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传第二十六江统(子惇)孙楚(孙统)绰江统,字应元《晋书》卷五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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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书 - 卷五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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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十六

列传第二十六

江统(子惇)孙楚(孙统)绰

江统,字应元,陈留圉人也。

祖蕤,以义行称,为谯郡太守,封亢父男。

父祚,南安太守。

统静默有远志,时人为之语曰:“嶷然稀言江应元。”

与乡人蔡克俱知名。

袭父爵,除山一陰一令。

时关陇、屡为氐、羌所扰,孟观西讨,自擒氐帅齐万年。

统深惟四夷乱华,宜杜其萌,乃作《徙戎论》。

其辞曰:

夫夷蛮戎狄,谓之四夷,九服之制,地在要荒。

《春秋》之义,内诸夏而外夷狄。

以其言语不通,贽币不同,法俗诡异,种类乖殊;或居绝域之外,山河之表,崎岖川谷阻险之地,与中国壤断土隔,不相侵涉,赋役不及,正朔不加,故曰“天子有道,守在四夷”。

禹平九土,而西戎即叙。

其一性一气贪婪,凶悍不仁,四夷之中,戎狄为甚。

弱则畏服,强则侵叛。

虽有贤圣之世,大德之君,咸未能以通化率导,而以恩德柔怀也。

当其强也,以殷之高宗而惫于鬼方,有周文王而患昆夷、猃狁,高祖困于白登,孝文军于霸上。

及其弱也,周公来九译之贡,中宗纳单于之朝,以元成之微,而犹四夷宾服。

此其已然之效也。

故匈奴求守边塞,而侯应陈其不可,单于屈膝未央,望之议以不臣。

是以有道之君牧夷狄也,惟以待之有备,御之有常,虽稽颡执贽,而边城不弛固守;为寇贼强一暴,而兵甲不加远征,期令境内获安,疆埸不侵而已。

及至周室失统,诸侯专征,以大兼小,转相残灭,封疆不固,而利害异心。

戎狄乘间,得入中国。

或招诱安一抚,以为己用。

故申、缯之祸,颠覆宗周;襄公要秦,遽兴姜戎。

当春秋时,义渠、大荔居秦、晋之域,陆浑、一陰一戎处伊、洛之间,鄋瞒之属害及济东,侵入齐、宋,陵虐邢、卫,南夷与北狄交侵中国,不绝若线。

齐桓攘之,存亡继绝,北伐山戎,以开燕路。

故仲尼称管仲之力,嘉左衽之功。

逮至春秋之末,战国方盛,楚吞蛮氏,晋翦陆浑,赵武胡服,开榆中之地,秦雄咸一陽一,灭义渠之等。

始皇之并天下也,南兼百越,北走匈奴,五岭长城,戎卒亿计。

虽师役烦殷,寇贼横暴,然一世之功,戎虏奔却,当时中国无复四夷也。

汉兴而都长安,关中之郡号曰三辅,《禹贡》雍州,宗周丰、镐之旧也。

及至王莽之败,赤眉因之,西都荒毁,百姓流亡。

建武中,以马援领陇西太守,讨叛羌,徙其余种于关中,居冯翊、河东空地,而与华人杂处。

数岁之后,族类蕃息,既恃其肥强,且苦汉人侵之。

永初之元,骑都尉王弘使西域,发调羌、氏,以为行卫。

于是群羌奔骇,互相扇动,二州之戎,一时俱发,覆没将守,屠破城邑。

邓骘之征,弃甲委兵,舆一尸一丧师,前后相继,诸戎遂炽,至于南入蜀汉,东掠赵、魏,唐突轵关,侵及河内。

及遣北军中候硃一宠一将五营士于孟津距羌,十年之中,夷夏俱毙,任尚、马贤仅乃克之。

此所以为害深重、累年不定者,虽由御者之无方,将非其才,亦岂不以寇发心腹,害起肘腋,疢笃难疗,疮大迟愈之故哉!自此之后,余烬不尽,小有际会,辄复侵叛。

马贤忸忲,终于覆败;段颖临冲,自西徂乐。

雍州之戎,常为国患,中世之寇,惟此为大。

汉末之乱,关中残灭。

魏兴之初,与蜀分隔,疆埸之戎,一彼一此。

魏武皇帝令将军夏侯妙才讨叛氏阿贵、千万等,后因拔弃汉中,遂徙武都之种于秦川,欲以弱寇强国,扞御蜀虏。

此盖权宜之计,一时之势,非所以为万世之利也。

今者当之,已受其弊矣。”

