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武王的任力好勇另外有一位以好勇闻名的国君是秦武王,他《孟子旁通》孟子旁通(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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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旁通

孟子旁通(四)

秦武王的任力好勇

另外有一位以好勇闻名的国君是秦武王,他也长得非常高大,孔武有力,自认为天下无敌,因此常常喜欢和那些大力士们比武取乐。

当时秦国有两位前代将领的子弟,一名乌获,一句任鄙,都因为武勇力大,而得秦武王的一宠一爱一,加倍封给他们高官厚禄。

后来齐国也出了一个叫孟贲的大力士。

据说他走水路不怕蚊龙,走旱路不怕虎狼,哪里都敢去,如果发起脾气来,怒吼一声,就像打雷一样地惊天动地。

有一次他在野外看见两头牛正在相斗,他上前去劝架,用手把两头牛分开来。

其中一头牛听劝,伏一在地上不斗了,另外一头牛还要打。

他大为恼火,左手按住牛头,右手把牛角活生生地拔了出来,这头牛当场毙命。

后来他听说秦武王正在招纳天下勇武之人,于是离开齐国去投奔秦国。

往秦国的路上,正要渡黄河的时候,他不按先后秩序,抢着要在众人之前先上船,被人用桨子在他头上打了一下。

他气得大吼一声,这一吼,河水被震动得起了一浪一头,翻一动船身,一船人都被冲到黄河里去了。

孟贲跳上船,拿起篙子一撑,脚底下稍一用力,一艘船就离岸射一出去好几丈远,不多时就到了对岸,下了船直奔咸陽。

见了秦王以后,和乌获、任鄙一样,也得到秦武王的一宠一爱一,做了大官。

这位好勇的秦武王,自幼生长在中国的西陲边地。

从来没有看到过中原鼎盛的现象,因此他颇为仰慕中原的文化。

他觉得如果能到(上黎下革)、洛一带观光一次,则死而无憾了。

奈何他好勇,不循正当的外交途径作正式的访问,却计划要把隔在中间的韩国打下来,以达到他这个愿望。

后来居然打下了韩国,进了洛陽。

周赧王派人到城外欢迎他,他却不去觐见。

带了几个勇士,偷偷跑到周朝的太庙去参观宝鼎。

他看到鼎上分别刻有九州的名字和图腾,指着镌有“雍”字的鼎说,这是秦鼎,我将来要把它带回咸陽去。

又听守鼎的人说,这九个鼎每个千斤之重,从来就没有人能够移动过。

秦武王问身边的任鄙、孟贲两人,能不能举起来,任鄙比较聪明,他说我只能举百斤,这鼎有十倍重,我没有办法举起来。

孟贲就不同了,他说让我试试,他把鼎举离了地面半尺,可是因为用力太猛,眼球都暴了出来,眼眶裂开,流血不止。

秦武王看了说,你既然能举,难道我不能举?任鄙在旁边劝他,以一国之君的身份,不要随便去尝试。

可是他不听,反而说任鄙自己举不起来,唯恐他能举得起来。

任鄙就不敢再多嘴了。

秦武王也举起了半尺,他还想走几步以胜过孟贲,不料一转步,力尽失手,宝鼎掉下来,把他的胫骨压断,昏了过去。

当天晚上,就因为流血过多而死了。

这就是好小勇的结果。

秦武王身边三名力气最大的武士,他们的结果,也不相同。

乌获在攻打韩国宜陽城的时候,他身先士卒,跑在前面,一跳就跳得和城墙一样高,用手抓住了城头的雉堞,可是他力气太大了,雉堞被他一把抓坏,崩裂下来,他也就掉了下来,跌落在一块大石头上,肋骨折断而死。

至于孟贲,则在昭襄王即位后,检讨举鼎这次事件的时候,被认为是他闯出来的祸,于是把他磔死——裂身而死,并且灭族。

而任鄙则因为当时曾经进谏,劝过秦武王不可轻易尝试,于是派他作了汉中太守。

他们这三位大力士的不同下场,值得后世那些好小勇的人作为借镜。

项羽和刘邦

再将偏好个人武勇,与能任大勇的人,在对立之下,作个比较。

历史上对这两个人,记载得很详尽。

一个是项羽,有拔山扛鼎之勇,作战时单槍匹马,闯到敌人的阵中,纵横驰骋,谁也不敢阻挡。

当汉高祖和他最后一次会战,用了许多兵力,围困他许久,虽然楚军已败,可是谁都不敢接近项羽。

在这之前的另一次战役中,项羽和汉高祖在阵前见了面。

项羽说,天下这多年来的战乱,就只是你我双方打来打去,今天你我见面了,我们双方下令,所有的部下都不许动手,你我两人出来单打独斗,作一死战,来决定胜负,免得再打下去,伤了许多无辜的生命。

汉高祖说,对不住,我绝不和你单打独斗,我是斗智不斗力的。

这就是汉高祖与楚霸王不同之处。

赵武灵王、秦武王、项羽等等,这些都是好小勇的人,不懂得大勇的道理。

在历代帝王中,不问他们好的是大勇或小勇,只要是好勇的,从他们的谥号中,就可以看得出来。

像赵武灵王、秦武王、汉武帝等等,凡是有一个武字的人,大多数都是好勇。

但这些却不是中国文化中,孔子所标榜“智仁勇”之勇的真正一精一神。

墨子谈勇

如何才是正确的好勇?我们再看一段历史上的纪录。

墨子谓骆猾厘曰:“吾闻子好勇。”

曰:“然。

吾闻其乡有勇士焉,吾必与斗而杀之”。

墨子曰:“天下莫不予其所好,夺其所恶。

今子闻其乡有勇士而斗而杀之,是恶勇,非好勇。”

恐怕一般人,都是“骆猾厘式”的好勇,或简称之为“骆式”的好勇。

现在电视、电一影武打片中,常常可以看到这种典型的好勇,尤其是一些青少年们,听说某人拳头厉害,就不服气,一定要想办法,找到对方较量较量,势必将对方打垮才甘心。

以此来表现自己的本领比他大,武功比人高,而且还自鸣得意,认为自己勇敢,不怕死。

而墨子对这种心理,痛下针砭地说,世上的人,没有一个不是对于自己所一爱一好的,就加以保护、照顾,而对于自己所厌恶的,则扬弃或者销毁。

就好像你喜欢自己的小孩,你一定培植他,你讨厌吃人的野兽,就杀掉它。

现在你听到哪里有勇士就去杀他,这是恶勇,而不是好勇。

这是墨子所讲个人好勇的哲学。

老实说,个人好勇,最高明的也不过是“任气尚侠”而已,其偏差的流弊很大,甚至睚眦必报,犯禁杀人而自取灭亡。

至于帝王好勇的偏差,则必然会穷兵黩武,以残杀侵略为能事,那就弄得生灵涂炭,造成社会、国家、人类的大祸害了。

最后的结果,不但害了别人,自己的社会国家也同样受害,乃至于本身生命都不保。

现代史的希特勒和第二次大战的日本军阀们,就是如此。

只有一怒而“安”天下,这才是大勇。

不管齐宣王口中所好的勇是什么勇,但他和孟子谈话时,是很够味道的。

他也很尊重孟子,很有礼貌,对于孟子所提的意见,讲的大道理,都还算能听得进,认为不错,可是做不来,不能接受。

到了要紧关头,受不了了,就想开溜,把话岔开。

但他也很坦白,像前面孟子说到乐天、畏天的大道理,他就坦白地说,你这种高见实在很伟大,只可惜我是个老粗,我有好勇的一毛一病哪!

齐宣王见孟子于雪宫。

王曰:“贤者亦有此乐乎?”

孟子对曰:“有。

人不得,则非其上矣。

不得而非其上者,非也;为民上而不与民同乐者,亦非也。

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

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昔者,齐景公问于晏子曰:“吾欲观于转附、朝儛,遵海而南,放于琅邪;吾何修而可以比于先王观也?”

