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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侠五义

第六十三回∪莽汉暗刺吴道成 寻盟兄巧逢桑花镇

且说蒋四爷听胡和之言,暗暗说道:“怨不得我找不着我二哥呢,原来被他们擒住了。”

正在思索,忽听外面叫门。

胡和答应着,却向蒋平摆手,随后将灯吹灭,方趔趄趔趄出来开放山门。

只听有人问道,“今日可有什么事么?”

胡和道:“什么事也没有。

横竖也没有人找,我也没有吃酒。”

又听一人道:“他已醉了,还说没吃酒呢。

你将山门好好的关了罢。”

说着,二人向后边去了。

胡和关了山门,从新点上灯来,道:“兄弟,这可没了事咧!咱们喝罢,喝醉了给他个睡,什么事全不管他。”

蒋爷道:“很好。”

却暗暗算计胡和。

不多时,将老道灌了个烂醉,人事不知。

蒋爷脱了道袍,扎缚停当,来至外间,将招子拿起,一抽一出三棱蛾眉刺,熄灭了灯,悄悄出了东厢房,竟奔后院而来。

果见有三座砖塔,见中间的极大。

刚然走至跟前,忽听嚷道:“好啊,你们将老爷捆缚在此,不言不语,到底是怎么样啊?快快给老爷一个爽一利呀!”蒋爷听了,不是韩爷的声音,悄悄道:“你是谁?不要嚷,我来救你。”

说罢,走至跟前,把绳索挑去,轻轻将他二臂舒回。

那大汉定了定神,方说道:“你是什么人?蒋爷道:“我姓蒋名平。”

大汉失声道:“嗳哟,莫不是翻江鼠蒋四爷么?”

蒋平道:“正是。

你不要高声。”

大汉道:“幸会,幸会。

小人龙涛,自仁和县灶君祠跟下花蝶来到此处。

原要与家兄报仇,不想反被他们拿住。

以为再无生理,谁知又蒙四爷知道搭救。”

蒋爷听了便问道:“我二哥在哪里?”

龙涛道:“并不曾遇见什么二爷。

就是昨晚也是夜星子冯七给小人送的信,因此得信到观音庵访拿花蝶。

爬进墙去,却见个细条身一子的与花蝶动手,是我跳下墙去帮助。

后来花蝶跳墙,那人比我高多了,也就飞身跃墙,把花蝶追至此处。

及至我蹿进墙来帮助,不知那人为什么反倒越墙走了。

我本不是花蝶对手,又搭上个黑胖老道,如何敌得住,因此就被他们拿住了。”

蒋爷听罢,暗想道:“据他说来,这细条身一子的倒象我二哥。

只是因何又越墙走了呢?走了又往何处呢?”

又问龙涛道:“你方才可见二人进来么?往哪里去了?”

龙涛道:“往西。

一片竹林之后,有一段粉墙,想来有门。

他们往哪里去了。”

蒋爷道:“你在此略等一等,我去去就来。”

转身来至竹林边一望,但见粉壁光华,乱筛竹影。

借着月光浅淡,翠荫萧森,碧沉沉竟无门可入。

蒋爷暗忖道:“看此光景,似乎是板墙,里面必是个幽僻之所。

且到临近看看。”

绕过竹林,来到墙根,仔细留神,踱来踱去。

结构斗笋处,呆然有些活动。

伸手一摸,似乎活的。

摸了多时,可巧手指一按,只听咯噔一声,将消息滑开,却是个转身门儿。

蒋爷暗暗欢喜,挨身而入。

早见三间正房,对面三间敞厅,两旁有抄手游廊。

院内安设曾白玉石盆,并有几色上样的新菊花,甚觉清雅。

正房西间内,灯烛明亮,有人对谈。

泽长蹑足潜踪,悄立窗外。

只听有人唉声叹气,旁有一人劝慰道:“贤弟,你好生想不开,一个尼姑有什么要紧。

你再要如此,未免叫愚兄笑话你了。”

这说话的却是吴道成。

又听花蝶道:“大哥,你不晓得。

自从我见了她之后,神魂不定,废寝忘餐。

偏偏的她那古怪一性一儿,决不依从。

若是别人,我花冲也不知杀却了多少,惟独他,小弟不但舍不得杀她,竟会不忍一逼一她。

这却如何是好呢?”

说罢,复又长叹。

吴道成听了,哈哈笑道:“我看你竟自着了迷了。

兄弟既如此,你请我一请,包管此事必成。”

花蝶道:“大哥果有妙计成全此事,慢说请你,就是叫我给你磕头,我都甘心情愿的。”

说着话,咕咚一声就跪下了。

蒋爷在外听了,暗笑道:“人家为媳妇拜丈母,这小子为尼姑拜老道。

真是无耻,也就可笑呢!”只听晃道成说:“贤弟请起。

不要太急,我早巳想下一计了。”

花蝶问道:“有何妙计?”

