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
卷三十一 陈胜项籍传 第一
(陈胜,项籍)
【原文】
陈胜字涉,陽城人。
吴广,字叔,陽夏人也。
胜少时,尝与人佣耕。
辍胞之垄上,怅然甚久,曰:“苟富贵,无相忘!”佣者笑而应曰:“若为佣耕,何富贵也?”
胜太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秦二世元年秋七月,发闾左戍渔陽九百人,胜、广皆为屯长。
行至蕲大泽乡,会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
失期法斩,胜、广乃谋曰:“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胜曰:“天下苦秦久矣。
吾闻二世,少子,不当立,当立者乃公子扶苏。
扶苏以数谏故不得立,上使外将兵。
今或闻无罪,二世杀之。
百姓多闻其贤,未知其死。
项燕为楚将,数有功,一爱一士卒,楚人怜之。
或以为在。
今诚以吾众为天下倡,宜多应者。”
广以为然。
乃行卜。
卜者知其指意,曰:“足下事皆成,有功。
然足下卜之鬼乎!”胜、广喜,念鬼,曰:“此教我先威众耳。”
乃丹书帛曰“陈胜王”,置人所罾鱼腹中。
卒买鱼享食,得书,已怪之矣。
又间令广之次所旁丛祠中,夜构火,狐鸣呼曰:“大楚兴,陈胜王。”
卒皆夜惊恐。
旦日,卒中往往指目胜、广。
胜、广素一爱一人,士卒多为用。
将尉醉,广故数言欲亡,忿尉,令辱之,以激怒其众。
尉果笞广。
尉剑挺,广起夺而杀尉。
胜佐之,并杀两尉。
召令徒属曰:“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当斩。
藉弟令毋斩,而戍死者固什六七。
且壮士不死则已,死则举大名耳。
侯王将相,宁有种乎!”徒属皆曰:“敬受令。”
乃诈称公子扶苏、项燕,从民望也。
袒右,称大楚。
为坛而盟,祭以尉首。
胜自立为将军,广为都尉。
攻大泽乡,拔之。
收兵而攻蕲,蕲下。
乃令符离人葛婴将兵徇蕲以东,攻铚、酂、苦、柘、谯,皆下之。
行收兵,比至陈,兵车六七百乘,骑千余,卒数万人。
攻陈,陈守令皆不在,独守丞与战谯门中。
不胜,守丞死。
乃入据陈。
数日,号召三老豪桀会计事。
皆曰:“将军身被坚执锐,伐无道,诛暴秦,复立楚之社稷,功宜为王。”
胜乃立为王,号张楚。
于是诸郡县苦秦吏暴,皆杀其长吏,将以应胜。
乃以广为假王,监诸将以西击荥陽。
令陈人武臣、张耳、陈馀徇赵,汝陰人邓宗徇九江郡。
当此时,楚兵数千人为聚者不可胜数。
葛婴至东城,立襄强为楚王。
后闻胜已立,因杀襄强,还报。
至陈,胜杀婴,令魏人周市北徇魏地。
广围荥陽,李由为三川守守荥陽,广不能下。
胜征国之豪桀与计,以上蔡人房君蔡赐为上柱国。
周文,陈贤人也,尝为项燕军视日,事春申君,自言习兵。
胜与之将军印,西击秦。
行收兵至关,车千乘,卒十万,至戏,军焉。
秦令少府章邯免骊山徒,人奴产子,悉发以击楚军,大败之。
周文走出关,止屯曹陽。
二月余,章邯追败之,复走黾池。
十余日,章邯击,大破之。
周文自刭,军遂不战。
武臣至邯郸,自立为赵王,陈馀为大将军,张耳、召騷为左右丞相。
胜怒,捕系武臣等家室,欲诛之。
柱国曰:“秦未亡而诛赵王将相家属,此生一秦,不如因立之。”
胜乃遣使者贺赵,而徙系武臣等家属宫中。
而封张耳子敖为成都君,趣赵兵亟入关。
赵王将相相与谋曰:“王王赵,非楚意也。
楚已诛秦,必加兵于赵。
计莫如毋西兵,使使北徇燕地以自广。
赵南据大河,北有燕、代,楚虽胜秦,不敢制赵,若不胜秦,必重赵。
赵承秦、楚之敝,可以得志于天下。”
赵王以为然,因不西兵,而遣故上谷卒史韩广将兵北徇燕。
燕地贵人豪桀谓韩广曰:“楚、赵皆已立王。
燕虽小,亦万乘之国也,愿将军立为王。”
韩广曰:“广母在赵,不可。”
燕人曰:“赵方西忧秦,南忧楚,其力不能禁我。
且以楚之强,不敢害赵王将相之家,今赵独安敢害将军家乎?”
韩广以为然,乃自立为燕王。
居数月,赵奉燕王母家属归之。
是时,诸将徇地者不可胜数。
周市北至狄,狄人田儋杀狄令,自立为齐王。
反击周市。
市军散,还至魏地,立魏后故宁陵君咎为魏王。
咎在胜所,不得之魏。
魏地已定。
欲立周市为王,市不肯。
使者五反,胜乃立宁陵君为魏王,遣之国。
周市为相。
将军田臧等相与谋曰:“周章军已破,秦兵且至,我守荥陽城不能下,秦军至,必大败。
不如少遣兵,足以守荥陽,悉一精一兵迎秦军。
今假王骄,不知兵权,不可与计,非诛之,事恐败。”
因相与矫陈王令以诛吴广,献其首于胜。
胜使赐田臧楚令尹印,使为上将。
田臧乃使诸将李归等守荥陽城,自以一精一兵西迎秦军于敖仓。
与战,田臧死,军破。
章邯进击李归等荥陽下,破之,李归死。
陽城人邓说将兵居郯,章邯别将击破之,邓说走陈。
铚人五逢将兵居许,章邯击破之。
五逢亦走陈。
胜诛邓说。
胜初立时,氵夌人秦嘉、铚人董緤、符离人朱鸡石、取虑人郑布、徐人丁疾等皆特起,将兵围东海守于郯。
胜闻,乃使武平君畔为将军,监郯下军。
秦嘉自立为大司马,恶属人,告军吏曰:“武平君年少,不知兵事,勿听。”
因矫以王命杀武平君畔。
章邯已破五逢,击陈,柱国房君死。
章邯又进击陈西张贺军。
胜出临战,军破,张贺死。
腊月,胜之汝陰,还至下城父,其御庄贾杀胜以降秦。
葬砀,谥曰隐王。
胜故涓人将军吕臣为苍头军,起新陽,攻陈,下之,杀庄贾,复以陈为楚。
初,胜令铚人宋留将兵定南陽,入武关。
留已徇南陽,闻胜死,南陽复为秦。
宋留不能入武关,乃东至新蔡,遇秦军,宋留以军降秦。
秦传留至咸陽,车裂留以徇。
秦嘉等闻胜军败,乃立景驹为楚王,引兵之方舆,欲击秦军济陰下。
使公孙庆使齐王,欲与并力俱进。
齐王曰:“陈王战败,未知其死生,楚安得不请而立王?”
