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太夫人乳媪廖氏言,沧州马落坡,有妇以卖面为业《阅微草堂笔记》卷三 滦阳消夏录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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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滦阳消夏录三(2)

先太夫人乳媪廖氏言,沧州马落坡,有妇以卖面为业。

得余面以养姑。

贫不能畜驴,恒自转磨,夜夜彻四鼓。

姑殁后,上墓归,遇二少女于路,迎而笑曰:同住二十余年,颇相识否?妇错愕不知所对。

二女曰:嫂勿讶,我姊妹皆狐也,感嫂孝心,每夜助嫂转磨,不意为上帝所嘉,缘是功行,得证正果。

今嫂养姑事毕,我姊妹亦登仙去矣。

敬来道别,并谢提携也。

言讫,其去如风,转瞬已不见。

妇归,再转其磨,则力几不胜,非宿昔之旋运自如矣。

乌鲁木齐,译言好围场也。

余在是地时,有笔帖式,名乌鲁木齐。

计其命名之日,在平定西域前二十余年。

自言初生时,父梦其祖语曰:尔所生子,当名乌鲁木齐,并指画其字以示。

觉而不省为何语,然梦甚了了,姑以名之。

不意今果至此,意将终此乎?后迁印房主事,果卒于官。

计其自从征至卒,始终未尝离此地。

事皆前定,岂不信夫。

乌鲁木齐又言有厮养曰巴拉,从征时,遇贼每力战,后流矢贯左颊,镞出于右耳之后,犹奋刀斫一贼,与之俱仆。

后因事至孤穆第--在乌鲁木齐特纳格尔之间,梦巴拉拜谒,衣冠修整,颇不类贱役。

梦中忘其已死,问向在何处,今将何往,对曰:因差遣过此,偶遇主人,一展积恋耳。

问何以得官,曰:忠孝节义,上帝所重。

凡为国捐生者,虽下至仆隶,生前苟无过恶,幽冥必与一职事;原有过恶者,亦消除前罪,向人道转生。

一奴一今为博克达山神部将,秩如骁骑校也。

问何所往,曰:昌吉。

问何事,曰:赍有文牒,不能知也。

霍然而醒,语音似犹在耳。

时戊子六月。

至八月十六日,而有昌吉变乱之事,鬼盖不敢预泄云。

昌吉筑城时,掘土至五尺余,得红癗丝绣花女鞋一,制作一精一致,尚未全朽。

余乌鲁木齐杂诗曰:筑城掘土土深深,邪许相呼万杵音。

怪事一声齐注目,半钩新月紵花侵。

咏此事也。

入土至五尺余,至近亦须数十年,何以不坏?额鲁特女子不缠足,何以得作弓弯样,仅三寸许?此必有其故,今不得知矣。

郭六,淮镇农家妇,不知其夫氏郭,父氏郭也。

相传呼为郭六云尔。

雍正甲辰乙巳间,岁大饥,其夫度不得活,出而乞食于四方,濒行对之稽颡曰:父母皆老病,吾以累汝矣。

妇故有姿,里少年瞰其乏食,以金钱挑之,皆不应。

惟以女工养翁姑,既而必不能赡,则集邻里叩首曰:我夫以父母托我,今力竭矣,不别作计,当俱死。

邻里能助我,则乞助我,不能助我,则我且卖花,毋笑我--里语以妇女倚门为卖花。

邻里趑趄嗫嚅,徐散去。

乃恸哭白翁姑,公然与诸荡子游,一陰一蓄夜合之资,又置一女子。

然防闲甚严,不使外人觌其面。

或曰是将邀重价,亦不辩也。

越三载余,其夫归。

寒一温一 甫毕,即与见翁姑,曰:父母并在,今还汝。

又引所置女,见其夫曰:我身已污,不能忍耻再对汝,已为汝别娶一妇,今亦付汝。

夫骇愕未答,则曰:且为汝办餐,已往厨下自刭矣。

县令来验,目炯炯不瞑。

县令判葬于祖坟,而不癙夫墓。

曰:不癙墓宜绝于夫也;葬于祖坟,明其未绝于翁姑也。

目仍不瞑,其翁姑哀号曰:是本贞妇,以我二人故至此也。

子不能养父母,反绝代养父母者耶?况身为男子不能养,避而委一少一妇 ,途人知其心矣。

是谁之过而绝之耶?此我家事,官不必与闻也。

语讫而目瞑。

时邑人议论颇不一,先祖一宠一 予公曰:节孝并重也。

节孝不能两全也,此一事非圣贤不能断,吾不敢置一词也。

御史某之伏法也,有问官白昼假寐,恍惚见之,惊问曰:君有冤耶?曰:言官受赂鬻章奏,于法当诛,吾何冤?曰:不冤何为来见我?曰:有憾于君。

曰:问官七八人,旧一交一 如我者,亦两三人,何独憾我?曰:我与君有宿隙,不过进取相轧耳,非不共戴天者也。

我对簿时,君虽引嫌不问,而一陽一陽一有德色;我狱成时,君虽虚词慰藉,而隐隐含轻薄。

是他人据法置我死,而君以修怨快我死也。

患难之际,此最伤人心,吾安得不憾?问官惶恐愧谢曰:然则君将报我乎?曰:我死于法,安得报君?君居心如是,自非载福之道,亦无庸我报,特意有不平,使君知之耳。

语讫,若睡若醒,开目已失所在,案上残茗尚微一温一 。

后所亲见其惘惘如失,一陰一叩之,乃具道始末,喟然曰:幸哉我未下石也,其饮恨犹如是。

曾子曰:哀矜勿喜,不其然乎?所亲为人述之,亦喟然曰:一有私心,虽当其罪犹不服,况不当其罪乎?