夫关中土沃物丰,厥田上上,加以泾、渭之流溉其舄卤,郑国、白渠灌浸相通,黍稷之饶,亩号一钟,百姓谣咏其殷实,帝王之都每以为居,未闻戎狄宜在此土也。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戎狄志态,不与华同。

而因其衰弊,迁之畿服,士庶玩习,侮其轻弱,使其怨恨之气毒于骨髓。

至于蕃育众盛,则坐生其心。

以贪悍之一性一,挟愤怒之情,候隙乘便,辄为横逆。

而居封域之内,无障塞之隔,掩不备之人,收散野之积,故能为祸滋扰,暴害不测。

此必然之势,已验之事也。

当今之宜,宜及兵威方盛,众事未罢,徙冯翊、北地、新平、安定界内诸羌,著先零、罕并、析支之地;徙扶风、始平、京兆之氐,出还陇右,著一陰一平、武都之界。

廪其道路之粮,令足自致,各附本种,反其旧土,使属国、抚夷就安集之。

戎晋不杂,并得其所,上合往古即叙之义,下为盛世永久之规。

纵有猾夏之心,风尘之警,则绝远中国,隔阂山河,虽为寇暴,所害不广。

是以充国、子明能以数万之众制群羌之命,有征无战,全军独克,虽有谋谟深计,庙胜远图,岂不以华夷异处,戎夏区别,要塞易守之故,得成其功也哉!