晏子对四:“善哉问也!天子适诸侯曰巡狩;巡狩者,巡所狩也。

诸侯朝于天子曰述职;述职者,述所职也。

无非事者。

春省耕而补不足,秋省敛而助不给。

夏谚曰:吾王不游,吾何以休?吾王不豫,吾何以助?一游一豫,为诸侯度。

今也不然:师行而粮食,饥者弗食,劳者弗息;睊睊胥谗,民乃作恳,方命虐民,饮食若一浪一,流连荒亡,为诸侯忧。

从流下而忘反,谓之流;从流上而忘反,谓之连;从兽无厌,谓之荒;乐酒无厌,谓之亡。

先王无流连之乐,荒亡之行。

惟君所行也。”

景公说,大戒于国,出合于郊。

于是始兴发,补不足。

召太师曰:“为我作君臣相说之乐。”

盖征招、角招是也。

其诗曰:“畜君何尤!畜君者,好君也。”

雪宫论政

齐宣王有一次在他的雪宫,也许是夏天避暑的地方,也许是下雪时取暖的宫殿,但应该不是办公室,或会议厅之类处理政务的场所,多半是供享乐纳福的别墅—— 和孟子见面,他就眼前的享乐和设施问孟子:“贤者亦有此乐乎?”

这和梁惠王在沼池上问的话一样。

可见战国时那些诸侯们,不顾百姓死活,高高在上,那种志得意满的样子。

我们可以想象另一种画面,好像老农夫们一天工作完毕,吃饱了晚饭,在门前大树下一坐,一支烟筒在手,摸一摸挺一起的大肚皮,大有“虽南面而王,不易也”的味道。

孟子答复他说:有啊!谁有了这种环境都会感到快乐的,谁都希望能有这种享受。

不过一般老百姓得不到这样的享受,就会埋怨他们的国君。

老百姓如果因为得不到这快乐,而埋怨国君,实在是不对的。

然而一个领一导一人,没有做到与民同乐,也是不对的。

一个领一导一人,以人民的快乐为自己的快乐,老百姓也就会以领一导一人的快乐为快乐。

领一导一人能把人民的忧苦,看成自己的忧苦来解决,那么老百姓也会把国君的忧烦,看成为自己的忧烦去尽忠。

所以,如果领一导一人以天下人的快乐为快乐,以天下人的忧苦为忧苦,而说他不能行王道于天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们可以看到孟子又在这里推销王道了,他好像推销员似的,随时随地都在叫卖:“王道!王道!”这也可见他忧世之急切了。

他说了这番理论,似乎意犹未尽,又举出一件事例,企图说服齐宣王,他举的正是春秋时代齐景公和相国晏婴的一段故事。

晏婴是历史上的名相,《晏子春秋》就是他的大作。

当然,齐景公是姜太公的后人,而现在和孟子说话的齐宣王已经不是姜太公之后,他的祖先原是齐国的权臣田家,后来篡了位,而传给宣王的。

孟子举出这段故事来也是一种很高明的说话技巧。

从表面上看,孟子是以自己的口,说出他人(晏子)的意见来,而实际上他是借了他人(晏子)的口,来表达自己的意见,他举出的这段历史故事是这样的:

有一天齐景公对晏子说,我想去看看转附和朝儛这两座名山,然后沿海再到南方去,一直到琅邪为止。

你看看,此行要怎么样才能够比得上先王他们那样的壮观呢?从“放于琅邪”和“比于先王观”这两句话上看,很明显地透露了齐景公当时,也是有统一天下的大志,并不是普通的观光旅行、游山玩水而已。

只是当时有尊周——尊重中央政权的口号,不便把心意直接说出来。

晏子不愧为名相,他很聪明,听了景公的问话,就先用一套历史哲学答复他说: “善哉,问也。”

你这问题好极了。

中国的佛经常有“善哉!善哉!”的说法,当时的译文就是套这些书来的。

原文就是“好的”意思,佛家译经时,借用了这个名辞。

后经佛家多年的开口“善哉”,闭口“善哉”,慢慢地似乎这两个字,就含了更多的意义,而有浓厚的宗教意味。

晏子说了“这个问题很好”之后,接着就说,依照礼法,中央政一府的天子,到各诸侯那里去巡视一周,叫做“巡狩”,意思是巡视诸侯所守的地方。

而诸侯要到中央政一府去朝见天子,名为“述职”,意思是向天子报告自己职务以内的事务。

如果天下安定,没有非常特殊的意外事件的话,在春天,要出外视察民众的耕作情形,如果有情况欠佳的,就要设法补助。

在秋天,则出外看着大家的收成和赋税状况,如果有入不敷出的,就设法贴补。

所以在夏朝政治最修明的时候,民间流行的谚语说,君王不出来走走,我们哪里能喘口气?君王如果身心不适,我们又怎么得到他的帮助呢?所以古时候大家都希望帝王出来玩玩,好沾点光,得些好处。

所谓“龙行一步,百草沾恩。”

龙走一步路,下了雨,百草都得到滋养。

所以那时候天子每次出来巡狩,不但给诸侯、大臣们一个警惕,同时也为“注意民生疾苦”树立一个榜样。

晏子说了过去的,又说到当时的。

他感叹今不如昔地说,现在可大不相同了啊!诸侯们离开国都,一有行动,就带了大批的军队侍卫。

于是后勤的各种补给,诸如粮食的供一应,一大批、一大批地运送出去。

如此一来,原本吃不饱的老百姓们,大家工作得更劳苦了。

在强烈的对比之下,老百姓的眼里难免就有了怨恨之色。

闲话、怨言当然也就开始了。

日积月累地,就造成社会上的反感心理。

诸侯们的这种行为,违背了天理人道,对老百姓不但没有善尽保护之责,反而加以虐一待。

只要“流、连、荒、亡”四种现象一出现,政权就要出问题了。

今天这些诸侯们的所作所为,真让人担心啊!

像隋炀帝出游扬州,极尽奢一靡一,老百姓没有饭吃,他也不管。

国君们只要动一动,下面的人就有的忙了,老百姓更是累得惨兮兮的。

天怒人怨的结果,只有“好头颅”被搬家了。

这使我们想到一个明朝的小故事。

从前的某些小庙,相当可怜,住在庙里的小和尚,等于是地方官绅们的仆役,常要听他们的差使。

有的人做了官,衣锦荣归,事先通知庙里和尚准备素斋,约了朋友,到山明水秀的庙里联欢,吟诗作对。

有一次,这些大人先生们,吃罢素斋,悠游半日,大为赞赏,对和尚说,大家劳碌半生,今天这次清游,一顿素斋,太舒服了。

老和尚说,各位大人是舒服了半天,可是我们已经忙碌了三天啦。

这就是“劳者弗息”了。

晏子又解释说,领一导一人的生活堕一落,遂其私欲,像水势向下流,不知停止,就叫做“流”。

违反人情,倒行逆施,如逆水而上,就叫做“连”。

时常像野兽那样冲动,暴发兽一性一而不加节制,就叫做“荒”。

沉溺酒色,永不满足,就叫做“亡”。

这些都是领一导一人容易犯的错误。

您景公方才问到,如何才可以比于先王的壮观。

据我所知,先王们是不会有这样的“流”“连”之乐,也不会有这种“荒”“亡”的行径的。

你自己看看该怎么办吧!

