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传第五十八孝友○李密盛彦夏方王《晋书》卷八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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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书 - 卷八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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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十八

列传第五十八

孝友

○李密盛彦夏方王裒许孜庾衮孙晷颜含刘殷王延王谈桑虞何琦吴逵

大矣哉,孝之为德也!分浑元而立体,道贯三灵;资品汇以顺名,功苞万象。

用之于国,动天地而降休征;行之于家,感鬼神而昭景福。

若乃博施备物,尊仁安义,柔色承颜,怡怡尽乐,击鲜就养,亹癖忘劬,集包思艺黍之勤,循陔有采兰之咏,事亲之道也。

属属如在,哀哀罔极,聚薪流恸,衔索兴嗟,晒风树以隤心,頫寒泉而沫泣,追远之情也。

审德筮仕,正务移官,居高匪危,在丑无争,协修升以匡化,怀履冰而砥节,立身之行也。

是以闵曾翼翼,遵六教而缉贞规;蔡董烝烝,弘七体而垂令迹。

亦有至诚上感,明祗下赞,郭巨致锡金之庆。

一陽一雍标莳玉之祉;乌驯丹羽,巢叔和之室,鹿呈白毳,扰功文之庐。

然则因彼孝慈而生友悌,理在兼综,义归一揆。

夫天伦之重,共气分形,心睽则叶悴荆权,一性一合则华承棣萼。

乃有推代瘦,徇急难之情;让果同衾,尽欢一愉之致:缅窥缃素,载流尘躅者欤!

晋氏始自中朝,逮于江左,虽百六之灾遄及,而君子之道未消,孝悌名流,犹为继踵。

王伟元之行己,许季义之立节,夏方、盛彦体至一性一以驰芬,庾衮、颜含笃友于而宣范,自余群士,咸标懿德。

采其遗绚,足厉浇风,故著《孝友篇》以续前史云耳。

李密,字令伯,犍为武一陽一人也,一名虔。

父早亡,母何氏醮。

密时年数岁,感恋弥至,烝烝之一性一,遂以成疾。

祖母刘氏,躬自抚养,密奉事以孝谨闻。

刘氏有疾,则涕泣侧息,未尝解一衣,饮膳汤药必先尝后进。

有暇则讲学忘疲,而师事谯周,周门人方之游夏。

少仕蜀,为郎。

数使吴,有才辩,吴人称之。

蜀平,泰始初,诏征为太子洗马。

密以祖母年高,无人奉养,遂不应命。

乃上疏曰:

臣以险衅,夙遭闵凶,生孩六月,慈父见背,行年四岁,舅夺母志。

祖母刘愍臣孤弱,躬亲抚养。

臣少多疾病,九岁不行,零丁辛苦,至于成立。

既无伯叔,终鲜兄弟,门衰祚薄,晚有兒息。

外无期功强近之亲,内无应门五尺之童,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而刘早婴疾病,常在一床一蓐。

臣侍汤药,未尝废离。

自奉圣朝,沐浴清化,前太守臣逵,察臣孝廉,后刺史臣荣,举臣秀才。

臣以供养无主,辞不赴命。

明诏特下,拜臣郎中,寻蒙国恩,除臣洗马。

猥以微贱,当侍东宫,非臣陨首所能上报。

臣具以表闻,辞不就职。

诏书切峻,责臣逋慢,郡县一逼一迫,催臣上道,州司临门,急于星火。

臣欲奉诏奔驰,则刘病日笃;苟徇私情,则告诉不许。

臣之进退,实为狼狈。

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凡在故老,犹蒙矜恤,况臣孤苦尪羸之极。

且臣少仕伪朝,历职郎署,本图宦达,不矜名节。

今臣亡国贱俘,至微至陋,猥蒙拔擢,一宠一命殊私,岂敢盘桓,有所希冀!但以刘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

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

母孙二人,更相为命,是以私情区区不敢弃远。

臣密今年四十有四,祖母刘今年九十有六,是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而报养刘之日短也。

乌鸟私情,愿乞终养。

臣之辛苦,非但蜀之人士及二州牧伯之所明知,皇天后土,实所鉴见。

伏愿陛下矜愍愚诚,听臣微志,庶刘侥幸,保卒余年。

臣生当陨身,死当结草。

帝览之曰:“士之有名,不虚然哉!”乃停召。

后刘终,服阕,复以洗马征至洛。

司空张华问之曰:“安乐公何如?”