难者曰:方今关中之祸,暴兵二载,征戍之劳,老师十万,水旱之害,荐饥累荒,疫疠之灾,札瘥夭昏。

凶逆既戮,悔恶初附,且款且畏,咸怀危惧,百姓愁苦,异人同虑,望宁息之有期,若枯旱之思雨露,诚宜镇之以安豫。

而子方欲作役起徒,兴功造事,使疲悴之众,徙自猜之寇,以无谷之人,迁乏食之虏,恐势尽力屈,绪业不卒,羌戎离散,心不可一,前害未及弭,而后变复横出矣。

答曰:羌戎狡猾,擅相号署,攻城野战,伤害牧守,连兵聚众,载离寒暑矣。

而今异类瓦解,同种土崩,老幼系虏,丁壮降散,禽离兽迸,不能相一。

子以此等为尚挟余资,悔恶反善,怀我德惠而来柔附乎?将势穷道尽,智力俱困,惧我兵诛以至于此乎?曰,无有余力,势穷道尽笔也。

然则我能制其短长之命,而令其进退由己矣。

夫乐其业者不易事,安其居者无迁志。

方其自疑危惧,畏怖促遽,故可制以兵威,使之左右无违也。

迨其死亡散流,离逷未鸠,与关中之人,户皆为仇,故可遐迁远处,令其心不怀土也。

夫圣贤之谋事也,为之于未有,理之于未乱,道不著而平,德不显而成。

其次则能转祸为福,因败为功,值困必济,遇否能通。

今子遭弊事之终而不图更制之始,一爱一易辙之勤而得覆车之轨,何哉?且关中之人百余万口,率其少多,戎狄居半,处之与迁,必须口实。

若有穷乏糁粒不继者,故当倾关中之谷以全其生生之计,必无挤于沟壑而不为侵掠之害也。

今我迁之,传食而至,附其种族,自使相赡,而秦地之人得其半谷,此为济行者以廪粮,遗居者以积仓,宽关中之一逼一,去盗贼之原,除旦夕之损,建终年之益。

若惮暂举之小劳,而忘永逸之弘策;惜日月之烦苦,而遗累世之寇敌,非所谓能开物成务,创业垂统,崇其拓迹,谋及子孙者也。

并州之胡,本实匈奴桀恶之寇也。

汉宣之世,冻馁残破,国内五裂,后合为二,呼韩邪遂衰弱孤危,不能自存,依阻塞下,委质柔服。

建武中,南单于复来降附,遂令入塞,居于漠南,数世之后,亦辄叛戾,故何熙、梁槿戎车屡征。

中平中,以黄巾贼起,发调其兵,部众不从,而杀羌渠。

由是於弥扶罗求助于汉,以讨其贼。

仍值世丧乱,遂乘衅而作,卤掠赵、魏,寇至河南。

建安中,又使右贤王去卑诱质呼厨泉,听其部落散居六郡。

咸熙之际,以一部太强,分为三率。

泰始之初,又增为四。

于是刘猛内叛,连结外虏。

近者郝散之变,发于谷远。

今五部之众,户至数万,人口之盛,过于西戎。

然其天一性一骁勇,弓马便利,倍于氐、羌。

若有不虞风尘之虑,则并州之域可为寒心。

荥一陽一句骊本居辽东塞外,正始中,幽州刺史毋丘俭伐其叛者,徙其余种。

始徙之时,户落百数,子孙孳息,今以千计,数世之后,必至殷炽。

今百姓失职,犹或亡叛,犬马肥充,则有噬啮,况于夷狄,能不为变!但顾其微弱势力不陈耳。

夫为邦者,患不在贫而在不均,忧不在寡而在不安。

以四海之广,士庶之富,岂须夷虏在内,然后取足哉!此等皆可申谕发遣,还其本域,慰彼羁旅怀土之思,释我华夏纤介之忧。

惠此中国,以绥四方,德施永世,于计为长。

帝不能用。

未及十年,而夷狄乱华,时服其深识。

迁中郎。

选司以统叔父春为宜春令,统因上疏曰:“故事,父祖与官职同名,皆得改选,而未有身与官职同名,不在改选之例。

臣以为父祖改选者,盖为臣子开地,不为父祖之身也。

而身名所加,亦施于臣子。

佐吏系属,朝夕从事,官位之号,发言所称,若指实而语,则违经礼讳尊之义;若诡辞避回,则为废官擅犯宪制。

今以四海之广,职位之众,名号繁多,士人殷富,至使有受一宠一皇朝,出身宰牧,而令佐吏不得表其官称,子孙不得言其位号,所以上严君父,下为臣子,体例不通。

若易私名以避官职,则违《春秋》不夺人亲之义。

臣以为身名与官职同者,宜与触父祖名为比,体例既全,于义为弘。”

朝廷从之。

转太子洗马。

在东宫累年,甚被亲礼。

太子颇阙朝觐,又奢费过度,多诸禁忌,统上书谏曰:

臣闻古之为臣者,进思尽忠,退思补过,献可替否,拾遗补阙。

是以人主得以举无失行,言无口过,德音发闻,扬名后世。

臣等不逮,无能云补,思竭愚诚,谨陈五事如左,惟蒙一省再省,少垂察纳。

其一曰,六行之义,以孝为首,虞舜之德,以孝为称,故太子以朝夕视君膳为职,左右就养无方。

文王之为世子,可谓笃于事亲者也,故能擅三代之美,为百王之宗。

自顷圣体屡有疾患,数阙朝侍,远近观听者不能深知其故,以致疑惑。

伏愿殿下虽有微苦,可堪扶舆,则宜自力。

《易》曰:“君子终日乾乾。”

