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真逸史
第34回 善相破法斩冯谦 士开解围推段帅
诗曰:
延州城外毒龙飞,绕阵俄遭烟火迷。
左道谩夸施妙用,真一人应自有天机。
鹪鹩岂并囗霄翩,萤火难争丽日晖。
元老荐贤期奏凯,行看虎豹出皇畿。
话说冯谦率大军攻城,见城上旌旗不整,鼓角无声,心疑有计,不敢逼近,但远远围困攻打。
将及午后,忽然鼓声振响,城门大开,一骑马飞出城来,后随数千步军。
马上那将乃是正元帅杜伏威,单搦冯谦出马。
二将更不打话,斗至数合,薛举马军又到。
冯谦一人怎当得两员虎将,勒马便退。
杜、薛二将追来,冯谦急了,依旧仗剑作法,蓦然天昏日暗,风砂大作。
杜伏威也默诵咒,喝声“疾”,依然天清日朗,风砂皆息。
冯谦见破了法,又念咒语,满空中大头鬼,不计其数,手持铁棍,劈头乱打。
杜伏威口中也念念有词,只见半空中现出一尊金甲神人,身长三丈,腰大十围,手持降魔真幡,拂拂面来。
大头鬼见了真幡神,不觉现出本相,纷纷坠一落 尘埃,原来都是纸剪的。
冯谦见又破了法,心下慌张,忙勒马跑上土坡,口念真言,忽见黄雨如注,从空而降。
杜伏威、薛举冒雨紧追,猛然酸气逼人,浑身麻木,一阵邪气从七窍钻入腹中,肺气上壅,喷嚏不止,霎时间头晕眼胀,脚软手酥。
杜伏威连声道:“好利害也!”忙招呼薛举回阵,众军马都立脚不住,一齐奔回,势如山倒。
背后冯谦率军追杀。
查讷、张善相在城上远远望见二人败阵,忙催军接引进城。
冯谦又将城四面围定。
杜伏威、薛举进了帅府,喘息不已,口渴欲饮,只觉心隔作酸,猛地恶心一阵,吐出黄水斗余,方才宽爽。
出阵军兵,尽皆大吐。
杜伏威心下烦苦,张善相道:“大哥不须烦恼,适才我在城楼上,遥见有吸髓毒龙,从下而上,盘舞空中,口喷黄水。
此是毒龙吸髓之法,破之亦易。”
薛举道:“贤弟为何知此法术?”
张善相道:“林住持所传兵书上有之,大哥如何忘了?”
杜伏威道:“贤弟既知此术,适才何不破之?”
张善相道:“今日不破其法,正要使彼得胜,以骄其志。
彼再恃法,必堕吾之计中。
姑延数日,擒此贼将。”
众虽称善,心下未服,查讷亦怀犹豫,不敢多言。
冯谦一连攻打数日,城内无一兵出战,暂且解围退去。
张善相见了,当晚升帐,号令诸将出兵:令常泰引军五千,一更尽出城,埋伏西方僻处,黄松领军五千,一更尽出城,埋伏东方僻处,来日午牌时候,只看雾起炮响,抄出减入阵后,尽力进攻。
又请薛举领步军二千,离城东南十五里井字弄僻处埋伏,又着缪一麟领步军二千,离城西北十里独虎山埋伏,明日午时,但看雾起炮响,杀出拦截,两下并力大战,不可退步。
又请杜伏威领马军三千、步军五千,明日开城出阵对敌,奋勇格杀,他若又施毒龙吸髓法。
众军一面奔走,一面口中暗念“-阿游阿哒利野婆呵”神咒,自然无事。
诱彼追赶近城,只看雾起,放起号炮,以待接应。
又着尉迟仲贤部领五百军士,各带狗血蒜汁,待冯谦危急,作法欲遁时,用血泼去。
查近仁率兵守城,我自临城楼作法,必获全胜。
查讷见张善相调拨军马,井井有条,暗中啧啧称善。
黄昏时分,常泰、黄松、薛举、缪一麟各自领军出城埋伏去了。
次日平明,杜伏威饱食严妆,专等辰时,大开城门,引军出战。
两下排开阵势,那边冯谦出马,这里杜伏威自迎,更不打话,一往一来,槍刀并举,战五十余合。
杜伏威奋起神威恶战,冯谦拖刀败下阵来。
