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传第三十七温峤郗鉴(子愔愔子超愔弟昙鉴叔父隆)温峤《晋书》卷六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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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书 - 卷六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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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十七

列传第三十七

温峤郗鉴(子愔愔子超愔弟昙鉴叔父隆)

温峤,字太真,司徒羡弟之子也。

父憺,河东太守。

峤一性一聪敏,有识量,博学能属文,少以孝悌称于邦族。

风仪秀整,美于谈论,见者皆一爱一悦之。

年十七,州郡辟召,皆不就。

司隶命为都官从事。

散骑常侍庾敳有重名,而颇聚敛,峤举奏之,京都振肃。

后举秀才、灼然。

司徒辟东阁祭酒,补上一党一潞令。

平北大将军刘琨妻,峤之从母也。

琨深礼之,请为参军。

琨迁大将军,峤为从事中郎、上一党一太守,加建威将军、督护前锋军事。

将兵讨石勒,屡有战功。

琨迁司空,以峤为右司马。

于时并土荒残,寇盗群起,石勒、刘聪跨带疆埸,峤为之谋主,琨所凭恃焉。

属二都倾覆,社稷绝祀,元帝初镇江左,琨诚系王室,谓峤曰:“昔班彪识刘氏之复兴,马援知汉光之可辅。

今晋祚虽衰,天命未改,吾欲立功河朔,使卿延誉江南,子其行乎?”

对曰:“峤虽无管张之才,而明公有桓文之志,欲建匡合之功,岂敢辞命。”

乃以为左长史,檄告华夷,奉表劝进。

峤既至,引见,具陈琨忠诚,志在效节,因说社稷无主,天人系望,辞旨慷慨。

举朝属目,帝器而喜焉。

王导、周顗、谢鲲、庾亮、桓彝等并与亲善。

于时江左草创,纲维未举,峤殊以为忧。

及见王导共谈,欢然曰;“江左自有管夷吾,吾复何虑!”屡求反命,不许。

会琨为段匹磾所害,峤表琨忠诚,虽勋业不遂,然家破一身亡,宜在褒崇,以慰海内之望。

帝然之。

除散骑侍郎。

初,峤欲将命,其母崔氏固止之,峤绝裾而去。

其后母亡,峤阻乱不获归葬,由是固让不拜,苦请北归。

诏三司、八坐议其事,皆曰:“昔伍员志复私仇,先假诸侯之力,东奔阖闾,位为上将,然后鞭荆王之一尸一。

若峤以母未葬没在胡虏者,乃应竭其智谋,仰凭皇灵,使逆寇冰消,反哀墓次,岂可稍以乖嫌,废其远图哉!”峤不得已,乃受命。

后历骠骑王导长史,迁太子中庶子。

及在东宫,深见一宠一遇,太子与为布衣之交。

数陈规讽,又献《侍臣箴》,甚有弘益。

时太子起西池楼观,颇为劳费,峤上疏以为朝廷草创,巨寇未灭,宜应俭以率下,务农重兵,太子纳焉。

王敦举兵内向,六军败绩,太子将自出战,峤执鞚谏曰:“臣闻善战者不怒,善胜者不武,如何万乘储副而以身轻天下!”太子乃止。

明帝即位,拜侍中,机密大谋皆所参综,诏命文翰亦悉豫焉。

俄转中书令。

峤有栋梁之任,帝亲而倚之,甚为王敦所忌,因请为左司马。

敦阻兵不朝,多行陵纵,峤谏敦曰:“昔周公之相成王,劳谦吐握,岂好勤而恶逸哉!诚由处大任者不可不尔。

而公自还辇毂,入辅朝政,阙拜觐之礼,简人臣之仪,不达圣心者莫不於邑。

昔帝舜服事唐尧,伯禹竭身虞庭,文王虽盛,臣节不愆。

故有庇人之大德,必有事君之小心,俾方烈奋乎百世,休风一流乎万祀。

至圣遗轨,所不宜忽。

愿思舜、禹、文王服事之勤,惟公旦吐握之事,则天下幸甚。”

敦不纳。

峤知其终不悟,于是谬为设敬,综其府事,干说密谋,以附其欲。

深结钱凤,为之一声誉,每曰:“钱世仪一精一神满腹。”

峤素有知人之称,凤闻而悦之,深结好于峤。

会丹一陽一尹缺,峤说敦曰:“京尹辇毂喉舌,宜得文武兼能,公宜自选其才。

若朝廷用人,或不尽理。”

敦然之,问峤谁可作者。

峤曰:“愚谓钱凤可用。”

凤亦推峤,峤伪辞之。

敦不从,表补丹一陽一尹。

峤犹惧钱凤为之一奸一谋,因敦饯别,峤起行酒,至凤前,凤未及饮,峤因伪醉,以手版击凤帻坠,作色曰:“钱凤何人,温太真行酒而敢不饮!”敦以为醉,两释之。

临去言别,涕泗横流,出阁复入,如是再三,然后即路。

及发后,凤入说敦曰:“峤于朝廷甚密,而与庾亮深交,未必可信。”

