和珅。
文达夙赋雅性,对于庸庸视肉者流,或不免为青白眼。
即如晚岁恒貌聋以避俗,唯龚定盦至,则深谈竟日夕。
扬人士为之语曰:“阮元耳聋,逢龚则聪。”
若斯之类,出于少年,即招尤府怨之道矣。
友人某君告余,光绪壬寅、癸卯间,于役吴门,偶游八旗会馆,见壁间黏绝句二十首,惜记忆不全,仅记其较有风趣者。
诗云:
进士居然以大称,南天仗钺势崚嶒。
三吴自昔推繁盛,铲地长镵也不胜。
又:
低昂价值视漕粮,州县繁多费审详。
一任贪声腾众口,奥援赖有庆亲王。
又:
专差妥速走京华,十万腰缠办咄嗟。
此次并非因节寿,寻常盘盒送亲家。
又:
今朝南汇昨一陽一湖,几辈寒酸合向隅。
侍婢匆匆传谕帖,专差上海买珍珠。
又:
口脂面药学红人,几辈争妍巧笑颦。
毕竟承恩难恃貌,也须腰橐富金银。
又:
纷纷新政绝张皇,警察征兵办学堂。
入告总言经费绌,几多膏血润贪囊。
又:
千万缠腰饱更馋,天威不畏况民岩。
全凭独断成公事,那许兼圻不会衔。
又:
银烛高烧签押房,牙牌端正未登场。
芙蓉香雾氤氲里,高唱时闻京二簧。
又:
此事由来甚画眉,断无兄弟可怡怡。
剧怜草草埋香日,冠玉陈平泪暗垂。
又:
名花召到近黄昏,小轿直穿东角门。
归去娘姨传好语,大人恩典会一温一 存。
又:
脸儿小白辫长青,袖窄腰纤态鲫伶。
直恁风一流 似张绪,教人掩鼻是铜腥。
又:
漂亮谁如大纨绔,轻儇合作小司官。
才庸尚是南中福,只够贪顽不够奸。
曾文正尝自言:“百岁之后,墓碑任人为之,唯铭词则自撰:不信书,信运气。
公之言,告万世。”
云云。
文正斯言,可谓穷理尽性,以至于命者矣。
命者,转移运气者也。
运气者,命之否泰之所流行也。
凡人智慧具足,事理通达,假我斧柯,乌在弗能展布者。
是故阮籍穷途之哭,非哭穷途也,时命不犹,所如辄阻,虽有裁云镂月之才华,补天浴日之襟抱,亦唯置之无用之地,甚至俯仰不能以自给。
俾吾生有用可贵之光一陰一,长销磨于穷愁抑塞中,宁不图尺寸之进稍自振拔,其于运气何哉。
是则感士不遇,昔人所为废书而三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