程编修鱼门曰:怨毒之于人甚矣哉。

宋小岩将殁,以片札寄其友曰:白骨可成尘,游魂终不散,黄泉业镜台,待汝来相见。

余亲见之,其友将殁,以手拊床 曰:宋公且坐。

余亦亲见之。

相传某公奉使归,驻节馆舍。

时庭菊盛开,徘徊花下,见小童隐映疏竹间,年可十四五,端丽一温一 雅,如靓妆女子。

问知为居停主人子,呼与语,甚慧黠。

取一扇赠之,流目送盼,意似相就。

某公亦爱其秀颖,与流连软语,适左右皆不在,童即跪引其裾,曰:公如不弃,即不敢欺公。

父陷冤狱,得公一语可活。

公肯援手,当不惜此身。

方探袖出讼牒,忽暴风冲击,窗扉六扇皆洞开,几为驺从所窥。

心知有异,急挥之去,曰:俟夕徐议。

即草草命驾行。

后廉知为土豪杀人狱,急不得解,赂胥吏引某公馆其家,一陰一市娈童,伪为其子。

又赂左右,得至前为秦弱兰之计,不虞冤魄之示变也。

裘文达公尝曰:此公偶尔多事,几为所中。

士大夫一言一动,不可不慎。

使尔时面如包孝肃,亦何隙可乘。

明崇祯末,孟村有巨盗肆掠。

见一女有色,并其父母系之。

女不受污,则缚其父母加炮烙,父母并呼号惨切,命女从贼。

女请纵父母去,乃肯从。

贼知其绐己,必先使受污而后释。

女遂奋掷批贼颊,与父母俱死,弃一尸一于野。

后贼与官兵格斗,马至一尸一侧,辟易不肯前,遂陷淖就擒。

女亦有灵矣。

惜其名氏不可考。

论是事者,或谓女子在室,从父母一之 命者也。

父母命之从贼矣,成一己之名,坐视父母一之 惨酷,女似过忍;或谓命有治乱,从贼不可与许嫁比。

父母命为娼,亦为娼乎?女似无罪。

先姚安公曰:此事与郭六正相反,均有理可执,而于心终不敢确信。

不食马肝,未为不知味也。

刘羽冲,佚其名,沧州人。

先高祖厚斋公多与唱和。

性孤僻,好讲古制,实迂阔不可行。

尝倩董天士作画,倩厚斋公题,内秋林读书一幅云:兀坐秋树根,块然无与伍,不知读何书,但见须眉古。

只愁手所持,或是井田谱。

盖规之也。

偶得古兵书,伏读经书,自谓可将十万。

会有土寇,自练乡兵与之角。

全队溃覆,几为所擒;又得古水利书,伏读经年,自谓可使千里成沃壤,绘图列说于州官,州官亦好事,使试于一村,沟洫甫成,水大至。

顺渠灌入,人几为鱼。

由是抑郁不自得,恒独步庭阶,摇首自语曰:古人岂欺我哉!如是日千百遍惟此六字。

不久发病死。

后风清月白之夕,每见其魂在墓前松柏下,摇首独步,侧耳听之,所诵仍此六字也。

或笑之,则隐。

次日伺之,复然。

泥古者愚,何愚乃至是欤?阿文勤公尝教昀曰:满腹皆书能害事,腹中竟无一卷书,亦能害事。

国弈不废旧谱,而不执旧谱;国医不泥古方,而不离古方。

故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

又曰:能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巧。

明魏忠贤之恶,史册所未睹也。

或言其知事必败,一陰一蓄一骡,日行七百里,以备逋逃;一陰一蓄一貌类己者以备代死。

后在阜城尤家店,竟用是私遁去。

余谓此无稽之谈也。

以天道论之,苟神理不诬,忠贤断无幸免理;以人事论之,忠贤擅政七年,何人不识。

使窜伏旧一党一 之家,小人之一交一 ,势败则离,有缚献而已矣;使潜匿荒僻之地,则耕牧之中,突来阉宦,异言异貌,骇视惊听,不三日必败;使远遁于封域之外,则严世蕃尝通日本,仇鸾尝一交一 谙达,忠贤无是也,山海阻深,关津隔绝,去又将何往。

昔建文行遁,后世方且传疑。

然建文失德无闻,人心未去,旧臣遗老,犹有故主之思。

燕王称戈篡位,屠戮忠良,又天下所不与,递相客隐,理或有之。

忠贤虐焰薰天,毒流四海,人人欲得而甘心。

是时距明亡尚十五年,此十五年中,安得深藏不露乎?故私遁之说,余断不谓然。

文安王岳芳曰:乾隆初,县学中忽雷霆击格,旋绕文庙,电光激射,如掣赤练,入殿门复返者十余度。

训导王著起曰:是必有异。

冒雨入视,见大蜈蚣伏先师神位上,钳出掷阶前,霹雳一声,蜈蚣死而天霁。

验其背上,有朱书魏忠贤字。

是说也,余则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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