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
白话版《资治通鉴》txt·汉纪四十五 孝质皇帝本初元年(丙戌、14
汉纪四十五汉质帝本初元年(丙戌,公元146年)
[1]夏,四月,庚辰,令郡、国举明经诣太学,自大将军以下皆遣子受业;岁满课试,拜官有差。
又千石、六百石、四府掾属、三署郎、四姓小侯先能通经者,各令随家法,其高第者上名牒,当以次赏进。
自是游学增盛,至三万余生。
[1]夏季,四月庚辰(二十五日),命各郡、各封国推荐通晓经书的“明经”到太学。
大将军以及文武官员,也都送自己的儿子到太学上课。
学习期满一年后进行考试,根据考试成绩的高下,分别任命不同的官职。
又命令官秩为千石或六百石的官吏,大将军、太尉、司徒、司空等四府的掾属,五官、左、右等三署的郎,以及四姓外戚小侯中已能通晓经书的人,让他们每自遵守师承的“家法”,凡考试成绩优良,能被列入高第的,则登记在名册上,依照次序升迁官职。
从此以后,各地到太学留学的人一大大增多,太学生增加到三万余人。
[2]五月,庚寅,徙乐安王鸿为勃海王。
[2]五月庚寅(初六),改封乐安王刘鸿为勃海王。
[3]海水溢,漂没民居。
[3]海水倒灌,淹没人民的住宅。
[4]六月,丁巳,赦天下。
[4]六月丁巳(初三),大赦天下。
[5]帝少而聪慧,尝因朝会,目梁冀曰:“此跋扈将军也!”冀闻,深恶之。
闰月,甲申,冀使左右置毒于煮饼而进之;帝苦烦盛,使促召太尉李固。
固入前,问帝得患所由;帝尚能言,曰:“食煮饼。
今腹中闷,得水尚可活。”
时冀亦在侧,曰:“恐吐,不可饮水。”
语未绝而崩。
固伏一尸一号哭,推举侍医;冀虑其事泄,大恶之。
[5]质帝年幼,但聪明智慧,曾在一次早朝时,眨眼看着梁冀,说:“这是跋扈将军!”梁冀听到以后,对质帝深恶痛绝。
闰六月甲申(初一),梁冀让质帝身边的侍从把毒一药放在汤饼里,给质帝进上。
药一性一发作,质帝非常难受,派人急速传召太尉李固。
李固进宫,走到质帝榻前,询问质帝得病的来由。
质帝还能讲话,说:“我吃过汤饼,现在觉得腹中堵闷,给我水喝,我还能活。”
梁冀这时也站在旁边,阻止说:“恐怕呕吐,不能喝水。”
话还没有说完,质帝已经驾崩。
李固伏到质帝的一尸一体上号哭并弹劾侍候质帝的御医。
梁冀担心会泄露下毒的真相,对李固非常痛恨。
将议立嗣,固与司徒胡广、司空赵戒先与冀书曰:“天下不幸,频年之间,国祚三绝。
今当立帝,天下重器,诚知太后垂心,将军劳虑,详择其人,务存圣明;然愚情眷眷,窃独有怀。
远寻先世废立旧仪,近见国家践祚前事,未尝不询访公卿,广求群议,令上应天心,下合众望。
《传》曰:‘以天下与人易,为天下得人难。
’昔昌邑之立,昏乱日滋;霍光忧愧发愤,悔之折骨。
自非博陆忠勇,延年奋发,大汉之祀,几将倾矣。
至忧至重,可不熟虑!悠悠万事,唯此为大;国之兴衰,在此一举。”
冀得书,乃召三公、中二千石、列侯,大议所立。
固、广、戒及大鸿胪杜乔皆以为清河王蒜明德著闻,又属最尊亲,宜立为嗣,朝廷莫不归心。
而中常侍曹腾尝谒蒜,蒜不为礼,宦者由此恶之。
初,平原王翼既贬归河间,其父请分蠡吾县以侯之;顺帝许之。
翼卒,子志嗣;梁太后欲以女弟妻志,征到夏门亭。
会帝崩,梁冀欲立志。
众论既异,愤愤不得意,而未有以相夺。
曹腾等闻之,夜往说冀曰:“将军累世有椒房之亲,秉摄万机,宾客纵横,多有过差。
清河王严明,若果立,则将军受祸不久矣!不如立蠡吾侯,富贵可长保也。”
冀然其言,明日,重会公卿,冀意气凶凶,言辞激切,自胡广、赵戒以下莫不慑惮,皆曰:“惟大将军令!”独李固、杜乔坚守本议。
冀历声曰:“罢会!”固犹望众心可立,复以书劝冀,冀愈激怒。
丁亥,冀说太后,先策免固。
戊子,以司徒胡广为太尉;司空赵戒为司徒,与大将军冀参录尚书事;太仆袁汤为司空。
汤,安之孙也。
庚寅,使大将军冀持节以王青盖车迎蠡吾侯志入南宫;其日,即皇帝位,时年十五。
太后犹临朝政。
在商议确定继承帝位的人选之前,李固和司徒胡广、司空赵戒,先给梁冀写信说:“天下不幸,连续几年间,帝王之位,三次断绝。
现在将立新的皇帝,帝位是天下最重要的,我们深知皇太后的关切和大将军的苦虑,将仔细地选择一位合适的人选,得到一位圣明的帝王。
然而,我们也愚昧地思念关切着这件大事。
无论是远求先代有关废黜和选立皇帝的旧制,还是近观皇帝登极的前例,没有一次不询问三公九卿,广泛征求大家意见的,使继承帝位的人选,上应天心,下合众望。
经传上说:‘把天下送人是容易的,为天下得人却非常困难。
’过去,昌邑王登极之后,昏乱日甚一日,霍光忧愁惭愧而又愤慨,悔恨至极。
如果不是霍光的忠贞和勇气,田延年的奋发举动,汉朝的宗庙祭祀几乎被昌邑王倾覆。
确定继承帝位的人选,的确是一件最令人忧虑,也是最重要的大事,岂可不深思熟虑!天下的事千头万绪,都可暂缓,只有选择继承帝位的人选是最重大的事,国家兴衰,在此一举。”
梁冀看到这封信,于是召集三公、二千石官员和列侯,共同讨论继承帝位的人选。
李固、胡广、赵戒及大鸿胪杜乔都认为,清河王刘蒜以完美的德行而著称,皇家的血统又最尊、最亲,应该立为皇位继承人,朝廷的文武官员,全都归心于他。
然而,中常侍曹腾曾经有一次去拜见刘蒜,刘蒜没有向他施礼,宦官们从此憎恨刘蒜。
当初,平原王刘翼被贬逐回到河间国以后,他的父亲河间王刘开曾请求分出蠡吾县,将刘翼封为蠡吾侯,顺帝批准。
刘翼去世后,他的儿子刘志继位为蠡吾侯。
梁太后想把她的妹妹嫁给刘志为妻,征召刘志来京都洛陽。
刘志抵达夏门亭时,正遇上质帝驾崩,梁冀便打算立刘志为帝。
既然群臣的议论都与自己的主张不同,梁冀愤然不快,但又没有办法强迫别人。
曹腾等人听到消息后,夜间去对梁冀说:“将军几代都是皇亲国戚,又亲自掌握朝廷大权,宾客布满天下,有许多过失和差错。
清河王严厉明察,假如真立为皇帝,那么将军不久就会大祸临头了!不如拥戴蠡吾侯为帝,富贵可以长久保全。”
梁冀赞成他们的意见。
于是,次日,重新召集三公、九卿进行讨论。
梁冀在会上气势汹汹,言辞激烈率直,从司徒胡广和司空赵戒以下的官员,没有一个不感到畏惧,都说:“我们只听大将军的命令!”唯独太尉李固和大鸿胪杜乔坚持原来的主张。
梁冀厉声喝道:“散会!”可是,李固仍认为刘蒜是众望所归,有被立的可能,于是再次写信劝说梁冀,梁冀更加激怒。
丁亥(初四),梁冀劝说梁太后,先颁策将太尉李固免职。
戊子(初五),任命司徒胡广为太尉,司空赵戒为司徒,和大将军梁冀共同主管尚书事务。
又擢升太仆袁汤为司空。
袁汤是袁安的孙子。
庚寅(初七),梁太后派大将军梁冀持符节,用封王的皇子乘用的青盖车迎接蠡吾侯刘志进入南宫。
当天,刘志即皇帝位。
当时,他年十五岁。
梁太后仍然临朝听政。
[6]秋,七月,乙卯,葬孝质皇帝于静陵。
[6]秋季,七月乙卯(初二),将质帝安葬于静陵。
[7]大将军掾朱穆奏记劝戒梁冀曰:“明年丁亥之岁,刑德合于乾位,《易经》龙战之会,陽道将胜,陰十道将负。
愿将军专心公朝,割除私欲,广求贤能,斥远佞恶,为皇帝置师傅,得小心忠笃敦礼之士,将军与之俱入,参劝讲授,师贤法古,此犹倚南山、坐平原也,谁能倾之!议郎大夫之位,本以式序儒术高行之士,今多非其人,九卿之中亦有乖其任者,惟将军察焉!”又荐种、栾巴等,冀不能用。