盖自勉强不息之谓也。

其二曰,古之人君虽有聪明之姿,睿喆之质,必须辅弼之助,相导之功,故虞舜以五臣兴,周文以四友隆。

及成王之为太子也,则周、召为保傅,史佚昭文章,故能闻道早备,登崇大业,刑措不用,流声洋溢。

伏惟殿下天授逸才,聪鉴特达,臣谓犹宜时发圣令,宣扬德音,谘询保傅,访逮侍臣,觐见宾客,得令接尽,壅否之情沛然交泰,殿下之美焕然光明。

如此,则高朗之风,扇于前人;弘范令轨,永为后式。

其三曰,古之圣王莫不以俭为德,故尧称采椽茅茨,禹称卑宫恶服,汉文身衣弋绨,足履革舄,以身先物,政致太平,存为明王,没见宗祀。

及诸侯修之者,鲁僖以躬俭节用,声列《雅颂》;蚡冒以筚路蓝缕,用张楚国。

大夫修之者,文子相鲁,妾不衣帛;晏婴相齐,鹿裘不补,亦能匡君济俗,兴国隆家。

庶人修之者,颜回以箪食瓢饮,扬其仁声;原宪以蓬户绳枢,迈其清德。

此皆圣主明君贤臣智士之所履行也。

故能悬名日月,永世不朽,盖俭之福也。

及到末世,以奢失之者,帝王则有瑶台琼室,玉怀象箸,肴膳之珍则熊蹯豹胎,酒池肉林。

诸侯为之者,至于丹楹刻桷,饩征百牢。

大夫有琼弁玉缨,庶人有击钟鼎食。

亦罔不亡国丧宗,破家失一身,丑名彰闻,以为后戒。

窃闻后园镂饰金银,刻磨犀象,画室之巧,课试日一精一。

臣等以为今四海之广,万物之富,以今方古,不足为侈也。

然上之所好,下必从之,是故居上者必慎其所好也。

昔汉光武皇帝时,有献千里马及宝剑者,马以驾鼓车,剑以赐骑士。

世祖武皇帝有上雉头裘者,即诏有司焚之都街。

高世之主,不尚尤物,故能正天下之俗,刑四方之风。

臣等以为画室之功,可且减省,后园杂作,一皆罢遣,肃然清静,优游道德,则日新之美光于四海矣。

其四曰,以天下而供一人,以百里而供诸侯,故王侯食藉而衣税,公卿大夫受爵而资禄,莫有不赡者也。

是以士农工商四业不杂。

交易而退,以通有无者,庶人之业也。

《周礼》三市,旦则百族,昼则商贾,夕则贩夫贩妇。

买贱卖贵,贩鬻菜果,收十百之盈,以救旦夕之命,故为庶人之贫贱者也。

樊迟匹夫,请学为圃,仲尼不答;鲁大夫臧文仲使妾织蒲,又讥其不仁;公仪子相鲁,则拔其园葵,言食禄者不与贫贱之人争利也。

秦、汉以来,风俗转薄,公侯之尊,莫不殖园圃之田,而收市井之利,渐冉相放,莫以为耻,乘以古道,诚可愧也。

今西园卖葵菜、蓝子、鸡、面之属,亏败国体,贬损令问。

其五曰,窃见禁土,令不得缮修墙壁,动正屋瓦。

臣以为此既违典彝旧义,且以拘挛小忌而废弘廓大道,宜可蠲除,于事为宜。

朝廷善之。

及太子废,徙许昌,贾后讽有司不听宫臣追送。

统与宫臣冒禁至伊水,拜辞道左,悲泣流涟。

都官从事悉收统等付河南、洛一陽一狱。

付郡者,河南尹乐广悉散遣之,系洛一陽一者犹未释。

都官从事孙琰说贾谧曰:“所以废徙太子,以为恶故耳。

东宫故臣冒罪拜辞,涕泣路次,不顾重辟,乃更彰太子之德,不如释之。”

谧语洛一陽一令曹摅,由是皆免。

及太子薨,改葬,统作诔叙哀,为世所重。

后为博士、尚书郎,参大司马、齐王冏军事。

冏骄荒将败,统切谏,文多不载。

迁廷尉正,每州郡疑狱,断处从轻。

成都王颖请为记室,多所箴谏。

申论陆云兄弟,辞甚切至。

以母忧去职。

服阕,为司徒左长史。

东海王越为兗州牧,以统为别驾,委以州事,与统书曰:“昔王子师为豫州,未下车,辟荀慈明;下车,辟孔文举。

贵州人士有堪应此者不?”

