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姚一江一之教,自近而远,其最初学者,不过郡邑之士耳《明儒学案》卷十一 浙中王门学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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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学案 - 卷十一 浙中王门学案一

明儒学案

卷十一 浙中王门学案一

前言姚一江一 之教,自近而远,其最初学者,不过郡邑之士耳。

龙场而后,四方弟子始益进焉。

郡邑之以学鸣者,亦仅仅绪山、龙溪,此外则椎轮积水耳。

然一时之盛,吾越尚讲诵、一习一 礼乐,絃歌之音不绝,其儒者不能一二数。

若山一陰一范瓘,字廷润,号栗斋,初师王司舆、许半圭,其后卒业於一陽一明。

博考群经,恍然有悟,以为“孔、孟的传,惟周、程得之、朱、陆而下,皆弗及也”。

家贫不以关怀,曰:“天下有至宝,得而玩之,可以忘贫。”

作古诗二十章,历叙道统及太极之说,其奥义未易测也。

余姚管州,字子行,号石屏。

官兵部司务。

每当入直,讽咏抑扬,司马怪之。

边警至,司马章皇,石屏曰:“古人度德量力,公自料才力有限,何不引退以空贤路。”

司马谩为好语谢之。

以京察归大洲,有宿四祖山诗:“四子堂堂特地来”,谓蔡白石、沈古林、龙溪、石屏也。

范引年号半野,讲学於青田,从游者颇众。

夏淳字惟初,号复吾,以乡举卒官。

思明府同知魏庄渠,主天根天机之说,复吾曰:“指其静为天根,动为天机,则可;若以静养天根,动察天机,是歧。

动静而二之,非所以语性也。”

柴凤字后愚,主教天真书院,衢、严之士多从之。

孙应奎字文卿,号蒙泉,历官右副都御史,以《传一习一 录》为规范,董天真之役。

闻人铨字邦正,号北一江一 ,与绪山定《文录》,刻之行世。

即以寒宗而论,黄骥字德良,尤西川纪其言一陽一明事。

黄文焕号吴南,开州学正,一陽一明使其子受业。

有《东阁私抄》记其所闻。

黄嘉爱字懋仁,号鹤溪,正德戊辰进士,官至钦州守。

黄元釜号丁山,黄夔字子韶,号后川,皆笃实光明,墨守师说。

以此推之,当时好修一世湮没者,可胜道哉!郎中徐横山先生爱

徐爱字曰仁,号横山,余姚之马堰人。

正德三年进士。

出知祁州,陞南京兵部员外郎,转南京工部郎中。

十一年归而省亲,明年五月十七日卒,年三十一。

《绪山传》云:“兵部”及“告病块”,皆非。

先生为海日公之婿,於一陽一明,内兄弟也。

一陽一明出狱而归,先生即北面称弟子,及门莫有先之者。

一邓一 元锡《皇明书》云:“自龙场块受学。”

非。

其后与一陽一明同官南中,朝夕不离。

学者在疑信之间,先生为之骑邮以通彼我,於是门人益亲。”

一陽一明曰:“曰仁,吾之颜渊也。”

先生尝游衡山,梦老僧抚其背而歎曰:“子与颜子同德,亦与颜子同寿。”

觉而异之。

一陽一明在赣州闻讣,哭之恸。

先生虽死,一陽一明每在讲席,未尝不念之。

酬答之顷,机缘未契,则曰:“是意也,吾尝与曰仁言之,年来未易及也。”

一日讲毕,环柱而走,歎曰:“安得起曰仁於泉下,而闻斯言乎!”乃率诸弟子之其墓所,酹酒而告之。

先生始闻一陽一明之教,与先儒相出入,骇愕不定,无入头处。

闻之既熟,反身实践,始信为孔门嫡传,舍是皆旁蹊小径,断港绝河矣。

一陽一明自龙场以后,其教再变。

南中之时,大率以收敛为主,发散是不得已,故以默坐澄心为学的。

一江一 右以后,则专提“致良知”三字。

先生记《传一习一 》,初卷皆是南中所闻,其於“致良知”之说,固未之知也。

然《录》中有云:“知是心之本体,心自然为知。

见父自然知孝,见兄自然知弟,见孺子入井自然知恻隐。

此便是良知。

使此心之良知充塞流行,便是致其知。”

