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真逸史
第29回 轩辕庙苏朴遭擒 延州府伏威遇弟
诗曰:
敢言直谏配三仁,远谪边隅作去臣。
设计定谋催劲敌,输忠尽节重天轮。
生前誓作奇男子,死后当为正直神。
万古芳名垂竹帛,苏君端不愧儒绅。
话说裘澄仰观天文,见将星朗朗,照于城内,知难与争锋,有心归服杜伏威。
回衙和心腹人计议,暗将四个武士逐出,城上竖起一面降旗,差亲随军校,往薛举寨内递上降书。
薛举看罢喝道:“此是用诈降计诱我入城,若要是真降,着裘州判亲来,吾才不疑。”
军校回城,备细说了。
裘澄道:“既已归降,必须亲往。”
换一身素服,亲捧版册、舆图、印信,步行到城外薛举寨内跪献。
薛举慌忙扶起道:“久闻足下才德,欲谒无路。
今幸相从,实慰渴想。”
裘澄道:“卑职老迈无能,株守鹿阝州,受齐显祖一宠一 禄,不能尽忠报国,甚为赧颜;又遭辅臣嫉妒,将欲提回勘问,心所不甘。
闻将军兴仁义之师,大驾到城,倾心愿投麾下,不思爵禄之荣,惟求泉石之乐。
幸蒙不加诛戮,感激非浅。”
薛举大悦,逊之上坐,设宴相待,酒罢,并马进城。
安民已毕,差快马飞报帅府。
杜伏威、查讷大喜,就委王骐权掌州印,请薛举、裘澄同至帅府相见。
薛举接了回文,别了王骐,与裘澄众将回至延州帅府,下马入堂参见。
众观裘澄,一表非俗。
但见:
头戴儒冠,身穿素服,果然一貌堂堂。
淡黄脸,三丫掩口髭髯,骨格
非常。
眉隐一江一 山秀气,胸罗锦绣文章。
惯识天文,也知地理,熟谙行
藏。
不是寻章摘句,果然定霸图王。
杜伏威道:“久闻裘君大名,今得从事,何幸如之!”裘澄道:“老朽樗栎庸才,时乖运蹇,故主之恩未报,反罹奸一党一 之谗。
自分身遭缧绁,感蒙仁主收录,誓当报效。
决不负恩。”
杜伏威亦设宴款待。
饮酒三巡,查讷道:“本府七县二州,惟鹿阝州富庶而险因,今得裘公相从,真乃天意,非偶然也。
但其余州县未曾归附,不识何计可以取之?”
裘澄道:“卑职虽不才,蒙元帅、军师垂问,这数县县宰,俱与某契厚。
广乐县县令谭希尧,汾州县县令姚鸾,敷城县县令姚凤与姚鸾是嫡亲兄弟,这三人俱是齐显祖天保六年除授,与卑职相一交一 最久。
文安县县令王大爵,广安县县令伍通,宜君县县令柏台,此三人莅任未久,相一交一 虽浅,颇亦义气相投,不必废元帅张弓只矢,只须卑职片纸。
唤来拜投麾下。
上郡州知州席铭,传材傲慢,外有虚名,内无实学,不过一腐儒而已,攻之亦易。
只有白土县县令苏朴,是个谪官,才兼文武,智识不凡。
天保元年举孝廉,历仕外郡,声名籍籍,盗贼屏息。
朝廷嘉其才,于天保八年升为谏议大夫,直言敢谏,权奸敛迹。
今上新登大宝,一宠一 用和土开、穆提婆二人,此公上书切谏,忤了朝廷,谪为白土县县尹,最得民心。
椎虑这一县难以攻拔,军师须选大将,定良谋,庶几可得。”
查讷道:“既承明教,乞公作急修书,致于诸县。
若得归附,白土亦不足虑也。”
当日帅府击鼓传令,诸将皆集。
查讷分拨出军:大元帅杜伏威为主帅,常泰副之,曹汝丰、尉迟仲贤为合后,共起一精一兵五千,去攻取白土县。
又令黄松为正将,皇甫实为副将,率领一精一兵三千,攻取上郡州,即日起程。
一面拣选能言军士,赍书分投往各县去了。
裘澄暂授帅府参谋,参赞军机,兼署延州府郡丞。
查讷、薛举诸将等,俱备守城不出。
且说黄松、皇甫实二将,不一日已到上郡州,令军士摇旗擂鼓,并力攻城。
知州席铭探知消息,分拨军民守卫,聚集住贰官员、书吏人等商议。
席铭道:“贼兵攻陷延州郡,杀了蒋刺史和镇抚俞福,近来裘州判又举城纳降,贼势猖獗,为首二人,英雄无敌,今既临城,如何区处?”