齐景公听了他这番话,非常高兴,立即下命令改革政治。

同时以身作则,走出深宫内院,接近百姓,访察民情,并且积极从事地方建设,注意到社会福利。

景公将行政工作处理妥当以后,就把兼管国史、文化、礼乐的太师找来,要他在国史上记下这件事,并且为他和晏子这段君臣相得的美事,谱下一段乐章。

《征招》、《角招》两篇乐章,就是由此而来。

这乐章中有一句诗,意思是说,我们的国君虽然是欲一望大,但是没有关系,这并没有错,因为他扩充他的大欲一望,建设了我们这个康乐的社会,正是一位好的国君。

这里孟子又针对齐宣王一爱一好享受的心理,借机启发他与民同乐,与民共享的一精一神。

这次他运用的是鉴古以观今的手法,拿齐景公与晏子的对话加以阐述,孟子的用心,可谓良苦。

他所讲的晏子,是春秋战国之间的名臣贤相,他留下的嘉言善政很多,大家不妨去读《晏子春秋》这本书,相信也会获益不浅。

由齐宣王在雪宫中与孟子的一段对话,又联想到齐景公与晏子的另一则故事,几乎和孟子对齐宣王的回答同样有趣。

这个故事简短而生动,而且更有内涵,并不像孟子的长篇大论。

这件事故的资料记载在《晏子春秋》里。

有一年的冬天,连下三天的大雪。

齐景公穿了很好的白狐袍子,坐在王宫里纳福,他对晏子说,下了三天的大雪,似乎没有什么寒冷的感觉!晏子听了便说,一个贤明的君主,自己吃饱的时候,应该要想到社会上还有饥饿没饭吃的人。

自己温暖的时候,更应该想到世上还有没有衣服穿,受寒冻死的人。

齐景公听到晏子这样一说,马上便把身上的狐裘脱了下来,当然他脱一下狐裘不是生晏子的气,他是被晏子说醒了,觉得自己过分享受,忘记了百姓的饥寒,当着晏子有点不好意思。

所以齐景公到底还不失为当时的一个好国君,因此也才能使晏子尽忠而直言无隐。

可惜孟子碰到的齐宣王,比齐景公要差了些。

原先的记述是这样的:

景公时,雨雪三日。

被狐白裘,坐于堂侧,谓晏子曰:三日雨雪,天下何不寒?晏子曰:夫贤君饱则知人饥,温则知人寒。

公乃去裘。

古书上短短五十字的一精一简记述,便说明了一个领一导一人在政治道德的心理行为上,应当如何自处的道理,内涵丰富而一精一辟。

如果用现代话来写,又要用很多字了。

所以讲中国文化的复兴扎根,实在应当要注意国学的素养,这是刻不容缓的事。

齐宣王问曰:“人皆谓我毁明堂,毁诸?已乎?”

孟子对曰:“夫明堂者,王者之堂也。

正欲行王政,则勿毁之矣。”

王曰: “王政可得闻与?”

对曰:“昔者文王之治歧也,耕者九一;仕者世禄,关市讥而不征,泽梁无禁,罪人不孥。

老而无妻曰鳏,老而无夫曰寡,老而无子曰独,幼而无父曰孤。

此四者,天下之穷民而无告者。

文王发政施仁,必先斯四者。

诗云: “寄矣富人,哀此茕独。”

”王曰:“善哉言乎!”曰:“王如善之,则何为不行?”

什么明堂

有一天,齐宣王提出一个问题对孟子说,现在外面有人建议我,要把明堂拆毁,你孟先生对这件事有什么高见?如一般人所说,把这座不实用的建筑拆除掉呢?还是保留下来好呢?

所谓“明堂”,就是“明政教化之堂”,周代初期的建筑。

也就是天子的庙堂,举凡祭祀、朝会诸侯、飨功、养老、教学、选士等,意义重大的活动,当在这里举行。

是中国文化的重要一精一神表征,具有崇高的意义和文化的价值。

在《礼记》中有一篇,专门记述明堂的建筑规格,以及政教活动的内容。

以现代观念而言,它象征了固有文化的一精一神堡垒,比起法国的凯旋门,美国的自一由女神像,乃至丹麦的美人鱼等等,不可同日而语,具有特殊的内涵与神圣的一精一神。

齐宣王所说的这个明堂,是周武王东征时所建的,直到汉朝还存在,后世才逐渐湮灭。

当然,它表征了中国文化,同时象征了当时中央政一府周天子的尊严。

在齐宣王的心目中,虽然久已不闻尊周的口号,可是还没有一个诸侯敢明目张胆地提出灭周的主张。

齐宣王这时把国家治理得蛮有规模了,在他心理上,不能说没有取周而代之的野心。

拆毁明堂,何尝不是他自己的意思!可见他有蔑视和反抗中央周天子的微妙心理。

但在孟老夫子面前,又怕碰钉子,不敢开口,于是借口是外面有人传说。

换言之,是民间的舆论如此,借此来试探孟子的意向。

否则的话,他假如没有这个念头,根本认为不可行,就不必问孟子拆了好呢?还是不拆的好呢?

孟子答复齐宣王的话,却也避开正面,不谈尊周与否的问题。

他只说,这是王者之堂,象征着王道思想,您如果要想行王政的话,最好不要把明堂毁掉。

齐宣王就说,你所说的王政,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其实对于王道仁政,孟子已经说过好几次了,而这里齐宣王还问孟子什么是王政,这就显示出齐宣王对孟子的意见,也许是根本没兴趣,从来就没有专心听过,所以现在又提出这个问题来。

也许孟子所提倡的有关仁政学说,颇受当时社会民间的欢迎,各方予以好评,齐宣王不得不对孟子表示尊敬。

也许这时候仁义还有利用的价值,可以披起仁义的外衣,而进行实质上的侵夺兼并,所以不得不向孟子请教。

这也可以说是齐宣王的可怜处。

再反过来看孟子,他也很难堪,他希望推行王道仁政,但屡次被齐宣王在重要关头,来个太极拳的推手,推得远远的。

于是他又“打蛇贴棍上”式的,再顺着齐宣王的话,接上去,还是推销他的王道思想。

用心之苦,实在苦得也很可怜!他们两个,虽然互相尊重,而彼此似乎又话不投机。

在这里,孟子被直接问到王政的本题上去,自然有点兴奋了。

我们知道,孟子是一直以孔子的学说为标榜。

而孔子对于政治,是推崇上古以及文、武、周公的政治风范的。

所以孟子就举出周文王的政绩答复说,以前周文王在歧山发祥之初,走的就是传统王道一精一神的政治路线。

第一点:“耕者九一”,对农民只收九分之一的田赋。

这是古代的土地政策,后世称作“井田制度”。

当时地广人稀,没有私人财产制,土地均属国有,田园都依照方整观念来划一。

每一田园,在规制上区分“井” 字式,分成九部分,收获的时候,四周八分,分别归八户农民所私有,中间一份公田,收成归政一府,所以说只收九分之一的田赋,后世称此为“井田制度”。

其实九分之一的田赋税收,也只是后世人根据古代资料来讲的。

究竟实际情形如何?这种制度,历代学者也有很用心去考证的,但到底还不够详细,同时我们不要忘记,当时人口稀少,土地广大而没有太多利用和开发。

其实在管仲相齐桓公的时期,以及秦孝公时期,中国的经济制度,早已演变为具有私有土地的形态了,商鞅只是就当时的实际情况和需要,也可以说,他师法管仲,订出一套完整而具体的法制来管理。