吴道成道:“我明日叫我们那个主儿假做游庙,到她那里烧香。

我将蒙汗药叫她带上些,到了那里,无论饮食之间下上些,须将她迷倒,那时任凭贤弟所为。

你道如何?”

花冲失声大笑道:“好妙计!好妙计!大哥你真要如此,方不愧你我是生死之交。”

又听吴道成道:“可有一宗,到了临期,你要留些情分,千万不可连我们那个主儿清浊不分,那就不成事体了。”

花蝶也笑道:“大哥放心。

小弟不但不敢,从今后,小弟竟把她当嫂子看待。”

说罢,二人一大笑。

蒋爷在外听了,暗暗切齿咬牙,道:“这两个无耻无羞、无伦无礼的贼徒,又在这里设谋定计,陷害好人。”

就要进去。

心中一转,想:“不可。

需要用计。”

想罢,转身躯来到门前,高声叫道:“无量寿佛!”便一抽一身出来,往南赶行了几步,在竹林转身形隐在密一处。

此时屋内早巳听见,吴道成便立起身,来到了院中,问道:“是哪个?”

并无人应。

却见转身门已开,便知有人,连忙出了板墙,左右一看,何尝有个人影。

心中转省道:“是了,这是胡和醉了,不知来此做些什么,看见此门已开,故此知会我们,也未见得。”

心中如此想,腿下不由地往南走去。

也是这恶道恶贯已满,可巧正在蒋爷隐藏之处,撩一开衣服腆着大肚在那里小解。

蒋爷在暗处看的真切,暗道:“活该小子前来送死!”右手攥定钢刺,复用左手按住手腕。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噗哧一声,吴道成腹上已着了钢刺,小水一淋一淋一漓漓。

蒋爷也不管他,却将手腕一翻,钢刺在肚子里转了一个身。

吴道成那里受得,“嗳哟”一声,翻筋斗栽倒在地。

蒋爷趁势赶步,把钢刺一阵乱捣,吴道成这才成了道了。

蒋爷一抽一出钢刺,就在恶道身上搽抹血渍,交付左手别在背上,仍奔板墙门而来。

到了院内,只听花蝶问道:“大哥,是什么人?”

蒋爷一言不发,好大胆,竟奔正屋。

到了屋内软帘北首,右手二指轻轻掀起一缝,往里偷看。

却见花蝶立起身来,走至软帘前一掀。

蒋爷就势儿接着,左手腕一翻,明晃晃的钢刺,竟奔花蝶后心刺将下来。

只听哧地一声响,把背后衣服划开,从腰间至背,便着了钢刺。

花蝶负痛难禁,往前一挣,登时跳至院内。

也是这厮不该命尽,是蒋爷把钢刺别在背后,又是左手,且是翻起手腕,虽然刺着,却不甚重,只于划伤皮肉。

蒋爷展步跟将出来,花蝶已出板墙。

蒋爷紧紧追赶。

花蝶却绕竹林穿入深密之处。

蒋爷有心要赶上,猛见花蝶跳出竹林,将手一扬。

蒋四爷暗说:“不好!”把头一扭,觉得冷嗖嗖从耳边过去,板墙上拍地一声响。

蒋爷便不肯追赶,眼见花蝶飞过墙去了。

蒋爷转身来至中间塔前,见龙涛血脉已周,伸腰舒背,身上已觉如常,便将方才之事,说了一遍。

龙涛不胜称羡。

蒋爷道:“咱们此时往何处去方好?”

龙涛道:“我与冯七约定在桑花镇相见,四爷何不一同前往呢?”

蒋爷道:“也罢,我就同你前去。

且到前面取了我的东西,再走不迟。”

二人来至东厢房内,见胡和横躺在炕上,人事不知。

蒋爷穿上道袍,在外边桌上拿了渔鼓简板,旁边拿起算命招子,装了钢刺。

也不管

胡和明日如何报官,如何结案,二人离了铁岭观,一直竟奔桑花镇而来。

及至到时,红日已经东升。

龙涛道:“四爷辛苦了一一夜,此时也不觉饿吗?”

蒋爷听了,知他这两日未曾吃饭,随答道:“很好,正要吃些东西。”

说着话,正走到饭店门前,二人进去,拣了一个座头。

刚然坐下,只见堂倌从水盆中提了一尾欢跳的活鱼来。

蒋爷见了连夸道:“好新鲜鱼!堂倌,你给我们一尾。”

走堂的摇手道:“这鱼不是卖的。”

蒋爷道:“却是为何?”

