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广记
卷第五十五 神仙五十五
寒山子 轩辕弥明 蔡少霞 郑居中 伊用昌
寒山子
寒山子者,不知其名氏。
大历中,隐居天台翠屏山。
其山深邃,当暑有雪,亦名寒岩,因自号寒山子。
好为诗,每得一篇一句,辄题于树间石上。
有好事者,随而录之,凡三百余首,多述山林幽隐之兴,或讥讽时态,能警励流俗。
桐柏征君徐灵府,序而集之,分为三卷,行于人间。
十余年忽不复见,咸通十二年,毗陵道士李褐,性褊急,好凌侮人。
忽有贫士诣褐乞食,褐不之与,加以叱责。
贫者唯唯而去。
数日,有白马从白衣者六七人诣褐,褐礼接之。
因问褐曰:“颇相记乎?”
褐视其状貌,乃前之贫士也。
逡巡欲谢之,惭未发言。
忽语褐曰:“子修道未知其门,而好凌人侮俗,何道可冀?子颇知有寒山子邪?”
答曰:“知。”
曰:“即吾是矣。
吾始谓汝可教,今不可也。
修生之道,除嗜去欲,啬神抱和,所以无累也;内抑其心,外检其身,所以无过也;先人后己,知柔守谦,所以安身也;善推于人,不善归诸身,所以积德也;功不在小,立之无怠,过不在大,去而不贰,所以积功也。
然后内行充而外丹至,可以冀道于仿佛耳。
子之三毒未剪,以冠簪为饰,可谓虎豹之鞟,而犬豕之质也。”
出门乘马而去,竟不复见。
(出《仙传拾遗》)
寒山子这个人,不知道他的名姓。
大历年间,隐居在天台县翠屏山。
那里山很深邃,正当暑天还有雪,因此也叫寒岩,隐居者于是自己起个号,叫寒山子。
寒山子喜好作诗,每得一篇一句,就题写在树间石头上。
有好事的人随即把它记录下来,共三百多首,多数是叙述他幽隐的雅兴,有的是讥讽世态,能警醒劝戒世俗之人。
桐柏征君徐灵府,把这些诗搜集起来并且作了序,分为三卷,流传于人间。
十余年后,寒山子忽然不再出现。
咸通十二年,有个昆陵道士叫李褐,性情偏激急躁,喜好凌辱别人。
忽然有个贫士拜见李褐讨吃的,李褐不给他,又加以叱责,贫士唯唯而去。
几天以后,有人骑着白马带着六七个白衣人来拜访李褐,李褐以礼接待他们。
来客就问李褐:“还记得我吗?”
李褐看看他的形体相貌,乃是前些天来过的贫士。
他迟迟疑疑地想要向客人道歉,但心里惭愧没说出来。
来客忽然对李褐说:“你修道还不知道它的门路,而又喜欢凌辱俗人,什么道能有指望?你略知有寒山子吗?”
李褐说:“知道。”
来客说:“就是我呀。
我当初认为你可以传授,现在知道不可。
修生之道,除去嗜好和欲念,啬神抱和,所以没有牵累之事;对内抑制自己的私心,在外检点自己本身,所以没有过错;先人后己,懂得柔和安守谦让,是用来安身的办法;好事推给别人,不好的事归于自身,是用来积德的办法;功不在大,立之不懈,过不在小,改掉它不迟疑,是用来积功的办法。
这样做了以后,内心修行充实而又外有丹药到来,所期望的道就在仿佛之间。
你的三毒没有翦除,虽然用冠簪作为装饰,可以说是虎狼之皮而猪狗之质。”
出门乘马而去,终于没再见到他。
轩辕弥明
轩辕弥明者,不知何许人。
在衡湘间来往九十余年,善捕逐鬼物,能囚拘蛟螭虎豹,人莫知其寿。
进士刘师服,常于湘南遇之。
元和七年壬辰十二月四日,将自衡山游太白,还(明钞本还作过。
)京师,与师服相值,师服招其止宿。
有校书郎侯喜,新有诗名,拥炉夜坐,与刘说诗。
弥明在其侧,貌极丑,白鬓黑面,长颈而高结喉。
中又作楚语,喜视之若无人。
弥明忽掀衣张眉,指炉中古鼎谓喜曰:“子云能诗,与我赋此乎!”师服以衡湘旧识,见其老貌,颇敬之,不知其有文也,闻此说大喜,即援笔而题其首两句曰:“巧匠琢山骨,刳中事煎烹。”
次传喜与。
喜踊跃而缀其下曰:“外苞乾藓文,中有暗浪惊。”
题讫吟之。
弥明哑然笑曰:“子诗如是而已乎?”