在历史上,秦以后,曾经有不少人向往古代的井田制度,更曾经有几度,意欲恢复它。

最显著的莫如汉朝的王莽,想恢复井田制度,取消私有财产制。

当然,王莽并不是因为有高深的政治思想或突出的见地,只是盲目的好古,妄想复古而已,所以没有成功。

到了宋朝王安石变法,也想走这个路子,因为用人不当,也失败了。

孟子说到第二点“仁者世禄”,是说当时的政一府官职,大多数是世代相袭的。

这一点,和我们今天的观念不同。

但在孟子当时,却不能说他百分之百是错误的。

因为在那个时代,一直延续这样的制度。

不仅在教育制度上,政治思想上也都是如此,没有发展出全民教育的观念,读书人也都是士大夫的世家世袭的。

我们以现在民一主思想为基础,就会批评那是封建思想,甚至斥为封建余毒。

可是我们如果综合了时间、社会、经济、政治等等因素,去探讨这种制度的一精一神,则可发现,它的功用在当时的时代环境中,可能还是鼓励人们保护及发扬传统文化的最好制度。

总之,我们论史,应该尽量客观厚道,就“时”论事。

不能纯出主观,以今之所有,笑古之所无;也不能以古之所无,便否认今之所有。

第三点,孟子说到“关市”方面,关卡和互市,也就是现在的关税和商业市场上的捐税。

这在文王时期是“讥而不征”的。

只是派人巡察,看看有没有非法之物,顺便了解货物的议价状况,并不需要收什么关税、交易税之类。

因为在战国当时,征敛相当繁琐、严苛,常常弄得民不聊生,所以他提出这一点。

再其次,说到周文王时“泽梁无禁”。

泽为水泽,梁指山林。

广义地说,就是无论上山下海,包括河川的资源开发,山林资源的开发,都是没有什么禁令的。

人民在这方面的生产是自一由的,但人民也懂得节制,不至于弄到资源枯竭。

这里有一点我们要知道,倒退回去两千多年看,那时候的社会结构,可以说一切都还在尚未开发的阶段。

情况和现在不大相同。

在司法方面,孟子指出“罪人不孥”。

就是罪不及妻子,个人犯罪个人承当,自己受法律制裁,与家属无关。

这句话在今天的年轻人听来,觉得没有什么道理,因为大家目前所认识的法律,本来就是如此,似乎这句话是多余的。

可是在还没有推翻清朝以前,中国几千年来的法律,不像今天民一主制度的法治一精一神。

由春秋战国到清代的几千年帝制中,有许多情况,都是罪及妻孥,乃至于一人犯罪,可以诛灭九族,全凭当时专制帝王的意思而定。

所谓“人主”者,朕即国家,朕即法律,他是国家主权的象征,他说的话就是最高的法律。

在这种情形之下,孟子讲这句话,就非同小可了,可以说孟子相当大胆,凭他的浩然正气而对宣王进谏直言。

接着,孟子又举出在周朝的王道政治上,社会福利事业的成功,他说:鳏、寡、孤、独这四种人,是社会上最困苦无依的人。

文王当时,凡是仁政一爱一民的措施,一定先顾及到这些人,使孤苦无依的人优先得到利益。

他同时引用了《诗经·小雅· 节南山·正月篇》第十三章,最后两句“哿以富人,哀此茕独”来强调穷人的可怜。

诗的意思是说,社会上一般衣食无忧的人是没有什么问题了,但是有些孤苦伶仃的人还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呢?对这些人,我们必须伸出关切和同情的援手。

孟子说“王政”说到这里,刚刚才一开头,还没有讲到正题上去,可是齐宣王似乎已经听不下去,又打起太极拳来了,插上一句“善哉言乎!”意思是说,你讲得好,讲得很好。

又把“王政”这个正题用太极拳的推手往外一推。

可是孟子还是用打蛇贴棍上的办法说,您既然认为这个道理很好,可是为什么不去实行呢?

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货。”

对曰:“昔者公刘好货,诗云:“乃积乃仓,乃裹糇粮。

于橐于囊,思戢用光。

弓夫斯张,于戈戚扬。

爰方启行,故居者有积金,行者有裹粮也,然后可以爰方启行。

王如好货,与百姓同之,于王何有?”

寡人好货

孟子采紧一逼一盯人的姿态,追问齐宣王,您既然认为很好,为什么又不实行王政呢?齐宣王答得很妙,他说我有一个一毛一病,我非常一爱一好财富。

古代“货”字的意思和现代的“财”字相同,包括了金钱、物资等等。

齐宣王这句答话,在表面上是牛头不对马嘴,答非所问,但也很妙。

孟子要他优先救济社会上最困苦的四种人,这当然是要花钱的,而他却说我一爱一钱,舍不得花钞票啦!这就像篮球场上的大国手们,你从后面紧一逼一盯人,我就来个转身,摆脱你。

奈何孟子还是不放松,对他说,这没有关系呀!周朝的先祖公刘,就是一位好货的人,而且有诗为证呢!

公刘,据《周纪》说,是弃的后代。

弃是唐尧的兄弟,到虞舜时,被封为后稷,有相当伟大的德业,传到不窋这一代的时候,因政治的衰退,不窋丢一了官,就流亡异域,到戎、狄这两个外族之间的漆沮“自漆沮度渭,取材用”一带去求发展(漆水源出陕西省同官县东北大神山,西南流经邠县至耀县会沮水。

沮水出耀县北分水岭)。

当传到公刘的时候,才又振作起来。

《诗经·大雅》生民之什的《公刘》篇,就是歌颂这段故事。

孟子又继续引用《诗经》的记载作补充说明。

他说,公刘当年好货,但能推己及人。

他首先教导人民,因地制宜,努力耕作,增加生产。

在秋天丰收时,将粮食堆满在仓库里,还有许多粮食放不下时,只好堆积在仓外。

另外,制造干粮,放在橐里、囊里,以便人民迁移时,可以随身携带。

由于仁心德政的措施,投靠他的百姓愈来愈多,逐渐地便富强起来了。

于是他又整军经武,把老百姓集中起来训练,等这些都差不多了,才带了弓箭,装备着干戈斧钺等各种武器,浩浩荡荡地由漆沮出发,回到他原来的封地豳邑,复兴他祖先后稷的旧业。

所以留守的人有露天堆积的米粟和充实丰富的谷仓,出发的人有包裹好的干粮,如此准备妥善,才向自地进发。

周代也就从这时开始,渐渐兴盛起来。

所以当齐宣王说他自己好货时,孟子却故意装作不懂地说,您身为一国之君,喜欢财富是应该的。

像周朝的先祖——公刘,创建基业时,也是积极地从事经济发展。

如果您也能效法先人积极进取的一精一神,从事生产工作,藏富于民的话,如此,齐国得以富强,而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这不是很好的事吗?在这里,可见孟子的诱导教育,以及紧一逼一盯人的技术,和齐宣王的推拖工夫是同样高明。

齐宣王的“太极拳”由“好乐”、“好勇”,这里又段数升高到第三段的“好货”了。

现在让我们再来讨论一下好货的问题。

在中国文化中,有一句话,包括四件事:“声、色、货、利”。

在历史上只要帝王好“声色货利”,那个社会。

国家,没有不乱的。

这四件事,没有一件是好事,全是坏事。

而齐宣王对这四大坏事,没有不好的,他全都一爱一好。

后世一些读书人,读了《孟子》这一类的书,学了这一派的论调,每提到“声色货利”,就视同毒蛇猛兽,像有剧毒一样的恐惧。

其实,我们每一个人,对于声色货利,没有不一爱一好的。

只是对这四件事的欲一望,程度上有大小的不同而已。

孟子这里没有从心理这一方面发挥,其实人人都是同样一爱一好这些的,只是程度上有所不同。

只要扩充这大家都一爱一好的事,并导之正途,那么不但对社会无害,而且能收到移风易俗的效果,反而是国家、社会、人民的福利了。

我们所谓现代化的第一流强国,正是“声色货利”最先进的国家。

反之,就是尚在落后,尚未开发中的国家。

从这里,使我们想起齐桓公,他也有像齐宣王所说的三好。

但在当时,他有幸得到一位好帮手管仲,能在当世成大功,后世历史上成大名。

让我们看看齐桓公与管子对话的记载。

桓公谓管仲曰:寡人有大邪三。

不幸好畋,晦夜从禽不及,一。

不幸好酒,日夜相继,二。

寡人有污行,不幸好色,姊妹有未嫁者,三。

管仲曰:恶则恶矣,非其急也。

人君惟不一爱一与不敏,不可耳。

不一爱一则亡众,不敏则不及事。

齐桓公有一天对管仲说,我这个人,有很不正经、很邪门的三个嗜好,你看多糟糕!怎么办?喜欢打猎,常常跑出去玩,有时追捕猎物,玩到天黑了还不肯回来,第二天当然没有一精一神理政问事了。