杜伏威追赶,冯谦依旧技发仗剑作法,顷刻黄雨大降。
杜伏威和众军且走且战,口里都念“-阿游阿哒利野婆呵”,果然毒气不侵,人人无事。
冯谦只道众军着了迷,追过阵来,渐至城边。
张善相在城上布起大雾,顷刻间对面不见。
又听连珠炮响,冯谦心慌,回马便走。
早听得雾中四下里鼓声大振,西北上缪一麟杀来,东南上薛举杀来,城东黄松从后杀来,城西常泰从后杀来,杜伏威招引众军,呐喊来擒冯谦。
冯谦见四面俱有伏兵大将,势不可当,况大雾昏迷,部下军士,看看折尽,甚是慌张,几次冲突不出。
只听得四下喊叫道:“不要走了冯谦!”心下正慌,将走到井字弄,却好撞着薛举,二将一交一 手数合。
冯谦终是胆怯,不敢恋战,拨马便走。
薛举放马来追,前面缪一麟挺槍拦住,前后夹攻。
冯谦忙倚大刀,拔出腰间宝剑,口中暗诵真言。
只见剑尖上放出两道火来,火焰有三丈之长,双手舞剑,就如两条火龙蟠旋,焰腾腾四面火光飞舞。
势不可近。
薛举正欲念咒,张善相在城楼上早已见了,即忙捻诀念咒,将剑一指,冯谦火焰霎时尽灭。
冯谦见破了法,马上又念灵咒,驾起一朵红云。
腾空而起,直上青天。
尉迟仲贤看见,便教军士将狗血蒜汁,乱洒上去,冯谦从空跌下尘埃,薛举照喉一戟,刺死于地,其余军士尽皆投降。
果然杀得一尸一如山积,血流成渠。
有诗为证:
幻法能教上九天,何期一旦破真禅。
冯谦自恃人无敌,至死方知学未全。
张善相收了雾,仍旧天色明朗,号令诸将马不停蹄,连夜擒捉田龙秋,攻破武州郡,方许回军。
诸将一齐乘势来擒田刺史。
再说田龙秋领军来接应冯谦,路遇败残军士来报:“冯将军被敌将诱入阵中,一戟刺死。”
田龙秋听说,惊得魂飞胆破,放马逃生。
又见背后尘头大起,追兵到来,不敢入城,单马从小路抄往径州去了。
杜伏威领众将一直来到武州城下,不见了田龙秋。
杜伏威道:“田龙秋乃釜中之鱼,不必追赶。
若得此城,胜田龙秋多矣。”
当下催军将城固定,金鼓之一声 ,远闻数里。
此时已是黄昏,城外火光照耀,如同白日。
守城官府丞秦伯建是儒士出身,连晚聚集本府大小官员,计议守城之策。
幕宾孙是梧道:“田刺史不知利害,偏听冯将军之言,倚恃法术,将军士尽行出征,空城而战,不料全军皆覆。
如今孤城难守,军不满千,尽老弱之辈,百姓们号哭,粮食缺少,此城破在旦夕。
城若一陷,玉石俱焚,百姓尽遭涂炭。
依小生愚意,不如权且投降,以救一郡生灵之命。”
秦府丞道:“受国厚禄,一朝背之,是为不忠。
只宜坚守,以尽臣节。”
孙是梧道:“不然。
事有经权,不可执一。
大人尽忠报国,固是臣节;殊不知当今天心不顺,直道难容,尽弃仁义,竞于势利。
连岁兵戈不息,盗贼蜂起,继之税繁赋重,田土荒芜,眼见得时运两穷。
自杜伏威起兵已来,占据数郡,势甚猖獗。
各处求救表文至京,并不见朝廷发一军救应,皆是燕雀处堂,上下偷安,岂知桑土绸缪之道?我等若不早决去就,祸必旋踵而至。
不若降之,以免一郡生灵之苦,此为权变之策。”
秦伯建低头不语。
众官一齐道:“孙参谋之言甚当,大人须当从之,以救一时之急。”
秦伯建道:“明早就着孙参谋前去通说投降之事,若待以礼,即便投降;如若骄慢,另作区处。”
众官商议已定。
次日,城上竖起降旗,杜伏威见了,令军士撤围,暂退一箭之地。
少顷,孙是梧出城,步行到寨。
见了杜伏威,行礼已毕,献上降书。
杜伏威大喜,待以上宾。
孙是梧道:“卑职无才贱士,何劳将军重礼?”