公孙庆曰:“齐不请楚而立王,楚何故请齐而立王!且楚首事,当令于天下。”
田儋杀公孙庆。
秦左右校复攻陈,下之。
吕将军走,徼兵复聚,与番盗英布相遇,攻击秦左右校,破之青波,复以陈为楚。
会项梁立怀王孙心为楚王。
陈胜王凡六月。
初为王,其故人尝与佣耕者闻之,乃之陈,叩宫门曰:“吾欲见涉。”
宫门令欲缚之。
自辩数,乃置,不肯为通。
胜出,遮道而呼涉。
乃召见,载与归。
入宫,见殿屋帷帐,客曰:“夥,涉之为王沈沈者!”楚人谓多为夥,故天下传之“夥涉为王”,由陈涉始。
客出入愈益发舒,言胜故情。
或言“客愚无知,专妄言,轻威”。
胜斩之。
诸故人皆自引去,由是无亲胜者。
以朱防为中正,故武为司过,主司群臣。
诸将徇地,至,令之不是者,系而罪之。
以苛察为忠。
其所不善者,不下吏,辄自治。
胜信用之,诸将以故不亲附。
此其所以败也。
胜虽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将相竟亡秦。
高祖时为胜置守冢于砀,至今血食。
王莽败,乃绝。
项籍字羽,下相人也。
初起,年二十四。
其季父梁,梁父即楚名将项燕者也。
家世楚将,封于项,故姓项氏。
籍少时,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去。
梁怒之。
籍曰:“书足记姓名而已。
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耳。”
于是梁奇其意,乃教以兵法。
籍大喜,略知其意,又不肯竟。
梁尝有栎陽逮,请蕲狱掾曹咎书抵栎陽狱史司马欣,以故事皆已。
梁尝杀人,与籍避仇吴中。
吴中贤士大夫皆出梁下。
每有大繇役及丧,梁常主办,陰以兵法部勒宾客子弟,以知其能。
秦始皇帝东游会稽,渡浙江,梁与籍观。
籍曰:“彼可取而代也。”
梁掩其口,曰:“无妄言,族矣!”梁以此奇籍。
籍长八尺二寸,力扛鼎,才气过人。
吴中子弟皆惮籍。
秦二世元年,陈胜起。
九月,会稽假守通素贤梁,乃召与计事。
梁曰:“方今江西皆反秦,此亦天亡秦时也。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守叹曰:“闻夫子楚将世家,唯足下耳!”梁曰:“吴有奇士桓楚,亡在泽中,人莫知其处,独籍知之。”
梁乃戒籍持剑居外侍。
梁复入,与守语曰:“请召籍,使受令召恒楚。”
籍人,梁眴籍曰:“可行矣!”籍遂拔剑击斩守。
梁持守头,佩其印绶。
门下惊扰,籍所击杀数十百人。
府中皆詟伏,莫敢复起。
梁乃召故人所知豪吏,谕以所为,遂举吴中兵。
使人收下县,得一精一兵八千人,部署豪桀为校尉、候、司马。
有一人不得官,自言。
梁曰:“某时某丧,使公主某事,不能办,以故不任公。”
众乃皆服。
梁为会稽将,籍为裨将,徇下县。
秦二年,广陵人召平为陈胜徇广陵,未下。
闻陈胜败走,秦将章邯且至,乃渡江矫陈王令,拜梁为楚上柱国,曰:“江东已定,急引兵西击秦。”
梁乃以八千人渡江而西。
闻陈婴已下东陽,使使欲与连和俱西。
陈婴者,故东陽令史,居县,素信,为长者。
东陽少年杀其令,相聚数千人,欲立长,无适用,乃请陈婴。
婴谢不能,遂强立之,县中从之者得二万人。
欲立婴为王,异军苍头特起。
婴母谓婴曰:“自吾为乃家妇,闻先故未曾贵。
今暴得大名不祥,不如有所属,事成犹得封侯,事败易以亡,非世所指名也。”
婴乃不敢为王,谓其军吏曰:“项氏世世将家,有功于楚,今欲举大事,非将其人,不可。
我倚名族,亡秦必矣。”
其众从之,乃以其兵属梁。
梁渡淮,英布、蒲将军亦以其兵属焉。
凡六七万人,军下邳。
是时,秦嘉已立景驹为楚王,军彭城东,欲以距梁。
梁谓军吏曰:“陈王首事,战不利,未闻所在。
今秦嘉背陈王立景驹,大逆亡道。”
乃引兵击秦嘉。
嘉军败走,追至胡陵。
嘉还战一日,嘉死,军降。
景驹走死梁地。
梁已并秦嘉军,军胡陵,将引而西。
章邯至栗,梁使别将朱鸡石、馀樊君与战。
馀樊君死。
朱鸡石败,亡走胡陵。
梁乃引兵入薛,诛朱鸡石。
梁前使羽别攻襄城,襄城坚守不下。
已拔,皆坑之,还报梁,闻陈王定死,召诸别将会薛计事。
时沛公亦从沛往。
居鄛人范增年七十,素好奇计,往说梁曰:“陈胜败固当。
夫秦灭六国,楚最亡罪,自怀王入秦不反,楚人怜之至今,故南以称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今陈胜首事,不立楚后,其势不长。
今君起江东,楚蜂起之将皆争附君者,以君世世楚将,为能复立楚之后也。”
于是梁乃求楚怀王孙心,在民间为人牧羊,立以为楚怀王,从民望也。
陈婴为上柱国,封五县,与怀王都盱台。
梁自号武信君,引兵攻亢父。
初,章邯既杀齐王田儋于临菑,田假复自立为齐王。
儋弟荣走保东阿,章邯追围之。
梁引兵救东阿,大破秦军东阿。
田荣即引兵归,逐王假,假亡走楚,相田角亡走赵。
角弟駹,故将,居赵不敢归。
田荣立儋子市为齐王。
梁己破东阿下军,遂追秦军。
数使使趣齐兵俱西。
荣曰:“楚杀田假,赵杀田角、田駹,乃发兵。”
梁曰:“田假与国之王,穷来归我,不忍杀。”
赵亦不杀角、駹以市于齐。
齐遂不肯发兵助楚。
染使羽与沛公别攻城陽,屠之。
西破秦军濮陽东,秦兵收入濮陽。
沛公、羽攻定陶,定陶未下,去,西略地至雍丘,大破秦军,斩李由。
还攻外黄,外黄未下。
梁起东阿,比至定陶,再破秦军,羽等又斩李由,益轻秦,有骄色。
宋义谏曰:“战胜而将骄卒惰者败。
今少惰矣,秦兵日益,臣为君畏之。”
梁不听。
乃使宋义于齐。
道遇齐使者高陵君显,曰:“公将见武信君乎?”
曰:“然。”
义曰:“臣论武信君军必败。
公徐行则免,疾行则及祸。”
秦果悉起兵益章邯,夜衔枚击楚,大破之定陶,梁死。
沛公与羽去外黄,攻陈留,陈留坚守不下。
沛公、羽相与谋曰:“今梁军败,士卒恐。”
乃与吕臣俱引兵而东。
吕臣军彭城东,羽军彭城西,沛公军砀。
章邯已破梁军,则以为楚地兵不足忧,乃渡河北击赵,大破之。
当此之时,赵歇为王,陈馀为将,张耳为相,走入巨鹿城。
秦将王离、涉闲围巨鹿,章邯军其南,筑甬道而输之粟。
陈馀将卒数万人军巨鹿北,所谓河北军也。
宋义所遇齐使者高陵君显见楚怀王曰:“宋义论武信君必败,数日果败。
军未战先见败征,可谓知兵矣。”
王召宋义与计事而说之,因以为上将军;羽为鲁公,为次将,范增为末将。
诸别将皆属,号卿子冠军。
北救赵,至安陽,留不进。
秦三年,羽谓宋义曰:“今秦军围巨鹿,疾引兵渡河,楚击其外,赵应其内,破秦国必矣。”
宋义曰:“不然。
夫搏牛之虻不可以破虱。
今秦攻赵,战胜则兵罢,我承其敝;不胜,则我引兵鼓行而西,必举秦矣。
故不如先斗秦、赵。
夫击轻锐,我不如公;坐运筹策,公不如我。”
因下令军中曰:“猛如虎,佷如羊,贪如狼,强不可令者,皆斩。”
遣其子襄相齐,身送之无盐,饮酒高会。
天寒大雨,士卒冻饥。
羽曰:“将戮力而攻秦,久留不行。
今岁饥民贫,卒食半菽,军无见粮,乃饮酒高会,不引兵渡河因赵食,与并力击秦,乃曰‘承其敝’。
夫以秦之强,攻新造之赵,其势必举赵。
赵举秦强,何敝之承!且国兵新破,王坐不安席,扫境内而属将军,国家安危,在此一举。
今不恤士卒而徇私,非社稷之臣也。”
羽晨朝上将军宋义,即其帐中斩义头,出令军中曰:“宋义与齐谋反楚,楚王陰令籍诛之。”
诸将詟服,莫敢枝梧。
皆曰:“首立楚者,将军家也。
今将军诛乱。”
乃相与共立羽为假上将军。
使人追宋义子,及之齐,杀之。
使桓楚报命于王。
王因使使立羽为上将军。
羽已杀卿子冠军,威震楚国,名闻诸侯。
乃遣当陽君、蒲将军将卒二万人渡河救巨鹿。
战少利,陈馀复请兵。
羽乃悉引兵渡河。
已渡,皆湛船,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视士必死,无还心。
于是至则围王离,与秦军遇,九战,绝甬道,大破之,杀苏角,虏王离。
涉闲不降,自烧杀。
当是时,楚兵冠诸侯。
诸侯军救巨鹿者十余壁,莫敢纵兵。
及楚击秦,诸侯皆从壁上观。
楚战士无不一当十,呼声动天地。
诸侯军人人惴恐。
于是楚已破秦军,羽见诸侯将,入辕门,膝行而前,莫敢仰视。
羽由是始为诸侯上将军。
兵皆属焉。
章邯军棘原,羽军漳南,相持未战。
秦军数却,二世使人让章邯。
章邯恐,使长史欣请事。
至咸陽,留司马门三日,赵高不见,有不信之心。
长史欣恐,还走,不敢出故道。
赵高果使人追之,不及。
欣至军,报曰:“事亡可为者。
相国赵高颛国主断。
今战而胜,高嫉吾功;不胜,不免于死。
愿将军熟计之。”
陈馀亦遗章邯书曰:“白起为秦将,南并鄢、郢,北坑马服,攻城略地,不可胜计,而卒赐死。
蒙恬为秦将,北逐戎人,开榆中地数千里,竟斩陽周。
何者?功多,秦不能封,因以法诛之。
今将军为秦将三岁矣,所亡失已十万数,而诸侯并起兹益多。
彼赵高素谀日久,今事急,亦恐二世诛之,故欲以法诛将军以塞责,使人更代以脱其祸。
将军居外久,多内隙,有功亦诛,亡功亦诛,且天之亡秦,无愚智皆知之。
今将军内不能直谏。
外为亡国将,孤立而欲长存,岂不哀哉!将军何不还兵与诸侯为从,南面称孤,熟与身伏斧质,妻子为戮乎?”