这是第一件事。

还有我喜欢喝酒,讲究口腹之欲,白天晚上都吃喝个不停。

齐桓公好吃,是有名的饕餮,天下所有的美味,他都找来吃。

他的一个部下易牙,专以烧一手好菜来侍候他、满足他。

有一天,他吃喝得高兴了,对易牙说,天下的美味,我都吃过了,可就没有吃过人肉,不知道人肉的味道如何。

后来齐桓公吃了一碗以前没有吃过的肉类,问易牙这是什么肉,易牙说是人肉。

原来易牙杀了他自己儿子,来取一悦于桓公。

因此齐桓公认为易牙很忠心。

当然有人说连自己儿子都会杀掉的人,一点仁心都没有,怎么谈得上“忠”。

这是另一段公案,我们暂时不去讨论。

易牙是坏蛋,历史早有明证和定评了。

但由此可知齐桓公的好吃好喝,到了什么程度。

他自己也对管仲说,这是他的第二件缺德。

他又说,更不幸的,我有比前面两项,更不干净的行为,说起来都难为情,我还喜欢女色。

好女色倒是小事,我的同宗姊妹中,还有尚未出嫁的。

他的姊妹为什么不出嫁,这当然是使他最难为情,难以启齿的话。

只说这是他第三项劣行,就意在不言中了,所以他的一毛一病可真大,比齐宣王严重多了。

可是管仲怎么说呢?他说,你这三个大一毛一病,的确很不好,坏是坏透了,但对你现在来说,还不是最重的要的事,不一定要立即改正。

事实上,管仲明知他一下子改不过来。

如果管仲说,要他马上改,反而会弄僵了。

管仲只是说,一个作领袖的人,如果没有一爱一心,不一爱一天下人,智慧反应都不够敏捷,这才是最大的忌讳。

因为没有一爱一心,不能“一爱一民”的话,就不会有群众和人民拥护他;不够积极,不能 “勤政”的话,就会政务荒弛。

因此,“勤政一爱一民”,是领一导一人所最需具备的条件(就是在管仲之后的孟子所说的仁政)。

这是管仲对君主辅助的一个范例。

几千年来直到现在,我们一直都标榜管仲是历史上的大政治家。

他不但是政治思想家,也是实行家,连孔子都很推崇他。

现在管仲与齐桓公所谈的内容,和齐宣王与孟子之间的谈话内容是一样的。

而谈话的态度与方法,孟子与管子也差不多一样。

所不同的一点,管子是站在大政治家的立场,作臣道的建议和提醒,针对现实政治的具体做法而言。

至于我们这位孟夫子,则更偏重于政治哲学的原则,同时带着师道的诱导方式,在境界上当然比管仲更高一层,可惜效果上,却差了许多。

但是有一点要注意,孟子和管仲所遇到的两个主顾—— 老板,在人格、个一性一上,也有许多差异。

因此,在历史上的成就,也就不相大同了。

其次,我们要讨论的“声、色、货、利”四事,我国历史文化上,几千年来,都认为是要不得的坏事。

直至国民革命成功,推翻清朝以前,大家还是看不起工商业,尤其是看不起商人。

过去习惯上所谓的士、农、工、商,商人被列为四民之末,这都是中国文化受这些传统观念的影响,致使工商业不发达,科学不进步,而形成中国文化呆滞的一面。

《货殖列传》的一斑

中国文化真是如此呆滞丑陋的吗?我们不必归罪于什么理学家、道学家或哪一家上去,只是由于少数读书人,把观念搞错了,把大家的观念带到歧路上去。

中国文化的本身,并非如此。

历史上,汉代的司马迁曾经就“货利”的问题,正式提出来谈经济思想。

当时别人都不大注重经济问题,只有他特别注意,而在《史记》中写了《货殖列传》,成为中国经济学上的第一篇传记,也是中国讨论经济哲学思想的好著作。

另外,《平准书》也是财政学上的重要资料。

司马迁看法与众不同,在当时大家看不起货利的时候,他却认为货利非常重要。

他提出来的第一位经济专家是姜太公,第二位是范蠡,第三位是孔子的天才学生子贡。

接下来还有很多,现在我们择要摘录下他这篇文章,来作个研究。

老子曰:“至治之极,邻国相望,鸡狗之一声相闻,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业,至老死不相往来。”

必用此为务,娩近世涂民耳目,则几无行矣。

太史公曰:“夫神农以前,吾不知已。

至若诗书所述,虞夏以来,耳目欲极声色之好,口欲穷刍豢之味,身安逸乐,而心夸矜势能之荣使。

俗之渐民久矣,虽户说以吵论,终不能化。

故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其次教诲之,其次整齐之,最下者与之争。

夫山西饶材、竹、谷、纟卢、旄、玉石;山东多鱼、盐、漆、丝、声色;江南出枬、梓、姜、桂、金、锡、连、丹砂、犀、玳瑁、珠玑、齿革;龙门、碣石北多马、牛、羊、旃裘、筋角;铜、铁则千里,往往山出棋置;此其大较也。

皆中国人民所喜好,谣俗被服饮食奉生进死之具也。

故待农而食之,虞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

此宁有政教发征期会哉?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

故物贱之征贵,贵之征贱,各劝其业,乐其事,若水之趋下,日夜无休时,不召而自来,不求而民出之。

岂非道之所符,而自然之验邪?

《周书》曰:“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虞不出则财匾少。”

财匾少而山泽不辟矣。

此四者,民所衣食之原也。

原大则饶,原小则鲜。

上则富国,下则富家。

贫富之道,莫之夺予。

而巧者有余,拙者不足。

故大公望封于营丘,地泻卤,人民寡,于是太公劝其女功,极技巧,通鱼盐,则人物归之,襁至而辐凑。

故齐冠带衣履天下,湾岱之间敛袂而往朝焉。

其后齐中衰,管子修之,设轻重九府,则桓公以霸,九会诸侯,一匡天下;而管氏亦有三归,位在陪臣,富于列国之君。

是以齐富强至于威、宣也。

故曰:“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礼生于有而废于无。

故君子富,好行其德;小人富,以适其力。

渊深而鱼生之,山深而兽往之,人富而仁义附焉。

富者得势益彰,失势则客无所之,以而不乐。

夷狄益甚。

《谚》曰:“千金之子。

不死于市。”

此非空言也。

故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编户之民乎!(文中所述范蠡、子夏等人致富之道,从略。

此其章章尤异者也。

皆非有爵邑奉禄弄法犯一奸一而富,尽椎埋去就,与时俯仰,获其赢利。

以末致财,用本守之;以武一切,用文持之。

变化有概,故足术也。

若致力农畜。

工虞商贾,为权利以成富,大者顷郡,中者倾县,下者倾乡里者,不可胜数。

夫纤啬筋力,治生之正道也,而富者必用奇胜。

田农,掘业,而秦扬以盖一州。

掘冢,一奸一事也,而田叔以起。

博戏,恶业也,而桓发用富。

行贾,丈夫贱行也,而雍乐成以饶。

贩脂,辱处也,而雍伯千金。

卖浆,小业也,而张氏千万。

洒削,薄技也,而郅氏鼎食。

谓脯,简微耳,浊氏连骑。

马医,浅方,张里击钟。

此皆诚壹之所致。

由是观之,富无经业,则货无常主,能者辐辕,不肖者瓦解。

千金之家比一都之君,巨万者乃与王者同乐。

岂所谓“素封”者邪?非也?