即袖手竦肩,倚北墙坐,谓刘曰:“吾不解世俗书,子为吾书之。”
因高吟曰:“龙头缩菌蠢,豕腹胀彭亨。”
初不似经意,诗旨有似讯喜。
二子相顾愧骇,然欲以多穷之,即赋两句以援喜曰:“大若烈士胆,圆如戴马缨。”
喜又成两句曰:“在冷足自安,遭焚意弥贞。”
弥明又令师服书曰:“秋瓜来落蒂,冻芋强抽萌。”
师服又吟曰:“磨砻去圭角,浮润著光一精一。”
讫,又授喜。
喜思益苦,务欲压弥明,每营度欲出口吻,吟声益悲,操笔欲书,将下复止,亦竟不能奇。
曰:“旁有双耳穿,上为孤髻撑。”
吟竟,弥明曰:“时于蚯蚓窍,微作苍蝇声。”
其不用意如初,所言益奇,不可附说,语皆侵二子。
夜将阑,二子起谢曰:“尊师非常人也,某等伏矣,愿为弟子,不敢更诗。”
弥明奋曰:“不然。
此章不可以不成也。”
谓刘曰:“把笔把笔,吾与汝就之。”
即又连唱曰:“何当出灰烛灺,无计离瓶罂。
谬居鼎鼐间,长使水火争。
形模妇女笑,度量儿童轻。
徒尔坚贞性,不过升合盛。
宁依暖热敝,不与寒冷并。
忽罹翻溢愆,实负任使诚。
陋质荷斟酌,狭中愧提擎。
岂能道仙药,但未污羊羹。
区区徒自效,琐琐安足呈。
难比俎豆用,不为手所隥。
愿君勿嘲诮,此物方施行。”
师服书讫,即使读之,毕。
谓二子曰:“此皆不足与语,此宁为文耶?吾就子所能而作耳,非吾之所学于师而能者也。
吾所能者,子皆不足以闻也,岂独文乎哉。
吾闭口矣。”
二子大惧,皆起立床 下,拜曰:“不敢他有问也,愿一言而已,先生称‘吾不解人间书。
’敢问解何书,请闻此而已?”
累问不应,二子不自得,即退就坐。
弥明倚墙睡,鼻息如雷鸣,二子但恐失色。
不敢喘息。
斯须,曙鼓冬冬。
二子亦困,遂坐睡,及觉惊顾,已失弥明所在。
问童一奴一,曰:“天且明,道士起出门,若将便旋然,久不返,觅之已不见矣。”
二子惊惋自责,因携诗诣昌黎韩愈:“问此何人也?”
愈曰:“余闻有隐君子弥明,岂其人耶。”
遂为石鼎联句序,行于代焉。
(出《仙传拾遗》)
轩辕弥明,不知是哪里人,在衡湘一带来来往往九十多年,善于捕捉驱逐鬼物,能够拘住囚禁蛟螭虎豹,没有人知道他的年龄。
进士刘师服,常在湘南遇到他。
元和七年壬辰十二月四日,将从衡山去游太白,回京城时,与刘师服相遇,师服招他一起歇宿。
有个校书郎叫侯喜,刚有诗名,夜里围着炉子坐着,与刘师服谈论诗。
弥明在他的身边,相貌极丑,白鬓角黑脸孔,脖子长而喉结又突出,又说楚方言,侯喜把他在身边看作没有这个人一样。
弥明忽然掀起衣襟扬起眉毛,指着炉子中的古鼎对侯喜说:“你说能作诗,和我一起吟咏这个吧!”刘师服因为他是衡湘旧相识,看他年老的样子,很尊重他,却不知道他有文学才能,听到这句话很高兴,拿起笔来题写了诗的头两句:“巧匠琢山骨,刳中事煎烹。”
按次序把笔传给侯喜。
侯喜踊跃地在刘师服诗句下接着写道:“外苞乾藓文,中有暗浪惊。”
题写完了又把它吟诵一遍。
弥明哑然失笑说:“你的诗如此而已吗?”