章邯狐疑,陰使候始成使羽,欲约。
约未成,羽使蒲将军引兵渡三户,军漳南,与秦战,再破之。
羽悉引兵击秦军汙水上,大破之。
邯使使见羽,欲约。
羽召军吏谋曰:“粮少,欲听其约。”
军吏皆曰:“善。”
羽乃与盟洹水南殷虚上。
已盟,章邯见羽流涕,为言赵高。
羽乃立章邯为雍王,置军中。
使长史欣为上将,将秦军行前。
汉元年,羽将诸侯兵三十余万,行略地至河南,遂西到新安。
异时诸侯吏卒徭役屯戍过秦中,秦中遇之多亡状,及秦军降诸侯,诸侯吏卒乘胜奴虏使之,轻折辱秦吏卒。
吏卒多窃言曰:“章将军等诈吾属降诸侯,今能入关破秦,大善:“即不能,诸侯虏吾属而东,秦又尽诛吾父母妻子。”
诸将微闻其计,以告羽。
羽乃召英布、蒲将军计曰:“秦吏卒尚众,其心不服,至关不听,事必危。
不如击之,独与章邯、长史欣、都尉翳入秦。”
于是夜击坑秦军二十余万人。
至函谷关,有兵守,不得入。
闻沛公已屠咸陽,羽大怒,使当陽君击关。
羽遂入,至戏西鸿门,闻沛公欲王关中,独有秦府库珍宝。
亚父范增亦大怒,劝羽击沛公。
飨士,旦日合战,羽季父项伯素善张良。
良时从沛公。
项伯夜以语良。
良与俱见沛公,因伯自解于羽。
明日,沛公从百余骑至鸿门谢羽,自陈“封秦府库,还军霸上以待大王,闭关以备他盗,不敢背德。”
羽意既解,范增欲害沛公,赖张良、樊哙得免。
语在《高纪》。
后数日,羽乃屠咸陽,杀秦降王子婴,烧其宫室,火三月不灭;收其宝货,略妇女而东。
秦民失望。
于是韩生说羽曰:“关中阻山带河,四塞之地,肥饶,可都以伯。”
羽见秦宫室皆已烧残,又怀思东归,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
韩生曰:“人谓楚人沐猴而冠,果然。”
羽闻之。
斩韩生。
初,怀王与诸将约,先入关者王其地。
羽既背约,使人致命于怀王。
怀王曰:“如约。”
羽乃曰:“怀王者,吾家武信君所立耳,非有功伐,何以得颛主约?天下初发难,假立诸侯后以伐秦。
然身披坚执锐首事,暴露于野三年,灭秦定天下者,皆将相诸君与籍力也。
怀王亡功,固当分其地王之。”
诸将皆曰:“善。”
羽乃陽尊怀王为义帝,曰:“古之王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
徙之长沙,都郴。
乃分天下以王诸侯。
羽与范增疑沛公,业已讲解,又恶背约,恐诸侯叛之,陰谋曰:“巴、蜀道险,秦之迁民皆居之。”
乃曰:“巴、蜀亦关中地。”
故立沛公为汉王,王巴、蜀、汉中。
而参分关中,王秦降将以距塞汉道。
乃立章邯为雍王,王咸陽以西。
长史司马欣,故栎陽狱吏,尝有德于梁;都尉董翳,本劝章邯降。
故立欣为塞王,王咸陽以东至河;立翳为翟王,王上郡。
徙魏王豹为西魏王,王河东。
瑕丘公申陽者,张耳嬖臣也,先下河南,迎楚可上。
立陽为河南王。
赵将司马卬定河内,数有功。
立卬为殷王,王河内。
徙赵王歇王代。
赵相张耳素贤,又从入关,立为常山王,王赵地。
当陽君英布为楚将,常冠军。
立布为九江王。
番君吴芮帅百粤佐诸侯,从入关,立芮为衡山王。
义帝柱国共敖将兵击南郡,功多,因立为临江王。
徙燕王韩广为辽东王。
燕将臧荼从楚救赵,因从入关。
立荼为燕王。
徙齐王田市为胶东王。
齐将田都从共救赵,入关。
立都为齐王。
故秦所灭齐王建孙田安,羽方渡河救赵,安下济北数城,引兵降羽。
立安为济北王。
田荣者,背梁不肯助楚击秦,以故不得封。
陈馀弃将印去,不从入关,然素闻其贤,有功于赵,闻其在南皮,故因环封之三县。
番君将梅鋗功多,故封十万户侯。
羽自立为西楚伯王,王梁、楚地九郡,都彭城。
诸侯各就国。
田荣闻羽徙齐王市胶东,而立田都为齐王,大怒,不肯遣市之胶东,因以齐反,迎击都。
都走楚。
市畏羽,乃亡之胶东就国。
荣怒,追杀之即墨,自立为齐王。
予彭越将军印,令反梁地。
越乃击杀济北王田安。
田荣遂并王三齐之地。
时汉王还定三秦。
羽闻汉并关中,且东,齐、梁畔之,大怒,乃以故吴令郑昌为韩王以距汉,令萧公角等击彭越。
越败萧公角等。
时,张良徇韩,遗项王书曰:“汉王失职,欲得关中,如约即止,不敢东。”
又以齐、梁反书遗羽,羽以此故无西意,而北击齐。
征兵九江王布,布称疾不行,使将将数千人往。
二年,羽陰使九江王布杀义帝。
陈馀使张同、夏说说齐王荣,曰:“项王为天下宰,不平,今尽王故王于丑地,而王群臣诸将善地,逐其故主,赵王乃北居代,馀以为不可。
闻大王起兵,且不听不义,愿大王资馀兵,使击常山,以复赵王,请以国为扞蔽。”
齐王许之,因遣兵往。
陈馀悉三县兵,与齐并力击常山,大破之。
张耳走归汉。
陈馀迎故赵王歇反之赵。
赵王因立馀为代王。
羽至城陽,田荣亦将兵会战。
荣不胜,走至平原,平原民杀之。
羽遂北烧夷齐城郭室屋,皆坑降卒,系虏老弱妇女。
徇齐至北海,所过残灭。
齐人相聚而畔之。
于是田荣弟横收得亡卒数万人,反城陽。
羽因留,连战未能下。
汉王劫五诸侯兵,凡五十六万人,东伐楚。
羽闻之,即令诸将击齐,而自以一精一兵三万人南从鲁出胡陵。
汉王皆已破鼓城,收其货赂美人,日置酒高会。
羽乃从萧晨击汉军而东,至彭城,日中,大破汉军。
汉军皆走,迫之穀、泗水。
汉军皆南走山,楚又追击至灵辟东睢水上。
汉军却,为楚所挤,多杀。
汉卒十余万皆入睢水,睢水为不流。
汉王乃与数十骑遁去。
语在《高纪》。
太公、吕后间求汉王,反遇楚军。
楚军与归,羽常置军中。
汉王稍收散卒,萧何亦发关中卒悉诣荥陽,战京、索间,败楚。
楚以故不能过荥陽而西。
汉军荥陽,筑甬道,取敖仓食。
三年,羽数击绝汉甬道,汉王食乏,请和,割荥陽以西为汉。
羽欲听之。
历陽侯范增曰:“汉易与耳,今不取,后必悔之。”
羽乃争围荥陽。
汉王患之,乃与陈平金四万斤以间楚君臣。
语在《陈平传》。
项羽以故疑范增,稍夺之权。
范增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愿赐骸鼻归。”
行未至彭城,疽发背死。
于是汉将纪信诈为汉王出降,以诳楚军,故汉王得与数十骑从西门出。
令周苛、枞公、魏豹守荥陽。
汉王西入关收兵,还出宛、叶间,与九江王黥布行收兵。
羽闻之,即引兵南。
汉王坚壁不与战。
是时,彭越渡睢,与项声、薛公战不邳,杀薛公。
羽乃东击彭越。
汉王亦引兵北军成皋。
羽已破走彭越,引兵西下荥陽城,亨周苛,杀枞公,虏韩王信,进围成皋。
汉王跳,独与滕公得出。
北渡河,至修武,从张耳。
韩信。
楚遂拔成皋。
汉王得韩信军。
留止,使卢绾、刘贾渡白马津入楚地,佐彭越共击破楚军燕郭西,烧其积聚,攻下梁地十余城。
羽闻之,谓海春侯大司马曹咎曰:“谨守成皋。
即汉欲挑战,慎毋与战,勿令得东而已。
我十五日必定梁地,复从将军。”
于是引兵东。
四年,羽击陈留、外黄,外黄不下。
数日降,羽悉令男子年十五以上诣城东,欲坑之。
外黄令舍人儿年十三,往说羽曰:“彭越强劫外黄,外黄恐,故且降,待大王。
大王至,又皆坑之,百姓岂有所归心哉!从此以东,梁地十余城皆恐,莫肯下矣。”
羽然其言,乃赦外黄当坑者。
而东至睢陽,闻之皆争下。
汉果数挑楚军战,楚军不出。
使人辱之,五六日,大司马怒,渡兵汜水。
卒半渡,汉击,大破之,尽得楚国金玉货赂。
大司马咎、长史欣皆自刭汜水上。
咎故蕲狱掾,欣故塞王,羽信任之。
羽至睢陽,闻咎等破,则引兵还。
汉军方围钟离<目末>于荥陽东,羽军至,汉军畏楚,尽走险阻。
羽亦军广武相守,乃为高俎,置太公其上,告汉王曰:“今不急下,吾亨太公。”
汉王曰:“吾与若俱北面受命怀王,约为兄弟,吾翁即汝翁。
必欲亨乃翁,幸分我一杯羹。”
羽怒,欲杀之。
项伯曰:“天下事未可知。
且为天下者不顾家,虽杀之无益,但益怨耳。”
羽从之。
乃使人谓汉王曰:“天下匈匈,徒以吾两人,愿与王挑战,决雌雄,毋徒罢天下父子为也。”
汉王笑谢曰:“吾宁斗智,不能斗力。”
羽令壮士出挑战。
汉有善骑射曰楼烦,楚挑战,三合,楼烦辄射杀之。
羽大怒,自被甲持戟挑战。
楼烦欲射,羽瞋目叱之。
楼烦目不能视,手不能发,走还入壁,不敢复出。
汉王使间问之,乃羽也,汉王大惊。
于是羽与汉王相与临广武间而语。
汉王数羽十罪。
语在《高纪》。
羽怒,伏一弩一射伤汉王。
汉王入成皋。
时,彭越数反梁地,绝楚粮食,又韩信破齐,且欲击楚。
羽使从兄子项它为大将,龙且为裨将,救齐。
韩信破杀龙且,追至成陽,虏齐王广。
信遂自立为齐王。
羽闻之,恐,使武涉往说信。
语在《信传》。
时,汉关中兵益出,食多,羽兵食少。
汉王使侯公说羽,羽乃与汉王约,中分天下,割鸿沟而西者为汉,东者为楚,归汉王父母妻子。
已约,羽解而东。
五年,汉王进兵追羽,至固陵,复为羽所败。
汉王用张良计,致齐王信、建成侯、彭越兵,及刘贾入楚地,围寿春。
大司马周殷叛楚,举九江兵随刘贾,迎黥布,与齐、梁诸侯皆大会。
羽壁垓下,军少食尽。
汉帅诸侯兵围之数重。
羽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乃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多也!”起饮帐中。