《史记》作者司马迁及其父司马谈,都是比较偏一爱一黄老道家的学术思想,尤其是推崇老子的思想。

他写的《货殖列传》,首先就引用老子的话,描写社会到了富强康乐,民一主自一由的极点,才能真正进入大同的理想境界,也才能达到老子所说的无为之治,法乎自然的境界。

老子前面的一段话,意思是说,比邻的国家,国界相接,或隔一条路,或隔一条小溪,彼此都可以一望而见,连鸡鸣狗吠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而各国的老百姓,都能够吃得好,营养足;穿得好,没有穿打补丁的衣服;社会风气安定,没有不一良分子的騷扰;对自己的事业、职业,都很满意,各人安守本分。

生活在这样安定快乐的社会中,人人都很满足,终此一生,都不会去羡慕别人,更不会为了生存,而离乡背井去外地谋生。

本来老子的说法,在我看来,和儒家大同思想的说法并没有两样,不过老子是对理想境界描写,儒家的《礼运篇》则是原则的叙述。

二者都是根源一脉相承的中国古代文化传统,如果一定要以表面的文字,把他们硬分为两派,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

曾经听一位青年人说,现在日子过得好,有了钱,退了休,就该环游世界一番, “到老死不相往来”,不出国门,活着有什么意思。

出国走走,这是一种很时髦的观念,而且也可增广见闻,但对于老子这句话的反驳,则似有断章取义之嫌。

先从近处说起,就在台湾的山区或农林中,还是有一些人,不但没有到过台北,甚至连他居处的县治所在地也没有去过,一生没有离开家乡一步,但因生活过得安定快乐,临终之时,心中了无遗憾。

而现代许多曾经环游过世界的人,在他临终之际,或对后代子孙,或对国家社会,或对他自己的一些事情,还是很不放心,带着满腔的无奈而去。

也还有人说,至美国、或到欧洲,去求学深造,或发展事业又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至老死不相往来”?这也是忘记了这句话前面的“至治之极”,以及接下去的描写。

我们要反过来问一句,假如我们今天成为世界上经济力量最雄厚,教育文化水准最高,科技最发达,军事力量最强大,社会也最安定的国家,那么你还会想到外国去求深造,求发展吗?再进一步说,全世界,全人类,每个社会都达到了这个水准,那么又有谁不愿安安稳稳在自己家乡努力,反而到处奔波劳苦,替别人洗碟子、擦地板呢?现代的澳洲人,位于南半球,一般人过着太平日子,就很少往外国跑了。

不过,在现代也有一种反面的“至老死不相往来”的现象。

那是南北韩之间的三十八度线;东西德的围墙;我们与大一陆之间的一衣带水。

由此可见,想要达到“至老死不相往来”的境界,是不容易的,除非全世界、全人类,都富强康乐了,才能达到这个美好的境界。

历史社会演变的趋势

所以司马迁说,人类最好往这种美好的理想去努力。

但是近代(司马迁当时的近代),一般人都只图声色耳目的享受。

、已经不可能达到那么高的境界了。

接着他又发表他史家立场的意见说,神农以前的情形怎样我不知道。

我所知道的,像《诗经》、《书经》这些书上所记载的事迹、自虞、夏两代以后,由于社会的演进,人们都偏好物质生活的享受,喜欢追求声色之娱,以及口腹之欲。

身安逸乐而汲汲名利,人人都如此,没有什么稀奇。

这种风俗的演变,不是一天形成的。

自从虞夏时代开始,就逐渐转变成近代这个样子。

社会风气到了这一步,你即使以最高的哲理,挨家逐户地去劝他们,放下物欲,寻求一精一神生活的趋脱,也是没有用的。

因此,自上古以来,最高明的为政方法是“因之”。

依着百姓的本质和禀赋,在立法行政上,很自然地把他们引到好的方向。

如果这样行不通,退而求其次,顺着他们的兴趣嗜好,针对他们重视现实的心理,“利道之”,以利为引导,导致他们走到良善的路上。

“其次教诲之”,如果还是不能,于是用再次一等的方法,也就是用比较强硬一点的方法,教育他们,告诉他们,什么是对的,是应该的,什么是不对的,是不可以做的。

如果仍然没有效果,这就只好用更次等的方法,“整齐之”,以法令来纠正了。

纠正不了的话,等而下之,“与民争利”,和百姓对立相争。

从这套理论来看,几千年的历史,都是等而之下,在与民争利之中。

达尔文的进化论“物竞天择”,也同样认为人类文化,是在竞争当中发展的。

司马迁这几句话,把人类社会演变的程度,以及人心不可挽回的超势,全都说完了。

我们无论研究政治、哲学,或者经济、历史,对司马迁这里所说,和孔子《礼记·礼运篇》的叙述,互相参合研究,便可成为一部中国文化历史演进哲学的专书。

其次,司马迁举出当时中国所发现的资源情形,也相当富饶,很有利用价值的。

但是现在我们新发现的资源,在质与量上都增加了许多,在这里不作详细的介绍了,且看他对于物资利用的观点。

“待农而食之”,在当时的农业社会,许多资源技术还没发掘,社会经济的必然趋势,当然是要依赖农业生产,才有饭吃。

“虞而出之”,还要开发山林和畜牧的资源。

“工而成之”,然后将农林、畜牧的产品加工制造。

“商而通之”,最后,再由商业的经营,来流通农林畜牧和工业的产品,于是才能达到有无相济,各获所需,不虞匮乏的地步。

接着他又说,这种经济形态的发展,是顺着人类社会的需要,而自然演变出来的一种生活方式,并不是由法律或命令规定而来的,也不是由某一人提倡或教育而成的。

而是大家为了生活上的需求方便,很自然地发展出来的。

所以每个人都是各尽自己的能力,换取自己的需要。

在商业的经营上,是“物贱之征贵,贵之征贱”。

也就是中国商业一句传统的成语——“贱物不可丢,贵物不可收。”

一样货品,价钱跌了,不要赔本卖掉。

储存在那里,将来一定回涨,甚至还可以加工制造,再卖出去,很可能还会赚大钱。

一样东西涨价了,贵了许多,千万不要一窝风地跟着去买,因为不久的将来,很可能会跌价。

所以,“贱价不卖,贵不买”。

“各劝其业,乐其事”。

各人安于本分,敬业乐群。

这种趋势,像江河的水往下流一样,是很自然的发展,用不着特地订立法令规章,自然而然就来了。

一切物资的生产分配,也用不着刻意去营谋,社会上自然会有妥善的调配。

这不就是老子 “自然”之道吗?

接着他又引据《书经》上的话,强调农工商虞的同等重要一性一。

这些来自农林、畜牧,以及工商业的产品,是富国富家的基础。

虽然各地的气候、土壤、人力不同,资源的储藏与开发也不一样,但经营得好就富足,经营不好就贫穷。

上天是不会厚此薄彼的。

像齐国的姜太公初被封到营丘时,那里靠海边,土里的盐份很重,老百姓很少。

当地的土质根本就无法耕种,简直无饭可吃。

可是姜太公不为地理环境所困,他教导妇女发展手工业。

直到现代,山东烟台一带的刺绣、一抽一丝等工业还是很有名的。

在台湾具有这种技术的人,也在生产从事外销,可能就是从古老的姜太公时代所流传发展下来的。

除此之外,他又设法开发盐业和渔业,外销他国。

齐国就此繁荣富庶起来,“冠带衣履天下”,各国闻风相望,连服饰都以模仿齐国为时尚。

不论是靠山或临海的国家,都希望能到齐国去见识见识,一如今天世界各国的人,一窝风地往美国跑一样。

后来齐国到了中叶,国力曾经一度衰落,直到齐桓公的时代,用了现在大家都知道的,以经济政治为主,并以经商出名的管仲为辅相,把齐国的国势再度复兴起来。

他设立了九个有关财经的行政机构,设置掌财务的官员,行“轻重法”,而使齐桓公完成他的霸业,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而管仲个人亦有富埒王侯的“三归” 建筑,一爱一好豪华,也相当奢侈。