穆,晖之孙也。
[7]大将军掾朱穆上书劝诫梁冀说:“明年是丁亥年,刑罚和恩德,都集合在北方的乾位。
《易经》上说:龙战于野,表示陽道将获得胜利,陰十道将受到挫败。
愿将军尽忠朝廷,割舍私欲,广泛征求贤能人才,排斥和疏远一奸一佞和邪恶之辈。
为皇帝选置师傅时,要选择谨慎小心、忠良朴实、笃信礼义之士。
将军与师傅一道进宫,参与劝学,效法古圣先贤。
这就犹如背靠南山,稳坐平原一样,非常安全,有谁能倾覆您?议郎和大夫的职位,本来应该任用一精一通儒术和德行高尚的人士,可现在任职的多数不是这样的人,九卿中也有不能胜任的,请将军留心考察。”
又推荐种、栾巴等人,梁冀不能任用。
朱穆,即朱晖的孙子。
[8]九月,戊戌,追尊河间孝王为孝穆皇,夫人赵氏曰孝穆后,庙曰清庙,陵曰乐成陵;蠡吾先侯曰孝崇皇,庙曰烈庙,陵曰博陵;皆置令、丞,使司徒持节奉策书玺绶,祠以太牢。
[8]九月戊戌(疑误),桓帝刘志追尊其祖父河间孝王刘开为孝穆皇,祖母赵氏为孝穆后,祭庙名为清庙,陵园名为乐成陵;追尊其父蠡吾侯刘翼为孝崇皇,祭庙名为烈庙,陵园名为博陵;都设置令、丞掌管,并派司徒持节,捧着皇帝颁发的策书和玺印绶带前往,用牛、羊、猪各一头的太牢之礼进行祭祀。
[9]冬,十月,甲午,尊帝母氏为博园贵人。
[9]冬季,十月甲行(十二日),桓帝尊母亲氏为博园贵人。
[10]滕抚一性一方直,不交权势,为宦官所恶;论讨贼功当封,太尉胡广承旨奏黜之;卒于家。
[10]滕抚一性一情方正刚直,不肯结交权贵,宦官对他非常憎恨。
评定讨伐盗贼的功劳,滕抚应该封侯,但太尉胡广秉承权贵的意旨,对滕抚进行弹劾,使他遭到罢黜。
后来,滕抚死在家里。
孝桓皇帝上之上建和元年(丁亥、147)
汉桓帝建和元年(丁亥,公元147年)
[1]春,正月,辛亥朔,日有食之。
[1]春季,正月辛亥朔(初一),出现日食。
[2]戊午,赦天下。
[2]戊午(初八),大赦天下。
[3]三月,龙见谯。
[3]三月,龙在谯县显现。
[4]夏,四月,庚寅,京师地震。
[4]夏季,四月庚寅(十一日),京都洛陽发生地震。
[5]六阜陵王代兄勃遒亭侯便为阜陵王。
[5]封阜陵王刘代的哥哥勃遒亭侯刘便为阜陵王。
[6]六月,太尉胡广罢,光禄勋杜乔为太尉。
自李固之废,朝野丧气,群臣侧足而立;唯乔正色无所回桡,由是朝野皆倚望焉。
[6]六月,太尉胡广被免职,擢升光禄勋杜乔为太尉。
自从李固遭废黜后,朝廷和民间都感到沮丧。
群臣害怕得不敢正立。
唯独杜乔保持一身正气,不肯屈服。
因此,朝廷和民间都依赖并寄希望于他。
[7]秋,七月,勃海孝王鸿薨,无子;太后立帝弟蠡吾侯悝为勃海王,以奉鸿祀。
[7]秋季,七月,勃海孝王刘鸿去世,没有儿子。
梁太后封桓帝的弟弟蠡吾侯刘悝为勃海王,以祭祀刘鸿做他的继承人。
[8]诏以定策功,益封梁冀万三千户,封冀弟不疑为颍陽侯,蒙为西平侯,冀子胤为襄邑侯,胡广为安乐侯,赵戒为厨亭侯,袁汤为安国侯。
又封中常侍刘广等皆为列侯。
[8]桓帝下诏,因拥立皇帝决策有功,增封梁冀食邑一万三千户,封梁冀的弟弟梁不疑为颍陽侯,梁蒙为西平侯,梁冀的儿子梁胤为襄邑侯,胡广为安乐侯,赵戒为厨亭侯,袁汤为安国侯。
又将中常侍刘广等人,都封为列侯。
杜乔谏曰:“古之明君,皆以用贤、赏罚为务。
失国之主,其朝岂无贞干之臣,典诰之篇哉?患得贤不用其谋,韬书不施其教,闻善不信其义,听谗不审其理也。
陛下自藩臣即位,天人属心,不急忠贤之礼而先左右之封,梁氏一门,宦者微孽,并带无功之绂,裂劳臣之土,其为乖滥,胡可胜言!夫有功不赏,为善失其望;一奸一回不诘,为恶肆其凶。
故陈资斧而人一靡一罪,班爵位而物无劝。
苟遂斯道,岂伊伤政为乱而已,丧身亡国,可不慎哉!”书奏,不省。
杜乔上书进谏说:“自古以来,圣明的君王,都以任用贤能和赏功罚罪,作为头等大事。
亡国的君王,他的朝廷,难道没有忠贞干练的栋梁之臣和赏功罚罪的典章制度吗?问题在于,虽有贤能,而不能任用;虽有典章制度,而不能施行;听到忠直的建议,却不相信;而听到谗言时,又不能洞察一奸一邪。
陛下从诸侯王登上至尊宝座,天人归心,不先去礼敬忠贞贤能,而是先封自己身边的人。
梁家一门和宦官卑微之辈,都佩带上无功而得到的官印和绶带,分得了只有功臣才应得到的封土,乖谬而无节制,不能用言语形容!对有功的人不加赏赐,就会使为善的人感到失望;对邪恶的人不加惩罚,就会使作恶的人更加肆无忌惮地逞凶。
所以,即使将砍头的利斧放在面前,人也不畏惧,将封爵官位悬在面前,人也不动心。
如果采取这种办法,岂只是伤害政事,使朝正混乱而已,甚至还要丧身亡国,可以不慎重吗!”奏章呈上后,桓帝没有理睬。
[9]八月,乙未,立皇后梁氏。
梁冀欲以厚礼迎之,杜乔据执旧典,不听。
冀属乔举汜宫为尚书,乔以宫为臧罪,不用。
由是日忤于冀。
九月,丁卯,京师地震。
乔以灾异策免。
冬,十月,以司徒赵戒为太尉,司空袁汤为司徒,前太尉胡广为司空。
[9]八月乙未(十八日),桓帝册封梁太后和梁冀的妹妹梁女莹为皇后。
梁冀打算用厚礼迎亲,杜乔根据旧有的典章,予以反对。
梁冀又嘱托杜乔推荐宫担任尚书,杜乔因宫曾经犯过贪一污罪,不肯答应。
从此,杜乔越来越为梁冀所忌恨。
九月丁卯(二十一日),京都洛陽发生地震。
杜乔因天降灾异而被免官。
冬季,十月,任命司徒赵戒为太尉,司空袁汤为司徒,前任太尉胡广为司空。
[10]宦者唐衡、左共谮杜乔于帝曰:“陛下前当即位,乔与李固抗议,以为不堪奉汉宗祀。”
帝亦怨之。
[10]宦官唐衡、左一道向桓帝诬陷杜乔说:“陛下先前将即位时,杜乔和李固反对,认为您不能胜任侍奉汉朝宗庙的祭祀。”
因此桓帝对杜乔和李固也心生怨恨。
十一月,清河刘文与南郡妖贼刘鲔交通,妄言“清河王当统天下”,欲共立蒜。
事觉,文等遂劫清河相谢曰:“当立王为天子,以为公。”
骂之,文刺杀。
于是捕文、鲔,诛之。
有司劾奏蒜;坐贬爵为尉氏侯,徙杜陽,自一杀。
十一月,清河人刘文和南郡的妖贼刘鲔相勾结,胡妄宣称:“清河王刘蒜应当统御天下。”
打算共同拥立刘蒜为皇帝。
此事被发觉,刘文等人便劫持清河国相谢,对他说:“应当拥立清河王刘蒜当皇帝,由您当三公。”
谢诟骂他们,刘文将他刺杀。
于是,朝廷逮捕刘文和刘鲔,将其诛杀。
有关官吏上奏弹劾刘蒜,刘蒜因罪被贬爵为尉氏侯,并被放逐到桂陽,刘蒜自一杀。
梁冀因诬李固、杜乔,云与文、鲔等交通,请逮按罪;太后素知乔忠,不许。
冀遂收固下狱;门生渤海王调贯械上书,证固之枉,河内赵承等数十人亦要诣阙通诉;太后诏赦之。
及出狱,京师市里皆称万岁。
冀闻之,大惊,畏固名德终为己害,乃更据奏前事。
大将军长史吴伤固之枉,与冀争之;冀怒,不从。
从事中郎马融主为冀作章表,融时在坐,谓融曰:“李公之罪,成于卿手。
李公若诛,卿何面目视天下人!”冀怒,起,入室;亦径去。
固遂死于狱中;临命,与胡广、赵戒书曰:“固受国厚恩,是以竭其股肱,不顾死亡,志欲扶持王室,比隆文、宣。
何图一朝梁氏迷谬,公等曲从,以吉为凶,成事为败乎!汉家衰微,从此始矣。
公等受主厚禄,颠而不扶,倾覆大事,后之良史岂有所私!碧身已矣,于义得矣,夫复何言!”广、戒得书悲惭,皆长叹流涕而已。