就袖着手耸耸肩,倚着北墙坐着,对刘师服说:“我不明白世俗上的字,你替我写。”
于是高声吟诵道:“龙头缩菌蠢,豕腹胀彭亨。”
开始不象有意的,诗的意思有点象讥讽侯喜。
两个人互相看了看,惭愧而又惊骇,然而又想靠多写来难倒他,就赋写两句又一交一 给侯喜,写得是“大若烈士胆,圆如戴马缨。”
侯喜又写成两句是“在冷足自安,遭焚意弥贞。”
弥明又让师服替他写道:“秋瓜未落蒂,冻芋强抽萌。”
师服又吟咏说:“磨砻去圭角,浮润著光一精一。”
写完,又一交一 给侯喜。
侯喜思索得更苦,一心要压倒弥明,每当思考着要说出句,吟声就更悲,拿起笔来想写,将下笔又停下来,也到底没能写出奇句。
写得是“旁有双耳穿,上为孤髻撑。”
吟诵完毕,弥明吟道:“时于蚯蚓窍,微作苍蝇声。”
他象开头那样不用意,但说出的诗更奇,不能曲解,语句都是讥讽两个文人的。
夜将残,两个人起身辞谢说:“大师不是平常人,我们都服了,愿作您的弟子,不敢再写诗了。”
弥明大声说:“不能这样。
这首诗不能不写成。”
对刘师服说:“拿笔拿笔,我给你写成它。”
就又连声吟唱道:“何当出灰灺,无计离瓶罂。
谬居鼎鼐间,长使水火争。
形模妇女笑,度量儿童轻。
徒尔坚贞性,不过升合盛。
宁依暖热敝,不与寒凉并。
忽罹翻溢愆,实负任使诚。
陋质荷斟酌,狭中愧提擎。
岂能道仙药,但未污羊羹。
区区徒自效,琐琐安足呈。
难比俎豆用,不为手所隥。
愿君勿嘲诮,此物方施行。”
师服写完,弥明就让他把诗读一遍。
读完,弥明对二人说:“这都不值得跟你们说,这难道算做文章吗?我是就你们所能而作罢了,不是我向师父学到而能做的。
我能做到的,你们都不能听到,难道唯独写文章吗?我闲口了。”
二人自觉没趣,都起来到床 下站着,下拜说:“我们不敢问别的,希望问一句就行了,先生声称‘我不明白人间的书’冒昧相问您明白什么书,请让我们听听这个答案吧。”
他们问了几次也没见弥明答应,二人不自得,就退回去坐下,弥明倚着墙已经睡着了,鼾声如雷鸣。
二人只是恐惧失色,不敢喘息。
过了一会儿,听到更鼓咚咚报晓,两个人也困了,就坐着睡了。
等到醒来吃惊四顾,已失去弥明的踪影。
问童一奴一,童一奴一说:“天快亮的时候,道士起来出了门,好象打算马上回来的样子,很久没回来,寻找他已经不见了。”
两个人惊疑惋惜而又自责,就带着诗去拜见昌黎韩愈。
他们问韩愈:“这是什么人呢?”
韩愈说:“我听说有个隐居的君子叫弥明,难道是那个人吗?”
于是给石鼎连句写了序,在代州流传。
蔡少霞
蔡少霞者,陈留人也。
性情恬和,幼而奉道。
早岁明经得第,选蕲州参军。
秩满,漂寓一江一 浙间。
久之,再授兖州泗水丞。
遂于县东二十里买山筑室,为终焉之计。
居处深僻,俯瞰龟蒙,水石云霞,境象殊胜。
少霞世累早绝,尤谐夙尚。
偶一日沿溪独行,忽得美荫,因憩焉,神思昏然,不觉成寐。
因为褐衣鹿帻之人梦中召去,随之远游,乃至城廓一所。
碧天虚旷,瑞日瞳眬,人俗洁净,卉木鲜茂。
少霞举目移足,惶惑不宁,即被导之令前。
经历门堂,深邃莫测,遥见玉人当轩独立,少霞遽修敬谒。
玉人谓曰:“愍子虔心,今宜领事。”
少霞靡知所谓,复为鹿帻人引至东廊,止于石碑之侧。
谓少霞曰:“召君书此,贺遇良因。”
少霞素不工书,即极辞让。
鹿帻人曰:“但按文而录,一胡一 乃拒违。”
俄有二童,自北而来,一捧牙箱,内有两幅紫绢文书,一斋笔砚。
即付少霞,凝神搦管,顷刻而毕,因览读之,已记于心矣。