政治地位到了陪臣——和国君近于朋友的关系,财富可和其他诸国的国君相比拟。

可是他使得齐国的富强,一直延续到威王、宣王的时代。

经济、文化、道德的连锁关系

司马迁引《周书》的话,并举出齐国姜太公和管仲的例子,说明经济财富对政治功业的重要以后,又引用“仓凛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两句名言,讨论财富和德业的关系,提出“礼生于有而废于无”的主张。

因为礼节、仁义这些德一性一,是以安定的生活与财富为基础的。

一个君子富有了,就更乐于行善积德;而普通的人有了财富,也就安守本分,不会作一奸一犯科。

接着他又把财富比作高山大泽,把品德比作山泽间的生物。

水深了,自然有鱼,山高了,各种兽类自然繁殖其中。

沟里水浅是养不活鱼的;小山也隐藏保护不了大的兽类。

换句话说,贫穷就难有高超的道德修养,也难做出对人有益的善行。

所以,有了财富,才能发挥出仁心义行。

一个人有了钱,如果再得权势,就更容易彰显善举。

反之,既无势力,又无钱财的他乡游子,自身难保,更何况其他。

这是对有文化根基的中国而言,在文化低落的边疆来说,财富对德一性一的影响就更严重了。

所以普天之下,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都是为了一个“利”字。

不论千乘之国,或者万户之侯,或者百室之君,他们都一个个唯恐受到贫穷的困扰,更何况一般老百姓!

接着,他又继续举出范蠡、子贡、猗顿、卓氏、程郑、宛孔氏、师史、任氏等十几位历史上名人的致富之道,以及对国家社会的影响,来强调财富和德业事功的关系。

同时他强调说,所举的这些人,还只是少数的例子,而且都不是继承祖业,或世袭俸禄而来,都是靠自己的努力,用心经营,把握了时机,去规规矩矩地发展,以最平实的方法来赚钱,而以最高明的原则来守成。

至于其他,以发展农林工商而富可倾城的,或者富甲一县,或者称富乡里的,这些就多得数不清了。

结论说,靠自己的劳力,从小生意做起,一点点积蓄起来,这是谋生发财的正道。

但是小富由勤,大富由命,发大财也要靠机运。

同时司马迁又强调,发大财,还要有头脑,譬如用兵,要出奇制胜。

于是他陈列出一些历史资料说,像秦扬这个人,以种田起家,他的财富居然盖过了一州,等于现在富过一省。

照理说,挖人家的坟墓,偷盗葬物,这是犯法的,可是田叔就这样起来的;赌一博说起来也是坏事情,但桓发却因此致富;至于行贾,类似我们现在所说跑单帮的,在古代也是大家不在意的行业,而雍乐成由此起家;卖油脂,当然也是低贱的行业,一身油垢,不受人尊重,而雍伯就在这个行业中,聚积了上千金的财产;叫卖浆汤、油条,是小生意,但张氏以此赚了千万的资财;磨刀,可以说是最简单的技术,但郅氏以磨刀闻名,人人找他磨,到后来发了大财,养了一大家的人,吃起饭来都是鼎食,气派大得很;卖猪肉干、牛肉干,也只是小本生意,浊氏却因此发财,养了几十匹马。

在现代说,就是拥有几十辆汽车了。

还有马医,古代医生的社会地位不像现在这么高,兽医更是如此。

可是有一个兽医张里,家里开饭的时候还要敲钟,可见其富庶的程度。

以上这些都是因为专一精一一业,勤奋努力而来的。

最后他的结论说:从这些事实看来,致富并没有什么一定的行业,财富也不是说一定永远属于谁的。

有能力的人自然会发财,懒惰的人就是站不起来。

富有了自然就显贵。

一个富有千金的人,就像士大夫般地被人敬重。

至于巨万富翁,就和王侯一样享受。

这不是上天所赐,也不是祖宗所给,都是靠自己努力得来的。

他这篇文章里,介绍那些商业巨子和大富翁的妙论很多。

谈到好货的心理时,曾经举出,像秦始皇这位暴君,对于财富也很重视。

当时在四川有一个名字叫“清” 的寡一妇,拥有大量的丹砂矿,富有得不得了,秦始皇还特别邀请她到咸陽,待以上宾之礼。

同时为她建筑了一座“女怀清台”。

由此可见财富的重要。

不但个人如此,他也说到,国家非财富不能强盛,社会非财富不能繁荣。

我们看了司马迁在《货殖列传》中的议论,再来看看明人冯梦龙的一段小文,相互比对,倒是别有一番兴味:

人生于财,死于财,荣辱于财。

无钱对菊,彭泽今(陶渊明)亦当败兴。

倘孔子绝粮而死,还称大圣人否?无怪乎世俗之营营矣。

究竟人寿几何!一生吃着,亦自有限。

到散场时,毫厘持不去。

只落得子孙争嚷多,眼泪少。

死而无知,真是枉却;如其有知,懊悔又不知如何也。

吾苏陆念先应徐少宰记室聘,比就馆,绝不作一字。

徐无如何,乃为道地游塞上,抵大帅某,以三十锰为寿,既去戟门,陈对金大恸曰:以汝故获祸者多矣,吾何用汝为!即投之涧水中。

人笑其痴,孰知正为痴人说法乎。

寡人好色

再来看齐宣王讲到好货时,孟子不朝这一方面多作发挥,只是又把重点引向了王道仁政。

其实在孟子之前的管仲的思想与理论,乃至在孟子之后的司马迁的思想与理论,孟子都了解,不过他不讲,不走这个路,而始终诱导人君们向“道德”这个方向走,这就是圣人之为圣人也。

他告诉齐宣王,你好货没有关系,只要扩充你好货的境界,做到了“藏富于民”,这不是很好吗?其实,他这句话的内涵,已经包括了比他迟生四百年的司马迁一篇《货殖列传》的一精一义了。

可惜的是,齐宣王听不懂,这一句话头,无法接受。

这时候,齐宣王的下一招又来了,刚才一招没有推成功,他再来一个太极拳的 “野马分鬃”。

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色。”

对曰:“昔者大王好色,一爱一厥妃。

诗云: “古公亶父,来朝走马。

率西水浒,至于歧下。

是及姜女,幸来胥宇。”

当是时也,内无怨女,外无旷夫。

王如好色,与百姓同之,于王何有?”

齐宣王说,孟先生,你有所不知啊!我不只一爱一财,我还有一个大一毛一病,我好色。

孟子说,不要紧,好色有什么关系。

他又提出周朝的太一王——文王的祖父——古公亶父的事迹,他也有好色的档案,在《诗经·大雅·绵之篇》里就有记载,当年太一王为了躲避狄人的攻击,要迁往歧山,通宵整理行装。

第二天一早,骑马出发,沿着漆水、沮水,到了歧山的下面。

带着他喜一爱一的外国太太姜女,到这里察看未来定居的地方。

在那个时候,大王的国境之内,家家户户都是成双成对的,没有嫁不出去、找不到丈夫的怨女,也没有娶不到太太的旷男。

每一个家庭,都幸福圆满。

现在你齐宣王好色,有什么关系,只要和大王一样,把你好色的心理,扩而充之,使全国百姓都能有美满的家庭生活,这岂非是大好事!你怎么还耿耿于怀呢?