堂官道:“这是一位军官爷病在我们店里,昨日交付小人的银两,好容易寻了数尾,预备将养他病的。

因此,我不敢卖。”

蒋爷听了,心内辗转道:“此事有些蹊跷。

鲤鱼乃极热之物,如何反用它将养病呢?再者,我二哥与老五最一爱一吃鲤鱼,在陷空岛时,往往心中不快,吃东西不香,就用鲤鱼炖汤,拿它开胃。

难道这军官就是我二哥不成?但只是我二哥如何扮做军官呢?又如何病了呢?”

蒋爷只顾犯想,旁边的龙涛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先要了点心来,一上口就是五六碟,然后才问:“四爷吃酒要什么菜?”

蒋爷随便要了,毫不介意,总在得病的军官身上。

少时见堂官端着一盘热腾腾、香喷喷的鲤鱼,往后面去了。

蒋爷他却悄悄跟在后面。

去了多时,转身回来,不由笑容满面。

龙涛问道:“四爷酒也不喝,饭也不吃,如何这等发笑?”

蒋爷道:“少时你自然知道。”

便把那堂倌唤进前来,问道:“这军官来了几日了?”

中堂倌道:“连今日四天了。”

蒋爷道:“他来时可曾有病么?”

堂倌道:“来时却是好好的。

只因前晚上出店赏月,于四鼓方才回来,便得了病了。

立刻叫我们伙计三两个到三处打药,惟恐一个药铺赶办不来。

我们想着军官爷必是紧要的症候,因此挡槽儿的、更夫,连小人分为三下里,把药抓了来了。

小人要与军官爷煎,他却不用。

小人见他把那三包药中拣了几味先噙在口内,说道:‘你们去罢。

有了药,我就无妨碍了。

明早再来,我还有话说呢。

’到了次日早起,小人过去一看,见那军官爷病就好了。

赏了小人二两银子买酒吃外,又交付小人一个果子,叫小人务必的多找几尾活鲤鱼来,说:‘我这病,非吃活鲤鱼不可。

’因此,昨日出去了二十多里路,方找了几尾鱼来。

军官爷说:‘每日早饭只用一尾,过了七天后,便隔两三天再吃也就无妨了。

’也不知这军官爷得的什么病。”

蒋爷听了,点了点头,叫堂倌且温酒去,自己暗暗踌躇道:“据堂倌说来,我二哥前日夜间得病。

不消说了,这是在铁岭观受了暗器了,赶紧跑回来了。

怨得龙涛他说:‘刚赶到,那人不知如何越墙走了。

’只是叫人两三处打药,难道这暗器也是毒一药煨的么?不然,如何叫人两三处打药?这明是秘不传方之意。

二哥啊,二哥,你过于多心了。

一个方儿什么要紧,自己一性一命也是当耍的?当初大哥劝了多少言语,说:‘为人不可过毒了。

似乎这些小家伙称为暗器,已然有个暗字,又用毒一药煨饱,岂不是狠上加狠呢,如何使得!’谁知二哥再也不听,连解药儿也不传人。

不想今日临到自己头上,还要细心,不肯露全方儿。

如此看来,二哥也太深心了。”

又一转想,暗说:“不好。

当初在文光楼上我诓药之时,原是两丸全被我盗去。

如今二哥想起来,叫他这般费事,未尝不恨我、骂我,也就未必肯认我罢。”

想至此,只急得汗流满面。

龙涛在旁,见四爷先前欢喜,到后来沉吟纳闷,此时竟自手足失措,便问道:“四爷不吃不喝,到底为着何事?何不对我说说呢?”

蒋爷叹气道:“不为别的,就只为我二哥。”

龙涛道:“二爷在哪里?”

蒋爷道:“便在这店里后面呢。”

龙涛忙道:“四爷大喜!这一见了二爷,又完官差,又全朋友义气,还犹豫什么呢?”

说着话,堂倌又过来。

蒋爷唤住道:“伙计,这得病的军官可容人见么?”

堂倌开言说道:“爷若不问,小人也不说。

这位军官爷一进门就嘱咐了,他说:‘如有人来找,须问姓名。

独有个姓蒋的,他若找来,就回复他说,我不在这店里。

’”四爷听了,便对龙涛道:“如何?”

龙涛闻听,便不言语了。

蒋爷又对堂倌道:“此时军官的鲤鱼大约也吃完了。

你作为取家伙去,我悄悄地跟了你去。

到了那里,你同军官说话儿,我作个不期而遇。

倘若见了,你便溜去,我自有道理。”

堂倌不能不应。

蒋爷别了龙涛,跟着堂倌,来至后面院子之内。

不知二人见了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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