敦曰:“太真昨醉,小加声色,岂得以此便相谗贰。”

由是凤谋不行,而峤得还都,乃具奏敦之逆谋,请先为之备。

及敦构逆,加峤中垒将军、持节、都督东安北部诸军事。

敦与王导书曰:“太真别来几日,作如此事!”表诛一奸一臣,以峤为首。

募生得峤者,当自拔其舌。

及王含、钱凤奄至都下,峤烧硃雀桁以挫其锋,帝怒之,峤曰:“今宿卫寡弱,征兵未至,若贼豕突,危及社稷,陛下何惜一桥。”

贼果不得渡。

峤自率众与贼夹水战,击王含,败之,复督刘遐追钱凤于江宁。

事平,封建宁县开国公,赐绢五千四百匹,进号前将军。

时制王敦纲纪除名,参佐禁固,峤上疏曰:“王敦刚愎不仁,忍行杀戮,亲任小人,疏远君子,朝廷所不能抑,骨肉所不能间。

处其朝者恆惧危亡,故人士结舌,道路以目,诚贤人君子道穷数尽,遵养时晦之辰也。

且敦为大逆之日,拘录人士,自免无路,原其私心,岂遑晏处,如陆玩、羊曼、刘胤、蔡谟、郭璞常与臣言,备知之矣。

必其凶悖,自可罪人斯得;如其枉入一奸一党一,宜施之以宽。

加以玩等之诚,闻于圣听,当受同贼之责,实负其心。

陛下仁圣含弘,思求允中;臣阶缘博纳,干非其事,诚在一爱一才,不忘忠益。”

帝从之。

是时天下凋弊,国用不足,诏公卿以下诣都坐论时政之所先,峤因奏军国要务。

其一曰:“祖约退舍寿一陽一,有将来之难。

今二方守御,为功尚易。

淮泗都督,宜竭力以资之。

选名重之士,配征兵五千人,又择一偏将,将二千兵,以益寿一陽一,可以保固徐豫,援助司土。”

其二曰:“一夫不耕,必有受其饥者。

今不耕之夫,动有万计。

春废劝课之制,冬峻出租之令,下未见施,惟赋是闻。

赋不可以己,当思令百姓有以殷实。

司徒置田曹掾,州一人,劝课农桑,察吏能否,今宜依旧置之。

必得清恪奉公,足以宣示惠化者,则所益实弘矣。”

其三曰:“诸外州郡将兵者及都督府非临敌之军,且田且守。

又先朝使五校出田,今四军五校有兵者,及护军所统外军,可分遣二军出,并屯要处。

缘江上下,皆有良田,开荒须一年之后即易。

且军人累重者在外,有樵采蔬食之人,于事为便。”

其四曰:“建官以理世,不以私人也。

如此则官寡而材一精一。

周制六卿莅事,春秋之时,入作卿辅,出将三军。

后代建官渐多,诚由事有烦简耳。

然今江南六州之土,尚又荒残,方之平日,数十分之一耳。

三省军校无兵者,九府寺署可有并相领者,可有省半者,粗计闲剧,随事减之。

荒残之县,或同在一城,可并合之。

如此选既可一精一,禄俸可优,令足代耕,然后可责以清公耳。”

其五曰:“古者亲耕藉田以供粢盛,旧置藉田、廪牺之官。

今临时市求,既上黩至敬,下费生灵,非所以虔奉宗庙蒸尝之旨。

宜如旧制,立此二官。”

其六曰:“使命愈远,益宜得才,宣扬王化,延誉四方。

人情不乐,遂取卑品之人,亏辱国命,生长患害。

故宜重其选,不可减二千石见居二品者,”其七曰:“罪不相及,古之制也。

近者大逆,诚由凶戾。

凶戾之甚,一时权用。

今遂施行,非圣朝之令典,宜如先朝除三族之制。”

议奏,多纳之。

帝疾笃,峤与王导、郗鉴、庚亮、陆晔、卞壸等同受顾命。

时历一陽一太守苏峻藏匿亡命,朝廷疑之。

征西将军陶侃有威名于荆楚,又以西夏为虞,故使峤为上流形援。

咸和初,代应詹为江州刺史、持节、都督、平南将军,镇武昌,甚有惠政,甄异行能,亲祭徐孺子之墓。

又陈豫章十郡之要,宜以刺史居之。

寻一陽一滨江,都督应镇其地。

今以州贴府,进退不便。

且古镇将多不领州,皆以文武形势不同故也。

宜选单车刺史别抚豫章,专理黎庶。”

诏不许。

在镇见王敦画像,曰:“敦大逆,宜加斫棺之戮,受崔杼之刑。

古人阖棺而定谥,《春秋》大居正,崇王父之命,未有受戮于天子而图形于群下。”