统举高平郗鉴为贤良,陈留阮修为直言,济北程收为方正,时以为知人。

寻迁黄门侍郎、散骑常侍,领国子博士。

永嘉四年,避难奔于成皋,病卒。

凡所造赋颂表奏皆传于后。

二子:[A170],惇。

[A170]字思玄,本州辟举秀才,平南将军温峤以为参军。

复为州别驾,辟司空郗鉴掾,除长山令。

鉴又请为司马,转黄门郎。

车骑将军庾冰镇江州,请为长史。

冰薨,庾翼以为谘议参军,俄而复补长史。

翼薨,大将干瓚作难,[A170]讨平之。

除尚书吏部郎,仍迁御史中丞、侍中、吏部尚书。

永和中,代桓景为护军将军。

出补会稽内史,加右军将军。

代王彪之为尚书仆射。

哀帝即位,疑周贵人名号所宜,[A170]议见《礼志》。

帝欲于殿庭立鸿祀,又欲躬自藉田,[A170]并以为礼废日久,仪注不存,中兴以来所不行,谓宜停之。

为仆射积年,简文帝为相,每访政事,[A170]多所补益,转护军将军,领国子祭酒,卒官。

子敳,历琅邪内史、骠骑谘议。

敳子恆,元熙中为西中郎长史。

恆弟夷,尚书。

惇字思悛,孝友淳粹,高节迈俗。

一性一好学,儒玄并综。

每以为君子立行,应依礼而动,虽隐显殊途,未有不傍礼教者也。

若乃放达不羁,以肆纵为贵者,非但动违礼法,亦道之所弃也。

乃著《通道崇检论》,世咸称之。

苏峻之乱,避地东一陽一山,太尉郗鉴檄为兗州治中,又辟太尉掾;康帝为司徒,亦辟焉;征西将军庾亮请为儒林参军;征拜博士、著作郎,皆不就。

邑里宗其道,有事必谘而后行。

东一陽一太守阮裕、长山令王濛,皆一时名士,并与惇游处,深相钦重。

养志二十余年,永和九年卒,时年四十九,友朋相与刊石立颂,以表德美云。

孙楚,字子荆,太原中都人也。

祖资,魏骠骑将军。

父宏,南一陽一太守。

楚才藻卓绝,爽迈不群,多所陵傲,缺乡曲之誉。

年四十余,始参镇东军事。

文帝遣符劭、孙郁使吴,将军石苞令楚作书遗孙皓曰:

盖见机而作,《周易》所贵;小不事大,《春秋》所诛。

此乃吉凶之萌兆,荣辱所由生也。

是故许、郑以衔璧全国,曹谭以无礼取灭。

载藉既记其成败,古今又著其愚智,不复广引譬类,崇饰浮辞。

苟以夸大为名,更丧忠告之实。

今粗论事要,以相觉悟。

昔炎一精一幽昧,历数将终,恆、灵失德,灾衅并兴,豺狼抗爪牙之毒,生灵罹涂炭之难。

由是九州绝贯,王纲解纽,四海萧条,非复汉有。

太祖承运,神武应期,征讨暴乱,克宁区夏;协建灵符,天命既集,遂廓弘基,奄有魏域。

土则神州中岳,器则九鼎犹存,世载淑美,重光相袭,故知四隩之攸同,帝者之壮观也。

昔公孙氏承藉父兄,世居东裔,拥带燕胡,凭陵险远,讲武游盘,不供职贡,内傲帝命,外通南国,乘桴沧海,交酬货贿,葛越布于朔土,貂马延于吴会;自以控弦十万,奔走之力,信能右折燕、齐,左震扶桑,輮轹沙漠,南面称王。