则三字之提,不始於一江一 右明矣。

但一江一 右以后,以此为宗旨耳。

是故一陽一明之学,先生为得其真。

聂双一江一 云:“今之为良知之学者,於《传一习一 录》前编所记真切处,具略之。

乃驾空立笼罩语,似切近而实渺茫,终日逐外而自以为得手也。”

盖未尝不太息於先生云。

文集吾师之教,谓人之心有体有用,犹之水木有根源有枝叶流派,学则如培浚溉疏,故木水在培溉其根,浚疏其源,根盛源深,则枝流自然茂且长。

故学莫要於收放心,涵养省察克治是也,即培浚其根源也。

读书玩理皆所以溉疏之也。

故心德者,人之根源也,而不可少缓;文章名业者,人之枝叶也,而非所汲汲。

学者先须辨此,即是辨义理之分。

既能知所决择,则在立志坚定以趋之而已。

(《答邵思抑》)

学者大患在於好名,今之称好名者,类举富贵夸耀以为言,抑末矣。

凡其意有为而为,虽其迹在孝弟忠信礼义,犹其好名也,犹其私也。

古之学者,其立心之始,即务去此,而以全吾性命之理为心。

当其无事,以勿忘勿助而养吾公平正大大之体,勿先事落此蹊径,故谓之存养;及其感应而察识其有无,故谓之省察;察知其有此而务决去之,勿苦其难,故谓之克治;专事乎此,而不以怠心间之,故谓之不息;去之尽而纯,故谓之天德;推之纯而达,故谓之王道。

(《送甘钦采》)夫人之所以不宜於物者,私害之也。

是故吾之私得以加诸彼,则忮心生焉。

忮心,好胜之类也,凡天下计较、忌妒、骄一婬一、狠傲、攘夺、暴乱之恶皆从之矣。

吾之私得以藉诸彼,则求心生焉。

求心,好屈之类也,凡天下阿比、谄佞、柔懦、燕溺、污辱、咒诅之恶皆从之矣。

二私一交一 於中,则我所以为感应之地者,非公平正大之体矣。

以此之机而应物之感,其有能宜乎否也?(《宜斋序》)颗人谓:“未知学,须求有个用力处,既用力,须求有个得力处。”

今以康斋之勇,殷勤辛苦不替七十年,然未见其大成,则疑其於得力处有未至。

白沙之风,使人有“吾与点也”之意,然末流涉旷达,则疑其於用力处有缺。

夫有体斯有用,有终必有始,将以康斋之践履为体为始耶?将以白沙之造诣为用为终耶?是体用终始歧为二也。

世固有谓某有体无用、有用无体者,仆窃不然。

必求二公之所以蔽者而会归之,此正关要所系,必透此,方有下手处也。

(《答王承吉》)

岩形方,外高几百丈,内石骨空虚,圆洞彻天地,端若立甑。

二洞门,自东门入,初见西露微光,若观月自朏生。

行渐入,至渐入,光渐长,至门内限,光半当上弦。

循至正中,光乃圆,月在望。

西出门,光微以隐,若月自望至晦。

岩以月名本此。

濂溪自幼日游其间,因悟太极之理。

(《月岩记》)

予始学於先生,惟循迹而行。

久而大疑且骇,然不敢遽非,必反而思之。

思之稍通,复验之身心,既乃怳若有见,已而大悟,不知手之舞、足之蹈曰:“此道体也,此心也,此学也。

人性本善也,而邪恶者客感也,感之在於一念,去之在於一念,无难事,无多术。”

且自恃禀性柔,未能为大恶,则以为如是可以终身矣,而坦坦然、而荡荡然乐也。

孰知久则私与忧复作也!通世之痼疾有二,文字也,功名也。

予始以为姑毋攻焉,不以累於心可矣,绝之无之,不已甚乎?孰知二者之贼,素夺其宫,姑之云者,是假之也。

是故必绝之无之,而后可以进於道,否则终不免於虚见且自诬也。

(《赠薛尚谦》)督学蔡我斋先生宗兖御史朱白浦先生节

正德丁卯,徐横山、蔡我斋、朱白浦三先生举於乡,别文成而北。

文成言:“徐曰仁之一温一 恭,蔡希渊之深潜,朱守中之明敏,皆予所不逮。”