密曰:“可次齐桓。”

华问其故,对曰:“齐桓得管仲而霸,用竖刁而虫流。

安乐公得诸葛亮而抗魏,任黄皓而丧国,是知成败一也。”

次问:“孔明言教何碎?”

密曰:“昔舜、禹、皋陶相与语,故得简雅;《大诰》与凡人言,宜碎。

孔明与言者无己敌,言教是以碎耳。”

华善之。

出为温令,而憎疾从事,尝与人书曰:“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从事白其书司隶,司隶以密在县清慎,弗之劾也。

密有才能,常望内转,而朝廷无援,乃迁汉中太守,自以失分怀怨。

及赐饯东堂,诏密令赋诗,末章曰:“人亦有言,有因有缘。

官无中人,不如归田。

明明在上,斯语岂然!”武帝忿之,于是都官从事奏免密官。

后卒于家。

二子:赐、兴。

赐字宗石,少能属文,尝为《玄鸟赋》,词甚美。

州辟别驾,举秀才,未行而终。

兴字隽石,亦有文才,刺史罗尚辟别驾。

尚为李雄所攻,使兴诣镇南将军刘弘求救,兴因愿留,为弘参军而不还。

尚白弘,弘即夺其手版而遣之。

兴之在弘府,弘立诸葛孔明、羊叔子碣,使兴俱为之文,甚有辞理。

盛彦,字翁子,广陵人也。

少有异才。

年八岁,诣吴太尉戴昌,昌赠诗以观之,彦于坐答之。

辞甚康慨。

母王氏因疾失明,彦每言及,未尝不流涕。

于是不应辟召,躬自侍养,母食必自哺之。

母既疾久,至于婢使数见捶挞。

婢忿恨,伺彦暂行,取蛴螬灸饴之。

母食以为美,然疑是异物,密藏以示彦。

彦见之,抱母恸哭,绝而复苏。

母目豁然即开,从此遂愈。

彦仕吴,至中书侍郎,吴平,陆云荐之于刺史周浚,本邑大中正刘颂又举彦为小中正。

太康中卒。

夏方,字文正,会稽永兴人也。

家遭疫疠,父母伯叔群从死者十三人。

方年十四,夜则号哭,昼则负土,十有七载,葬送得毕,因庐于墓侧,种植松柏,乌鸟猛兽驯扰其旁。

吴时拜仁义都尉,累迁五官中郎将。

朝会未尝乘车,行必让路。

吴平,除高山令。

百姓有罪应加捶挞者,方向之涕泣而不加罪,大小莫敢犯焉。

在官三年,州举秀才,还家,卒,年八十七。

王裒,字伟元,城一陽一营陵人也。

祖修,有名魏世。

父仪,高亮雅直,为文帝司马。

东关之役,帝问于众曰:“近曰之事,谁任其咎?”

仪对曰:“责在元帅。”

帝怒曰:“司马欲委罪于孤邪!”遂引出斩之。

裒少立一操一尚,行己以礼,身长八尺四寸,容貌绝异,音声清亮,辞气雅正,博学多能,痛父非命,未尝西向而坐。

示不臣朝廷也。

于是隐居教授,三征七辟皆不就。

庐于墓侧,旦夕常至墓所拜跪,攀柏悲号,涕泪著树,树为之枯。

母一性一畏雷,母没,每雷,辄到墓曰:“裒在此。”

及读《诗》至“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未尝不三复流涕,门人受业者并废《蓼莪》之篇。

家贫,躬耕,计口而田,度身而蚕。

或有助之者,不听。

诸生密为刈麦,裒遂弃之。

知旧有致遗者,皆不受。

门人为本县所役,告裒求属令,良曰:“卿学不足以庇身,吾德薄不足以廕卿,属之何益!且吾不执笔已四十年矣。”

乃步担干饭,兒负盐豉草屐,送所役生到县,门徒随从者千余人。

安丘令以为诣己,整衣出迎之。

裒乃下道至土牛旁,磬折而立,云:“门生为县所役,故来送别。”

因执手涕泣而去。

令即放之,一县以为耻。

乡人管彦少有才而未知名,裒独以为必当自达,拔而友之,男一女各始生,便共许为婚。

彦后为西夷校尉,卒而葬于洛一陽一,裒后更嫁其女。

彦弟馥问裒,裒曰:“吾薄志毕愿山薮,昔嫁姊妹皆远,吉凶断绝,每以此自誓。

今贤兄子葬父子洛一陽一。

此则京邑之人也,由吾结好之本意哉!”馥曰:“嫂,齐人也,当还临淄。”

裒曰:“安有葬父河南而随母还齐!用意如此,何婚之有!”