吏目邹闻道答道:“本州城廓坚固,一时难破,所忧者,催粮草不敷耳。
堂尊大人谨守城池,火速差人赍檄各郡求救,内外夹攻,方可退贼。”
席铭从其计,添军各门固守,遣军健出城,分投各郡求请救兵,并不出战。
当晚黄松解围下寨,和皇甫实计议道:“席知州一书生耳,闻我兵至,焉敢迎战?意必发书邻近州县请救,这早晚恐有人出城。
公宜分遣人要路拦截,使彼内外消息不通。
城中无粮。
救援不至,数日间。
城自陷矣。”
皇甫实道:“主将所见极明。
即遣一精一卒把守东西南三处要路。
北首是大寨,谅无人敢过。”
将及天晓,三处军士,果然获得数个奸细。
解进寨来,细搜身上,惧有求救文书,尽皆杀了。
急催军士,并力攻城。
果然城内人多粮少,百姓饥荒,怨哭之一声 不绝。
这城中有一富户,姓甄名雍,原来是个破落户出身,为人刁钻奸巧,佛口蛇心,专务足恭诌佞,一习一 成一家生理,俗言叫做“惯扛帮”,又唤做“乌嘴虫”。
帮衬着宦家子弟,赚得些钱钞,纳了本州提控,倚官托势,剥削小民。
役满夤缘,当道选作辽州黄泽镇巡检,兼管税务,盘诘客商车辆,大获财利,被人告发。
上司驱叱回乡,做成偌大家业,广置田产,只是悭吝鄙啬,为富不仁,亲族邻友,毫无所及。
惟图便宜,不顾行止,若得分毫利益,任你唾骂谈论,漫不为意。
因此人人怨恶,目为小人,取他一个浑名,唤做“缩头龟”。
有诗为证:
看人颜色吃人亏,打骂由他我自为。
笋壳包成花子脸,任藏名号缩头龟。
众百姓见黄松等人马攻城甚急,城内粮食不敷,暗中三三两两商议道:“缩头龟家里钱财满库,米粟如山,我等受饿,他却闭门饱食。
我等不如打进他家,抢掳粮食,大家吃些,免得饿死,料官府自救不暇,焉能禁治百姓?”
内中有一人,与甄雍是邻居,姓张,排行逊六,向前道:“诸君所言虽妙,但是只图一时之饱,不思杀身大祸。
比如抢了缩头龟粮米,就是白昼抢劫,与强盗何异?此乃犯法的事,搅然究治,如何脱身?为今计,不如先差的当之人,吊出城去,投降来将,约定今夜举火为号,砍开南门,接引大军进城。
我这里黄昏打进缩头龟家里,将他满门良贱,尽皆杀了,掳劫家财粮食,放起一把火来,就势往州衙前也放一把火,迎接杜伏威人马入来。
我等可保身家无事,还有重赏哩。”
众人齐道:“这算计甚好!事不宜迟,傥露了风声,其祸不小!”当下就叫张逊六扮做渔翁,披蓑戴笠,扒出水门。
走不半里,被伏路军拿人黄松大寨。
黄松细问来历,张逊六细道前情。
黄松道:“莫不是席知州使你来的?难以听信。”
张逊六磕头道:“席铭那厮,不知民情艰苦,一味糊涂。
城中缺少粮食,百姓大半饿倒,小人等只为生死二字,来见将军。
若有虚诈,将小人监禁于此,但看今夜何如?”