有美人姓虞氏,常幸从;骏马名骓,常骑。
乃悲歌慷慨,自为歌诗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数曲,美人和之。
羽泣下数行,左右皆泣,莫能仰视。
于是羽遂上马,戏下骑从者八百余人,夜直溃围南出驰。
平明,汉军乃觉之,令骑将灌婴以五千骑追羽。
羽渡淮,骑能属者百余人。
羽至陰陵,迷失道,问一田父,田父给曰“左”。
左,乃陷大泽中,以故汉追及之。
羽复引而东,至东城,乃有二十八骑。
追者数千,羽自度不得脱,谓其骑曰:“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余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伯有天下。
然今卒困于此,此天亡我,非战之罪也。
今日固决死,愿为诸军快战,必三胜,斩将,艾旗,乃后死,使诸君知吾非用兵罪,天亡我也。”
于是引其骑因四隤山而为圜陈外向,汉骑围之数重。
羽谓其骑曰:“吾为公取彼一将。”
令四面骑驰下,期山东为三处。
于是羽大呼驰下,汉军皆披一靡一。
遂杀汉一将。
是时,杨喜为郎骑,追羽,羽还叱之,喜人马俱惊,辟易数里。
与其骑会三处。
汉军不知羽所居,分军为三,复围之。
羽乃驰,复斩汉一都尉,杀数十百人。
复聚其骑,亡两骑。
乃谓骑曰:“何如?”
骑皆服曰:“如大王言。”
于是羽遂引东,欲渡乌江。
乌江亭长檥船待,谓羽曰:“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亦足王也。
愿大王急渡。
今独臣有船。
汉军至,亡以渡。”
羽笑曰:“乃天亡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而西,今亡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哉?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谓亭长曰:“吾知公长者也,吾骑此马五岁,所当无敌,尝一日千里,吾不忍杀,以赐公。”
乃令骑皆去马,步持短兵接战。
羽独所杀汉军数百人。
羽亦被十余创。
顾见汉骑司马吕马童曰:“若非吾故人乎?”
马童面之,指王翳曰:“此项王也。”
羽乃曰:“吾闻汉购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公得。”
乃自刭。
王翳取其头,乱相輮蹈争羽相杀者数十人。
最后杨喜、吕马童、郎中吕胜、杨武各得其一体。
故分其地以封五人,皆为列侯。
汉王乃以鲁公号葬羽于穀城。
诸项支属皆不诛。
封项伯等四人为列侯,赐姓刘氏。
赞曰:昔贾生之《过秦》曰:
秦孝公据殽、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守而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并吞荒之心。
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备,外连衡而斗诸侯。
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收要害之郡。
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一爱一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
合从缔交,相与为一。
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
此四贤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一爱一人,尊贤重士,约从离横,兼韩、魏、燕、赵、宋、卫、中山之众。
于是六国之士有甯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
吴起、孙膑、带他、皃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朋制其兵。
常以十倍之地,百万之军,仰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遁巡而不敢进。
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已困矣。
于是从散约败,争割地而赂秦。
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一尸一百万,流血漂卤,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强国请服,弱国入朝。
施及孝文、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家亡事。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驭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一合,执敲扑以鞭笞天下,威震四海。
南取百粤之地,以为桂林、象郡。
百粤之君頫首系颈,委命下吏。
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
堕名城,杀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销锋鍉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
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川,以为固。
良将劲一弩一,守要害之处,信臣一精一卒,陈利兵而谁何。
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心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然而陈涉,瓮牖绳枢之子,甿隶之人,迁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庸,非有仲尼、墨翟之知,陶朱、猗顿之富。
蹑足行伍之间,而免起阡陌之中,帅罢散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
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合向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殽、函之固,自若也。
陈涉之位,不齿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鉏耰束矜,不敌于钩戟长铩;適戍之众,不亢于九国之师;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曩时之士地。
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何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不可同年而语矣。
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权,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然后以六一合为家,殽函为宫。
一夫作难而七庙堕,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谊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周生亦有言,“舜盖重童子”,项羽又重童子,岂其苗裔邪”何其兴之暴也!夫秦失其政,陈涉首难,豪桀蜂起,相与并争,不可胜数。
然羽非有尽寸,乘势拔起陇亩之中,三年,遂将五诸侯兵灭秦,分裂天下而威海内,封立王侯,政繇羽出,号为“伯王”,位虽不终,近古以来未尝有也。
及羽背关怀楚,放逐义帝,而怨王侯畔己,难矣。
自矜功伐,奋其私智而师古,始霸王之国,欲以力征经营天下,五年卒亡其国,身死东城,尚的觉寤,不自责过失,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岂不谬哉!