北海邴春少立志一操一,寒苦自居,负笈游学,乡邑佥以为邴原复出。

裒以春一性一险狭慕名,终必不成。

其后春果无行,学业不终,有识以此归之。

裒常以为人之所行期于当归善道,何必以所能而责人所不能。

及洛京倾覆,寇资蜂起,亲族悉欲移渡江东,裒恋坟垄不去。

贼大盛,方行,犹思慕不能进,遂为贼所害。

许孜,字季义,东一陽一吴宁人也。

孝友恭让,敏而好学。

年二十,师事豫章太守会稽孔冲,受《诗》、《书》、《礼》、《易》及《孝经》、《论语》。

学竟,还乡里。

冲在郡丧亡,孜闻问尽哀,负担奔赴,送丧还会稽,蔬食执役,制一服三年。

俄而二亲没,柴毁骨立,杖而能起,建墓于县之东山,躬自负土,不受乡人之助。

或愍孜羸惫,苦求来助,孜昼助不逆,夜便除之。

每一悲号,鸟兽翔集。

孜以方营大功,乃弃其妻,镇宿墓所,列植松柏亘五六里。

时有鹿犯其松栽,改悲叹曰:“鹿独不念我乎!”明日,忽见鹿为猛兽所杀,置于所犯栽下。

孜怅惋不已,乃为作冢,埋于隧侧。

猛兽即于孜前自扑而死,孜益叹息,又取埋之。

自后树木滋茂,而无犯者。

积二十余年孜乃更娶妻,立宅墓次,烝烝朝夕,奉亡如存,鹰雉栖其梁,檐鹿与猛兽扰其庭圃,交一颈同游,不相搏噬。

元康中,郡察孝廉,不起,巾褐终身。

年八十余,卒于家。

邑人号其居为孝顺里。

咸康中,太守张虞上疏曰:“臣闻圣贤明训存乎举善,褒贬所兴,不远千载。

谨案所领吴宁县物故人许孜,至一性一孝友,立节清峻,与物恭让,言行不贰。

当其奉师,则在三之义尽;及其丧亲,实古今之所难。

咸称殊类致感,猛兽弭害。

虽臣不及见,然备闻斯语,窃谓蔡顺、董黯无以过之。

孜没积年,其子尚在,一性一行纯悫,今亦家于墓侧。

臣以为孜之履一操一,世所希逮,宜标其令迹,甄其后嗣,以酬既往,以奖方来。

《一陽一秋传》曰:'善善及其子孙'。

臣不达大体,请台量议。”

疏奏,诏旌表门闾。

蠲复子孙。

其子生亦有孝行。

图孜像于堂,朝夕拜焉。

庾衮,字叔褒,明穆皇后伯父也。

少履勤俭,笃学好问,事亲以孝称。

咸宁中,大疫,二兄俱亡,次兄毗复殆,疠气方炽,父母诸弟皆出次于外,衮独留不去。

诸父兄强之,乃曰:“衮一性一不畏病。”

遂亲自扶持,昼夜不眠,其间复抚柩哀临不辍。

如此十有余旬,疫势既歇,家人乃反,毗病得差,衮亦无恙。

父老咸曰:“异哉此子!守人所不能守,行人所不能行,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始疑疫疠之不相染也。”

初,衮诸父并贵盛,惟父独守贫约。

衮躬亲稼穑,以给供养,而执事勤恪,与弟子树篱,跪以授条。

或曰:“今在隐屏,先生何恭之过?”

衮曰:“幽显易一操一,非君子之志也。”

父亡,作筥卖以养母。

母见其勤,曰:“我无所食。”

对曰:“母食不甘,衮将何居!”母感而安之。

衮前妻荀氏,继妻乐氏,皆官族富室,及适衮,俱弃华丽,散资财,与衮共安贫苦,相敬如宾。

母终,服丧居于墓侧。

岁大饥,藜羹不糁,门人欲进其饭者,而衮每曰已食,莫敢为设。

及麦熟,获者已毕,而采捃尚多,衮乃引其群子以退,曰“待其间。”

及其捃也,不曲行,不旁掇,跪而把之,则亦大获,又与邑人入山拾橡,分夷险,序长幼,推易居难,礼无违者。

或有斩其墓柏,莫知其谁,乃召邻人集于墓而自责焉,因叩头泣涕,谢祖祢曰:“德之不修,不能庇先人之树,衮之罪也。”