盖三先生皆以丁卯来学,文成之弟子未之或先者也。

癸酉,三先生从文成游四明山,我斋自永乐寺返,白浦自妲溪返,横山则同入雪窦,春风沂水之乐,真一时之盛事也。

横山为弟子之首,遂以两先生次之。

蔡宗兖字希渊,号我斋,山一陰一之白洋人。

乡书十年而取进士,留为庶吉士,不可,以教授奉母。

孤介不为当道所喜,辄弃去。

文成以为“归计良是,而伤於急迫。

再过二三月,托病行,则形泯然。

独为君子,而人为小人,亦非仁人忠恕之心也。”

已教授莆田,复不为当道所喜。

文成戒之曰:“区区往谪龙场,横逆之加日至,迄今思之,正动心忍性砥砺切磋之地,其时乃止搪塞排遣,竟成空过,惜也。

希渊省克一精一切,其肯遂自以为忠乎?”

移教南康,入为太学助教、南考功,陞四川督学佥事。

林见素谓:“先生中有余养,祇见外者之轻,故能壁立千仞。”

朱节字守中,号白浦,亦白洋人。

举进士,官御史,以天下为己任。

文成谓之曰:“德业外无事功,不由天德而求骋事功,则希高务外,非业也。”

巡按山东,流贼之乱,勤事而卒,赠光禄少卿。

先生尝言:“平生於‘爱众、亲仁’二语得力,然亲仁必从爱众得来。”

员外钱绪山先生德洪

钱德洪字洪甫,号绪山,浙之余姚人。

王文成平濠归越,先王与同邑范引年、管州、郑寅、柴凤、徐珊、吴仁数十人会於中天阁,同禀学焉。

明年,举於乡。

时四方之士来学於越者甚众,先生与龙溪疏通其大旨,而后卒业於文成,一时称为教授师。

嘉靖五年举於南宫,不廷试而归。

文成征思、田,先生与龙溪居守越中书院。

七年,奔文成之丧,至於贵溪,问丧服,邵竹峰曰:“昔者孔子殁,子贡若丧父而无服,礼也。”

先生曰:“吾夫子殁於道路,无主丧者,弟子不可以无服。

然某也有父母在,麻衣布絰,弗敢有加焉。”

筑室於场,以终心制。

十一年,始赴廷试,出为苏学教授。

丁内艰。

服阕,补国子监丞,寻陞形部主事,稍迁员外郎,署陕西司事。

上夜游西山,召武定侯郭勳不至,给事中高时劾之,下勳锦衣狱,转送刑部。

勳骄恣不法,举朝恨之,皆欲坐以不轨。

先生据法以违敕十罪论死,再不上报。

举朝以上之不报,因按轻也,劾先生不明律法。

上以先生为故人,故不报,遂因劾下先生於狱。

盖上之一宠一 勳未衰,特因事稍折之,与廷臣之意故相左也。

先生身婴三木,与侍御杨斛山、都督赵白楼讲易不辍。

勳死,始得出狱。

九庙成,诏复冠带。

穆宗朝,进阶朝列大夫,致仕。

万历初,复进阶一级。

在野三十年,无日不讲学。

一江一 、浙、宣、歙、楚、广名区奥地,皆有讲舍。

先生与龙溪迭捧珠盘。

年七十,作《颐闲疏》告四方,始不出游。

二年十月二十六日卒,年七十九。

一陽一明“致良知”之学,发於晚年。

其初以静坐澄心训学者,学者多有喜静恶动之弊,知本流行,故提掇未免过重。

然曰:“良知是未发之中”,又曰“慎独即是致良知”,则亦未尝不以收敛为主也。

故乡东廓之戒惧,罗念菴之主静,此真一陽一明之的传也。

先生与龙溪亲炙一陽一明最久,一习一 闻其过重之言。

龙溪谓:“寂者心之本体,寂以照为用,守其空知而遗照,是乖其用也。”

先生谓:“未发竟从何处觅?离已发而求未发,必不可得。”