宣王薄伐,猛锐长驱,师次辽一陽一,而城池不守;枹鼓暂鸣,而元凶折首。

于是远近疆埸,列郡大荒,收离聚散,大安其居,众庶悦服,殊俗款附。

自兹以降,九野清泰,东夷献其乐器,肃慎贡其楛矢,旷世不羁,应化而至,巍巍荡荡,想所具闻也。

吴之先祖,起自荆、楚,遭时扰攘,潜播江表。

刘备震惧,亦逃巴、岷。

遂因山陵积石之固,三江五湖浩汗无涯,假气游魂,迄兹四纪。

两邦合从,东西唱和,互相扇动,距捍中国。

自谓三分鼎足之势,可与泰山共相终始也。

相国晋王辅相帝室,文武桓桓,志厉秋霜,庙胜之算,应变无穷,独见之鉴,与众绝虑。

主上钦明,委以万机,长辔远御,妙略潜授,偏师同心,上下用力,陵威奋伐,[QFDP]入其阻,并敌一向,夺其胆气。

小战江由,则成都自溃;曜兵剑阁,则姜维面缚。

开地六千,领郡三十。

兵不逾时,梁、益肃清,使窃号之雄,稽颡绛阙,球琳重锦,充于府库。

夫韩并魏徙,虢灭虞亡,此皆前鉴,后事之表。

又南中吕兴,深睹天命蝉蜕内附,愿为臣妾。

外失辅车脣齿之援,内有羽一毛一零落之渐,而徘徊危国,冀延日月,此由魏武侯却指山河,自以为强,殊不知物有兴亡,则所美非其地也。

方今百僚济济,俊乂盈朝,武臣猛将,折冲万里,国富兵强,六军一精一练,思复翰飞,饮马南海。

自顷国家整修器械,兴造舟楫,简习水战,楼船万艘,千里相望,刳木已来,舟车之用未有如今之殷盛者也。

骁勇百万,畜力待时。

役不再举,今日之师也。

然主相眷眷未便电发者,犹以为一爱一人治国,道家所尚,崇城遂卑,文王退舍,故先开大信,喻以存亡,殷勤之指,往使所究也。

若能审势安危,自求多福,蹶然改容,祗承往锡,追慕南越,婴齐入侍,北面称臣,伏听告策,则世祚江表,永为魏籓,丰功显报,隆于今日矣。

若犹侮慢,未顺王命,然后谋力云合,指麾从风,雍、梁二州,顺流而东,青、徐战士,列江而西,荆、扬兗、豫,争驱八冲,征东甲卒,武步秣陵,尔乃王舆整驾,六戎徐征,羽校烛日,旌旗星流,龙游曜路,歌吹盈耳,士卒奔迈,其会如林,烟尘俱起,震天骇地,渴赏之士,锋镝争先,忽然一旦,身首横分,宗祀沦覆,取戒万世,引领南望,良助寒心!夫疗膏肓之疾者,必进苦口之药;决狐疑之虑者,亦告逆耳之言。

如其犹豫,迷而不反,恐俞附见其已死,扁鹊知其无功矣。

勉思良图,惟所去就。

劭等至吴,不敢为通。

楚后迁佐著作郎,复参石苞骠骑军事。

楚既负其材气,颇侮易于苞,初至,长揖曰:“天子命我参卿军事。”

因此而嫌隙遂构。

苞奏楚与吴人孙世山共讪毁时政,楚亦抗表自理,纷纭经年,事未判,又与乡人郭奕忿争。

武帝虽不显明其罪,然以少贱受责,遂湮废积年。

初,参军不敬府主,楚既轻苞,遂制施敬,自楚始也。

征西将军,扶风王骏与楚旧好,起为参军。

转梁令,迁卫将军司马,时龙见武库井中,群臣将上贺,楚上言曰:“顷闻武库井中有二龙,群臣或有谓之祯祥而称贺者,或有谓之非祥无所贺者,可谓楚既失之,而齐亦未为得也。

夫龙或俯鳞潜于重泉,或仰攀云汉游乎苍昊,而今蟠于坎井,同于蛙虾者,岂独管库之士或有隐伏,厮役之贤没于行伍?故龙见光景,有所感悟。

愿陛下赦小饼,举贤才,垂梦于傅岩,望想于渭滨,修学官,起淹滞,申命公卿,举独行君子可惇风厉俗者,又举亮拔秀异之才可以拨烦理难矫世抗言者,无系世族,必先逸贱。

夫战胜攻取之势,并兼混一之威,五伯之事,韩、白之功耳;至于制礼作乐,阐扬道化,甫是士人出筋力之秋也。

伏愿陛下择狂夫之言。”

惠帝初,为冯翊太守。

元康三年卒。

初,楚与同郡王济友善,济为本州大中正,访问铨邑人品状,至楚,济曰:“此人非卿所能目,吾自为之。”