杜伏威道:“久仰参谋盛德大名,今得一见,足慰下怀。”
孙是梧道:“秦府丞使卑职归降,非贪富贵,实为一城生灵。
将军进城,勿伤百姓,将军之大德也。”
张善相道:“古人云:‘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不为也。
’我等兴义兵以除暴乱,正为救百姓于水火。
今参谋以此见教,足征爱民。”
随即号令三军,进城时不许惊扰百姓,若妄杀一人,妄取一物者,定按军法。
孙是梧拜辞杜伏威,复入城内,将杜伏威待以宾礼,号令三军之事说了。
秦伯建大喜,率领大小官员,一齐白衣素冠,步行至杜伏威寨里拜降。
杜伏威设宴款待,宴罢进城,秋毫无犯,百姓安静如故。
当日捷书到朔州郡,查讷委王骐掌领郡事,自却单马来见杜伏威道:“今日兵威大振,元帅可将得胜之军攻掠旁郡,管取兵不血刃,唾手而得,不宜迟缓。”
杜伏威道:“军师之言甚善。”
随遣薛举领兵五千取静宁州,常泰领兵五千取固原州,缪一麟领兵五千取高平县,杜伏威自领马步军三万随后,取岐一陽一郡。
其余军马,尽随查讷守城。
薛举、缪一麟、常泰分头领军攻取三处城池,俱望风而降,果然不动张弓只矢,连得二州一县。
三将回兵,都随杜伏威一同往南进发,来取岐一陽一郡。
一路里军威整肃,黎庶安然。
军马已到岐一陽一,当晚离城二十里地名杜一陽一山扎下营寨。
次日,率领大军攻打城池。
此时桑参将已死,岐一陽一郡新任刺史姓和,名用行,乃和士开之族侄,士开特引为岐一陽一刺史。
为官清廉正直,爱民如子,轻徭薄赋,百姓乐业,更是谋略沉毅,常不满其叔和士开之所为。
当下见城外军威甚锐,围绕攻城,与部下一班将士计议,都各要请军出战。
和用行道:“贼兵方来,其势甚锐。
久闻杜伏威等俱是万夫之敌,难与争锋,坚守为上。
尔众将士受了朝廷厚禄,都要用心固守城池,待我申闻上司,转奏朝廷。
若得救兵到来,方可退敌。”
众将无言而退。
和刺史做成文书,连夜申了上司具表,差人星夜偷出水门,径到京都枢密院参见了和士开、穆提婆二人。
原来此二人是小人出身,因逢迎皇上得位,升为左右二仆射,执掌朝廷大权。
自杜伏威起兵之后,失了几处城池,遍处求救,表章到枢密院,都是二人留下,竟不奏闻。
连日有数十道求救表文申到,二枢密也有些惊骇,在堂上议论此事,又见岐一陽一郡表章来到,二人知和用行被围,不敢隐匿。
此时齐世祖湛禅位于其太子纬,即位称为后主,改元天统元年。
次日五更,后主升殿,和士开、穆提婆进朝,三呼舞蹈毕。
后主道:“今日无事,二卿可在侧殿陪朕弈棋,以消长昼。”
和士开奏道:“臣有军机重事奏闻陛下。”
遂将杜伏威起兵连夺数郡之事,一一陈奏:“目今岐一陽一刺史和用行被围甚急,破在旦夕,有文表申到本院,转达天庭。
臣等不敢隐匿,乞陛下圣鉴,速发兵征剿,庶解此危。”
后主展开奏章看了,大惊道:“这杜伏威何等之人,辄能聚众为乱,占据城邑?为何州郡官不合兵剿灭,养成到今?”