是两先生之“良知”,俱以见在知觉而言,於圣贤凝聚处,尽与扫除,在师门之旨,不能无毫釐之差。

龙溪从见在悟其变动不居之体,先生只於事物上实心磨炼,故先生之彻悟不如龙溪,龙溪之修持不如先生。

乃龙溪竟入於禅,而先生不失儒者之矩矱,何也?龙溪悬崖撒手,非师门宗旨所可系缚,先生则把缆放船,虽无大得亦无大失耳。

念菴曰:“绪山之学数变,其始也,有见於为善去恶者,以知为致良知也。

已而曰:‘良知者,无善无恶者也,吾安得执以为有而为之而又去之?’已又曰:‘吾恶夫言之者之淆也,无善无恶者见也,非良知也。

吾惟即吾所知以为善者而行之,以为恶者而去之,此吾可能为者也。

其不出於此者,非吾所得为也。

’又曰:‘向吾之言犹二也,非一也。

夫子尝有言矣,曰至善者心之本体,动而后有不善也。

吾不能必其无不善,吾无动焉而已。

彼所谓意者动也,非是之谓动也;吾所谓动,动於动焉者也。

吾惟无动,则在吾者常一矣。

’”按先生之无动,即慈湖之不起意也。

不起意非未发乎?然则谓“离已发而求未发,必不可得”者,非先生之末后语矣。

会语

天地间只此灵窍,在造化统体而言,谓之鬼神;在人身而言,谓之良知。

惟是灵窍至微不可见,至着不可掩,使此心一精一凝纯固,常如对越神明之时,则真机活泼,上下昭格,何可掩得?若一念厌斁,则怳惚散漫矣。

戒惧即是良知,觉得多此戒惧,只是工夫生;久则本体工夫自能相忘,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亦只一熟耳。