皇甫实道:“既如此说,不必疑心。
今夜苦果火起城开,便是他的功劳,必有重赏。”
黄松将张逊六拘留寨后,遍示众军严装饱食,以待内变。
再说甄雍是夜谨阔前后重门,和一妻二妾子女们,在后厅花轩里饮酒作乐,说说笑笑道:“看这些不成才的花子们,日常间不肯节俭,今遇兵火,却都饿死,怎比咱老爷饱食暖衣,这等快乐!虽是咱天生的造化,却也要人力经营。
咱每日积趱钱财,省俭日用,故得如此,提挈你众人享福。
自古一人有福,挈带满屋。”
说罢,大笑不止。
唱道:
咱快活心胸,肉满春台酒满钟,直饮到昏钟动,倾几个青花瓮。
(口茶)!醉了乐无穷。
娇娇陪奉,洗脚登床 ,便把云云弄,管什么围城不透
风!“大娘子与两个小娘子,各奉我一杯,再唱出与你听。”
三位娘行,一个幡竿两木桩。
立起似笔架样,坐倒似山形状。
(口茶)!
与你熟商量:今宵当长,明夜轮他,后夕在三娘帐!(咳!若是这般,又起
争端了,也罢!)不若今夜都来共一床 。
“你儿女们也敬我一杯,我再唱一出你们听。”
白脸黄边,二物从来入手艰。
或把绳儿贯,或作攒丝面。
(口茶)!财与命相连,有他饱暖,骨肉一团一 圆,庆贺深沉院。
富贵由人,说什么天!
这甄雍正在家饮酒取乐,疯獐疯智的骄其妻妾,忽听得门外一片喊起,数百人手执器械火把,一拥而入。
甄雍见势头不好,情知劫掳,急忙闪入卧房躲避。
未及进门,被一好汉劈头一棍打死,一门老幼尽行屠戮。
众好汉搬运粮米,收抬金银衣饰停当,四围放起火来。
只见州衙前又早火起,城门大开。
城外黄松、皇甫实见城内有变,火光烛天,忙驱军马拥入南门,杀进州行,据住了库藏,涵杀官军,单单走了席铭,不知去向;家眷人等,亦被乱兵所杀。
黄松率军救灭余火,出榜安民。
次早打开仓廒,将米粟尽散与被火百姓,大赈贫穷,差张逊六至延州元帅府报捷。
查讷、薛举闻之大悦,重赏张逊六,授为百夫长,帮助黄松权掌州事,听候调遣不题。
再说杜伏威军马杀奔白土县来,哨马报道:“自上城外,已立下三个大寨。
中寨是县尹苏朴,左寨是县尉戴大儒,右寨是弓箭教师顾天丽,三寨共有二千余军,号令整肃,准备已久。”
杜伏威传令:“离城二十五里,依山傍水,扎下营寨,商议进战之策。”
常泰道:“裘州判甚言苏朴之能,元帅不可轻敌。”
杜伏威笑道:“猥琐小敌,何足介意!明日一战,誓擒此贼。”
常泰道:“元帅虽然英勇,遇劲敌不可造次。
明日某与元帅冲锋引战,尉迟公与曹将军领兵接应,庶无失误。”
杜伏威从其言。
次日平明,俱全身披挂,将军马分为二枝:杜伏威、常泰领马步军三千,当先搦战;曹汝丰、尉迟仲贤领步军二千,在后督阵。
大刀阔斧,杀向前来。
苏朴知杜伏威军马已到,隔夜预先筹画了,令左右二寨,如此出兵接应。
当下披挂齐整,绰槍上马,出营布阵。
两军对圆,二将出马,苏朴高叫:“何处狂贼,敢擅离巢袕,来此搦战?”