【白话文】
陈胜,字涉,陽城人。
吴广,字叔,陽夏人。
陈涉年轻时,曾和别人一起雇给人家种田。
一次在田埂上休息,失意很久,说:“要是富贵了,谁都不要忘了谁。”
受雇的伙伴们笑着应声问道:“你被雇佣来耕田,有什么富贵呢?”陈胜叹息说:“唉,燕雀哪能知道天鹅的志向啊!”
秦二世元年秋七月,政一府微调聚居里巷左侧的民户戍边去渔陽的有九百人,陈胜、吴广都担任屯长。
走到蕲大泽乡,遇上天降大雨,道路不通,估计已误了报到期限。
误了期限,据法律都要斩首。
陈胜、吴广就合计说:“如今逃走也是死,起义干一番大事也是死,同样是死,死于国事好吗?”陈胜说:“天下人受苦于暴秦统治好久了。
我听说二世皇帝是少子,不应当继位,当继位的是公子扶苏。
扶苏以多次劝谏的缘故不能立为太子,始皇帝派他到外地领兵。
如今有人听说他无罪,二世杀害了他。
老百姓都听说扶苏贤能,还不知道他已死去。
项燕为楚国将军,多次立功,一爱一护一士兵,楚国人都一爱一戴他。
有的人以为他死了,有的人以为他外逃躲藏起来。
现在要是我们假冒扶苏和项燕,为天下人带个头,应该会有许多人响应。”
吴广认为他说的对。
于是便去卜卦。
卜卦人明白他们的意图,说:“您的事都成,有大功。
然而您要向鬼神问卜啊!”陈胜、吴广很高兴,心裹琢磨透了问鬼的事,便说:“这是教我们先藉鬼神在众人中取得威望。”
于是,他们用朱砂在帛上写了“陈胜王”三个字,偷偷塞一进人家用罾网捞起来的鱼肚中。
戍卒买鱼烹食,得到鱼肚中的帛书,这本来就感到奇怪了。
陈胜又私下让吴广到驻地树丛的神祠中,夜间点起火堆,装作狐狸嗥叫呼喊道:“大楚兴,陈胜王。”
戍卒们夜间惊恐不安。
次日早晨,戍卒中间到处谈论着这事,都指指点点瞧着陈胜、吴广。
陈胜、吴广一向体贴入,戍卒中很多人乐意听他们使唤。
押送戍卒的将尉喝醉了,吴广故意多次扬言要逃跑,以激怒将尉,让他当众侮辱自己,藉以激怒众人。
将尉果然鞭打了吴广。
当将尉拔剑之际,吴广奋起夺剑杀死将尉。
陈胜也前来协助,合力杀死两个将尉。
召集并号召下属说:“你们遇雨,都误了期限,误期应当杀头。
假如就不杀,戍边而死的人本来就有十之六七。
况且壮士不死则已,要死就要举世留下大名声。
王侯将相哪有天生的种啊!”下属都说:“恭敬地接受命令。”
于是便冒称公子扶苏、项燕举行起义,顺从民意。
戍卒们都一裸一露右臂,号称大楚。
他们修筑高坛盟誓,祭品用将尉的头。
陈胜自立为将军,吴广为都尉。
攻大泽乡,攻了下来。
招兵进攻蕲县,又攻下。
就派符离人葛婴带兵攻略蕲县以束地区,进攻绖、郑、苦、柘、谯等县,全都攻下。
行进中不断招兵扩军,等到达陈县时,已有战车六、七百辆,骑兵千余人,步兵数万人。
攻打陈县城时,郡守、县令都不在,衹留下守丞在谯门中抵抗。
不胜,守丞战死,便入城占领陈县。
过了几天,陈胜下令召来乡官三老、地方豪绅都来集会议事。
三老、乡绅们都说:“将军您身披镗甲、手执锐利武器,讨伐无道,铲除暴秦,重建楚国,论功应该称王。”
于是陈胜就被拥立为王,号称张楚。
在这时,各郡县苦于秦吏暴政的,都杀死他们的官吏以响应陈涉。
于是任命吴广为代理王,督率各将领向西进攻荣陽。
命令陈县人武臣、张耳、陈余攻占趟地,命令汝陰人邓宗攻占九江郡。
当此时,楚地义军数千人聚集一起的,无法数清楚。
葛婴到达束城,立襄彊为楚王。
葛婴后来听到陈胜已立为王,就杀死襄彊,返回汇报。
一到陈县,陈胜便诛杀葛婴,命令魏国人周市向北攻占魏地。
吴广包围荣陽。
李由任三川郡守,守荣陽,吴广不能攻下。
于是陈胜征召国内豪杰商讨对策,任命上蔡人房君蔡赐为上柱国。
周文,是陈县的贤人,曾任项燕军中占b望日官,也曾事奉春申君,自称熟习军事。
陈胜授给他将军印,命他率军西向攻秦。
沿途招募兵马直至函谷关,时有战车千乘,士兵十万,到达戏亭,驻扎下来。
秦二世命令少府章邯赦免骊山服役的刑徒、奴婢之子,全都遣发以攻击楚军,大败了他们。
周文兵败,退出函谷关,屯驻曹陽。
二个多月,章邯带兵追击打败了周文,他们又退走驻屯咀池。
十多天,章邯进击,大败他们。
周文自一杀,军队丧失战斗力。
武臣到邯郸,自立为趟王,陈余任为大将军,张耳、召騷为左右丞相。
陈胜恼怒,捕捉关押了武臣等人家眷,打算杀掉他们。
柱国蔡赐建议说:“秦朝未减而杀赵王将相家属,这等于又增加了一个秦朝为敌,不如就势封立他。”
陈王就遣使者至赵祝贺,然后转移软禁武臣等人的家属到宫中。
而封张耳之子张敖为成都君,催促趟兵疾速进军函谷关。
趟王将相们商议说:“大王称王于趟,不是楚国本意。
楚灭秦后,必然兵加于趟,妙计莫如不向西进军,遣将北取燕地以扩充我们的土地。
趟国南面据守黄河,北面有燕、代广大地区,楚国即使胜秦,也不能征服赵国。
如果楚国不能胜秦,必定会重视趟国。
趟国乘秦、楚之衰,可以得志于天下。”
趟王认为对,因而不向西出兵,而派原上谷郡卒史韩广率军北上攻取燕地。
旧燕国的豪门贵族劝韩广说:“楚地立了王,赵地也立了王。
燕地虽小,也是万乘兵车之国,希望将军自立为燕王。”
韩广说:“我的母亲住在趟国,使不得呀厂燕人说:“赵国正西边担心秦,南面担心楚,他的力量不能限制我们。
况且,凭楚国那样强大,尚不敢加害赵王将相的家属,而今赵国岂敢加害将军的家属?”韩尘认为说得对,于是自立为遮王。
过了几个月,趟迩护送燕王的母亲和家属回到燕国。
正在适时,各地将领攻城略地的,数不胜数。
周市向北进军到狄县,狄县人田儋杀死狄县令,自立为齐王,在齐地起兵,进攻周市。
周市军溃散,回到魏地,打算立原魏王后裔宁陵君咎为魏王。
当时咎在陈胜那里,不能到魏地。
魏地平定后,人们想共立周市为魏王,周市不肯。
使者先后五次往返于陈王与魏之间,陈胜才答应立宁陵君咎为魏王,并遣送他回魏国。
周市最后做了丞相。
将军田臧等共同策划说:“周章(即周文)的军队已经溃散,秦兵早晚要来,我们包围荣陽城久攻不下,秦军一到,必定吃大败仗。
不如留下少量部队,足以包围荣陽,调动全部一精一兵迎击秦军。
现在代理王吴广骄横,不懂兵家权谋,无法和他共事,不杀了他,大事恐怕败坏。”
因而他们一道假藉陈王命令而诛杀吴广,把吴广的头献给陈胜。
陈胜派使者赐给田臧楚国令尹的大印,任命他为上将军。
田臧就派部将李归等驻守在荣陽城外,自己带领一精一兵西进,在敖仓迎击秦军。
双方交战,田臧战死,军队溃散。
章邯进军攻击李归等于荣陽城下,击溃了他们。
李归战死。
陽城人邓说率军驻在郯县,被章邯的另一支部队击败,邓说率军溃逃到陈县。
绖县人五逢率军驻扎在许县,章邯击溃了他,五逢也散逃到陈县。
陈胜把邓说杀了:
陈胜初立王时,凌县人秦嘉、绖县人董缫、符离人朱鸡石、取虑人郑布、徐县人丁疾等都独立起兵,率军队把束海郡守包围在郯县。
陈王听说了,就委派武平君畔为将军,督率郯城F的各路军队。
秦嘉自立为大司马,不愿隶属于武平君,他告诉军吏们说:“武平君年轻,不懂军事,不要听他的!”因而假传陈王命令杀了武平君畔。
章邯已击溃五逢,进攻陈县,上柱国房君蔡赐战死。
章邯又进兵攻击陈县西的张贺军。
陈胜亲自上阵督战,军队被击溃,张贺战死。
十二月,陈胜到汝陰,转至下城父,他的车夫庄买杀害了他后投降秦军。
陈胜葬在赐县,谧号为隐王。
陈胜旧时侍臣吕臣后来当厂将军,建立了一支青巾裹头的“苍头军”,起兵新陽,攻克了陈县,杀死庄买,又以陈县为楚都。
当初,陈胜命令绖县人宋留率军平定南陽,进入武关。
宋留攻占南陽后,听到陈胜死讯,南陽又被秦军攻占。
宋留不能入武关,就往东到新蔡,遇上秦军,宋留率军降秦。
秦将宋留押到咸陽,车裂示众。
秦嘉等听说陈胜兵败,就立景驹为楚王,率军到了方与县,准备袭击在济陰的秦军。
派公孙庆到齐王那裹,想联合一道进兵。
齐王说:“陈王战败,至今生死不明,楚国怎么能不请示我就立王呢?”公孙庆说:“齐王不请示楚国而立王,楚国为什么要请示齐国才能立王呢?况且楚国首先起事,理当号令天下。”
于是田儋诛杀了公孙庆。
秦左右校尉率军再次进攻陈县,县城被攻下。
吕臣军败走,招兵再聚结,与鄱陽为盗的当陽君黥布的兵马相遇,又进击秦军左右校尉,在青波击破他们,再度以陈县为楚都。
恰好此时项梁立楚怀王的孙子心为楚王。
陈胜称王共六个月。
称王之初,他的旧友曾与他一道佣耕过的人听到此事,就赶来陈县,敲着宫门说:“我要见陈涉。”
宫门长官要把他捆起来。
经他一再解说,才给予宽赦,仍不给他通报。
等陈王出门时,他拦路高喊陈涉的名字。
陈胜听到喊声,就召见了他,和他同车回宫。
进了王宫,看到了殿堂房屋、帷幕帐帘,客人说:“真多啊!陈涉做了王,深宫大宅这样阔气!”楚国人叫“多”为“伙”,所以天下流传开来,“伙涉为王”造句话,由陈涉开始。
这位客人进进出出越发放肆无拘,任意谈论陈胜的往事。
有人劝陈胜说:“你这个客人愚昧无知,专门胡言乱语,有损您的威严。”
陈胜便杀了那位客人。
于是,所有陈胜的老熟人都自动离去,从此便没有亲近陈胜的人了。
陈胜任用朱防做中正官,任胡武为司过官,主管群臣事务。
将领们攻占城邑,回到陈县覆命时,办事不合命令的人,就抓起来治罪,以苛刻、严厉为忠。
凡是跟这两人关系不好的,不交有关官吏审问,他俩就亲自任意惩治。
陈胜信任此二人,诸将因此不亲附陈胜。
这就是陈胜所以失败的原因。
陈胜虽然死了,但他所封立、派遣的王侯将相终于灭亡了秦朝。
高祖当时为陈涉在赐安置了守坟的人家,至今仍按时宰牲畜祭祀他。
王莽失败后,便断了祭祀。
项籍,字羽,下相人。
初起兵时,二十四岁。
他的叔父叫项梁,项梁的父亲就是楚国名将项燕。
项家世代作楚将,封在项地,所以姓项。
项籍年少时,学习识字、写字,没有成就,便放弃了;学习剑术,无成就,又放弃了。
项梁很生他的气。
项籍说:“认识文字够记个姓名罢了。
剑术对抗一个人,不值得学习。
我要学习能抵抗上万人的本事。”
因此项梁惊奇他的志向,便教项籍兵法,项籍大喜,略微知道一点内容后,又不肯学完。
项梁曾被梁陽官吏追捕,就请蕲县监狱的办事员曹咎写信给砾陽监狱的办事员司马欣,因此事情才算了结。
项梁曾杀了人,和项籍到吴中避仇。
吴中贤士大夫的才能都在项梁之下。
每当吴中有大徭役和丧事,项梁常给主办,暗地用兵法组织宾客、子弟,藉此了解他们的才能。
秦始皇东游会稽,渡浙江,项梁和项籍一起观看。
项籍说:“那个家伙,我们可以取而代之!”项梁捂住他的嘴,说:“别胡说,会灭族啊!”项梁因此认为项籍有奇志。
项籍身高八尺二寸,力能举鼎,才能和胆气过人,吴中子弟都畏惧项籍。
秦二世元年,陈涉等人在大泽乡起义。
这年九月,会稽代理郡守殷通一向认为项梁贤能,就召他议事。
项梁说:“大江以西的地方都反了,这是上天要灭亡秦朝的时候啊。
先下手就能制一服人,后行动就被人家制一服。”
殷通叹息说:“听说先生是楚将世家之后,举大事衹有靠足下了!”项梁说:“吴地有奇士桓楚,逃亡在湖泽之中,人们不知道他的住处,衹有项籍知道。”
项梁就走出去,嘱咐项籍拿着剑在外面等候。
项梁再次进去,对郡守说:“请召见项籍,让他接受使命召唤桓楚。”
项籍进来,项梁向项籍使了个眼色,说:“可以行动了!”于是项籍就拔剑斩了郡守的头。
项梁提着郡守的头,挂着郡守的印。
郡守左右随从都惊慌騷乱,项籍砍杀了百十来人。
满衙门的人都吓得趴在地上,没有谁敢站起来。
项梁就召集以前所熟悉的干练官吏,讲明这样做是要起大事,于是调集吴中兵员。
派人征集下属各县丁壮,得到一精一兵八千,项梁任命吴中豪杰担任校尉、军候、司马。
有一个人未被任用,自己去跟项梁争辩。
项梁说:“前些时候某人死了,让您主办某件事,没能办成,因此不任用您。”
众人都佩服。
于是项梁担任会稽将军,项籍担任副将,巡视下属各县。
秦二世二年,广陵人召平为陈胜攻打广陵,没有攻下。
他听说陈胜败逃,秦将章邯马上来到,就渡江假托陈王的命令,封项梁为楚上柱国,并说:“江束已经平定,你迅速带兵西进攻打秦军。”
项梁于是带领八千人渡江西进。
这时,听说陈婴已经占领束陽,项梁派遣使者要求跟他联合,一起西进。
陈婴原是东陽县功曹,住在县城,素来诚实谨慎,人们尊为长者。
东陽的年轻人杀死县令,聚集几千人,想推举首领,没有适宜的人,就敦请陈婴。
陈婴以没才能为藉KI来辞谢,于是大家就强立陈婴为首领,县裹跟随起义的有两万人。
众人想拥立陈婴称王,用青布裹头,标明他们是新起的军队。
陈婴的母亲对他说:“自从我作陈家的媳妇,没有听说你家祖先有遇显贵人物。
现在突然获得大名,不是好兆头。
不如归属别人,事情成功了还能封侯,事情失败了容易躲避,因为不是社会上数得上的名人。”
陈婴便不敢称王,对他的军官们说:“项姓世世代代是将门,在楚国很有名望。
现在要想办大事,主帅非这等人不行。
我们依仗名家大族,灭亡秦朝是肯定的。”
于是大家听从他的话,让部队归项梁统率。
项梁渡过淮河,黥布、蒲将军也带了军队来归附他。
总共六七万人,驻军工艺。
这时,秦嘉已拥立景驹为楚王,驻军彭城束面,想抵抗项梁。
项梁对军官们说:“陈王首先起事,作战不利,不知道下落。
现在秦嘉背叛陈王而拥立景驹,大逆不道,”于是进兵攻打秦嘉,秦嘉军队败逃,项梁追击到胡陵。
秦嘉回军交战一天,秦嘉战死,军队投降。
景驹逃跑,死在梁地。
项梁兼并了秦嘉的军队,驻军胡陵,将要领兵西进、、章邯的军队到达栗县,项梁派另统…军的将领朱鸡石、余樊君迎战。