父老咸亦为之垂泣,自后人莫之犯。

抚诸孤以慈,奉诸寡以仁,事加于厚而教之义方,使长者体其行,幼者忘其孤。

孤甥郭秀,比诸子侄,衣食而每先之。

孤兄女曰芳,将嫁,美服既具,衮乃刈荆苕为箕帚,召诸子集之于堂,男一女以班,命芳曰:“芳乎!汝少孤,汝逸汝豫,不汝疵瑕。

今汝适人,将事舅姑,洒扫庭内,妇之道也,故赐汝此。

匪器之为美,欲温恭朝夕,虽休勿休也。”

而以旧宅与其长兄子赓、翕。

及翕卒,衮哀其早孤,痛其成一人而未娶,乃抚柩长号,哀感行路,闻者莫不垂涕。

初,衮父诫衮以酒,每醉,辄自责曰:“余废先父之诫,其何以训人!”乃于父墓前自杖三十。

邻人褚德逸者,善事其亲,老而不倦,衮每拜之。

尝与诸兄过邑人陈准兄弟,诸兄友之,皆拜其母,衮独不拜。

准弟徽曰:“子不拜吾亲何?”

衮曰:“未知所以拜也。

夫拜人之亲者,将自同于人之子也,其义至重,衮敢轻之乎?”

遂不拜。

准、徽叹曰:“古有亮直之士,君近之矣。

君若当朝,则社稷之臣欤!君若握兵,临大节,孰能夺之!方今征聘,君实宜之。”

于是乡一党一荐之,州郡交命,察孝廉,举秀才、清白异行,皆不降志,世遂号之为异行。

元康末,颍川太守召为功曹,衮服造役之衣,杖锸荷斧,不俟驾而行,曰:“请受下夫之役。”

太守饰车而迎,衮逡巡辞退,请徒行入郡,将命者遂一逼一扶升车,纳于功曹舍。

既而衮自取己车而寝处焉,形虽恭而神有不可动之色。

太守知其不屈,乃叹曰:“非常士也,吾何以降之!”厚为之礼而遣焉。

齐王冏之唱义也,张泓等肆掠于一陽一翟,衮乃率其同族及庶姓保于禹山。

是时百姓安宁,未知战守之事,衮曰:“孔子云:'不教而战,是谓弃之。

'”乃集诸如士而谋曰:“二三君子相与处于险,将以安保亲尊,全妻孥也。

古人有言:'千人聚而不以一人为主,不散则乱矣。

'将若之何!”众曰:“善。

今日之主,非君而谁!”衮默然有间,乃言曰:“古人急病让夷,不敢逃难,然人之立主,贵从其命也。”

乃誓之曰:“无恃险,无怙乱,无暴邻,无一抽一屋,无樵采人所植,无谋非德,无犯非义,戮力一心,同恤危难。”

众咸从之。

于是峻险厄,杜蹊径,修壁坞,树蕃障,考功庸,计丈尺,均劳逸,通有无,缮完器备,量力任能,物应其宜,使邑推其长,里推其贤,而身率之。

分数既明,号令不二,上下有礼,少长有仪,将顺其美,匡救其恶。

及贼至,衮乃勒部曲,整行伍,皆持满而勿发。

贼挑战,晏然不动,且辞焉。

贼服其慎而畏其整,是以皆退,如是者三。

时人语曰:“所谓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其庾异行乎!”

及冏归于京师,逾年不朝,衮曰:“晋室卑矣,寇难方兴!”乃携其妻适林虑山,事其新乡如其故乡,言忠信,行笃敬。

经及期年,而林虑之人归之,咸曰庾贤。

及石勒攻林虑,父老谋曰:“此有大头山,九州之绝险也。

上有古人遗迹,可共保之。”

惠帝迁于长安,衮乃相与登于大头山而田于其下。

年谷未熟,食木实,饵石蕊,同保安之,有终焉之志。

及将收获,命子怞与之下山,中途目眩瞀,坠崖而卒。

同保赴哭曰:“天乎!独不可舍我贤乎!”时人伤之曰:“庾贤绝尘避地,超然远迹,固穷安陋,木食山栖,不与世同荣,不与人争利,不免遭命,悲夫!”