穆提婆奏道:“臣闻杜伏威年不过二十,力敌万夫。
部下纠集数十员大将,皆是勇猛之士,因此府县官每每征讨,不能取胜,反致失陷城池。
陛下速宜差大将出兵,不然,岐一陽一亦不可保矣!”后主道:“可调诸路军兵十万,再选老将智勇足备者一员为帅。
其余将士,任二卿选择,即日起兵,不可迟滞!”和土开奏道:“臣举一人,现为都督府右都督将军段韶。
此人才兼文武,智勇超群,况且曾征服海外诸蛮,老成持重。
若使为帅剿贼,管取指日成功。”
后主道:“朕知此人乃智勇兼全老将,贤卿所举得人。
今日可在朝否?”
只见武班中走出一员老将,但见:
清奇古俊,腹中有数万甲兵;勇毅沉雄,闻风则千人辟易。
名驰海
外,诸蛮莫敢不来王;誉动齐邦,是处人闻皆起敬。
果然单刀如入无人
境,只手能擎半壁天。
那老将正是段韶,金带紫袍,幞头象简,白髯碧眼,相貌威严。
俯伏金阶,口称万岁。
后主道:“今有贼将杜伏威,聚集亡命,攻掠城邑,势不可当。
郡县屡失,近又围逼岐一陽一,势甚危急。
和仆射荐卿为主帅,统领三军,征剿贼寇。
卿可用心扫除边境,朕早晚专望捷音。”
段韶俯伏道:“臣樗栎庸材,感陛下知遇,一宠一 禄过分,敢不效犬马之力!”后主又问:“众臣之中,有谁敢任副将之职,为朕分忧?”
只见武将班内,又走出一个大臣,生得阔面长须,身长体壮,文材拔萃,胆量过人,乃是镇西将军齐穆。
当下俯伏道:“臣虽不才,愿为副将,以解宵旰之优,助段都督一臂之力。”
后主大喜,当殿各赐御酒三杯,锦袍玉带。
段韶加升为太宰兼都督大元帅,齐穆为副元帅。
二人谢恩出朝。
次早,齐到演武场聚集将士,躁练三军。
就行文书,遍处调遣军马,旬日间共集有十万一精一兵,选大将四员为左右羽翼虎贲将军:赵银、洪修廉、孔囗、马信;又选骠骑将军严敬为先锋。
当下辞了后主,率领三军,浩浩荡荡杀奔岐一陽一郡来。
再说杜伏威攻打岐一陽一城,一连围困二十余日,城内并不放一人一骑出来。
杜伏威心下烦恼,见报查军师、张元帅率诸将来到,不胜欣喜。
见毕,备言城坚难破。
张善相道:“此城坚固,一时攻打不下,城中又无动静,彼必有计。”
查讷道:“久闻和刺史深通谋略,他见我军势锐,不敢一交一 锋,撄城固守,以待救援,早晚必有救军到了。”
张善相道:“查近住所见最明。
若他救军来时,城内必出军接应,前后夹攻,我等腹背受敌。
不若趁未一交一 锋之际,且将军马暂退,让彼合兵后,另设良计破之,擒其主帅,城可得矣。”
正商议间,探马来报,朝廷封段韶为正元帅,齐穆为副元帅,严敬为先锋,勇将百员,马步兵十万,杀向前来,离此不远。
杜伏威听报,整顿军马迎敌。
再说段韶奉旨,带领大军十万,征讨杜伏威,果是族旗蔽日,杀气遮天,一路无话。
看看来到河东府地面,已近本家宅院,委副元帅齐穆、先锋严敬部领军马先行,自领亲随军健回府探望。
曹夫人迎接入内相见了,夫人道:“相公莅任数年,不觉须鬓皓然,容颜苍老。
如今杜伏威等一伙贼寇,军威整肃,势不可当,非寻常盗贼之比。
圣上何不差少年之将前来征剿,却委相公重任?相公年过六旬,精神衰惫,军旅之事,三军性命,社稷安危,非同小可,何不力辞君命,归享林泉之乐?”