思虑是人心生机,无一息可停。

但此心主宰常定,思虑所发,自有条理。

造化只是主宰常定,故四时,日月往来,自不纷乱。

充塞天地间只有此知。

天只此知之虚明,地只此知之凝聚,鬼神只此知之妙用,四时日月只此知之流行,人与万物只此知之合散,而人只此知之一精一粹也。

此知运行万古有定体,故曰太极。

原无声臭可即,故曰无极。

太极之运无,而一陰一陽一之行有渐,故自一生二,生四,生八,以至庶物露生,极其万而无穷焉。

是顺其往而数之,故曰数往者顺。

自万物推本太极,以至於无极,逆其所从来而知之,故曰知来者逆。

是故《易》逆数也,盖示人以无声无臭之源也。

炬子言性无善不善,与孟子言性善,亦不甚远。

告子只先见定一个性体,原来不动,有动处只在物感上,彼长我长,彼白我白,随手应去,不失其宜便了,於吾性体,澹然无所关涉。

自谓既不失内,又不失外,已是圣门全体之学。

殊不知先着性体之见,将心与言气分作三路,遂成内外二截,微显两用,而於一切感应俱入无情,非徒无益,反凿其原矣。

孟子工夫,不论心之动不动,念念一精一义,使动必以义,无歉於心,自然俯仰无亏,充塞无间,是之谓浩然之气。

告子见性在内,一切无动於外,取效若速,是以见为主,终非不动之根。

孟子集义之久,而后行无不得,取效若迟,乃直从原不动处用功,不求不动,而自无不动矣。

此心从无始中来,原是止的,虽千思百虑,只是天机自然,万感万应,原来本体常寂。

只为吾人自有知识,便功利嗜好,技能闻见,一切意必固我,自作知见,自作憧扰,失却至善本体,始不得止。

须将此等一习一 心一切放下,始信得本来自性原是如此。

圣人於纷纭一交一 错之中,而指其不动之真体,良知是也。

是知也,虽万感纷纭而是非不昧,虽众欲一交一 错而清明在躬,至变而无方,至神而无者,良知之体也。

太虚之中,无物不有,而无一物之住,其有住则即为太虚之碍矣。

人心感应,无时不有,而无一时之住,其有住则即为太虚之障矣。

故忿懥、好乐、恐惧、忧患一着於有心,即不得其正矣。

故正心之功不在他求,只在诚意之中,体当本体明彻,止於至善而已矣。

除却好恶,更有甚心体?除却元亨利贞,更於何处觅太极?平旦之气,好恶与人相近,此便是良心未泯。

然其端甚微,故谓之几希。

今人认平旦之气,只认虚明光景,所以无用功处。

认得时,种种皆实际矣。

春夏秋冬,在天道者无一刻停,喜怒哀乐,在人心者亦无一时息。

千感万应,莫知端倪,此体寂然,未尝染着於物,虽曰发而实无所发也。

所以既谓之中,又谓之和,实非有两截事。

致中和工夫,全在慎独,所谓隐微显见,已是指出中和本体,故慎独即是致中和。

只求不拂良知,於人情自然通得。

若只求不拂人情,便是徇人忘己。

问:“感人不动如何、”曰:“纔说感人便不是了,圣贤只是正己而物自正。

譬如太一陽一无蔽,容光自能照物,非是屑屑寻物来照。”

问:“戒惧之功,不能无有事无事之分!”曰:“知得良知是一个头脑,虽在千百人中,工夫只在一念微处;虽独居冥坐,工夫亦只在一念微处。”

真性流形,莫非自然,稍一起意,即如太虚中忽作云翳。

此不起意之教,不为不尽,但质美者一习一 累未深,一与指示,全体廓然;一习一 累既深之人,不指诚意实功,而一切禁其起意,是又使人以意见承也。

久假不归,即认意见作本体,欲根窃发,复以意见盖之,终日兀兀守此虚见,而於人情物理常若有二,将流行活泼之真机,反养成一种不伶不俐之心也。

慈湖欲人领悟太速,遂将洗心、正心、惩忿、窒欲等语、俱谓非圣人之言,是特以宗庙百官为到家之人指说,而不知在道之人尚涉程途也。

去恶必穷其根,为善不居其有,格物之则也,然非究极本体,止於至善之学也。

善恶之机,纵其生灭相寻於无穷,是藏其根而恶其萌之生,浊其源而辨其末流之清也;是以知善、知恶为知之极,而不知良知之体本无善恶也;有为、有去之为功,而不知究极本体,施功於无为,乃真功也。

正念无念,正念之念,本体常寂,纔涉私邪,憧憧纷扰矣。

问:“胸中扰扰,必猛加澄定,方得渐清。”

曰:“此是见上转,有事时,此知着在事上,事过,此知又着在虚上,动静二见,不得成片。

若透得此心彻底无欲,虽终日应酬百务,本体上如何加得一毫?事了即休,一过无,本体上又何减得一毫?

问:“致知存乎心悟?”

曰:“灵通妙觉,不离於人伦事物之中,在人实体而得之耳,是之谓心悟。

世之学者,谓斯道神奇祕密,藏机隐窍,使人渺茫怳惚,无入头处,固非真性之悟。

若一闻良知,遂影响承受,不思极深研几,以究透真体,是又得为心悟乎?”

良知不假於见闻,故致知之功从不睹不闻而入。

但纔说不睹不闻,即着不睹不闻之见矣。

今只念念在良知上一精一察,使是是非非无容毫发欺蔽。

致知之功,在究透全体,不专在一念一事之间。

但除却一念一事,又更无全体可透耳。

良知广大高明,原无妄念可去,纔有妄念可去,已自失却广大高明之体矣。

今只提醒本体,群妄自消。

先师在越,甘泉官留都,移书辨正良知天理同异。

先师不答,曰:“此须合并数月,无意中因事指发,必有沛然融释处耳。

若恃笔札,徒起争端。”

先师起征思、田,殁於南安,终不得对语以究大同之旨,此亦千古遗恨也。

予於戊申年冬,乞先君墓铭,往见公於增城。

公曰:“良知不由学虑而能,天然自有之知也。

今游先生之门者,皆曰良知无事学虑,任其意智而为之。

其知已入不良 ,莫之觉矣,犹可谓之良知乎、所谓致知者,推极本然之知,功至密也。

今游先生门者,乃云只依良知,无非至道,而致之之功,全不言及。

至有纵一情 恣肆,尚自信为良知者。

立教本旨,果如是乎?”

予起而谢曰:“公之教是也。”

公请予言,予曰:“公勿助勿忘忘之训,可谓苦心。”

曰:“云何苦心?”