于是,梁冀诬陷李固、杜乔,指控他们和刘文、刘鲔等人互相勾结,请求将其逮捕治罪。
梁太后一向了解杜乔忠直,不肯答应。
梁冀便将李固一个人逮捕下狱。
李固的门生、渤海人王调,身戴刑具向朝廷上书谏争,说李固冤枉。
河内人赵承等数十人,也带着执行腰斩时用的刑具到宫门上诉。
于是,梁太后下诏释放李固。
等到李固出狱之时,京都洛陽的大街小巷都齐呼万岁。
梁冀听到消息后,大为惊骇害怕李固的声名和品德终将伤害自己,于是重向新朝廷弹劾李固和刘文、刘鲔相勾结的旧案。
大将军长史吴对李固的冤狱深为伤感,向梁冀据理力争。
梁冀大怒,不肯听从。
从事中郎马融负责为梁冀起草奏章,当时他正好在座,吴便责问马融说:“李固的罪状,是你一手罗织出来的,李固如果被诛杀,你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天下人!”梁冀一怒而起,进入内室,吴也迳直离去。
李固于是死在狱中。
他临死之前,写信给胡广、赵戒说:“我李固受国家厚恩,所以竭尽忠心,不顾死亡大祸,目的是想辅佐皇室,使它在功业上可以和汉文帝、宣帝时期比美。
怎料梁氏一时荒廖作乱,你们曲意顺从,将吉祥化作凶恶,成功之事化为失败!汉王朝衰落,从此开始。
你们接受帝王丰厚的俸禄,眼看朝廷就要倒塌,却不肯扶持。
倾覆朝廷的大事,后世优秀史官怎会有所偏袒!我的生命已完结了,但是尽到了大义,还要再说什么!”胡广、赵戒看到李固所写的遗书后,感到悲伤惭愧,但也都不过是长叹流泪而已。
冀使人胁杜乔曰:“早从宜,妻子可得全。”
乔不肯。
明日,冀遣骑至其门,不闻哭者,遂白太后收系之;亦死狱中。
其后,梁冀又派人威胁杜乔说:“你应该快点自一杀,妻子和儿女可以得到保全。”
杜乔不肯接受。
第二天,梁冀派人骑马到杜乔家门,没有听到里面有人啼哭,于是报告梁太后,将杜乔逮捕下狱。
杜乔也死在狱中。
冀暴固、乔一尸一于城北四衢,令:“有敢临者加其罪。”
固弟子汝南郭亮尚未冠,左提章、铖,右秉,诣阙上书,乞收固一尸一,不报;与南陽董班俱往临哭,守丧不去。
夏门亭长呵之曰:“卿曹何等腐生!鲍犯诏书,欲干试有司乎!”亮曰:“义之所动,岂知一性一命!何为以死相惧邪!”太后闻之,皆赦不诛。
杜乔故掾陈留杨匡,号泣星行,到雒陽,著故赤帻,托为夏门亭吏,守护一尸一丧,积十二日;都官从事执之以闻,太后赦之。
匡因诣阙上书,并乞李、杜二公骸鼻,使得归葬,太后许之。
匡送乔丧还家,葬讫,行服,遂与郭亮、董班皆隐匿,终身不仕。
梁冀把李固、杜乔的一尸一首,放在洛陽城北十字路口示众,下令:“有敢来哭泣吊丧的,予以惩治。”
李固的学生、汝南人郭亮,还不到二十岁,左手拿着奏章和斧子,右手抱着铁砧,到宫门上书,乞求为李固收一尸一,没有得到答复。
郭亮又和南陽人董班一同去吊丧哭泣,守着一尸一体不走。
夏门亭长喝斥说:“你们是何等迂腐的书生!鲍然冒犯皇帝的圣旨,想试试官府的厉害吗!”郭亮回答说:“我们为他们的大义所感动,岂知顾及自己的一性一命?为什么要用死来威胁呢?”
梁太后听到后,将郭亮、董班二人全都赦免。
杜乔从前的属吏、陈留杨匡,悲号哭泣,星夜赶到京都洛陽,穿上旧官服,头戴束发的赤巾,假称是夏门亭吏,在杜乔的一尸一体旁护丧,达十二天之久。
都官从事将他逮捕,奏报朝廷,梁太后将他赦免。
于是杨匡到宫门上书,向朝廷请求使李固和杜乔的一尸一体得以归葬家乡。
梁太后批准。
于是,杨匡将杜乔的灵柩送回家乡,安葬完毕,又为他服丧,于是和郭亮、董班都藏匿起来,终身不出来做官。
梁冀出吴为河间相,自免归,卒于家。
梁冀命吴出任河间国相,吴自己辞官归家,后在家中去世。
冀以刘鲔之乱,思朱穆之言,于是请种为从事中郎,荐栾巴为议郎,举穆高第,为侍御史。
梁冀因刘鲔谋反,想起朱穆以前向他提出的建议,于是聘请种担任从事中郎,推荐栾巴为议郎。
并因朱穆考绩最优而进行保举,将他任命为侍御史。
[11]是岁,南单于兜楼储死,伊陵一尸一逐就单于车儿立。
[11]同年,南匈奴单于兜楼储去世,车儿继位,号为伊陵一尸一逐就单于。
二年(戊子、148)
二年(戊子,公元148年)
[1]春,正月,甲子,帝加元服。
庚午,赦天下。
[1]春季,正月甲子(十九日),桓帝行成年加冠礼。
庚午(二十五日),大赦天下。
[2]三月,戊辰,帝从皇太后幸大将军冀府。
[2]三月戊辰(二十四日),桓帝跟随梁太后临幸大将军梁冀府。
[3]白马羌寇广汉属国,杀长吏。
益州刺史率板蛮讨破之。
[3]白马种羌人攻打广汉属国,杀害地方官吏。
益州刺史率领板蛮人将其击破。
[4]夏,四月,丙子,封帝弟顾为平原王,奉孝崇皇祀;尊孝崇皇夫人为孝崇园贵人。
[4]夏季,四月丙子(初三),梁太后下诏,封桓帝的弟弟刘顾为平原王,侍奉孝崇皇的祭祀;尊孝崇皇夫人为孝崇园贵人。
[5]五月,癸丑,北宫掖庭中德陽殿及左掖门火,车驾移幸南宫。
[5]五月癸丑(初十),北宫掖庭中的德陽殿和左掖门失火,桓帝移住南宫。
[6]六月,改清河为甘陵。
立安平孝王得子经侯理为甘陵王,奉孝德皇祀。
[6]六月,改清河国为甘陵国。
封安平孝王刘得的儿子、经侯刘理为甘陵王,侍奉孝德皇的祭祀。
[7]秋,七月,京师大水。
[7]秋季,七月,京都洛陽发生水灾。
三年(己丑、149)
三年(己丑,公元149年)
[1]夏,四月,丁卯晦,日有食之。
[1]夏季,四月丁卯晦(三十日),出现日食。
[2]秋,八月,乙丑,有星孛于天市。
[2]秋季,八月乙丑(三十日),有异星出现在天市星旁。
[3]京师大水。
[3]京都洛陽发生水灾。
[4]九月,己卯,地震。
庚寅,地又震。
[4]九月己卯(十四日),发生地震。
庚寅(二十五日),再次发生地震。
[5]郡、国五山崩。
[5]有五个郡和封国发生山崩。
[6]冬,十月,太尉赵戒免;以司徒袁汤为太尉,大司农河内张歆为司徒。
[6]冬季,十月,太尉赵戒被免职,任命司徒袁汤为太尉,擢升大司农、河内人张歆为司徒。
[7]是岁,前朗陵侯相荀淑卒。
淑少博学有高行,当世名贤李固、李膺皆师宗之。
在朗陵,莅事明治,称为神君。
有子八从:俭、绲、靖、焘、汪、爽、肃、专,并有名称,时人谓之八龙。
所居里旧名西豪,颍陰令渤海苑康以为昔高陽氏有才子八人,更命其里曰高陽里。
[7]同年,前任朗陵侯国相荀淑去世。
荀淑年轻时,不仅学问渊博,而且德行高尚,当时最著名的贤人李固、李膺,都像对待老师一样地尊崇他。
荀淑在朗陵侯国任职,治理政事明快果断,被人们奉若神明。
荀淑共有八个儿子:荀俭、荀绲、荀靖、荀焘、荀汪、荀爽、荀肃、荀专,都享有盛名,当时人称他们为“八龙”。
荀淑所居住的里名,原来叫西豪里,颍陰县令渤海人苑康,因从前高陽氏有八个多才的儿子,就将西豪里改名为高陽里。
膺一性一简亢,无所交接,唯以淑为师,以同郡陈为友。
荀爽尝就谒膺,因为其御;即还,喜曰:“今日乃得御李君矣!”其见慕如此。
李膺一性一格简朴正直,跟人很少交往,只把荀淑当作老师,和同郡人陈结交。
荀爽曾经去拜见李膺,就势给李膺驾车。
回来后,他高兴地说:“今天,我竟得以为李君驾车了!“李膺就是这样被人倾慕。
陈出于单微,为郡西门亭长。
同郡钟皓以笃行称,前后九辟公府,年辈远在前,引与为友。
皓为郡功曹,辟司徒府;临辞,太守问:“谁可代卿者?”