段韶道:“老夫年虽高大,壮志未消。
既受朝廷知遇之恩,食禄万钟,官升极一品,奉命剿贼,正臣子报效之日,岂敢以年老拒辞?谅此小伙草寇,焉能成得大事!管取一战成功。”
夫人见说,不敢再言。
段韶四顾,不见女儿,问道:“女儿琳瑛为何不见?”
夫人道:“女儿卧病在床 ,将及月余,请医调治不痊。”
段韶惊道:“女儿既是得病,为何不差人报与我知?今得何病,如此淹缠?”
夫人叹道:“女儿这病,医生们俱说是七情所伤。”
段韶道:“娇养深闺,焉有此症?”
夫人道:“这病来得奇异。
自八月十五赏月之后,便不茶不饭,思病恹恹,服药无效,脸儿渐渐的黄瘦了,腰肢儿渐觉小了,又不疼不痛,只是思睡。
问众婢时,都说不知其故。
我好不心焦,与决不下。”
段韶道:“我向来分付春香这妮子贴身伏事,你缘何不问他?可唤他过来见我。”
夫人遂命翠翘:“快到小姐房中,唤春香来见老爷。”
翠翘跑至小姐房中说:“老爷回了,问及小姐的病,要唤春香去打哩!”春香慌了道:“小姐,老爷要打时,如何说好?”
小姐道:“你千万莫说出张官人来,十分问得紧时,只说我不见了一个玉人,因此烦恼成病。
再问别的言语,只推不知。”
只见云娥又来唤了,说:“老爷大怒,春香姐快走!”那春香惊得何如?但见:
面如土色,唇若蒂青。
面如土,飞下了两朵桃花;唇若蒂,摘去了樱珠一点。
春心吸吸,气喘嘘嘘。
心吸吸侞旁撞鹿,如雨打鸡儿;气嘘嘘脚下越趄,似雷惊孩子。
搔头不知痒处,食物不辨酸咸。
罪责目下要承当,竹片眼前饶不过。
春香来到堂前磕了头。
段韶道:“我且问你,小姐这病,是因何起的?”
春香道:“不知。”
段韶大怒,叫取板子过来。
春香跪下道:“老爷息怒,待春香说。
自八月十五玩月之夜,小姐拿那一对玉人儿出来耍弄,忽然次日不见了一个,不知是猫儿衔了去,不知是老鼠衔了去?小姐思想这玉人,遂此得病到今。”
段韶道:“深闺之中,玉人缘何得失去?必定别有缘故。”
春香只言不知,段韶怒起来,打了春香十下,只言不知。
段韶无奈,只得自到小姐房中问他,夫人与春香等,都随在后边。
那腊梅丫头先去报知小姐说:“春香被老爷打了十下,只招成不见了一个玉人儿,故此得病。
如今老爷自来问小姐了。”
小姐闻说,叫腊梅将香几儿过来靠了,包了头,装做十分沉重的模样。
段韶亲自来到小姐房中,见小姐靠着香几睡。
红莲报道:“老爷来了。”
勉强立起身来,低低道声:“爹爹万福。”
段韶道:“我儿,为何得此病症?”
小姐道:“不知怎地染这重疾,不肖女多分不久于世了。
闻爹爹奉旨讨贼奏凯回来,不如致仕乐享天年,免贻母亲之忧。
女儿身死之后,愿爹爹保重,莫增伤感。”
说罢,哽咽泪下。
段韶垂泪道:“我儿宽心调养。
这病的根由,说是不见了玉人儿,待我平贼之后,定要缉访这玉人出来还你,不可忧郁伤神。
拿那一个玉人来我看。”
小姐叫春香在描金梳妆内拿出来递与段韶,段韶看了玉人道:“不见的是女身,怎生样不见的?”