题云:“苍龙溪新宫铭,紫一陽一真一人山玄卿撰。
良常西麓,源泽东泄。
新宫宏宏,崇轩轘轘。
雕珉盘础,镂檀楝臬。
碧瓦鳞差,瑶瑎昉截。
阁凝瑞霞,楼横祥霓。
驺虞巡徼,昌明捧阂。
珠树矰连,玉泉矩泄。
灵飚遐集,圣日俯晰。
太上游诣,无极便阙。
百神守护,诸真班列。
仙翁鹄立,道师水洁。
饮玉成浆,馔琼为屑。
桂旗不动,兰幄互设。
妙乐兢奏,流铃间发。
天簌虚徐,风箫泠澈。
凤歌谐律,鹤舞会节。
三变玄云,九成绛雪。
易迁徒语,童初讵说。”
方更周视,遂为鹿帻人促之,忽遽而返,醒然遂寤。
急命纸笔,登即纪录。
自是兖豫好奇之人,多诣少霞,谒访其事。
有郑还古者,为立传焉。
且少霞乃孝廉一叟耳,固知其不妄矣。
(出《集异记》)
蔡少霞是陈留县人。
他性情恬静一温一 和,幼年时候就信奉道教。
早年明经及第,选为蕲州参军。
任职期满,就漂泊一江一 苏浙一江一 一带。
过了很久,再次授职为兖州泗水县丞。
他就在县城东二十里买山盖房,做着老的打算。
住处幽深偏僻,俯瞰龟蒙,水石云霞,环境景象很美。
少霞在世上的牵累早就没有了,尤其与早年的崇尚相谐。
偶然有一天,他沿着溪水独自行走,忽然找到幽美的林荫,就在那里休息,神思昏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于是被一个身穿褐衣头戴鹿皮头中的人从梦中召去,就随着他远游,来到一座城廓。
那里碧天虚旷,瑞日瞳眬,人俗洁净,花木鲜茂。
少霞抬头迈步,惶恐迷惑心绪不宁,就被人领着让他往前走。
经过大门殿堂,那里深邃莫测,远远地看见一个美人对着门独自站在那里,少霞马上恭恭敬敬地拜见。
美人对他说:“我哀怜你虔诚的心,今天应该让你知道点事。”
少霞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又被戴鹿皮头巾的人带到东边廊下,在一块石碑的旁边停下来。
戴鹿皮巾的人对他说:“召你来写这个碑文,庆贺遇到好缘分。”
少霞一向不善于写字,就极力推辞谦让。
戴鹿皮巾的人说:“只是按照文章抄录,为什么竟然拒绝躲避?”
不一会儿,有两个小童从北而走来,一个捧着牙箱,里边有两幅紫绢文书,一个捧着笔砚。
二童就把文书和笔砚一交一 给少霞,少霞聚一精一会神握着笔管,顷刻就写完了,就此看看读读,已经记在心里了。
题写的内容是:“苍龙溪新宫铭,紫一陽一真一人山玄卿撰。
良常西麓,源泽东泄。
新宫宏宏,崇轩轘轘。
雕珉盘础,镂檀楝臬。
碧瓦鳞差,瑶瑎昉截。
阁凝瑞霞,楼横祥霓。
驺虞巡徼,昌明捧阂。
朱树矰连,玉泉矩泄。
灵飚遐集,圣日俯晰。
太上游诣,无极便阙,百神守护,诸真班列。
仙翁鹄立,道师水洁。
饮玉成浆,馔琼为屑。
桂旗不动,兰幄互设。
妙乐兢奏,流铃间发。
天籁虚徐,风箫泠澈。
凤歌谐律,鹤舞会节。
三变玄云,九成绛雪。
易迁徒语,童初讵说。”
少霞正要再从头到尾看一遍,就被戴鹿皮头巾的人催促而走,一会儿就回来了,清清楚楚地就醒了。
他急忙拿出纸笔,立刻记录。
从此,兖豫二州好奇的人,都到少霞家里拜访那件事。
有个郑还古,为此立了传。
况且蔡少霞乃是孝廉,一个老年人,固然知道这件事不虚妄了。
郑居中
郑舍人居中,高雅之士,好道术。
常遇张山人者,多同游处,人但呼为小张山人,亦不知其所能也。
居襄汉间,除中书舍人,不就。
开成二年春,往东洛嵩岳,携家僮三四人,与僧登历,无所不到,数月淹止。
日晚至一处,林泉秀洁,爱甚忘返。