曰:“道体自然,无容强索,今欲矜持操执以必得,则本体之上无容有加,加此一念,病於助矣。

然欲全体放下,若见自然,久之则又疑於忘焉。

今之工夫,既不助又不忘,常见此体参前倚衡,活泼呈露。

此正天然自得之机也。

盖欲揭此体以示人,诚难着辞,故曰苦心。”

公乃矍然顾予曰:“吾子相别十年,犹如常聚一堂”。

予又曰:“昔先师别公诗有“无欲见真体,忘助皆非功”之句,当时疑之,助可言功,忘亦可言功乎?及求见此体不得,注目所视,倾耳所听,心心相持,不胜束缚。

或时少舒,反觉视明听聪,中无罣碍,乃疑忘可以得道。

及久之,散漫无归,渐沦於不知矣。

是助固非功,忘亦非功也。

始知只一无欲真体,乃见鸢飞鱼跃,与必有事焉,同活泼泼地,非真无欲,何以臻此?”

公慨然谓诸友曰:“我辈朋友,谁肯究心及此。”

蒋道林示《时一习一 讲义》。

公曰:“后世学问,不在性情上求,终身劳苦,不知所学何事。

比如作一诗,只见性情不见诗,是为好诗;作一文字,只见性情不见文字,是为好文字。

若不是性情上学,疲神瘁思,终身无得,安得悦乐,又安得无愠?”

人只有一道心,天命流行,不动纤毫声臭,是之谓微。

纔动声臭,便杂以人矣。

然其中有多少不安处,故曰危。

人要为恶,只可言自欺,良知本来无恶。

学者工夫,不得伶俐直截,只为一虞字作祟耳。

良知是非从违何尝不明,但不能一时决断,如自虞度曰:“此或无害於理否?或可苟同於俗否?或可欺人於不知否?或可因循一时以图迁改否?”

只此一虞,便是致吝之端。

昔者吾师之立教也,揭诚意为《大学》之要,指致知格物为诚意之功,门弟子闻言之下,皆得入门用力之地。

用功勤者,究极此知之体,使天则流行,纤翳无作,千感万应,而真体常寂。

此诚意之极也。

故诚意之功,自初学用之即得入手,自圣人用之一精一诣无尽。

吾师既殁,吾一党一 病学者善恶之机生灭不已,乃於本体提揭过重,闻者遂谓“诚意不足以尽道,必先有悟而意自不生,格物非所以言功,必先归寂而物自化。”

遂相与虚忆以求悟,而不切乎民彝物则之常;执体以求寂,而无有乎圆神活泼之机。

希高凌节,影响谬戾,而吾师平易切实之旨,壅而弗宣。

师云:“诚意之极,止至善而已矣。”