小姐道:“一同安放床 头,不知怎生,次早就不见了一个。
孩儿着了惊,因此成病。”
段韶将玉人放于袖中道:“我儿宽心调理,我不日就回来看你,与你追寻这玉人儿”小姐道:“愿爹爹早早得胜回来。”
段韶出了绣房,叮嘱夫人好生看视女儿,即上马带了健将,赶着军马一同杀奔前来,离岐一陽一城地名雍山扎下营寨。
先锋严敬入中军禀道:“前去读一陽一郡不远,只隔六十里之程,即是喊寨。
还是连夜进兵,或是屯兵暂歇,以待明日一交一 战,请元帅将令。”
段韶道:“黑夜之间,难以一交一 锋,权且安息一宵。
明日平明进兵,放起号炮,使城内知觉,出军夹攻,方保全胜。”
又分付诸军密布鹿角,带甲假寐,以防贼军劫寨。
当夜无话。
次早五鼓,埋锅造饭,平明进兵。
先锋严敬上马,带领步军三万,当先鼓噪杀进。
后面齐穆中军放起号炮,段韶后军,陆续继进。
城内和太守听得城外连珠炮响,已知是朝廷救军到了。
慌忙上城看时,只见尘头蔽日,杀气迷空,漫山塞野皆是军马。
远远见中军帅字旗随风飘动,旗上书着“都督大元帅段”六个大字。
和太守急率领大小将校、步军五千,大开东门杀出。
杜伏威见两下杀来,即将军马分做两处:薛举、张善相领军一万五千迎敌来将,杜伏威、查讷领军一万五千押后,以防城内冲围。
薛举之军,却好与先锋严敬军马相遇,更不打话,严敬便向薛举挺画戟,二将战无数合,薛举例拖画戟,落荒而走,军马四散奔开。
严敬率军四下扑赶。
这边杜伏威未及动兵,城内和太守军马已到,两下混战。
查讷大叫:“寡不敌众,元帅可避其锋。”
遂带马先走。
杜伏威也拍马挺槍冲杀出阵去了,部下军士各自散开。
和太守亲自督军冲杀一阵,只见抛槍弃剑;头盔衣甲、粮草器械塞满道路。
和太守鸣金收军。
段韶传下将令,于城外傍城扎下三个大寨,中寨是大元帅段韶,东南寨是副元帅齐穆,西南寨是先锋严敬,分为犄角之势。
和太守先进了城,急令整顿酒席,一面差官犒赏三军,次后迎请元帅等一行人入府堂参见。
礼毕,次序而坐。
和太守谢道:“卑职牧守此郡,不期巨寇临境。
困城月余,破在旦夕。
若非元帅亲临,城陷必矣!”段韶道:“贼寇扰民,本郡州县官即当征剿,为何养成贼势,然后用兵,岂不迟了?数月并不见州郡一道表章,误却朝廷大事,公等责有攸归!”和太守道:“卑职新莅任,前官不知何以致此。
但这伙大盗,非比等闲,自侵扰以来,连下了十数座城于势如破竹,拥兵十万,战将百员。
薛举力敌万人,杜伏威法术高强,张善相、查讷深通韬略,熟谙兵机,非鼠窃狗偷之辈,势如泰山压卵。
卑职死守此城,连上表文,方得二位元帅驾临。
向来各郡州县。
无不行文告急,并不见朝廷遣一军救应,故此失了许多城池,非郡县官之罪也。”
段韶叹道:“当今皇上初禅大位,一宠一 用和、穆二枢密,只是吟诗吃酒,不理国政。
表章至京,必被隐匿,以致如此。”
齐穆笑道:“和刺史何其懦也!只说得杜伏威英雄,自却畏刀避剑,保全首领,安坐城内,欲待虏之自退乎?”