衮学通《诗》《书》,非法不言,非道不行,尊事耆老,惠训蒙幼,临人之丧必尽哀,会人之葬必躬筑,劳则先之,逸则后之,言必行之,行必安之。

是以宗族乡一党一莫不崇仰,门人感慕,为人树碑焉。

有四子:怞、蔑、泽、捃。

在泽生,故名泽,因捃生,故曰捃。

蔑后南渡江,中兴初,为侍中。

蔑生愿,安成太守。

孙晷,字文度,吴国富春人,吴伏波将军秀之曾孙也。

晷为兒童,未尝被呵怒。

顾荣见而称之,谓其外祖薛兼曰:“此兒神明清审,志气贞立,非常童也。”

及长,恭孝清约,学识有理义,每独处幽暗之中,容止瞻望未尝倾邪。

虽侯家丰厚,而晷常布衣蔬食,躬亲垄亩,诵咏不废,欣然独得。

父母愍其如此,欲加优饶,而夙兴夜寐,无暂懈也。

父母起居尝馔,虽诸兄亲馈,而晷不离左右。

富春车道既少,动经江川,父难于风波,每行乘篮舆,晷躬自扶侍,所诣之处,则于门外树下籓屏之间隐息,初不令主人知之。

兄尝笃疾经年,晷躬自扶侍,药石甘苦,必经心目,跋涉山水,祈求恳至。

而闻人之善,欣若有得;闻人之恶,惨若有失。

见人饥寒,并周赡之,乡里赠遗,一无所受。

亲故有穷老者数人,恆往来告索,人多厌慢之,而晷见之。

欣敬逾甚,寒则与同衾,食则与同器,或解一衣推被以恤之。

时年饥谷贵,人有生刈其稻者,晷见而避之,须去而出,既而自刈送与之。

乡邻感愧,莫敢侵犯。

会稽虞喜隐居海嵎,有高世之风。

晷钦其德,聘喜弟预女为妻。

喜戒女弃华尚素,与晷同志。

时人号为梁鸿夫妇。

济一陽一江淳少有高一操一,闻晷学行过人,自东一陽一往候之,始面,便终日谭宴,结欢而别。

司空何充为扬州,檄晷为主簿,司徒蔡谟辟为掾属,并不就。

尚书经国明,州土之望,表荐晷,公车径征。

会卒,时年三十八,朝野嗟痛之。

晷未及大敛,有一老父缊袍草屦,不通姓名,径入抚柩而哭,哀声慷慨,感于左右。

哭止便出,容貌甚清,眼瞳又方,门者告之丧主,怪而追焉。

直去不顾。

同郡顾和等百余人叹其神貌有异,而莫之测也。

颜含,字弘都,琅邪莘人也。

祖钦,给事中。

父默,汝一陰一太守。

含少有一操一行,以孝闻。

兄畿,咸宁中得疾,就医自疗,遂死于医家。

家人迎丧,旐每绕树而不可解,引丧者颠仆,称畿言曰:“我寿命未死,但服药太多,伤我五藏耳。

今当复一活,慎无葬也。”

其父祝之曰:“若尔有命复生,岂非骨肉所愿!今但欲还家,不尔葬也。”

旐乃解。

及还,其妇梦之曰:“吾当复生,可急开棺。”

妇颇说之。

其夕,母及家人又梦之,即欲开棺,而父不听。

含时尚少,乃慨然曰:“非常之事,古则有之,今灵异至此,开棺之痛,孰与不开相负?”

父母从之,乃共发棺果有生验,以手刮棺,指爪尽伤,然气息甚微,存亡不分矣。

饮哺将护,累月犹不能语,饮食所须,托之以梦。

阖家营视,顿废生业,虽在母妻,不能无倦矣。

含乃绝弃人事,躬亲侍养,足不出户者十有三年。

石崇重含淳行,赠以甘旨,含谢而不受。

或问其故,答曰:“病者绵昧,生理未全,既不能进敢,又未识人惠,若当谬留,岂施者之意也!”畿竟不起。

含二亲既终,两兄继没,次嫂樊氏因疾失明,含课励家人,尽心奉养,每日自尝省药馔,察问息耗,必簪屦束带。

医人疏方,应须髯蛇胆,而寻求备至,无由得之,含忧叹累时。

尝昼独坐,忽有一青衣童子年可十三四,持一青囊授含,含开视,乃蛇胆也。

童子逡巡出户,化成青鸟飞去。

得胆,药成,嫂病即愈。

由是著名。

本州辟,不就。

东海王赵以为太傅参军,出补闿一陽一令。

元帝初镇下邳,复命为参军。

过江,以含为上虞令。

转王国郎中、丞相东阁祭酒,出为东一陽一太守。

东宫初建,含以儒素笃行补太子中庶子,迁黄门侍郎、本州大中正,历散骑常侍、大司农。

豫讨苏峻功,封西平县侯,拜侍中,除吴郡太守。

王导问含曰:“卿今莅名郡,政将何先?”