杜伏威马上躬身道:“末将久仰侍中大德,故尔轻造。
侍中名闻寰宇,才任栋梁,而为区区一县令,智士为之不平。
不若与小将共起义兵,扫除逆一党一 ,同享富贵,岂不美哉?侍中俯纳愚言,庶不陷于贼臣之手”苏朴大笑道:“汝侞臭孺子,晓得什么!吾以忠孝传家,岂从贼一党一 为寇?我擒汝献俘,如拾芥耳。”
言罢,挺槍跃马,杀过阵来。
杜伏威正欲迎战,一马早已飞出,乃是副将军常泰也,手持大斧,接住厮杀。
二将斗了二十余合,苏朴拍马回阵,常泰赶来,被苏朴背射一箭,正中常泰右足。
常泰吃了一惊,拨马便回。
苏朴飞马赶来,杜伏威拦住接战。
数合后,苏朴拨马又走。
杜伏威大喝道:“那里走!你那背射计,射得我么?”
骤马紧追,赶过对阵,苏朴已闪入门旗里去了。
猛地里一声梆子响,一弩一箭如雨点般射来。
杜伏威情知中计,慌忙勒转马头,左肩上已着两箭,负疼带箭而走,苏朴一骑马紧紧追来。
众官军见伏威已败,俱大喊围将上来。
正在十分危急,恰好曹汝丰、尉迟仲贤步军早到,两下混战。
又听见西南角上喊声大振,一彪人马骤至,却是弓箭教师顾天丽,手挥铁朔,领军杀入阵来。
又见东南角上也喊声大振,一彪人马拥至,乃是县尉戴大儒,手执双剑,率军冲杀过来。
两校生力兵,势不可当,将杜伏威人马困在核心,自辰至午,冲突不出。
部下的将士,损折甚多。
三处官军,渐渐围逼。
杜伏威无奈,只得披发仗剑,口念真言,将剑往西北一指,霎时乌云罩地,霹雳震天,狂风大作,走石飞砂,又毒蛇猛兽,凶神厉鬼,随风而至。
吓得官军惊怖无措,抛戈撇剑而走。
苏朴等亦皆弃阵逃去。
杜伏威与三将乘势大杀一阵,收军回寨。
常泰、尉迟仲贤、曹汝丰皆贺道:“元帅真天神也,不然我等都被擒矣!”杜伏威笑道:“今日是我欺敌太过,误中奸计,若非法术破之,几乎狼狈。”
诸将士俱疲惫了,各赐酒食将息,谨守营寨不题。
再说苏朴回寨,查点军士,伤损不多。
和戴大儒、顾天丽商议道:“杜贼已入吾彀中,将被擒获,不料用此妖法脱困而去,实为可惜。
兵不厌诈,今晚谅彼战胜,不作准备,乘机劫寨。
二公以为何如?”
顾天丽道:“此计甚妙!今夜劫寨,可保全胜。”
当夜二更,顾天丽当先,苏朴继后,带领一精一兵一千,悄悄进发。
到得杜伏威寨边,已是三更,众军发喊杀入。
果然杜伏威不曾准备,俱在梦中惊醒,慌张乱窜,你我不能相顾。
杜伏威听得喊声大起,寨内火光透亮,急披甲绰槍上马,冲突出来,怎当箭如飞蝗,不能前进,复身穿出寨后奔走。
顾天丽见杜伏威单骑出寨,欺他独自一人,策马赶来。
看看追上,杜伏威回身迎战,二将斗了十余合,顾天丽额中一槍,翻身落马。
杜伏威人马被官军一冲,自相践踏,尽皆溃散。
直到天明,苏朴收军自回去了。
杜伏威聚集败残人马,少刻众将皆到,查点军士,折伤大半。
杜伏威屯扎不住,只得同诸将回延州郡来。
查讷、薛举接见,备言致败情由。
查讷道:“前者裘参谋致书各县,未见动静,黄将军已取了上郡州,不期大元帅反败于苏朴之手。
胜败兵家之常,不足介意,必须起大队人马,薛元帅同行,方可成功。”
众将皆然其言。
当日再添军士,共马步军七千,杜伏威、薛举、查讷、常泰、曹汝丰、尉迟仲贤共六员正将,杀奔白土县来。
但见;
军行腾起地中尘,遮空蔽日;马走踏翻拦路草,偃土摇风。
槍刀喷
雪闪烁,进万道寒光;旗帜蒸霞招展,动半天杀气。
马上将神威凛凛,浑
如恶煞下云端;步下卒面B狰狰,好似夜叉离地狱。
进退不参差,军容
严肃;衔枚虽疾走,队伍整齐。
果然将帅堂堂阵,到处人称正正旗。
哨马探听,急急报入苏朴寨中。
苏朴笑道:“我正要贼军尽来受戮,免劳跋涉。”
此时另选一员健将龚德渊代顾天丽之职,传令二寨不可出兵。
两下相拒数日,并不一交一 战。
薛举对查讷道:“兵贵神速,如此对拒不战,此县何日可破?傥附近救兵齐至,何以御之?”