这时我们必须了解一件事,周朝七百多年的天下,诚然是肇基于太一王在西歧的仁心德政,而后才有武王伐纣的成功,同时在文化方面也发展出灿烂的成果。

周朝的根基,扎得很深远,很巩固,如果我们以严谨的治学态度,穷本探源的话,那就还要追溯到公刘迁自的生聚经营。

自公刘又传了九世,到大王——古公亶父的手里,因避狄乱而迁到西歧,于流离播迁之际,又以百姓的宜室直家为要务,奠下了稳固的政基。

因此,我们也可说,公刘开始了周代后来的工业,而太一王更为这已开始的工业,打下了深厚的基础。

如果拿建筑作比方的话,公刘就好比一个垦荒者,开拓出一块建地。

而太一王则是架地梁、筑地基的人。

文王、武王则负责盖起了这栋美仑美奂、坚固耐用的巍巍大厦。

所以对于周朝,对于后世几千年来直到今天的中国文化,公刘与太一王都有很大的贡献。

他们不但在政治上、私生活上,乃至其他方面,也都有很好的德一性一,并不像一般只顾个人私欲的庸主。

孟子在此举他们为例,而谈好货好色,只是一种权巧方便,借此诱导宣王向他们的功勋德业看齐而已。

眼看孟子被宣王的一招“野马分鬃”,又推于千里之外,可怜兮兮的。

但齐宣王这一招,又被孟子破了,推也推不开,又落了下风。

而且,齐宣王也不是什么好色的人,为了逃避孟子,而硬把自己说成是好色之徒,这也是他的可怜之处。

奈何后世的人,读了这段书,发生了误解,以为太一王和齐宣王真是好色之徒。

乃至一般好冶游的人,往往引齐宣王这句“寡人有疾,寡人好色”的话来自我解嘲,这真文过饰非了。

其次,有一点要附带声明的。

诸位看了孟子引用的这段《诗经》,或许以为太一王专一宠一了一位妃子。

其实不然,因为在夏、商以前,并没有分别后妃的明文规定。

国君的太太,都称作妃。

所以黄帝、帝喾都有四个妃,而不见有后。

一直到了周朝,武王平定天下以后,才确立制度,天子立后,正嫡称后,其他的叫做妃。

所以孟子这里所说的“大王好色一爱一厥妃”,不能视为他冷落元配,而专一宠一一个姨太太。

丑与美

刚才说过,齐宣王的好色,不一定是真的,他只是用“好色”来打太极拳,企图把孟子推开。

事实上他娶了一位历史上最著名的丑女人作夫人,如果他真的好色,怎么会娶那么难看的女人?这五女人就是我们常听说的“无盐”。

其实无盐不是她的名字,而是一个地名,她是在这个地方的人。

她复姓钟离,单名春,用现在南方习惯的叫法,应该叫她“阿春”。

这位阿春丑到什么程度呢?依照书上的记载,可真有得看的了。

她的前额突出,而且特别宽,当然就形成了倒三角脸。

眼睛深陷下去,鼻梁又长得很高,倒似乎有点像现代的西方人。

但那时代西方人还没有来到中国,这深目高鼻的样子,在人们的视觉上就很不习惯,太别扭了。

还有,一个女人家,居然长了个大大的喉结,鼓鼓地突出来。

很可能还缺乏碘质,脖子特别粗一大,衣领都包不祝背又是驼的,手指特别长,脚也特别大,头发又黄又乱,像秋天的一堆枯草,皮肤像黑漆似的。

假如把这些特征画出来,可真是不堪入目。

当然,这副长相是嫁不出去的,当她四十多岁的时候,还是“小姑居处尚无郎”哩!

一天,齐宣王在他曾经问孟子“贤者亦有此乐乎”的雪宫里,大摆筵席,招待天下的美小一姐们,正在兴高采烈地饮酒作乐时,我们这位奇丑无比的阿春小一姐,穿了一身又脏又破的衣服,来到了雪宫,求见齐宣王。

宫门口的警卫们看到她又丑、又脏、又破,当然伸手一把拦住,不让她闯进去。

她却理直气壮地说要见齐宣王。

雪宫的卫队长看见她这副样子,居然要求见齐宣王,也许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蛮好玩的。

同时,因为太违反常情了,也许真的是什么异人,也不敢怠慢,原原本本,去报告了齐宣王。

齐宣王听到报告,也感到奇怪,正是雪宫里美一女如云的时候,一个丑女子求见,总该不会来赛美的,于是也好奇地召见了她。

见面后,齐宣王问她,你一普通老百姓的妇道人家,今天要来见我,难道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大本领吗?你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的本事呢?阿春说她会打哑谜。

于是齐宣王要她打一个哑谜给大家猜猜。

阿春就做了九个动作,把眉一毛一眼睛斜斜地向上一翻;咧开厚嘴唇,露出一排凹凸不平的牙齿;举起一只手指与手掌长度不相称的手,另一只手拍拍自己的膝盖。

做了这么些个怪异的动作,可以说丑上加丑。

她还问齐宣王,懂不懂她这几个动作所表示的是什么意思。

齐宣王当然不懂。

于是阿春解释说,我翻眼睛,是告诉你敌国快要打来了,你危险得很;露牙齿,是告诉你,左右大臣都要不得,老百姓恨得咬牙切齿!她又建议齐宣王不要用王驩、驺衍这班人。

她最后说,你好色是要不得的,你应该娶我,表示你好德不好色,而且我非正宫一娘一娘一不干。

奇怪的是齐宣王果然娶了她,并且封她为无盐君。

这是很尊贵的封号,像当时的孟尝君、平原君、春申君等等,都是不得了的人物。

阿春虽然反对驺衍这一派的人,但却尊敬孟子。

总之,从这段丑夫人的记载可以证明,齐宣王并不好色。

他自称好色,只不过是和孟子打太极拳使用的招术而已。

在我们中国历史文化上,素来是反对好色的,但很妙的是,却允许帝王好色,三宫六院,甚至更多也无妨,愈多愈好,而且建立制度规章,法令也明文规定。

儒家讲了几千年的不可好色,但却没有改变了哪一个帝王这种好色的生活。

想来帝王也是教化之民吧?英明的帝王好色,美色只是生活的点缀,并不会影响他的事功。

差等的皇帝,一沉迷美色,就昏天黑地去了,亡国灭家在所难免。

色字诗话的插曲

讲到历代帝王好色的故事,只要从古代的诗词中,就可以看到很多,如果把这些诗词集中起来,一一加以阐述、讨论一番,又可以编辑成有关这方面的诗话了。

我们仅仅随意举几个例子来研究。

唐末的诗人李山甫题《石头城》那一首七律说:“南朝天子一爱一风一流,尽守江山不到头。

总是战争收拾得,却因歌舞破除休。

尧将道德终无敌,秦把金汤岂自一由。

试问繁华何处有?丽莎烟草石城秋。”

这是李山甫在南京,有感于南北朝时代,在此立都,沉迷歌舞女色而亡国的名诗。

诗的大概意思是说,南朝的皇帝们差不多都是战场上打下来的江山,辛苦多年,流血拼命所争取到手的,结果却为了几场歌舞,转手让人。

像远古的尧舜,以道德垂拱,结果天下太平,人心归向。

而秦始皇以武力统一了天下,又继之以严刑峻法,结果却不足以保妻子。

所谓“南朝金粉”,当时这座帝王都城,在风一流皇帝的奢一靡一下,不知是何等风光!而今,往日的荣华安在?摆在眼前的,就是这座石头城上的荒草,在细雨之中,摇曳在秋风里。

这首诗委婉地写出了南朝帝王好色的后果,也提到尧的圣德。

后来宋太祖看见了这首诗,叫大臣写下来,在宫廷立了一个碑,希望后代子孙看到这首诗,能够有所警惕。

但是到了徽宗,仍然走进了这座窄门。

中国历史上几千年来,经常在讨论好色与政治的问题,自然就涉及到一些美人。

如西施、王昭君、杨贵妃等等,为数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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