余樊君战死,朱鸡石的军队溃败,逃奔胡陵。
项梁就率领军队进入薛县,杀了朱鸡石。
项梁先前派项羽另外攻打襄城,襄城官兵坚守,一时攻不下。
在攻克之后,项羽把他们全部活埋了,然后回来报告项梁。
项梁听说陈王确实死了,就召集各部将领到薛县商量军务大计。
这时沛公也在沛县起兵,赶来参加会议。
居郸人范增,七十岁了,一向善出奇计,前去游说项梁说:“陈胜失败是必然的。
秦朝灭亡六国,楚国最为无辜,自从怀王到秦国一去不返,楚国人怀念他一直到如今,因此楚南公说:‘楚国即使衹剩三户人家,灭亡秦国的还必定是楚国。
,现在陈胜首先起事,不拥立楚王的后代而自立为王,他的势力不能久长。
现在您在江束起兵,楚地蜂拥而起的将领都争着追随您的原因,是由于您家世世代代是楚国的将领,能够重新拥立楚王的后代。”
于是项梁就从民间找到楚怀王的孙子心,正在替一人家放羊,拥立他作楚怀王,以顺从人民的愿望。
陈婴担任楚国上柱国,赐封五县,跟怀王建都盱台。
项梁自称为武信君,率军攻打亢父。
当初,章邯在临莆杀了齐王田儋,田假又自立为齐王。
田儋弟田荣退守束阿,章邯追击包围了田荣军。
项梁领兵援救束阿,在束阿大败秦军。
田荣就带着部队回去,驱逐齐王田假。
田假逃奔楚国。
田假的相国田角逃奔趟国。
田角的弟弟田闲原是齐国的将军,居留在赵国不敢回去。
田荣拥立田儋的儿子田市作齐王。
项梁打垮了东阿一带的秦军,并进行追击。
几次派使者催促齐军一起西进:田荣说“要是楚国杀掉田假,趟国杀掉田角和田闲。
我们才出兵。”
项梁说:“田假是盟国之王,走投无路来投奔我,不忍心杀他。”
趟国也不肯杀死田角和田闲去跟齐国做交易。
齐国最终不肯出兵帮助楚军。
项梁派项羽和沛公从另一路攻打城陽,屠灭了全城。
再向西进,在濮陽东面打败了秦军,秦军收兵退入濮陽城裹。
沛公、项羽就进攻定陶。
定陶没有攻下,便撤走,往西攻占地盘,到达雍丘,大败秦军,杀死李由。
回军攻打外黄,外黄没有攻下。
项梁从柬阿出发,等到达定陶,再次打垮秦军,项羽等人又杀死了李由,更加轻视秦军,显出了骄傲的神色。
宋义就规劝项梁说:“打了胜仗,如果将领骄傲、士兵怠惰就会失败。
现在士兵有些怠惰了,秦兵又一天天增加,我替您担心。”
项梁没有理睬,而派宋义出使齐国。
宋义在路上遇到齐国的使者高陵君显,问他道:“您将要见武信君吧?”回答说:“是的。”
宋义说:“我认定武信君的军队一定会失败。
您慢去就免死,快去就遭殃。”
秦朝果然发动全部军队增援章邯,士兵口衔枚夜间攻打楚军,在定陶打垮了楚军,项梁战死。
沛公、项羽撤离外黄,进攻陈留,陈留军民坚守,没能攻下。
沛公、项羽相互商量道:“现在项梁的军队垮了,士兵害怕。”
就和吕臣的部队一起向东撤退。
吕臣驻军彭城束面,项羽驻军彭城西面,沛公驻军赐县。
章邯已经打垮了项梁的军队,就认为楚国的兵力不足忧虑了,于是渡过黄河向北攻打赵国,打垮了趟军。
这时候,赵歇为国王,陈余任大将,张耳任相国,都逃进了钜鹿城。
秦将王离、涉闲包围钜鹿,章邯的军队驻扎在他们的南边,筑起甬道给他们运送军粮。
陈余率几万士兵驻扎在钜鹿的北边,造就是所谓的河北军。
宋义所遇到的齐国使者高陵君显见了楚怀王说:“宋义认定武信君必败,过了几天,果然失败了。
军队没有交战就预先看到了失败的征兆,这也可以说是懂得兵法啦。”
楚王召见宋义,同他商讨大事,非常喜欢他,就安排他担任卜将军;项羽称为鲁公,担任次将;范增担任末将。
各部将领都隶属于宋义,号为卿子冠军。
北上救趟,行军到安陽,停留不前进。
秦二世三年,项羽对宋义说:“现在秦军把趟国围困在钜鹿,我们迅速率领部队渡过漳河,楚军攻打他们的外围,趟军在内响应,打垮秦军是一定的了。”
宋义说:“不对。
打牛虫的力气不可用来消灭虱子。
现在秦军进攻趟军,打胜了军队就疲惫,我们可趁机利用他们的疲惫;打不胜,我们应率领部队大张旗鼓地西进,一定能够推翻秦朝了。
因此不如先让秦、赵两军相斗。
披甲执戟,我宋义不如您;坐着运筹决策,您不如我宋义。”
于是给军中下达命令说:“凶猛如虎,执拗如羊,贪婪如狼,倔强不听使命的,一律斩首。”
随后派他的儿子宋襄去辅助齐王,亲自送到无盐,大摆宴席。
当时天寒大雨,士兵冻饿。
项羽说:“正该并力攻打秦军,他却久留而不前进。
如今年成荒歉,人民贫苦,士兵衹能吃一半豆子一半蔬菜的饭食,军中无存粮,他却饮酒盛会,不领兵渡河吃用趟国的粮食,和赵国合力攻秦,却说‘利用他们的疲惫,。
凭秦朝的强大,进攻新建的趟国,势必战胜赵国。
趟国被占领而秦军就更加强大,哪裹还有什么疲惫的机会可以利用呢!况且我国军队最近吃了败仗,国王坐卧不安,把全国兵力集中起来交给将军,国家安危,在此一举。
现在他不体恤士兵,却去钻营私利,不是国家的大臣。”
项羽早晨进见上将军宋义时,就在帐中斩了宋义的头,出帐向军中发布命令说:“宋义与齐国陰谋反楚,楚王密令我杀死他。”
诸将都畏服,无人敢反抗。
都说:“首先拥立楚王的是将军家,现在又是将军诛灭了乱臣贼子。”
于是大家拥立项羽为代理上将军。
派人追赶宋义的儿子,追到齐国把他杀了。
派遣桓楚向怀王报告情况,怀王就派使臣立项羽为上将军。
项羽杀掉卿子冠军之后,威震楚国,名声传遍诸侯。
他就派当陽君、蒲将军统兵二万渡过漳河,援救钜鹿。
战事稍许有些胜利,陈余又请求援兵。
项羽就统率全部军队渡过漳河。
渡完河,沉掉全部船只,砸毁锅一宠一,烧掉营垒,命令士卒每人衹带三天的干粮,藉此向士兵表示决一死战,无退还之心。
于是一到钜鹿就包围王离,与秦军九战,截断他们的运粮甬道,大败秦军,杀了苏角,俘虏了王离。
涉闲不肯投降楚军,自一焚而死。
在这个时候,楚军雄冠诸侯。
诸侯援军前来救钜鹿的有十多座营寨,都不敢出兵。
等到楚军攻打秦军时,诸侯军的将领都在壁垒上观看。
楚军战士无不以一当十,杀声震天。
诸侯军无不人人颤栗惊恐。
这样打败秦军之后,项羽召见诸侯将领,他们进入辕门时,侗个跪着前进,没有谁敢仰视。
项羽从此开始成为诸侯的上将军,各路诸侯之兵都隶属于他。
章邯的军队驻扎在棘原,项羽的军队驻扎在漳南,两军相持,尚未交战。
秦军几次后撤,秦二世派人责问章邯。
章邯恐惧,派长史司马欣请示。
司马欣到了咸陽,在司马门等待三天,趟高不接见,有不信任之心。
长史司马欣恐惧,逃奔回军,不敢走原路。
趟高果然派人追赶他,没有追到。
司马欣回到军中,报告说:“相国趟高在朝中当权,下面的人不可能有作为。
现在作战如果能够胜利,赵高必定嫉妒我们的功劳;战斗不能胜利,免不了一死。
请将军深思熟虑这种处境。”