查讷道:“某已算计定了,迟延数日,探彼虚实,今已尽知。
只有中寨坚固难攻,左右二寨,吾先出奇兵以捣之。
若得此二寨,则中寨把持不定,必奔入城。
那时另有秘策,取县在反掌之间。”
薛举大喜。
查讷传令:“正元帅杜伏威、大将曹汝丰,率领一精一兵二千,攻打左寨;副元帅薛举、副将尉迟仲贤,率领一精一兵二千,攻打右寨。
正先锋常泰,率领一精一兵三千直取中寨。
三处俱初更进发。
左右二寨放心杀进,不可退步,管取成功。
得胜之后,两路抄转中寨之后,待苏朴离寨追袭常将军之时,即打入彼寨,放火焚之,杀回邀截敌军。”
又分付常泰道:“将军至彼,不可便杀入,但擂鼓呐喊,虚作攻击之势,使敌将不敢出寨。
则左右二寨,无兵救应,破之必矣。
但听我这里号炮一响,便怞军回,傥追兵掩至,且战且退。
只看阵后火起,复杀回夹攻,可获全胜。
若我令箭一至,即当合兵攻城,切勿有误。”
众将等受令而去。
各自打点起兵。
先说常泰一技人马,一更动身,三更尽方抵苏朴大寨,一齐擂鼓呐喊,直逼寨前。
苏朴正在中军帐秉烛观书,未曾解甲,忽听得寨外喊声人众,已知敌军临寨,传令众军:“不许妄动,妄动者斩!”又拨弓一弩一手五百,营门口埋伏,“若敌军进寨,即发一弩一射之;如彼军退,我亲自追赶,必擒贼将。”
于是两下拒住,但呐喊擂鼓,并不一交一 战。
再说杜伏威一枝人马,二更尽已到戴大儒寨口,寨内还有灯火。
杜伏威一马当先,斩寨而入,势不可当。
原来戴县尉在帐内饮酒,不堤防敌兵骤至,不敢迎敌,上马穿寨后而出。
走不半里,黑影中撞出一彪军来,却是大将曹汝丰,喝道:“快下马受缚!”戴大儒惊跌马下,被众军捆了。
前寨军士,大半被杜伏威所杀,践踏死者无数。
这右寨龚德渊,也被薛举军马砍入寨来,人不及甲,马不及鞍,大半杀死,降者亦多。
当下龚德渊见势大,单马逃生去了。
这两枝人马破了左右二寨,径抄到中寨之后。
常泰率军在寨前鼓噪,虚张攻寨之势,听得连珠炮响,忙怞军回身便走。
苏朴见敌兵阵脚移动,率领一精一车随后追来。
常泰且战且走,约数里之地,苏朴阵后火起,常泰情知两路兵到了,复转身跃马,持斧直取苏朴。
苏朴挺槍来迎,未及一交一 手,哨马飞报大寨已被敌军放火焚烧,两路人马大至。
苏朴惊慌,无心恋战,拨马而逃。
背后常泰追来,正慌急间,见前面火光中二少年大将,拦住去路。
三处人马合将拢来,官军大败,各自逃生。
苏朴单骑拚死杀条血路,奔入城门,将门紧闭,拽起吊桥,只带得百余个军士进城。
可怜三寨官军,皆死于槍尖马蹄之下。
苏朴入城,分拨军士紧守四门。
杜伏威三处人马,抢得器械盔甲粮草甚多,只见查军师令箭已到,分付:“苏朴军败入城之后,三处人马并力攻城,只留西门放一条走路。