是止至善也者,未尝离诚意而得也。

言止则不必言寂,而寂在其中;言至善则不必言悟,而悟在其中,然皆必本於诚意焉。

何也?盖心无体,心之上不可以言功也。

应感起物而好恶形焉,於是乎有一精一察克治之功。

诚意之功极,则体自寂而应自顺,初学以至成德,彻始彻终无二功也。

是故不事诚意而求寂与悟,是不入门而思见宗庙百官也;知寂与悟而不示人以诚意之功,是欲人见宗庙百官而闭之门也,皆非融释於道者也。

至纯而无杂者,性之本体也。

兢兢恐恐有事勿忘者,复性之功也。

有事勿忘而不见真体之活泼焉,强制之劳也;怳见本体而不加有事之功焉,虚狂之见也。

故有事非功也,性之不容自已也;活泼非见也,性之不加一物也。

心之本体,纯粹无杂,至善也。

良知者,至善之着察也。

良知即至善也。

心无体以知为体,无知即无心也。

知无体以感应之是非为体,无是非即无知也。

意也者,以言乎其感应也;物也者,以言乎其感应之事也,而知则主宰乎事物是非之则也。

意有动静,此知之体不因意之动静有明暗也;物有去来,此知之体不因物之去来为有无也。

性体流行,自然无息,通昼夜之道而知也。

心之神明,本无方体,欲放则放,欲止则止。

放可能也,止亦可能也,然皆非本体之自然也。

何也?意见使之也。

君子之学,必事於无欲,无欲则不必言止而心不动。

毋求诸已放之心,求诸心之未放焉尔已。

夫心之体,性也,性不可离,又恶得而放也?放之云者,驰於物焉已尔。

论学书

良知天理原非三义,以心之灵虚昭察而言谓之知,以心之文理条析而言谓之理。

灵虚昭察,无事学虑,自然而然,故谓之良;文理条析,无事学虑,自然而然,故谓之天然。

曰灵虚昭察,则所谓昭察者即文理条析之谓也。

灵虚昭察之中,而条理不着,固非所以为良知;而灵虚昭察之中,复求所谓条理,则亦非所谓天理矣。

今日良知,不用天理,则知为空知,是疑以虚无空寂视良知,而又似以袭取外索为天理矣,恐非两家立言之旨也。

(《上甘泉》)

久菴谓吾一党一 於学,未免落空。

初若未以为然,细自磨勘,始知自惧。

日来论本体处,说得十分清脱,及徵之行事,疏略处甚多。

此便是学问落空处。

譬之草木,生意在中,发在枝榦上,自是可见。

(《复王龙溪》)

人生与世情相感,如鱼游於水,随处逼塞,更无空隙处。

波荡亦从自心起,此心无所牵累,虽日与人情事变相接,真如自在,顺应无滞,更无波荡可动。

所谓动亦定,静亦定也。

若此心不免留恋物情,虽日坐虚斋,不露风线,而百念自来熬煎,无容逃避。

今之学者,纔遇事来,便若揽扰,便思静处,及到静处,胸中搅扰犹昔。

此正不思动与不动,只在自心,不在事上拣择。

致知格物工夫,只须於事上识取,本心乃见。

心事非二,内外两忘,非离却事物又有学问可言也。

(《答传少岩》)吾心本与民物同体,此是位育之根,除却应酬更无本体,失却本体便非应酬。

苟於应酬之中,随事随地不失此体,眼前大地何处非黄金。

若厌却应酬,心必欲去觅山中,养成一个枯寂,恐以黄金反混作顽铁矣。

(《复龙溪》。

龙溪之见,伶俐直截,泥工夫於生灭者,闻其言自当省发。

但渠於见上觉有着处,开口论说,千转百折不出己意,便觉於人言尚有漏落耳。

执事之着,多在过思,过思、则想像亦足以蔽道。

(《与季彭山》)亲蹈生死真境,身世尽空,独留一念荧魂。

耿耿中夜,豁然若省,乃知上天为我设此法象,示我以本来真性,不容丝发挂带。

平时一种姑容因循之念,常自以为不足害道,由今观之,一尘可以矇目,一指可以障天,诚可惧也。

噫!颗人处动,忍而获增益,吾不知增益者何物,减削则已尽矣。

(《狱中寄龙溪》)

夫镜,物也,故斑垢驳杂得积於上,而可以先加磨去之功。

吾心良知,虚灵也,虚灵非物也,非物则班垢驳杂停於吾心何所?而磨之之功又於何所乎?今所指吾心之班垢驳杂,非以气拘物蔽而言乎?既曰气拘,曰物蔽,则吾心之班垢驳杂,由人情事物之感而后有也。

既由人情事物之感而后有,而今之致知也,则将於未涉人情事物之感之前,而先加致之之功,则夫所谓致之之功者,又将何所施耶?(《答聂双一江一 》。

人之心体一也,指名曰善可也,曰至善无恶亦可也,曰无善无恶亦可也。

曰善、曰至善,人皆信而无疑矣,又为无善无恶之说者,何也?至善之体,恶固非其所有,善亦不得而有也。

至善之体,虚灵也,犹目之明、耳之聪也。

虚灵之体不可先有乎善,犹明之不可先有乎色,聪之不可先有乎声也。

目无一色,故能尽万物之色;耳无一声,故能尽万物之一声 ;心无一善;故能尽天下万事之善。

今之论至善者,乃索之於事事物物之中,先求其所谓定理者,以为应事宰物之则,是虚灵之内先有乎善也。

虚灵之内先有乎善,是耳未听而先有乎声,目未视而先有乎色也。

塞其聪明之用,而窒其虚灵之体,非至善之谓矣。

今人乍见孺子入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

怵惕恻隐是谓善矣,然未见孺子之前,皆加讲求之功,预有此善以为之则耶?抑虚灵触发其机,自不容已耶?赤子将入井,自圣人与涂人并而视之,其所谓怵惕恻隐者,圣人不能加而涂人未尝减也。