陈余也写信给章邯说:“白起为秦将,南征兼并鄢郢,北坑赵括大军,攻城略地,不可胜数,而被赐死。
蒙恬为秦将,北逐匈奴,开拓榆中土地几千里,竟被斩于陽周。
为什么呢?功劳太多,秦朝无法再给最高封赏,就找藉El按国法杀掉他们。
如今将军做秦将三年了,损失兵员总计有几十万人,而诸侯军纷纷起事,越来越多。
那赵高素来献媚奉承,时曰已久,现在形势危急,也害怕二世杀他,因此想藉国法杀掉将军来搪塞责任,派人接替将军来解脱他的祸殃。
将军在外的时间久,朝廷内多嫌隙,有功也是死,无功也杀掉。
况且上天要灭亡秦朝,无论智者愚者都看得很清楚了。
现在将军对内不能直谏,在外成了亡国将军,孑身孤立却想长久容身,岂不可怜!将军何不倒戈,与诸侯联合共同攻秦,自立为王,这跟身伏斧砧、妻儿被杀相比,哪样更好呢?”章邯心存犹豫,暗派军候始成出使项羽军,求订和约。
和约尚未订成,项羽派蒲将军领兵渡过三户渡口,屯驻漳南,与秦军接战,再次打垮了秦军。
项羽统率全军在污水逞进攻秦军,把他们打得大败。
章邯派人进见项羽,求订和约。
项羽召集军官们商议说:“粮食缺少,想要答应他们的和议。”
军官们都说:“好。”
项羽就与章邯在洹水南边的殷墟会谈。
订完盟约,章邯见了项羽,就流着眼泪,诉说趟高的种种行为。
项羽于是封章邯为雍王,安置在楚军中。
让长史司马欣担任上将军,统率秦军为先锋。
汉元年,项羽率领诸侯兵三十多万人,一路进军攻占城池,打到河南,接着又到达新安。
诸侯军中的官兵过去服徭役或防守边疆路过秦中时,秦中官兵对待他们多有无礼之处,等到秦军投降了诸侯,诸侯军中的官兵们很多乘胜把秦军官兵当奴隶俘虏使唤,随便折磨侮辱秦官吏、士兵。
秦军官兵很多人暗地议论说:“章将军等人诈骗我们投降诸侯,如果能够入关破秦,那是大好事;如果不能,诸侯军俘虏我们去东方,秦朝定会杀尽我们的父母妻儿。”
将领们暗中查听到这些议论,报告项羽。
项羽就召集黥布、蒲将军等人商议说:“秦军官兵人数还很多,内心不服,到关中不听指挥,事情就危险了,不如杀掉他们,而衹和章邯、长史司马欣、都尉董翳等进入秦地。”
于是楚军夜间出其不意地坑杀了秦兵二十多万人。
项羽军过函谷关时有兵把守,不能进入。
听说沛公已经拿下咸陽,项羽大怒,派当陽君等人攻关。
项羽于是进入函谷关,到达戏水西面的鸿门,听说沛公想当关中王,独自占有秦朝府库珍宝。
亚父范增也大怒,劝项羽袭击沛公。
于是设酒宴让士兵饱餐一顿,准备到第二天交战。
项伯是项羽的叔父,向来与张良要好。
张良这时跟随沛公,项伯就连夜奔往沛公的军营,把事情都告诉了张良。
张良带项伯一起去见沛公,求项伯解除项羽的疑心。
次Ft,沛公带领一百多骑兵到鸿门拜见项羽,解释说:“封存秦朝府库,退军到霸上以便恭候大王,闭关是为了防备盗贼,不敢违背大王恩德。”
项羽杀害沛公的主意已经打消,范增还想杀沛公,多亏张良、樊啥才得幸免。
事情详见《高帝纪》。
过了几天,项羽领兵洗劫咸陽,杀了秦朝降王子婴,烧了秦朝宫室,大火三个月不灭;他夺取秦朝的财宝和美一女往东而去,秦民大失所望。
这时韩生劝说项王道:“关中依恃山河险阻,四面要塞,土地肥沃,可以建都称霸。”
项王看到秦朝宫室都已焚烧残破,又思恋家乡要回东方,说:“富贵不回家乡,就如穿着锦绣衣服在夜间行走。”
韩生说:“人家说楚国人家是猴子戴人帽,果真如此。”
项王听到后,杀掉韩生。
当初,怀王与诸将领约定,先进入潼关的可在关中称王。
项羽已经背叛盟约,项王派人请示怀王,怀王说:“按先前约定的办。”
项羽说:“怀王是我项家武信君拥立的,他没有什么功劳,怎么能自己专断当盟主立盟约呢?全国初起事时,暂时拥立诸侯后裔为王,以便讨伐秦朝。
然而亲自披甲持槍,首先起事,风餐露宿经历三年,灭秦平定天下的,都是各位将相和我的力量啊!怀王尽避无功,仍应分给他土地,尊他为王。”
诸将都说:“好。”
于是项羽表面上推尊怀王为义帝,说:“古代称王的,拥有领地千单,必定定居在水的上游。”
于是把怀王迁徙到长沙,建都郴县。
然后划分天下封地让诸侯称王。
项王、范增怀疑沛公想要占有天下,已经和解之后,又顾忌违约,怕诸侯背离,就暗中谋划道:“巴郡、蜀郡道路艰险,秦朝流放的人都在蜀地。”
于是说:“巴郡、蜀郡也是关中七地。”
因此立沛公为汉王,领有巴郡、蜀郡、漠中。
而把关中划为三份,封秦朝降将为王,用以阻挡汉王。
封章邯为雍王,领有咸陽以西地区。
长史司马欣,前任橾陽狱吏,曾对项梁有过恩德;都尉董翳,原来劝过章邯投降楚军。
因此立司马欣为塞王,领有咸陽以束至黄河地区;立董翳为翟王,领有上郡。
改封魏王豹为西魏王,领有河东。
瑕丘公申陽是张耳亲近之臣,先攻下河南,在黄河边迎接楚军,因此立申陽为河南王。
趟将司马印平定河内,屡次立功,立司马印为殷工,领有河内。
改封赵王歇为代王。
赵相国张耳向来贤能,又跟随入关,立张耳为常山王,领有趟地。
当陽君英布为楚将,常勇冠诸军,立英布为九江王。
番君吴芮率领百粤兵协助诸侯,又随从入关,立吴芮为衡山王。
义帝的柱国共敖领兵攻南郡,功劳多,立共敖为临江王。
改封燕王韩广为辽东王。
燕将臧荼跟随楚军援救趟国,接着跟随入关,立臧荼为燕王。
改封齐王田市为胶束王。
齐将田都跟着一起援救了趟国,接着跟随入关,立田都为齐王。
从前被秦朝灭亡的齐王田建的孙子田安,当项羽正渡河救趟时,攻下了济北几座城市,领兵投降项羽,立田安为济北王。
田荣背离项梁,又不肯派兵跟随楚军攻打秦军,因此不封。
陈余丢下将印离去,不随入关,但一向知道他贤能,对趟国有功劳,知道他在南皮,因此把南皮周围三县封给他。
番君的部将梅锅功劳多,因此封为十万户侯。
项王自封为西楚霸王,领有梁楚地区九个郡,建都彭城。
诸侯各自前往封国。
田荣得知项羽改封齐王田市到胶束,而立齐将田都为齐王,大怒,不让田市赴胶束,趁势占据齐地反楚,迎头攻击田都。
田都逃到楚国。
齐王田市畏惧项王,就逃往胶束赴任。
田荣发怒,追击到即墨,把他杀了。
田荣自立为齐王。
授给彭越将军印章,让他在梁地反楚。
彭越杀死济北王田安。
于是田荣兼并了三齐的土地。
这时,汉王回军平定三秦。
项羽听说汉王已经兼并丁必中,将要束进,齐国、梁地又背叛他,大怒,于是立原吴县令郑昌作韩王抵抗汉军,命令萧公角等人攻打彭越。
彭越打败了萧公角等人。
当时,张良招抚韩地,并写信给项王说:“汉王失去了应得的封职,希望得到关中,一如盟约所说,就停止军事行动,不敢束进。”
又把齐国、梁地的反叛文告交给项王,项王因此无意西进,而向北进攻齐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