答曰:“王师岁动,编户虚耗,南北权豪竞招游食,国弊家丰,执事之忧。

且当征之势门,使反田桑,数年之间,欲令户给人足,如其礼乐,俟之明宰。”

含所历简而有恩,明而能断,然以威御下。

导叹曰:“颜公在事,吴人敛手矣。”

未之官,复为侍中。

寻除国子祭酒,加散骑常侍,迁光禄勋,以年老逊位。

成帝美其素行,就加右光禄大夫,门施行马,赐一床一帐被褥,敕太官四时致膳,固辞不受。

于时论者以王导帝之师傅,名位隆重,百僚宜为降礼。

太常冯怀以问于含,含曰:“王公虽重,理无偏敬,降礼之言,或是诸君事宜。

鄙人老矣,不识时务。”

既而告人曰:“吾闻伐国不问仁人。

向冯祖思问佞于我,我有邪德乎?”

人尝论少正卯、盗跖其恶孰深。

或曰:“正卯虽一奸一,不至剖人弃膳,盗跖为甚。”

含曰:“为恶彰露,人思加戮;隐伏之一奸一,非圣不诛。

由此言之,少正为甚。”

众咸服焉。

郭璞尝遇含,欲为之筮。

含曰:“年在天,位在人,修己而天不与者,命也;守道而人不知者,一性一也。

自有一性一命,无劳蓍龟。”

桓温求婚于含,含以其盛满,不许。

惟与邓攸深交。

或问江左群士优劣,答曰:“周伯仁之正,邓伯道之清,卞望之之节,余则吾不知也。”

其雅重行实,抑绝浮伪如此。

致仕二十余年,年九十三卒。

遗命素棺薄敛。

谥曰靖。

丧在殡而邻家失火,移棺绋断,火将至而灭,佥以为淳诚所感也。

三子:髦、谦、约。

髦历黄门郎、侍中、光禄勋,谦至安成太守,约零陵太守,并有声誉。

刘殷,字长盛,新兴人也。

高祖陵,汉光禄大夫。

殷七岁丧父,哀毁过礼,服丧三年,未曾见齿。

曾祖母王氏,盛冬思堇而不言,食不饱者一旬矣。

殷怪而问之,王言其故。

殷时年九岁,乃于泽中恸哭,曰:“殷罪衅深重,幼丁艰罚,王母在堂,无旬月之养。

殷为人子,而所思无获,皇天后土,愿垂哀愍。”

声不绝者半日,于是忽若有人云:“止,止声。”

殷收泪视地,便有堇生焉,因得斛余而归,食而不减,至时,堇生乃尽。

又尝夜梦人谓之曰:“西篱下有粟。”

寤而掘之,得粟十五钟,铭曰“七年粟百石,以赐孝子刘殷。”

自是食之,七载方尽。

时人嘉其至一性一通感,竞以谷帛遗之。

殷受而不谢,直云待后贵当相酬耳。

弱冠,博通经史,综核群言,文章诗赋一靡一不该览,一性一倜傥,有济世之志,俭而不陋,清而不介,望之颓然而不可侵也。

乡一党一亲族莫不称之。

郡命主簿,州辟从事,皆以供养无主,辞不赴命。

司空、齐王攸辟为掾,征南将军羊祜召参军事,皆以疾辞。

同郡张宣子,识达之士也,劝殷就征。

殷曰:“当今二公,有晋之栋楹也。

吾方希达如榱椽耳,不凭之,岂能立乎!吾今王母在堂,既应他命,无容不竭尽臣礼,使不得就养。

子舆所以辞齐大夫,良以色养无主故耳。”

宣子曰:“如子所言,岂庸人所识哉!而今而后,吾子当为吾师矣。”

遂以女妻之。

宣子者,并州豪族也,家富于财,其妻怒曰:“我女年始十四。

姿识如此,何虑不得为公侯妃,而遽以妻刘殷乎!”宣子曰:“非尔所及也。”

诫其女曰:“刘殷至孝冥感,兼才识超世,此人终当远达,为世名公,汝其谨事之。”

张氏一性一亦婉顺,事王母以孝闻,奉殷如君父焉。

及王氏卒,殷夫妇毁瘠,几至灭一性一,时柩在殡而西邻失火,风势甚盛,殷夫妇叩殡号哭,火遂越烧东家。

后有二白鸠巢其庭树,自是名誉弥显。

太傅杨骏辅政,备礼聘殷,殷以母老固辞。

骏于是表之,优诏遂其高志,听终色养,敕所在供其衣食,蠲其徭赋,赐帛二百匹,谷五百斛。

赵王伦纂位,孙秀重殷名,以散骑常侍征之,殷逃奔雁门。

及齐王冏辅政,辟为大司马军谘祭酒。

既至,谓殷曰;“先王虚心召君,君不至。

今孤辟君,君何能屈也?”