但涂人拟议於乍见之后,已洊入於内一交一 要誉之私矣。

然则涂人之学圣人也,果忧怵惕恻隐之不足耶?抑去其蔽,以还乍见之初心也。

虚灵之蔽,不但邪思恶念,虽至美之念,先横於中,积而不化,已落将迎意必之私,而非时止、时行之用矣。

故先师曰“无善无恶者心之体”,是对后世格物穷理之学,先有乎善者立言也。

因时设法,不得已之辞焉耳。

(《复杨斛山》)

龙溪学日平实,每於毁誉纷冗中,益见奋惕。

弟向与意见不同,虽承先师遗命,相取为益,终与入处异路,未见能浑接一体。

归来屡经多故,不肖始能纯信本心,龙溪亦於事上肯自磨涤,自此正相当。

能不出露头面,以道自任,而毁誉之言,亦从此入。

旧一习一 未化,时出时入,容或有之,然其大头放倒如群情所疑,非真信此心,千古不二,其谁与辨之。

(《与张浮峰》)抉物之学,实良知见在工夫,先儒所谓过去未来徒放心耳。

见在工夫,时行时止,时默时语,念念精明,毫釐不放,此即行着一习一 察、实地格物之功也。

於此体当切实,着衣吃饭,即是尽心至命之功。

(《与陈两湖》)

先师曰:“无善无恶心之体。”

双一江一 即谓“良知本无善恶,未发寂然之体也。

养此,则物自格矣。

今随其感物之际,而后加格物之功,是迷其体以索用,浊其源以澄流,工夫已落第二义。”

论则善矣,殊不知未发寂然之体,未尝离家国天下之感,而别有一物在其中也。

即家国天下之感之中,而未发寂然者在焉耳。

此格物为致知之实功,通寂感体用而无间,尽性之学也。

(《复周罗山》)

“人有未发之中,而后有发而中节之和。”

此先师之言,为註《中庸》者说也。

註《中庸》者,谓“未发之中,人皆有之,至发时而后有不中节“。

曰:“此未知未发之中也。

未发之中,譬若镜体之明,岂有镜体既明而又有照物不当者乎?”

此言未为不确,然实未尝使学者先求未发之中而养之也。

未发之中,竟从何处觅耶?离已发而求未发必不可得,久之则养成一种枯寂之病,认虚景为实得,拟知见为性真,诚可慨也。

故学者初入手时,良知不能无间,善恶念头杂发难制,或防之於未发之前,或制之於临发之际,或悔改於既发之后,皆实功也。

由是而入微,虽圣人之知几,亦只此工夫耳。

(《复何吉一陽一》)觉即是善,不觉即是利。

鸡鸣而醒,目即见物,耳即听物,心思即思物,无人不然。

但主宰不一精一,怳惚因应,若有若无,故遇触即动,物过即留,虽已觉醒,犹为梦昼。

见性之人,真机明察,一醒即觉,少过不及,觉早反亟。

明透之人,无醒无觉,天则自着,故耳目聪明,心思睿智,於遇无触,於物无滞。

善利之辨,此为未知学者分辨界头,良知既得,又何拟议於意像之间乎?(《与宁国诸友》)

颗人以无欲言微。

道心者,无欲之心也。

研几之功,只一无欲而真体自着,更不於念上作有无之见也。

凡为愚夫愚妇立法者,皆圣人之言也。

为圣人说道,妙发性真者,非圣人之言也。

师在越时,同门有用功恳切,而泥於旧见,郁而不化。

师时出一险语以激之,如“投水石於烈焰之中,一时解化,纤滓不留,此亦千古之大快也”。

听者於此等处,多好传诵,而不究其发言之端。

故圣人立教,只指揭学问大端,使人自证自悟,不欲以峻言隐韵立偏胜之剂,以快一时听闻,防其后之足以杀人也。

(以上俱《答念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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