会院僧不在,张烛热火将宿,遣仆者求之,兼取笔,似欲为诗者。
操笔之次,灯灭火尽。
一僮在侧,闻郑公仆地之一声 。
喉中气粗,有光如鸡子,绕颈而出。
遽吹薪明之,已不救矣。
纸上有四字云:“香火愿毕。”
毕字仅不成。
后居山者及猎人时见之,衣服如游涉之状。
当应是张生潜出言其终竟之日,郑公舍家以避耳,若此岂非达命者欤?(出《逸史》)
舍人郑居中,是个高雅之士,他喜欢道术,平常遇到张山人,多同他一交一 游相处,人们只叫他为小张山人,也不知道他能做什么。
他住在襄汉一带,授与他中书舍人的官职,他也不去就任。
开成二年春,前往东洛嵩山,带着三四个家僮,与和尚一起登山游历,没有地方不到,几个月后才停止,滞留在那里。
有一天晚上,他来到一个地方,那里山林秀美泉水洁净,他很喜爱那里忘了返回。
正赶上院里的和尚不在,掌烛点火将要歇宿,他就派仆人去寻找,正取笔,好象打算写诗似的。
郑居中拿笔之时,灯灭火烬。
一个僮仆在他旁边,听到郑公倒地的声音。
咽喉中气息很粗,有鸡子大的一束光亮,从他的脖子里环绕而出。
僮仆急忙吹着薪柴去照他,已经没法救了。
纸上有四个字写道:“香火愿毕”。
毕字几乎没写成。
后来在山里住的人及猎人有时见到他,衣服象是出游跋涉的样子。
应当是张生悄悄,说出他性命终止的日期,郑公舍弃家业而躲避,如果是这样,郑居中岂不是达命的人吗?
伊用昌
熊皦补阙说:顷年,有伊用昌者,不知何许人也。
其妻甚少,有殊色,音律女工之事,皆曲尽其妙。
夫虽饥寒丐食,终无愧意。
或有豪富子弟,以言笑戏调,常有不可犯之色。
其夫能饮,多狂逸,时人皆呼为伊风子。
多游一江一 左庐陵宜春等诸郡,出语轻忽,多为众所击。
爱作《望一江一 南》词,夫妻唱和。
或宿于古寺废庙间,遇物即有所咏,其词皆有旨。
熊只记得咏鼓词云:“一江一 南鼓,梭肚两头栾。
钉着不知侵骨髓,打来只是没心肝。
空腹被人漫。”
余多不记。
一江一 南有芒草,贫民采之织屦。
缘地上卑湿,此草耐水,而贫民多着之。
伊风子至茶陵县门,大题云:“茶陵一道好长街,两畔栽柳不栽槐。
夜后不闻更漏鼓,只听锤芒织草鞋。”
时县官及胥吏大为不可,遭众人乱殴,逐出界。
一江一 南人呼轻薄之词为覆窠,其妻告曰:“常言小处不要覆窠,而君须要覆窠之。
譬如骑恶马,落马足穿镫,非理伤堕一等。
君不用苦之。”
如是夫妻俱有轻薄之态。
天祐癸酉年,夫妻至抚州南城县所,有村民毙一犊。
夫妻丐得牛肉一二十觔,于乡校内烹炙,一夕俱食尽。
至明,夫妻为肉所胀,俱死于乡校内。
县镇吏民,以芦席裹一尸一,于县南路左百余步而瘗之。
其镇将姓丁,是一江一 西廉使刘公亲随,一年后得替归府,刘公已薨。
忽一旦于北市棚下,见伊风子夫妻,唱望一江一 南词乞钱。
既相见甚喜,便叙旧事。
执丁手上酒楼,三人共饮数郖。
丁大醉而睡,伊风子遂索笔题酒楼壁云:“此生生在此生先,何事从玄不复玄。
已在淮南鸡犬后,而今便到玉皇前。”
题毕,夫妻连臂高唱而出城,遂渡一江一 至游帷观,题真君殿后,其御云:“定亿万兆恒沙军国主南方赤龙神王伊用昌。”
词云:“日日祥云瑞气连,应侬家作大神仙。
笔头洒起风雷力,剑下驱驰造化权。
更与戎夷添礼乐,永教一胡一 虏绝烽烟。
列仙功业只如此,直上三清第一天。”
题罢,连臂入西山。
时人皆见蹑虚而行,自此更不复出。
其丁将于酒楼上醉醒,怀内得紫金一十两。
其金并送在淮海南城县。
后人开其墓,只见芦席两领,裹烂牛肉十余觔,臭不可近,余更无别物。