今日西戌二时,务取此城,迟延不进者,定按军法!”众将分拨人马,杜伏威攻南门,薛举攻北门,常泰攻东门。
城上炮石乱下,自平明直攻打至申时,将士俱已疲弊。
飞马又到,传军师将令:“诸军不许擅退,今晚务要入城,违令者立输!”但见:
士卒吐舌摇头,道这次须当努力;将军咬牙切齿,誓破此然后休
兵。
稍缓些儿,军令施来无面目;若懈退却,鬼头刀下不容情。
传号箭,
各营知悉,人人奋勇扬威;飞羽书,大小齐心,个个冲锋陷阵。
有这般急
性军师,不放些儿婉囗;有那样英雄元帅,身先士卒登城。
即如铁桶也
攻开,便是金匝须粉碎。
众将士遵奉将令,奋勇攻击。
将近初更,彩云之上,微露一钩新月。
只见城内喊声起处,北门大开,薛举、尉迟仲贤拍马先入,诸军随后继进。
各门守城军士,见敌军进城,都奔窜逃命。
杜伏威拥入南门,常泰打入东门。
苏朴正在马上催督守城,闻报北门已有军马入城,顾不得家眷,见西门无兵攻打,径出西门而走,马不停蹄,奔了半夜,却走到周水河口,一路无人追赶,心下暗喜。
此时走得人困马乏,巴不得下马暂歇,又恐追兵赶来,勉强又行了两箭之地。
忽见路傍一座大庙宇,庙门上钉着一个大匾,上镌着“轩辕庙”三个金字。
苏朴下马人庙,向神位拜了数拜,祷视道:“下官苏某,蒙圣恩除授谏议大夫,不幸忤了朝廷,谪贬为本县县令。
蹇遭狂寇杜伏威攻破城池,家小被陷,乞神明显灵助阵。
若得兴兵讨贼,克复城池,功成之日,奏闻朝廷,重修庙宇,大塑全身,愿祈鉴察。”
祝毕,席地而坐。
神思困倦,正欲睡去,只听得一声梆子响,殿后抢出四五十条大汉来,将苏朴执缚已定。
原来是查讷预料苏朴必走这一条路,故晋西门放他,预先埋伏健车于轩辕庙内,候苏朴入庙,即时提下。
当下众军正等个着,将苏县尹解入县来,城中安宁如故。
杜伏威一行人都在公堂坐下,将苏朴、戴大儒二人和家眷尽皆监下,犒赏众军。
次日,查讷亲自到县贺喜。
杜伏威等诸将迎入堂上,设宴庆贺。
薛举道:“查近仁神机妙算,虽子牙复生,不能过也。
发三路兵捣营,使彼三处各不相顾,此计易见。
早知城内必有应兵,此是何术?非某等所知,乞军师教之。”
查讷道:“小术何足为异!二位元帅攻破左右二寨,抄入中寨时,某已预选勇士四十余人,取所杀官军盔甲、旗号、腰牌,妆作齐军,乘乱随苏县尹杂入城内,约定黄昏月上,砍开北门,迎接大军入城。
但留西门放苏君出走,欲生获之耳。
此时为何不见擒来?只恐逃脱,又留一心腹大患矣!”杜伏威等听罢大喜道:“军师神算,卧龙、凤雏不能及也。
昨夜军士于周水河轩辕庙中,生擒苏朴这厮,监禁在此。
待军师到来,斩首号令,以泄日前劫寨之忿!”查讷道:“元帅差矣。
当今之世,得人者昌,失人者崩。
似苏君智勇足备,世所罕有。
某之用计生擒,不忍杀害。
正欲得之以助元帅取威定霸,岂可因一时小忿,囚禁以辱之?”