皓曰:“明府欲必得其人,西门亭长陈可。”
闻之曰:“钟君似不察人,不知何独识我!”太守遂以为功曹。
时中常侍侯览托太守高伦用吏,伦教署为文学掾,知非其人,怀檄请见,言曰:“此人不宜用,而侯常侍不可违,乞从外署,不足以尘明德。”
伦从之。
于是乡论怪其非举,终无所言。
伦后被徵为尚书,郡中士大夫送至纶氏,伦谓众人曰:“吾前为侯常侍用吏,陈君密持教还而于外白署,比闻议者以此少之,此咎由故人畏惮强御,陈君可谓‘善则称君,过则称己’者也。”
固自引愆,闻者方叹息,由是天下服其德。
后为太丘长,修德清静,百姓以安。
邻县民归附者,辄训导譬解发遣,各令还本。
司官行部,吏虑民有讼者,白欲禁之;曰:“讼以求直,禁之,理将何申!其勿有所拘。”
司官闻而叹息曰:“陈君所言若是,岂有冤于人乎!”亦竟无讼者。
以沛相赋敛违法,解印绶去;吏民追思之。
陈出身贫贱,担任颍川郡西门亭长。
同郡人钟皓,以行为厚著称,前后九次被三公府征聘,年龄和辈份都远在陈之上,却跟陈成为好友。
钟皓原任郡功曹,后被征聘到司徒府去任职,他向郡太守辞行时,郡太守问:“谁可以接替你的职务?”
钟皓回答说:“如果您一定想要得到合适的人选,西门亭长陈可以胜任。”
陈听到消息后说:“钟君似乎不会推荐人,不知为什么单单举荐我?”
于是,郡太守就任命陈为郡功曹。
当时,中常侍侯览嘱托郡太守高伦任用自己所推荐的人为吏,高伦便签署命令,将这个人命为文学掾。
陈知道这个人不能胜任,就拿着高伦签署的命令求见,对高伦说:“这个人不可任用,然而侯常侍的意旨也不可违抗。
不如由我来签署任命,这样的话,就不会玷污您完美的品德。”
高伦听从。
于是,乡里的舆论哗然,都奇怪陈怎么会举用这样不合适的人,而陈始终不作分辩。
后来,高伦被征召到朝廷去担任尚书,郡太守府的官吏和士绅们都来为他送行,一直送到纶氏县。
高伦对大家说:“我前些时把侯常侍推荐的人任命为吏,陈却把我签署的任命书秘密送还,而改由他来任用。
我接连听说议论此事的人因此轻视陈,而这件事的责任,是因为我畏惧侯览的势力太大,才这样做的,而陈君可以称得上把善行归于主君,把过错归于自己的人。”
但陈仍然坚持是自己的过失,听到的人无不叹息。
从此,天下的人都佩服他的品德。
后来,陈担任太丘县的县长,修饬德教,无为而治,使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邻县的人民都来归附,陈总是对他们进行开导和解释,然后遣送他们回到原县。
上级官员来县视察,本县的官吏恐怕人民上诉,请求陈加以禁止。
陈说:“上诉的目的,是为了求得公平,如果加以禁止,将怎样讲理!不要限制。”
前来视察的主管官员听到后,叹息说:“陈君说这样的话,难道会冤枉人吗?”
终究也没有人来越级上诉。
后来陈担任沛国相,被指控违法征收赋税,他便解下印信,离职而去。
官吏和人民都很怀念他。
钟皓素与荀淑齐名,刘膺常叹曰:“荀君清识难尚;钟君至德可师。”
皓兄子瑾母,膺之姑也。
瑾好学慕古,有退让之风,与膺同年,俱有声名。
膺祖太尉修常言:“瑾似我家一性一,‘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
复以膺妹妻之。
膺谓瑾曰:“孟子以为‘人无是非之心,非人也’,弟于是何太无皂白邪!”瑾尝以膺言白皓。
皓曰:“元礼祖、父在位,诸宗并盛,故得然乎!昔国子好招人过,以致怨恶,今岂其时邪!必欲保身全家,尔道为贵。”
钟皓一向和荀淑享有同等的声誉,李膺经常叹息说:“荀君的清高和见识,很难学习;钟君的高贵品德,可以为人师表。”
钟皓的侄儿钟瑾的母亲,是李膺的姑一妈一。
钟瑾喜一爱一读书,效法古人,有退让的风度,和李膺同岁,都有名声。
李膺的祖父、太尉李经常说:“钟瑾像我们李家人的一性一格,国家有道,不会久居人下;国家无道,不会受到诛杀。”
于是,又把李膺的妹妹嫁给钟瑾为妻。
李膺对钟瑾说:“孟子认为,‘人要是没有是非之心,就不是人’,你对于黑白,为何太不分明?”