乃状楚曰:“天才英博,亮拔不群。”

楚少时欲隐居,谓济曰:“当欲枕石漱流。”

误云“漱石枕流”。

济曰:“流非可枕,石非可漱。”

楚曰:“所以枕流,欲洗其耳;所以漱石,欲厉其齿。”

楚少所推服,惟雅敬济。

初,楚除妇服,作诗以示济,济曰:“未知文生于情,情生于文,览之凄然,增伉俪之重。”

三子:众、洵、纂。

众及洵俱未仕而早终,惟纂子统、绰并知名。

统字承公。

幼与绰及从弟盛过江。

诞任不羁,而善属文,时人以为有楚风。

征北将军褚裒闻其名,命为参军,辞不就,家于会稽。

一性一好山水,乃求为鄞令,转在吴宁。

居职不留心碎务,纵意游肆,名山胜川,一靡一不穷究。

后为余姚令,卒。

子腾嗣,以博学著称,位至廷尉。

腾弟登,少善名理,注《老子》,行于世,仕至尚书郎,早终。

绰字兴公。

博学善属文,少与高一陽一许询俱有高尚之志。

居于会稽,游放山水,十有余年,乃作《遂初赋》以致其意。

尝鄙山涛,而谓人曰:“山涛吾所不解,吏非吏,隐非隐,若以元礼门为龙津,则当点额暴鳞矣。”

所居斋前种一株松,恆自守护,邻人谓之曰:“树子非不楚楚可怜,但恐永无栋梁日耳。”

绰答曰:“枫柳虽复合抱,亦何所施邪!”绰与询一时名流,或一爱一询高迈,则鄙于绰,或一爱一绰才藻,而无取于询。

沙门支遁试问绰:“君何如许?”

答曰:“高情远致,弟子早已伏膺;然一咏一吟,许将北面矣。”

绝重张衡、左思之赋,每云:“《三都》、《二京》,五经之鼓吹也。”

尝作《天台山赋》,辞致甚工,初成,以示友人范荣期,云:“卿试掷地,当作金石声也。”

荣期曰:“恐此金石非中宫商。”

然每至佳句,辄云:“应是我辈语。”

除著作佐郎,袭爵长乐侯。”

绰一性一通率,好讥调。

尝与习凿齿共行,绰在前,顾谓凿齿曰:“沙之汰之,瓦石在后。”

凿齿曰:“簸之扬之,糠秕在前。”

征西将军庾亮请为参军,补章安令,征拜太学博士,迁尚书郎。

杨州刺史殷浩以为建威长史。

会稽内史王羲之引为右军长史。

转永嘉太守,迁散骑常侍,领著作郎。

时大司马桓温欲经纬中国,以河南粗平,将移都洛一陽一。

朝廷畏温,不敢为异,而北土萧条,人情疑惧,虽并知不可,莫敢先谏。

绰乃上疏曰:

伏见征西大将军臣温表“便当躬率三军,讨除二寇,荡涤河、渭,清洒旧京,然后神旂电舒,朝服济江,反皇居于中土,正玉衡于天极。”

斯超世之弘图,千载之盛事。

然臣之所怀,窃有未安,以为帝王之兴,莫不藉地利人和以建功业,贵能以义平暴,因而抚之。

怀愍不建,沧胥秦京,遂令胡戎交侵,神州绝纲,土崩之衅,诚由道丧。

然中夏荡荡,一时横流,百郡千城曾无完郛者,何哉?亦以地不可守,投奔有所故也。

天祚未革,中宗龙飞,非惟信顺协于天人而已,实赖万里长江画而守之耳。

《易》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险之时义大矣哉!斯已然之明效也。

今作胜谈,自当任道而遗险;校实量分,不得不保小以固存。

自丧乱已来六十余年,苍生殄灭,百不遗一,河洛丘、虚,函夏萧条,井堙木刊,阡陌夷灭,生理茫茫,永无依归。

播流江表,已经数世,存者长子老孙,亡者丘陇成行。

虽北风之思感其素心,目前之哀实为交切。

若迁都旋轸之日,中举五陵,即复缅成遐域。

泰山之安既难以理保,烝烝之思岂不缠于圣心哉!