殷曰:“世祖以大圣应期,先王以至德辅世,既尧舜为君,稷契为佐,故殷希以一夫而距千乘,为不可回之图,幸邀唐虞之世,是以不惧斧钺之戮耳。

今殿下以神武睿姿,除残反政,然圣迹稍粗,严威滋肃,殷若复尔,恐招华士之诛,故不敢不至也。”

冏奇之,转拜新兴太守,明刑旌善,甚有政能。

属永嘉之乱,没于刘聪。

聪奇其才而擢任之,累至侍中、太保、录尚书事。

殷恆戒子孙曰:“事君之法,当务几谏,凡人尚不可面斥其过,而况万乘乎!夫犯颜之祸,将彰君过,宜上思召公咨商之义,下念鲍勋触鳞之诛也。”

在聪之朝,与公卿恂恂然,常有后己之色。

士不修一操一行者,无得入其门,然滞理不申,藉殷而济者,亦已百数。

有七子,五子各授一经。

一子授《太史公》,一子授《汉书》,一门之内,七业俱兴,北州之学,殷门为盛。

竟以寿终。

王延,字延元。

西河人也。

九岁丧母,泣血三年,几至灭一性一。

每至忌日,则悲啼至旬。

继母卜氏遇之无道,恆以薄穰及败麻头与延贮衣。

其姑闻而问之,延知而不言,事母弥谨。

卜氏尝盛冬思生鱼,敕延求而不获,杖之流血。

延寻汾叩凌而哭,忽有一鱼长五尺,踊出一水上,延取以进母。

卜氏食之,积日不尽,于是心悟,抚延如己生。

延事亲色养,夏则扇枕席,冬则以身温被,隆立盛寒,体无全衣,而亲极滋味。

昼则佣赁,夜则诵书,遂究览经史,皆通大义。

州郡礼辟,贪供养不起。

父母终后,庐于墓侧,非其蚕不衣,非其耕不食。

属天下丧乱,随刘元海迁于平一陽一,农蚕之暇,训诱宗族,侃侃不倦。

家牛一生犊,他人认之,延牵而授与,初无吝色。

其人后自知妄认,送犊还延,叩头谢罪,延仍以与之,不复取也。

年六十,方仕于刘聪,稍迁尚书左丞,至金紫光禄大夫。

聪死后,靳准将作乱,谋之于延,延不从。

准既诛刘氏,自号汉天王,以延为左光禄大夫,延又大骂不受,准遂杀之。

王谈,吴兴乌程人也。

年十岁,父为邻人窦度所杀。

谈一陰一有复仇志,而惧为度所疑,寸刃不畜,日夜伺度,未得。

至年十八,乃密市利锸,一陽一若耕锄者。

度常乘船出入,经一桥下,谈伺度行还,伏草中,度既过,谈于桥上以锸斩之,应手而死。

既而归罪有司,太守孔岩义其孝勇,列上宥之。

岩诸子为孙恩所害,无嗣,谈乃移居会稽,修理岩父子坟墓,尽其心力。

后太守孔廞究其义行,元兴三年,举谈为孝廉,时称其得人。

谈不应一召,终于家。

桑虞,字子深,魏郡黎一陽一人也。

父冲,有深识远量,惠帝时为黄门郎。

河间王颙执权,引为司马。

冲知颙必败,就职一旬,便称疾求退。

虞仁孝自天至,年十四丧父,毁瘠过礼,日以米百粒用糁藜藿,其姊谕之曰:“汝毁瘠如此,必至灭一性一,灭一性一不孝,宜自抑割。”

虞曰:“藜藿杂米,足以胜哀。”

虞有园在宅北数里,瓜果初熟,有人逾垣盗之。

虞以园援多棘刺,恐偷见人惊走而致伤损,乃使奴为之开道。

及偷负瓜将出,见道通利,知虞使除之,乃送所盗瓜,叩头请罪。

虞乃欢然,尽以瓜与之。

尝行,寄宿逆旅,同宿客失脯,疑虞为盗。

虞默然无言,便解一衣偿之。

主人曰:“此舍数失鱼肉鸡鸭,多是狐狸偷去,君何以疑人?”