众服其论。
查讷即同杜伏威、薛举亲自进狱,将苏朴、戴大儒释放,换了衣冠,请出堂上,以礼相待。
又将两处家小尽皆放出,寄居民家安顿。
查讷一心只要以思义感动苏朴,使彼投降。
不期苏林心如铁石,不肯转移。
查讷等再三殷勤劝慰,待之上宾,苏扑向南而坐,闭口不言,众人无可奈何。
戴大儒颇有归顺之意,见堂官如此,不敢开言。
查讷分付人役伏侍苏、戴二人宾馆安置。
苏朴至夜半,候众人睡熟,解下里衣鸾带,自缢而死。
天晓人知,报入衙里,查讷大惊,齐出来看视,不胜伤感。
即令厚殓已毕,任苏朴家眷搬丧回故土安葬。
戴大儒心下凄惨,不愿功名,拜辞要去修行。
查讷亦赠金帛,释其全家眷口,一团一 聚而去。
这一节乃是查讷大德之处。
有诗为证:
仁主好贤若渴,将军视死如归。
德沛黄泉瞑目,恩施赤子扬眉。
再说各县听得杜伏威军马临城,惊惶无措,有的议坚壁固守,有的议出兵对垒,有的议发文书求取救兵,主张不定。
正慌急间,接得裘州判书札。
书云:
不佞澄夜观乾象,主星暗弱,将星倍明,正照此地。
杜将军者,师行
有纪,勇力绝轮,真英雄也,难与争衡。
不若倒戈纳降,庶称明哲。
鄙意
如此,其从与否,则惟尊裁,毋致后悔。
特此驰达,以尽平日相知之雅。
余不赘言。
这广乐县县令谭希尧见了裘澄之书,差人往各县计议。
各县回说裘君见识最高,城池又大,兀自归降,我等城小民稀,粮草不足,焉能据守?幸彼攻取上郡州、白土县二处,胜败未知,候有消息,再作区处。
数日间探马报说,敌将黄松攻破上郡州,知州席铭弃家逃遁。
各县惊疑。
次后又报杜伏威军马打破白土城,县尹苏朴尽节而亡。
谭希尧问了二处消息,火速移檄各县,共约纳降。
广乐县谭希尧、汾州县姚鸾、敷城县姚凤、文安县王大爵、宜君县柏台,俱城上竖起降旗,差人赍降书册籍,诣元帅府投纳。
裘澄差人引各县使者至白土县拜见杜伏威,递了降书。
伏威大喜,重赏来人。
随即行文,委谭希尧等照旧供职,掌理县事。
只有广安县知县伍通不纳降书,弃城遁去。
查讷令王骧权署县印。
杜伏威得胜,班师回延州府来,大小将士迎接入城,至元帅府参见。
杜伏威开筵庆贺,酒过数巡,杜伏威举杯对查讷道:“不佞招集义兵,锄强扶弱,无心得地。
感蒙军师妙计,兵不血刃,一连下了数郡。
虽是根基创立,奈何地僻民稀,东有周师,南有陈国,西有齐军。
傥三国齐心并力来攻,前后受敌,正犯了寡不敌众之语,军师何以处之?”
查讷笑道:“不须主帅费心,查某已主张了也。
齐世祖初登大宝,国家多事,况和士开、穆提婆二奸臣执掌朝纲,蒙蔽主聪,谅来一时军马未得就动。
陈国君臣猜忌,连年饥馑,自守不暇,何暇伐人?惟周朝称为隆盛,君臣缉睦,却又与这里地境隔远,若军马涉险而来,粮食转运不继,又防陈、齐二国乘虚直捣其后,料他决难动兵。
这三处人马,都不足为虑也。
今主帅已得数郡,粮食可支十年,人马将及万数,退可自守,进可攻取,所少者人才耳。
主帅速宜招贤纳士,延揽英豪。
若得谋臣如云,武将如雨,何愁基业不弘,规模不大哉?吾观武州、南安、朔州三郡,地阔人稠,钱粮广大。
得此三郡,亦可与周、齐、陈鼎足而角矣。”
正谈论间,军士飞报:“东门外一员大将,带领数千雄兵,大张旗鼓,势欲攻城。”
查讷、杜伏威都吃一惊,急登城楼观看。
杜伏威见了那将,不觉踊跃大笑道:“故人来也!”正是:
漫言久旱逢甘雨,今日他乡遇故知。
不知来将是何故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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