钟瑾曾经将李膺的话,告诉钟皓,钟皓安慰他说:“李膺的祖父、父亲都身居高位,整个家族都很兴盛,所以才能那样做。
从前,齐国的国佐专好挑剔别人的过失,以致招来怨恨和报复。
现在哪里是黑白分明的时代?如果一定想保全自己的身家一性一命,还是你的办法最为高明。”
和平元年(庚寅、150)
和平元年(庚寅,公元150年)
[1]春,正月,甲子,赦天下,改元。
[1]春季,正月甲子(初一),大赦天下。
改年号。
[2]乙丑,太后诏归政于帝,始罢称制。
二月,甲寅,太后梁氏崩。
[2]乙丑(初二),梁太后下诏,将朝政大权归还给桓帝,从此开始不再行使皇帝权力。
二月甲寅(二十二日)梁太后去世。
[3]三月,车驾徙幸北宫。
[3]三月,桓帝迁回北宫居住。
[4]甲午,葬顺烈皇后。
增封大将军冀万户,并前合三万户;封冀妻孙寿为襄城君,兼食陰翟租,岁入五千万,加赐赤绂,比长公主。
寿善为妖态以蛊惑冀,冀甚一宠一惮之。
冀一爱一监奴秦宫,官至太仓令,得出入寿所,威权大震,刺史、二千石皆谒辞之。
冀与寿对街为宅,殚极土木,互相夸竞,金玉珍怪,充积藏室;又广开园圃,采土筑山,十里九阪,深林绝涧,有若自然,奇禽驯兽飞走其间。
冀、寿共乘辇车,游观第内,多从倡伎,酣讴竟路,或连日继夜以聘娱恣。
客到门不得通,皆请谢门者;门者累千金。
又多拓林苑,周遍近县,起兔苑于河南城西,经亘数十里,移檄所在调发生兔,刻其一毛一以为识,人有犯者,罪至死刑。
尝有西域贾胡不知禁忌,误杀一兔,转相告言,坐死者十余人。
又起别第于城西,以纳一奸一亡;或取良人悉为奴婢,至数千口,名曰自卖人。
冀用寿言,多斥夺诸梁在位者,外以示谦让,而实崇孙氏。
孙氏宗亲冒名为侍中、卿、校、郡守、长吏者十余人,皆贪饕凶一婬一,各使私客籍属县富人,被以他罪,闭狱掠拷,使出钱自赎,赀物少者至于死。
又扶风人士孙奋,居富而一性一吝,冀以马乘遗之,从贷钱五千万,奋以三千万与之。
冀大怒,乃告郡县,认奋母为其守藏婢,云盗白珠十斛、紫金千斤以叛,遂收考奋兄弟死于狱中,悉没其赀财亿七千余万。
冀又遣客周流四方,远至塞外,广求异物,而使人复乘势横暴,妻略妇女,殴击吏卒;所在怨毒。
[4]甲午(疑误),安葬梁太后,谥号为顺烈皇后。
增封大将军梁冀食邑一万户,连同以前所封食邑,共三万户。
封梁冀的妻子孙寿为襄城君,同时陽翟和租税,每年收入达五千万钱之多,加赐红色的绶带,与长公主相同。
孙寿善于作出各种妖媚的姿态来迷惑梁冀,梁冀对她既很一宠一爱一,又非常害怕。
梁冀所一宠一爱一的管家奴秦宫,做官做到太仓令,可以出入孙寿的住所,威势和权力都很大,州刺史和郡太守等二千石高级地方官吏,在赴任之前都要谒见秦宫,向他辞行。
梁冀和孙寿分别在街道两旁相对兴建住宅,建筑工程穷极奢华,互相竞争夸耀,金银财宝,奇珍怪物,充满房舍。
又大举开拓园林,从各处运来土石,堆砌假山,十里大道,有九里都紧傍池塘,林木深远,山涧流水,宛如天然生成。
奇异的珍禽和驯养的走兽在园林中飞翔奔跑。
梁冀和孙寿共同乘坐人力辇车,在家宅之内游玩观赏,后面还跟随着许多歌舞艺人,一路欢唱。
有时,甚至夜以继日地纵一情娱乐。
客人登门拜访和求见,也不许通报。
求见的人全都向看门的人行一贿,以致看门的人家产达千金之多。
梁冀在京都洛陽邻近各县都修筑了园林,在河南洛陽城西建立了一处兔苑,面积纵横数十里,发布文书,命令当地官府向人民征调活兔,每只兔都剃一掉一撮兔一毛一,作为标志。
若有人胆敢猎取苑兔,甚至要判处死刑。
曾有一位西域的胡商,不知道这个兔苑的禁令,误杀了一只兔,结果人们互相控告,因罪至死的达十余人。
梁冀又在洛陽城西兴建了一座别墅,用来收容一奸一民和藏匿逃亡犯。
甚至抢夺良家子女,都用来充当奴婢,多达数千人,称他们为“自卖人”。
梁冀采纳孙寿的建议,罢免了许多梁姓家族成员的官职,表面上显示梁冀的谦让,而实际上却抬高了孙氏家族的地位。
在孙氏家族中假冒虚名担任侍中、卿、校、郡守、长吏的,共有十余人,全都贪得无厌、穷凶极恶。
他们派自己的私人宾客,分别到所管辖的各县,调查登记当地富人,然后加以罪名,将富人逮捕关押,严刑拷打,让富人出钱赎罪。
家财不足的,因为出不起那么多钱,甚至活活被打死。
扶风人士孙奋,富有而吝啬,梁冀曾送给他一匹乘马,要求借贷五千万钱,而士孙奋只借给他三千万钱。
梁冀大怒,于是派人到士孙奋所在的郡县,诬告士孙奋的母亲是梁冀家里看守库房的婢女,曾经偷盗白珍珠十斛、紫金一千斤逃亡。
于是将士孙奋兄弟逮捕下狱,严刑拷打至死,全部没收士孙奋的家产,共值一亿七千余万钱。
梁冀还派遣门客周游四方,甚至远到寒外,四处征求各地的异物,而这些被派出的门客,又都仗着梁冀的势力横征暴敛,抢夺百姓的妻子和女儿,殴打地方官吏和士卒,他们所到之处,都激起怨恨。
侍御史朱穆自以冀故吏,奏记谏曰:“明将军地有申伯之尊,位为群公之首,一日行善,天下归仁;终朝为恶,四海倾覆。
顷者官民俱匮,加以水虫为害,京师诸官费用增多,诏书发调,或至十倍,各言官无见财,皆当出民,掠割剥,强令充足。
公赋既重,私敛又深,牧守长吏多非德选,贪聚无厌,遇民如虏,或绝命于棰楚之下,或自贼于迫切之求。
又掠夺百姓,皆托之尊府,遂令将军结怨天下,吏民酸毒,道路叹嗟。
昔永和之末,纲纪少弛,颇失人望,四五岁耳,而财空户散,下有离心,马勉之徒乘敝而起,荆、扬之间几成大患;幸赖顺烈皇后初政清静,内外同力,仅乃讨定。
今百姓戚戚,困于永和,内非仁一爱一之心可得容忍,外非守国之计所宜久安也。
夫将相大臣,均体元首,共舆而驰,同舟而济,舆倾舟覆,患实共之。
岂可以去明即昧,履危自安,主孤时困而莫之恤乎!宜时易宰守非其人者,减省第宅园池之费,拒绝郡国诸所奉送,内以自明,外解人惑;使挟一奸一之吏无所依托,司察之臣得尽耳目。
宪度既张,远迩清壹,则将军身尊事显,德耀无穷矣!”冀不纳。
冀虽专朝纵横,而犹交结左右宦官,任其子弟、宾客为州郡要职,欲以自固恩一宠一。
穆又奏记极谏,冀终不悟,报书云:“如此,仆亦无一可邪!”然素重穆,亦不甚罪也。
侍御史朱穆,因为自己是梁冀过去的属吏,向梁冀上书进谏说:“大将军的地位,和申国国君一样的尊贵,位居三公之上,只要一天行善,天下无不感恩;只要一天作恶,四海立即沸腾。
近来,官府和民间都已十分穷困,又加上水灾和虫灾的侵害,京都洛陽各官府的费用增多,皇帝下诏征调的款项,有时高达平时的十倍。
而地方的各级官府都说库里没有现钱,全都要向百姓征收,于是用鞭子一抽一打,残酷榨取,强迫凑足数目。
朝廷征收的赋税已经十分沉重,官吏私人的聚敛更是变本加厉。
州牧和郡太守等地方高级官吏,大多数不是有品德的人选,他们都贪得无厌,对待百姓如同对待盗贼和仇敌。
百姓有的在官府的鞭击棒打之下毙命,有的不堪忍受追一逼一十勒索而自一杀。
而且,这些掠夺百姓的暴行,都用于大将军府的名义,就使将军受到天下的怨恨,官吏和百姓,都感到伤心悲痛,在路上嗟叹。
过去,在永和末年,朝廷纲纪稍有松一弛,颇让百姓失望,只不过四五年时间,就弄得全国财政空虚,户口流散,百姓离心离德。
马勉之徒乘机起兵,在荆州和扬州之间,几乎酿成大祸。
幸赖梁太后开始主持朝政,清静无为,朝廷内外齐心合力,才得以讨平。
现在,百姓的忧惧,较之永和末年更为严重。
如果对内不能发扬仁一爱一之心予以容忍,对外又没有保全国家的方略,是不可能获得长治久安的。
大将相等朝廷大臣,跟国家君主同为一体,共乘一车奔驰,共坐一船渡河,车辆一旦颠翻,舟船一旦倾覆,大家实际上是患难与共的。
怎么可以抛弃光明,投向黑暗?怎么可以走在危险的路上,却自以为平安?又怎么可以在主上孤单而时局艰难之际,毫不在意?应该及时裁撤那些不称职的州牧和郡太守,减省兴建宅第和园林池塘的费用,拒绝接受各郡和各封国奉送的礼物,对内表明自己的高贵品德,对外解除人民的疑惑,使仗势为恶的一奸一吏无所依靠,负责监察的官吏得以尽职。
法纪伸张以后,远近将一片清平。
将军就会地位更加尊贵,事业更加显赫,明德将永垂于世。”
梁冀没有采纳。
梁冀虽然垄断朝政,专横跋扈,然而,仍交结皇帝左右的当权宦官,任命他们的子弟和宾客亲友担任州郡官府的重要职务,目的在于巩固皇帝对自己的恩德和一宠一信。
因此,朱穆又向梁冀上书极力劝谏,但梁冀始终不觉悟,他给朱穆回信说:“照你这样说,我是一无是处吗!”然而,梁冀一向尊重朱穆,所以也不很怪罪他。
冀遣书诣乐安太守陈蕃,有所请托,不得通。
使者诈称他客求谒蕃;蕃怒,笞杀之。
坐左转武令。
梁冀写信给乐安郡太守陈蕃,托他办事,但陈蕃拒绝会见梁冀派来的使者。
于是,使者冒充是其他客人,请求谒见陈蕃。
陈蕃大怒,将使者鞭打而死。
陈蕃因罪被贬为武县县令。
时皇子有疾,下郡县市珍药;而冀遣客赍书诣京兆,并货牛黄。
京兆尹南陽延笃发书收客,曰:“大将军椒房外家,而皇子有疾,必应陈进医方,岂当使客千里求利乎!”遂杀之。
冀惭而不得言。
有司承旨求其事,笃以病免。
这时,皇子有病,下令各郡县购买珍贵的药材。
梁冀也趁此机会,派门客带着他写的书信去京兆,要求同时购买牛黄。
京兆尹南陽人延笃打开梁冀所写的书信一看,便将梁冀派来的门客逮捕,说:“大将军是皇亲国戚,而皇子有病,必应进献医方,怎么会派门客到千里之外谋利呢?”