和太守道:“卑职力有不能,非敢保全身家以负朝廷。
这伙贼寇,委实智勇足备,难与争衡。
元帅须用计调兵,方保万全。”
齐穆怒道:“都是你这些一尸一位素餐无能之辈,误国家多少大事!我看这伙毛贼,不过乌合之众,有何智勇材能?不是齐某夸口,明日一阵,决擒此贼。
若不取胜,非丈夫也!”和太守低头不敢言语。
当日席散,闲话不题。
次早五更,齐穆预先传下将令:众军平明造饭,巳时出军。
自到段韶寨中相见。
齐穆道:“昨日和太守夸奖贼寇英雄,今日齐某自领本寨军三万剿贼,不须元帅和先锋助战。
预先禀过,然后出军。”
段韶道:“元帅不可造次,须要三寨参酌,一同出战,以观贼势强弱,庶可万全,不宜轻敌。”
齐穆道:“某虽不材,曾替朝廷建多少功绩?何在乎这伙无名草寇也!若不取胜,生擒贼首,誓不回军!”段韶道:“元帅所言,正是英雄本色,但要用心莫作等闲,挫动锐气。”
齐穆得了段韶将令,回寨整顿器械,全装披挂,骑一匹银鬃白马,手提丈人蛇矛,带领大将二员马信、孔囗,一同出阵,看我独建头功。
有诗为证:
齐穆小儿曹,徒矜志气高。
不思螳臂力,欲使泰山摇。
再说杜伏威、张善相、萨举、查讷佯输逃窜,鸣金收军,相隔杜一陽一山二十余里,扎定营寨。
当晚张善相计议道:“来将元帅段韶,正是那美人的父亲。
一交一 锋之际,须生擒此人,方好成事。
若损其命,只恐一段姻缘,空付与东流逝水。
恳求近仁良计,何以万全?”
杜伏威道:“三弟,我与你金戈铁马,与天下争衡,而溺志于女色,恐非豪杰之襟怀也。
但愁不作奇男子,何患世无美妇人。
何必恋恋于段小姐?”
张善相挥泪道:“大哥有所不知。
弟与段小姐月下深盟,神前誓约,若不成双,彼愿白首香闺,一死以报,弟愿鳏居没世,永不别谐,故以玉人罗帕为记。
此天下女中之丈夫,非等闲可比。
况此女窈窕一温一 淑,知书达理,才识兼高,德色两笔,真有一无二之贤内助也。
弟若不得此女为妻,情愿一死以相从于地下,何羡称孤道寡,南面而王哉!”查讷道:“将军不必悲伤。
欲与段小姐成亲,亦是易事。
但不知段元帅果是美人之父否?擒得敌将,便知分晓。
若果是,另设奇计,为将军完此姻事。”
杜伏威道:“既如此说,全仗军师妙算。”
当夜无话。
次日平明,探马报敌军已到。
杜伏威、薛举、缪一麟一齐上马出阵。
对阵门旗开处,锦鞍战马上拥出一员大将,正是副元帅齐穆。
左首孔囗,右首马信,三将立马门旗之下。
杜伏威一马当先,喝道:“佞臣奸贼,误国之徒;保守身家,兀自不稳,辄敢虎口捋须,自送死耶?”
齐穆大怒,骂道:“无端草寇,敢尔猖狂!天兵已到,顷刻化为刀下之鬼。”
杜伏威大笑,手挺长槍杀过阵来,齐穆举槍架住。
二将奋勇,大战七十合,不分胜败。
虎贲将军马信见齐穆槍法缓慢,怕有疏失,手提宣花大斧,拍马助战,这边薛举挺戟接住厮杀。
官军队里恼了一员虎将,姓孟名孔,放开战马,舞动大刀,横杀过来,这边缪一麟拍马挺槍迎住。
六匹马盘旋驰骋,六员将抵死相持。
酣战之际,马信被薛举一戟刺着右臂,翻身落马,部下牙将拆死救回。
齐穆见马信落马,心下慌张,不敢恋战,败阵而走。
杜伏威、薛举二将紧紧追来。
看看赶上,齐穆回马斜按长槍,将流星锤照杜伏威脸上打来,杜伏威侧身躲过。
薛举一马飞到面前,齐穆措手不及,被薛举轻舒猿臂,生擒过马,众军向前绑缚。
官军阵内数十员将校并力来救,被杜伏威刺死五七个,其余只得退去。
孔囗单马奔走,缪一麟拍马后追。
孔囗见遣将已近,拨转马头,用力一刀砍来,缪一麟一闪,那刀砍了马头,跌倒地上。
缪一麟跳在平地步战,孔囗欺他无马,咬牙啮齿裹杀来,十分危急。
正是:
路逢狭处难回避,事到头来不自一由 。
不知缪一麟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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