乃将脯主至山冢间寻求,果得之。

客求还衣,虞投之不顾。

虞诸兄仕于石勒之世,咸登显位,惟虞耻臣非类,一陰一欲避地海东,会丁母忧,遂止。

哀毁骨立,庐于墓侧。

五年后,石勒以为武城令。

虞以密迩黄河,去海微近,将申前志,欣然就职。

石季龙太守刘徵甚器重之,徵迁青州刺史,请虞长史,带祝阿郡。

徵遇疾还鄴,令虞监行州府属。

季龙死,国中大乱,朝廷以虞名父之子,必能立功海岱,潜遣东莞人华挺授虞宁朔将军、青州刺史。

虞曰:“功名非吾志也。”

乃附使者启,让刺史,靖居海右,不交境外。

虽历伪朝,而不豫乱,世以此高之。

卒于官。

何琦,字万伦,司空充之从兄也。

祖父龛,后将军。

父阜,淮南内史。

琦年十四丧父,哀毁过礼。

一性一沈敏有识度,好古博学,居于宣城一陽一谷县,事母孜,朝夕色养。

常患甘鲜不赡,乃为郡主簿,察孝廉,除郎中,以选补宣城泾县令。

司徒王导引为参军,不就。

及丁母忧,居丧泣血,杖而后起,停柩在殡,为邻火所一逼一,烟焰已交,家乏僮使,计无从出,乃匍匐抚棺号哭。

俄而风止火息,堂屋一间免烧,其一精一诚所感如此。

服阕,乃慨然叹曰:“所以出身仕者,非谓有尺寸之能以效智力,实利微禄,私展供养。

一旦茕然,无复恃怙,岂可复以朽钝之质尘默清朝哉!”于是养志衡门,不交人事,耽玩典籍,以琴书自娱。

不营产业,节俭寡欲,丰约与乡邻共之。

乡里遭乱,姊没人家,琦惟有一婢,便为购赎。

然不为小谦,凡有赠遗,亦不苟让,但于己有余,辄复随而散之。

任心而行,率意而动,不占卜,无所事。

司空陆玩、太尉桓温并辟命,皆不就。

诏征博士,又不起。

简文帝时为抚军,钦其名行,召为参军,固辞以疾。

公车再征通直散骑侍郎、散骑常侍,不行。

由是君子仰德,莫能屈也。

桓温尝登琦县界山,喟然叹曰:“此山南有人焉,何公真止足者也!”琦善养一性一,老而不衰,布褐蔬食,恆以述作为事,著《三国评论》,凡所撰录百许篇,皆行于世。

年八十二卒。

吴逵,吴兴人也。

经荒饥疾病,合门死者十有三人,逵时亦病笃,其丧皆邻里以苇席裹而埋之。

逵夫妻既存,家极贫窘,冬无衣被,昼则佣赁,夜烧砖甓,昼夜在山,未尝休止,遇毒虫猛兽,辄为之下道。

期年,成七墓、十三棺。

时有赙赠,一无所受。

太守张崇义之,以羔雁之礼礼焉。

卒于家。

史臣曰:尊亲之道,礼经之明训;孝友之义,诗人之美谈,是知人伦之本,罔兹攸尚。

盛翁子立行淳至,素蓄异才,流恸致其感通,含哺申其就养,戴昌赏其清韵,陆云嘉其茂德。

王裒隐居不从其辟,行己莫逾其礼,枯柏以应其诚,惊雷以危其虑。

永言董蔡,异时均美。

许孜少而敏学,礼备在三,驯雉栖其梁栋,猛兽扰其庭圃,居丧之礼,实古今之所难焉。

庾叔褒不匮表于执勤,则裕存乎敬业,幽显不易其一操一,疫疠不骇其心,急病让夷之规,有古人之风烈矣。

孙晷之匪懈,王谈之复仇,神人惜其亡,良守宥其罪。

刘殷幼丁艰酷,柴毁逾制,发三冬之堇,赐七年之粟,至诚之契,义形于兹。

王延叩冰而召鳞,扇席而清暑,虽黄香、孟宗,抑为伦辈。

其余群子,并孝养可崇,清风素范,高山景行,会其宗流,同斯志也。

赞曰:德之所届,有感和征。

孝哉王许,永慕烝烝。

挥泗凋柏,对榥巢鹰。

密、彦、夏、庾,夙标至一性一。

文度、弘都,勤修懿行。

敦彼孝友,载光谣咏。

鸠驯长盛,鱼荐延元。

谈桑义阐,琦吴道存。

专洞之德,咸摛左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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