于是将其斩杀。
梁冀虽然感到羞惭,但不能开口。
其后,有关官吏奉承梁冀的意旨,追查这一杀人案件,以延笃有病为理由,将他免职。
[5]夏,五月,庚辰,尊博园贵人曰孝崇后,宫曰永乐;置太仆、少府以下,皆如长乐宫故事。
分钜鹿九县为后汤沐邑。
[5]夏季,五月庚辰(十九日),桓帝尊其母博园贵人为孝崇后,所住爆室称作永乐宫,设置太仆、少府及以下官吏,一切都遵照西汉时期长乐宫的前例。
从钜鹿郡分割九个县,作为孝崇后的汤沐邑,收取俺税以供个人奉养。
[6]秋,七月,梓潼山崩。
[6]秋季,七月,广汉郡梓潼县发生山崩。
元嘉元年(辛卯、151)
元嘉元年(辛卯,公元151年)
[1]春,正月朔,群臣朝会,大将军冀带剑入省。
尚书蜀郡张陵呵叱令出,敕虎贲、羽林夺剑,冀跪谢,陵不应,即劾奏冀,请廷尉论罪。
有诏,以一岁俸赎;百僚肃然。
河南尹不疑尝举陵孝廉,乃谓陵曰:“昔举君,适所以自罚也!”陵曰:“明府不以陵不肖,误见擢序,今申公宪以报私恩!不疑有愧色。
[1]春季,正月朔(初一),群臣朝见桓帝,大将军梁冀佩戴宝剑,进入宫中。
尚书蜀郡人张陵厉声斥责梁冀,让他退出,并命令虎贲和羽林卫士,夺下他所佩带的宝剑。
于是,梁冀跪下向张陵认错,张陵没有答应,立即向桓帝上书弹劾梁冀,请求将他交给廷尉治罪。
桓帝下诏,罚梁冀一年的俸禄赎罪。
因此,文武百官都对张陵肃然起敬。
河南尹梁不疑,曾经荐举张陵为孝廉,于是对张陵说:“过去荐举你,今天正好来惩罚我们梁家自己!”张陵回答说:“您不认为我没有才能,错误地将我提拔任用,我今天伸张朝廷法度,以报答您的私恩!”梁不疑面有愧色。
[2]癸酉,赦天下,改元。
[2]癸酉(十六日),大赦天下,改年号。
[3]梁不疑好经书,喜待士,梁冀疾之,转不疑为光禄勋;以其子胤为河南尹。
胤年十六,容貌甚陋,不胜冠带;道路见者莫不蚩笑。
不疑自耻兄弟有隙,遂让位归第,与弟蒙闭门自守。
冀不欲令与宾客交通,陰使人变服至门,记往来者。
南郡太守马融、江夏太守田明初除,过谒不疑;冀讽有司奏融在郡贪浊,及以他事陷明,皆髡笞徙朔方。
融自刺不殊,明遂死于路。
[3]梁不疑喜好儒家的经书,乐于接待有学问的人士,梁冀对此很是憎恶,于是调他担任光禄勋,而任命自己的儿子梁胤为河南尹。
当时,梁胤年仅十六岁,容貌非常丑陋,穿上官服以后不堪入目,道路上的行人见到他这副模样,没有一个不嘲笑的。
梁不疑认为兄弟之间有嫌隙,对自己是一种耻辱,于是辞去官职,回到自己的宅第,和弟弟梁蒙闭门在家自守。
梁冀不愿意他再与外面的宾客交往,于是暗地里派人更换衣服,到梁不疑的大门前,记下和他交往的宾客。
南郡太守马融、江夏郡太守田明,刚被任命时,路过梁不疑家,曾经去晋见梁不疑,向他辞行。
梁冀便授意有关官吏弹劾马融在南郡贪一污,并用其他的事诬陷田明,将他们二人都处以髡刑、笞刑,放逐到朔方郡。
马融自一杀未遂,田明就死在发配途中。
[4]夏,四月,己丑,上微行,幸河南尹梁胤府舍。
是日,大风拔树,昼昏。
尚书杨秉上疏曰:“臣闻天不言语,以灾异谴告。
王者至尊,出入有常,警跸而行,静室而止,自非郊庙之事,则銮旗不驾。
故诸侯入诸臣之家,《春秋》尚列其诫;况于以先王法服而私出游,降乱尊卑,等威无序,侍卫守空宫,玺绂委女妾!设有非常之变,任章之谋,上负先帝,下悔一靡一及!”帝不纳。
秉,震之子也。
[4]夏季,四月己丑(初三),桓帝秘密出行,临幸河南尹梁胤家。
当天,突刮大风,拔起树木,白昼一片昏暗。
尚书杨秉上书说:“我曾经听说,上天不会说话,用灾异谴责告诫君王。
君王至为尊贵,出入皇宫都有常规。
凡是出宫,前面有人清道和警戒行人,左右有人侍卫;凡是入宫,必先派人清宫,然后才能居住。
除非是到郊外祭祀天地,或者到皇庙祭祀祖宗,君王的銮旗御车,从不离开皇宫。
所以,各国的诸侯到臣属之家,《春秋》尚且举出,作为鉴戒,更何况是穿着先王规定的朝服,私自外出游玩?尊贵和卑贱混乱不分,威仪失去等级秩序,侍卫守护空宫,天子的玺印交给妇女保管,万一发生非常的变化,出现任章一类的谋反事件,上则辜负先帝的希望,下则后悔莫及!”桓帝不能采纳。
杨秉,即杨震的儿子。
[5]京师旱,任城、梁国饥,民相食。
[5]京都洛陽发生旱灾,任城、梁国发生饥荒,出现人吃人的现象。
[6]司徒张歆罢,以光禄勋吴雄为司徒。
[6]司徒张歆被罢官,擢升光禄勋吴雄为司徒。
[7]北匈奴呼衍王寇伊吾,败伊吾司马一毛一恺,攻伊吾屯城。
诏敦煌太守马达将兵救之;至蒲类海,呼衍王引去。
[7]北匈奴呼衍王攻打伊吾,击败伊吾司马一毛一恺,又乘胜进攻伊吾屯城。
桓帝下诏,命敦煌太守马达率军援救,当援军到达蒲类海时,呼衍王率兵退走。
[8]秋,七月,武陵蛮反。
[8]秋季,七月,武陵郡蛮人起兵反叛。
[9]冬,十月,司空胡广致仕。
[9]冬季,十月,司空胡广辞官退休。
[10]十一月,辛巳,京师地震。
诏百官举独行之士。
涿郡举崔,诣公车,称病,不对策;退而论世事,名曰《政论》。
其辞曰:“凡天下所以不治者,常由人主承平日久,俗渐敝而不悟,政衰而不改,习乱安危,不自睹。
或荒耽耆欲,不恤万机;或耳蔽诲,厌伪忽真;或犹豫岐路,莫适所从;或见信之佐,括囊守禄;或疏远之臣,言以贱废;是以王纲纵弛于上,智士郁伊于下。
悲夫!