熊言六七岁时,犹记识伊风子。
或着道服,称伊尊师。
熊尝于顶上患一痈疖,疼痛不可忍。
伊尊师含三口水,噀其痈便溃,并不为患。
至今尚有痕在。
熊言亲睹其事,非谬说也。
(出《玉堂闲话》)
补阙(官名)熊皦说,前几年,有个伊用昌,不知是哪里人。
他的妻子很年轻,也很漂亮,音律和针线活这类事情,都能工尽其妙。
她的丈夫虽然又饥又饿去讨饭,却始终没有愧意。
有时候,有些富家子弟用言谈笑语调戏她,常表现出不可侵犯的脸色。
她的丈夫能喝酒,经常发狂奔跑,当时的人都叫他伊疯子。
这个伊疯子经常游历一江一 东庐陵宜春等各郡,说出话来轻薄不注意,经常被众人殴打。
爱作《望一江一 南》词,夫妻唱和。
有时在古寺废庙里住宿。
遇到东西就有所咏,那些词都有些味道。
熊皦只记得咏鼓词是这样写的:“一江一 南鼓,梭肚两头栾。
钉着不知侵骨髓,打来只是没心肝。
空腹被人漫。”
其余的词多不记得。
一江一 南有一种芒草,贫民把它采来织草鞋。
由于土地低湿,这种草耐水,因而贫民大多穿它。
伊疯子来到茶陵县大门,大笔一挥写道:“茶陵一道好长街,两畔栽柳不栽槐。
夜夜不闻更漏鼓,只听锤芒织草鞋。”
当时县官及胥吏大为不满,伊疯子遭到众人乱打,被逐出界。
一江一 南人把轻薄之词叫做覆窠,他的妻子就告诉他说:“常说小地方不要覆窠(词),而你却一定要覆窠(词)之。
譬如骑劣马,人落下马来,脚还穿在马镫里。
非理伤堕相等。
您不必为此苦恼,如此夫妻都表现出不屑之态。
天祐年间岁当癸酉,夫妻来到抚州南城县地界。
有个村民杀死一头小牛,他们夫妻讨来牛肉一二十斤,在乡校内又煮又烤,一个晚上就吃光了。
到天亮的时候,夫妻被牛肉所胀,都死在乡校内。
县镇的官吏和百姓,用芦席把他们的一尸一体裹上,埋在县城南边路旁一百多步的地方。
那里镇守的将领姓丁,是一江一 西廉使刘公的亲信随从,一年后得到替换回到廉使衙门时,刘公已死了。
忽然有一天,姓丁的在北市棚子下,看到了伊疯子夫妻,正在唱望一江一 南词讨钱。
他们相见以后很高兴,便说起过去的事。
伊疯子拉着丁镇将的手上了酒楼,三个人一共饮了几斗酒。
丁大醉而睡,伊疯子就要来笔在酒楼墙壁上题诗,他写的是:“此生生在此生先,何事从玄不复玄。
已在淮南鸡犬后,而今便到玉皇前。”
题写完毕,夫妻二人拉着手高唱着出了城,于是渡一江一 到了游帷观,在真君殿后题字,其头衔如下:“定亿万兆恒沙军国主南方赤龙神王伊用昌。”
其词是:“日日祥云瑞气连,应侬家作大神仙。
笔头洒起风雷力,剑下驱驰造化权。
更与戎夷添礼乐,永教一胡一 虏绝烽烟。
列仙功业只如此,直上三清第一天。”
题写完毕,夫妻俩又拉着手进入西山。
当时人们都看见他们踏空而行,从此再也没有重新出现。
那个丁将在酒楼上从醉中醒来,在怀内摸到紫金一十两。
就把那些金子都送到淮海南城县。
后人掘开他们夫妻的坟墓,只见到两领芦席、十多斤烂牛肉,已发臭不可靠近,其余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熊皦说他六七岁的时候,还记得伊疯子,有时穿着道家服装,称作伊尊师。
熊皦在头顶上生了一块痈疖,疼痛得不能忍受。
伊尊师含了三口水喷在患处,那个痈疖就溃落了,并不觉得痛苦,至今头上还有疤痕存在。
熊皦说他亲眼见到那些事,不是荒谬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