温今此举,诚欲大览始终,为国远图。

向无山陵之急,亦未首决大谋,独任天下之至难也。

今发愤忘食,忠慨亮到,凡在有心,孰不致感!而百姓震骇,同怀危惧者,岂不以反旧之乐赊,而趣死之忧促哉!何者?植根于江外数十年矣,一朝拔之,顿驱踧于空荒之地,提挈万里,逾险浮深,离坟墓,弃生业,富者无三年之粮,贫者无一餐之饭,田宅不可复售,舟车无从而得,舍安乐之国,适习乱之乡,出必安之地,就累一卵一之危,将顿仆道涂,飘溺江川,仅有达者。

夫国以人为本,疾寇所以为人,众丧而寇除,亦安所取裁?此仁者所宜哀矜,国家所宜深虑也。

自古今帝王之都,岂有常所,时隆则宅中而图大,势屈则遵养以待会。

使德不可胜,家有三年之积,然后始可谋太平之事耳。

今天时人事,有未至者矣,一朝欲一宇宙,无乃顿而难举乎?

臣之愚计,以为且可更遣一将有威名资实者,先镇洛一陽一,于陵所筑二垒以奉卫山陵,扫平梁、许,清一河南,运漕之路既通,然后尽力于开垦,广田积谷,渐为徙者之资。

如此,贼见亡征,势必远窜。

如其迷逆不化,复欲送死者,南北诸军风驰电赴,若身手之救痛痒,率然之应首尾,山陵既固,中夏小康。

陛下且端委紫极,增修德政,躬行汉文简朴之至,去小惠,节游费,审官人,练甲兵,以养士灭寇为先。

十年行之,无使隳废,则贫者殖其财,怯者充其勇,人知天德,赴死如归,以此致政,犹运诸掌握。

何故舍百胜之长理,举天下而一掷哉!陛下春秋方富,温克壮其猷,君臣相与,弘养德业,括囊元吉,岂不快乎!

今温唱高议,圣朝互同,臣以轻微,独献管见。

出言之难,实在今日,而臣区区必闻天听者,窃以无讳之朝,狂瞽进说,刍荛之谋,圣贤所察,所以不胜至忧,触冒干陈。

若陛下垂神,温少留思,岂非屈于一人而允亿兆之顾哉!如以干忤罪大,欲加显戮,使丹诚上达,退受刑诛,虽没泉壤,一尸一且不朽。

桓温见绰表,不悦,曰:“致意兴公,何不寻君《遂初赋》,知人家国事邪!”寻转廷尉卿,领著作。

绰少以文才垂称,于时文士,绰为其冠。

温、王、郗、庾诸公之薨,必须绰为碑文,然后刊石焉。

年五十八,卒。

子嗣,有绰风,文章相亚,位至中军参军,早亡。

史臣曰:江统风检一操一行,良有可称,陈留多士,斯为其冠。

《徙戎》之论,实乃经国远图。

然运距中衰,陵替有渐,假其言见用,恐速祸招怨,无救于将颠也。

逮愍怀废徙,冒禁拜辞,所谓命轻鸿一毛一,义贵熊掌。

[A170]位隆端石,竭诚献替。

惇遗忽荣利,聿修天爵。

虽出处异途,俱难兄弟矣。

孙楚体英绚之姿,超然出类,见知武子,诚无愧色。

览其贻皓之书,谅曩代之佳笔也。

而负才诞傲,蔑苞忿奕,违逊让之道,肆陵愤之气,丁年沈废,谅自取矣。

统、绰棣华秀发,名显中兴,可谓无忝尔祖。

统竟沦迹下邑,穷观胜地,会其心焉。

绰献直论辞,都不慑元子,有匪躬之节,岂徒文雅而已哉!

赞曰:应元蹈义,子荆越俗。

江寡悔尤,孙贻摈辱。

统昆弟,江左驰声。

彬彬藻思,绰冠群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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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二十六江统(子惇)孙楚(孙统)绰江统,字应元《晋书》卷五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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