[10]十一月辛巳(二十八日),京都洛陽发生地震。
桓帝下诏,命朝廷的文武百官推荐志节高尚,不随俗浮沉的“独行”人才。
涿郡太守推荐崔。
崔到达京都洛陽皇宫负责接待的公车衙门时,声称有病,没有参加回答皇帝策问的考试。
回乡后,撰写了一篇评论当代政事的文章,篇名叫作《政论》。
文章说:“凡天下所以不能治理,通常是由于人主继承太平盛世为时太久。
风俗已经逐渐敝败,却仍不觉悟;政令已经逐渐衰败,却不知道改弦更张。
以乱为治,以危为安,熟视无睹。
有的沉溺于酒色,荒一婬一纵一欲,不忧虑国事;有的听不进任何规劝,一爱一听假话而听不进真话;有的不能分辨人的忠和一奸一,事情的是和非,在歧路上犹豫不决,不知所从;于是,亲信的辅佐大臣,害怕得罪一奸一邪,闭口不言,只求保全自己的高官厚禄;而疏远的臣下,虽然敢说真话,但因为地位卑微,意见不能受到重视和采用。
因此,朝廷的法度在上面遭到破坏,才智之士在下面感到无可奈何,真是可悲!
自汉兴以来,三百五十余岁矣,政令垢玩,上下怠懈,百姓嚣然,咸复思中兴之救矣!且济时拯世之术,在于补决坏,枝拄邪倾,随形裁割,要措斯世于安宁之域而已。
故圣人执权,遭时定制,步骤之差,各有云设,不强人以不能,背急切而慕所闻也。
盖孔子对叶公以来远,哀公以临人,景公以节礼,非其不同,所急异务也。
俗人拘文牵古,不达权制,奇伟所闻,简忽所见,乌可与论国家之大事哉!笔言事者虽合圣听,辄见掎夺。
何者?其顽士暗于时权,安习所见,不知乐成,况可虑始,苟云率由旧章而已;其达者或矜名妒能,耻策非己,舞笔奋辞以破其义。
寡不胜众,遂见摈弃,虽稷、契复存,犹将困焉。
斯贤智之论所以常愤郁而不伸者也。
“自从汉王朝建立迄今,已经三百五十余年,政令已经严重荒废,上下松懈怠惰,百姓怨声载道,都盼望重新得到中兴,挽救目前的危局。
而且,拯救时世办法,在于把裂缝补好,把倾斜支住,根据实际情况,采取必要的措施,目的只是要使整个天下达到安宁的境地而已。
所以,圣人掌权,就会根据当时面临的形势,制订相应的制度和措施。
虽然采取的步骤会有差异,设置的制度和措施也各不相同,但都不会强迫人们去做根本做不到的事,也不会不做当前急需的事,而只是追求遥远空洞的思想。
孔子回答叶公说,为政在于使远处的人都来归服;他回答鲁哀公说,为政在于选用贤才;他回答齐景公说,为政在于节约财富。
并不是孔子对为政本身有不同的见解,而是针对他们所面临的不同的要务。
庸俗的人,只知拘泥于古书上的文字,不懂得根据不同的情势,制订不同的制度和措施的道理。
只看重从书中听来的古人古事,而忽略眼前的现实,怎么可以和这种人讨论国家的大事呢!所以,臣属上书奏事,虽然主上愿意聆听,但每每遭到牵制和破坏。
为什么会这样呢?有些顽劣的人士不懂审时度势,只知安于所见到过的事情,即使是事情已经成功,也不知快乐,何况在一操一心事情的开端时,就让他同意?只是马马虎虎地说,大致遵循原来的法令规章而已;有的人,虽然见识通达,但居名自负,忌妒贤能,因为计策不是出于自己而感到羞耻,于是舞文弄墨,去诋毁别人提出的计策。
即便是最好的计策,因为寡不敌众,也终于遭到摈弃,纵使后稷、子契重生,也束手无策。
这就是持贤能智慧的言论的人,所以常常悲愤压抑而不能得到伸展的原因。
凡为天下者,自非上德,严之则治,宽之则乱。
何以明其然也?近孝宣皇帝明于君人之道,审于为政之理,故严刑峻法,破一奸一轨之胆,海内清肃,天下密如,算计见效,优于孝文。
及元帝即位,多行宽政,卒以堕损,威权始夺,遂为汉室基祸之主。
政道得失,于斯可鉴。
昔孔子作《春秋》,褒齐桓,懿晋文,叹管仲之功;夫岂不美文、武之道哉?诚达权救敝之理也。
圣人能与世推移,而俗士苦不知变,以为结绳之约,可复治乱秦之绪,干戚之舞,足以解平城之围。
夫熊经鸟伸,虽延历之术,非伤寒之理;呼吸吐纳,虽度纪之道,非续骨之膏。
盖为国之法,有似理身,平则致养,疾则攻焉。
夫刑罚者,治乱之药石也;德教者,兴平之粱肉也。
夫以德教除残,是以粱肉养疾也;以刑罚治平,是以药石供养也。
方今承百王之敝,值厄运之会,自数世以来,政多恩贷,驭委其辔,马骀其衔,四牡横奔,皇路险倾,方将勒以救之,岂暇鸣和銮,调节奏哉!昔文帝虽除肉刑,当斩右趾者弃市,笞者往往至死。
是文帝以严致平,非以宽致平也。”
,瑗之子也。
山陽仲长统尝见其书,叹曰:“凡为人主,宜写一通,置之坐侧。”
“凡治理天下的君主,如果不是具有最好的品德,则采用严厉的手段,就能够治理;采用宽纵的手段,国家就混乱。
何以知道会是这样?近代孝宣皇帝,明白统治人民的道理,知道为政的真谛,所以,采用严刑峻法,使为非作歹的人心胆俱裂,海内清平,天下安静,总结他的政绩,高于文帝。
等到元帝即位,在许多方面放宽了政令,终使朝政衰败,皇帝的威势和权力开始下降,汉王朝的大祸,在他手中奠下基础。
为政之道的得失,从这里可以明鉴。
过去,孔子作《春秋》,褒奖齐桓公,夸奖晋文公,赞叹管仲。
那么,孔子难道不赞美周文王、周武王的为政之道?实在是为了通达权变、拯救时弊的道理。
圣人能够随着时代的前进,而不断改变制度和措施,然而,庸人却苦于不知道随着时代的变迁而改变自己的认识,以为上古时代所采用的结绳记事的原始方法,仍然可以治理纷乱如麻的秦王朝;以为舞弄红色的盾牌和玉石制作的斧��干戚之舞,足可以解除汉高祖受困的平城之围。
像熊那样攀援树木,伸手展足,象鸟那样飞翔高空,伸腿展翅,虽然可以延年益寿,却治不了伤寒重病。
用口不断吐出浊气,用鼻不断吸进清气,虽然可以使身一体健康,却不能连接折断的骨骼。
治理国家的方法,和养护身一体相类似,平时注意营养和保护,有病时则使用一药物进行治疗。
刑罚是治理乱世的药物,德教是治理太平盛世的美食佳肴。
如果用德教去铲除凶残,就好比用美食佳肴去治疗疾病;反之,如果用刑罚去治理太平盛世,就好比用一药物去营养和保护身一体,都是不合适的。
可是,现在继承历代帝王遗留下来的弊病,又正逢艰难的时局,自最近几代以来,政令大多宽容,如同驾马车的人扔掉了缰绳,马匹脱掉了衔勒,四匹牡马横一冲一直一撞,前面的道路又非常艰险,应该紧急勒马刹车,进行拯救,怎么还有闲暇一边听着车铃的节奏声,一边从容不迫地往前走呢?过去,汉文帝虽然废除了肉刑,但是,将应当砍掉右脚趾的改为斩首示众,受笞刑的人也往往被鞭打至死。
所以,汉文帝仍是用严而非用宽的办法,实现了天下太平。”
崔是崔瑗的儿子。
山陽郡人仲长统曾经看到了这篇文章,叹息说:“凡是君主,都应把它抄写下来,放在座位旁边,作为座右铭。”
臣光曰:汉家之法已严矣,而崔犹病其宽,何哉?盖衰世之君,率多柔懦,凡愚之佐,唯知姑息,是以权幸之臣有罪不坐,豪猾之民犯法不诛;仁恩所施,止于目前;一奸一宄得志,纪纲不立。
故崔之论,以矫一时之枉,非百世之通义也。
孔子曰:“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
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
斯不易之常道矣。
臣司马光曰:汉朝的法令已经是严厉的了,然而,崔还嫌它宽大,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衰败之世的君王大多懦弱,平庸愚昧的辅佐之臣,只知道姑息。
所以,有权势而得君王一宠一幸的臣下,即使有罪,也得不到应有的惩罚;豪强和不守法度的刁徒,即使违法,也不被诛杀;施加仁一爱一恩惠,只限于眼前;使为非作歹的人得逞,纲纪不能维持。
所以,崔的评论是用来矫正一时的弊端,不是百代通用的法则。
孔子说:“为政太宽大,则人民不在乎,人民一旦不在乎,则用严刑峻法来纠正。
施行严刑峻法,则人民感到暴虐,人民一旦感到暴虐,则改施宽大之政。
用宽大和严厉两种手段互相补充,政局才能稳定。”
这是永世不变的常轨。
[11]闰月,庚午,任城节王崇薨;无子,国绝。
[11]闰十二月庚午(十八日),任城节王刘崇去世,没有子嗣,封国灭绝。
[12]以太常黄琼为司空。
[12]擢升太常黄琼为司空。
[13]帝欲褒崇梁冀,使中朝二千石以上会议其礼。
特进胡广、太常羊溥、司隶校尉祝恬、太中大夫边韶等咸称冀之勋德宜比周公,锡之山川、土田、附庸。
黄琼独曰:“冀前以亲迎之劳,增邑万三千户;又其子胤亦加封赏。
今诸侯以户邑为制,不以里数为限,冀可比邓禹,合食四县。”
朝廷从之。
于是有司奏:“冀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谒赞不名,礼仪比萧何;悉以定陶、陽成余户增封为四县,比邓禹;赏赐金钱、奴婢、彩帛、车马、衣服、甲第,比霍光;以殊元勋。
每朝会,与三公绝席。
十日一入,平尚书事。
宣布天下,为万世法。”
冀犹以所奏礼薄,意不悦。
[13]桓帝想要褒奖和尊崇梁冀,命朝廷中二千石以上的官员集会讨论有关礼仪。
特进胡广、太常羊溥、司隶校尉祝恬、太中大夫边韶等人,都称赞梁冀的功德,应该比拟周公,赏赐给他山川、土地、以及附属于他的小封国。
唯独司空黄琼提出异议说:“梁冀以前因亲自迎立桓帝的功劳,已增封食邑一万三千户;而且,他的儿梁胤也得到了封赏。
现在,诸侯的封国都是用食邑的户、县数为标准,而不以面积大小为限,所以,梁冀可以比拟邓禹,赏赐给他共合四县的食邑。”
桓帝批准。
当时,有关官吏上奏:“梁冀入朝之时,可以不必小步疾行,可以带剑穿鞋上殿,拜见皇帝时,礼宾官只称他的官衔,不报姓名,礼仪比照萧何;加封定陶县、陽成县余下的全部户数,连同以前封的两县,使食邑增为四县,比照邓禹;赏赐金钱、奴婢、采色丝织物、车马、衣服、住宅,比照霍光;以表示不同于其他的元勋。
每次朝见皇帝时,梁冀不与三公同席,另设一个专席。
每隔十天,入朝一次,处理尚书台事务。
并把这项殊荣,布告天下,作为万世的表率。”
可是,梁冀还认为有关官吏所上奏的礼仪太轻,心里不高兴。
二年(壬辰、152)二年(壬辰,公元152年)
[1]春,正月,西域长史王敬为于所杀。
初,西域长史赵评在于,病痈死。
评子迎丧,道经拘弥。
拘弥王成国与于王建素有隙,谓评子曰:“于王令胡医持毒一药著创中,故致死耳!”评子信之,还,以告敦煌太守马达。
会敬代为长史,马达令敬隐核于事。
敬先过拘弥,成国复说云:“于国人欲以我为王;今可因此罪诛建,于必服矣。”
敬贪立功名,前到于,设供具,请建而陰图之。
或以敬谋告建,建不信,曰:“我无罪,王长史何为欲杀我?”
旦日,建从官属数十人诣敬,坐定,建起行酒,敬叱左右执之。
吏士并无杀建意,官属悉得突走。
时成国主簿秦牧随敬在会,持刀出,曰:“大事已定,何为复疑!”即前斩建。
于侯、将输等遂会兵攻敬,敬持建头上楼宣告曰:“天下使我诛建耳!”输不听,上楼斩敬,县首于市。
输自立为王;国人杀之,而立建子安国。
马达闻王敬死,欲将诸郡兵出塞击于;帝不听,徵达还,而以宋亮代为敦煌太守。
亮到,开募于,令自斩输;时输死已经月,乃断死人头送敦煌而不言其状,亮后知其诈,而竟不能讨也。
[1]春季,正月,西域长史王敬被于阗国诛杀。
起初,前任西域长史赵评在于阗,因生恶一性一脓疮而死,赵评的儿子前往迎接灵柩,路上经过拘弥国。
因拘弥王成国和于阗王建一向有怨隙,于是成国对赵评的儿子说:“于阗王让匈奴医生将毒一药放在伤口上,所以使令尊致死。”
赵评的儿子信以为真,回来后,将此情况报告敦煌太守马达。
当时,正逢王敬接任西域长史,马达命王敬秘密调查核实此事。
王敬去于阗,先经过拘弥国,拘弥王成国又对王敬说:“于阗国人打算拥戴我当国王,现在可以用害死西域长史的罪名将于阗王建诛杀,于阗一定归服。”
王敬贪图建立功名,来到于阗后,摆设酒席,请于阗王建赴宴,而暗中却图谋杀害他。
有人将王敬的密谋报告于阗王建,但建并不相信,说:“我没有罪,王长史为什么要杀我?”
次日,于阗王建率领随从官属数十人去拜见王敬。
宾主坐定后,于阗王建起身敬酒,王敬喝令左右的人将他逮捕。
当时,官吏和卫士都没有杀建的意思,所以,跟随建来赴宴的随从官属全都突围逃走。
当时拘弥王成国的主簿秦牧也在宴会上,他持刀站出来说:“大事已定,为什么还疑惑!”随即上前将建斩首。
于是,于阗国侯、大将输等集合部队攻打王敬,王敬拿着建的人头上楼宣告说:“是天子派我来诛杀建的!”输不听,冲到楼上,斩杀王敬,将他的人头悬挂在街市上示众。
输自立为于阗王,国人将他杀死,另行拥立建的儿子安国为于阗王。
马达听说王敬被杀死后,准备率领各郡的地方兵,出塞攻击于阗国。
桓帝不批准,将马达征召回京都洛陽,任命宋亮接任敦煌郡太守。
宋亮到任以后,开导和招募于阗人,命他们自己斩杀输。
这时,输已经死了一个月,于是他们将死人的头砍下,送到敦煌郡太守府,但没有说斩杀的具体情况。
宋亮后来才知道其中有诈,但到底不能再出兵讨伐。
[2]丙辰,京师地震。
[2]丙辰(疑误),京都洛陽发生地震。
[3]夏,四月,甲辰,孝崇皇后氏崩;以帝弟平原王石为丧主,敛送制度比恭怀皇后。
五月,辛卯,葬于博陵。
[3]夏季,四月甲辰(疑误),桓帝的母亲孝崇皇后氏去世,由桓帝的弟弟平原王刘石主持丧事,装殓和送葬的制度,比照和帝的母亲恭怀皇后。
五月辛卯(十二日),将她安葬在博陵。
[4]秋,七月,庚辰,日有食之。
[4]秋季,七月庚辰(初二),出现日食。
[5]冬,十月,乙亥,京师地震。
[5]冬季,十月乙亥(二十八日),京都洛陽发生地震。
[6]十一月,司空黄琼免。
十二月,以特进赵戒为司空。
[6]十一月,司空黄琼被免官。
十二月,任命特进赵戒为司空。
永兴元年(癸巳、153)
永兴元年(癸巳,公元153年)
[1]春,三月,丁亥,帝幸鸿池。
[1]春季,三月丁亥(十二日),桓帝前往鸿池。
[2]夏,四月,丙申,赦天下,改元。
[2]夏季,四月丙申(疑误),大赦天下。
改年号。
[3]丁酉,济南悼王广薨;无子,国除。
[3]丁酉(疑误),济南悼王刘广去世,没有子嗣,封国撤除。
[4]秋,七月,郡、国三十二蝗,河水溢。
百姓饥穷流冗者数十万户,冀州尤甚。
诏以侍御史朱穆为冀州刺史。
冀部令长闻穆济河,解印绶去者四十余人。
及到,奏劾诸郡贪一污者,有至自一杀,或死狱中。
宦者赵忠丧父,归葬安平,僭为玉匣;穆下郡案验,吏畏其严,遂发墓剖棺,陈一尸一出之。
帝闻,大怒,征穆诣廷尉,输作左校。
大学书生颍川刘陶等数千人诣阙上书讼穆曰:“伏见弛刑徒朱穆,处公忧国,拜州之日,志清一奸一恶。
诚以常侍贵一宠一,父子兄弟布在州郡,竞为虎狼,噬食小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