命削去之。

峤闻苏峻之征也,虑必有变,求还朝以备不虞,不听。

未几而苏峻果反。

峤屯寻一陽一,遣督护王愆期、西一陽一太守邓岳、鄱一陽一内史纪瞻等率舟师赴难。

及京师倾覆,峤闻之号恸。

人有候之者,悲哭相对。

俄而庾亮来奔,宣太后诏,进峤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峤曰:“今日之急,殄寇为先,未效勋庸而逆受荣一宠一,非所闻也,何以示天下乎!”固辞不受。

时亮虽奔败,峤每推崇之,分兵给亮。

遣王愆期等要陶侃同赴国难,侃恨不受顾命,不许。

峤初从之,后用其部将一毛一宝说,复固请侃行,语在宝传。

初,峤与庾亮相推为盟主,峤从弟充言于峤曰:“征西位重兵强,宜共推之。”

峤于是遣王愆期奉侃为盟主。

侃许之,遣督护袭登率兵诣峤。

峤于是列上尚书,陈峻罪状,有众七千,洒泣登舟,移告四方征镇曰:

贼臣祖约、苏峻同恶相济,用生邪心。

天夺其魄,死期将至。

谴负天地,自绝人伦。

寇不可纵,宜增军讨扑,辄屯次湓口。

即日护军庾亮至,宣太后诏,寇一逼一宫城,王旅挠败,出告籓臣,谋宁社稷。

后将军郭默、冠军将军赵胤、奋宗将军袭保与峤督护王愆期、西一陽一太守邓岳、鄱一陽一内史纪瞻,率其所领,相寻而至。

逆贼肆凶,陵蹈宗庙,火延宫掖,矢流太极,二御幽一逼一,宰相困迫,残虐朝士,劫辱子女。

承问悲惶,一精一魂飞散。

峤暗弱不武,不能徇难,哀恨自咎,五情摧陨,惭负先帝托寄之重,义在毕力,死而后已。

今躬率所统,为士卒先,催进诸军,一时电击。

西一陽一太守邓岳、寻一陽一太守褚诞等连旗相继,宣城内史桓彝已勒所属屯滨江之要,江夏相周抚乃心求征,军已向路。

昔包胥楚国之微臣,重趼致诚,义感诸侯。

蔺相如赵邦之陪隶,耻君之辱,按剑秦庭。

皇汉之季,董卓作乱,劫迁献帝,虐害忠良,兰东州郡相率同盟。

广陵功曹臧洪,郡之小吏耳,登坛臿血,涕泪横流,慷慨之节,实厉群后。

况今居台鼎,据方州,列名邦,受国恩者哉!不期而会,不谋而同,不亦宜乎!

二贼合众,不盈五千,且外畏胡寇,城内饥乏,后将军郭默即于战阵俘杀贼千人。

贼今虽残破都邑,其宿卫兵人即时出散,不为贼用。

且祖约情一性一褊厄,忌克不仁,苏峻小子,惟利是视,残酷骄猜,权相假合。

江表兴义,以抗其前,强胡外寇,以蹑其后,运漕隔绝,资食空悬,内乏外孤,势何得久!

群公征镇,职在御侮。

征西陶公,国之耆德,忠肃义正,勋庸弘著。

诸方镇州郡咸齐断金,同禀规略,以雪国耻,苟利社稷,死生以之。

峤虽怯劣,忝据一方,赖忠贤之规,文武之助,君子竭诚,小人尽力,高一操一之士被褐而从戎,负薪之徒匍匐而赴命,率其私仆,致其私杖,人士之诚,竹帛不能载也。

岂峤无德而致之哉?士禀义风,人感皇泽。

且护军庾公,帝之元舅,德望隆重,率郭后军、赵、龚三将,与峤戮力,得有资凭,且悲且庆,若朝廷之不泯也。

其各明率所统,无后事机。

赏募之信,明如日月。

有能斩约峻者,封五等侯,赏布万匹。

夫忠为令德,为仁由己,万里一契,义不在言也。

时陶侃虽许自下而未发,复追其督护龚登。

峤重与侃书曰:

仆谓军有进而无退,宜增而不可减。

近已移檄远近,言于盟府,克后月半大举。

南康、建安、晋安三郡军并在路次,同赴此会,惟须仁公所统至,便齐进耳。

仁公今召军还,疑惑远近,成败之由,将在于此。

仆才轻任重,实凭仁公笃一爱一,远禀成规。

至于首启戎行,不敢有辞,仆与仁公当如常山之蛇,首尾相卫,又脣齿之喻也。

恐惑者不达高旨,将谓仁公缓于讨贼,此声难追。

仆与仁公并受方岳之任,安危休戚,理既同之。

且自顷之顾,绸缪往来,情深义重,著于人士之口,一旦有急,亦望仁公悉众见救,况社稷之难!

惟仆偏当一州,州之文武莫不翘企。

假令此州不守,约峻树置官长于此,荆楚西一逼一强胡,东接逆贼,因之以饥馑,将来之危乃当甚于此州之今日也。

以大义言之,则社稷颠覆,主辱臣死,公进当为大晋之忠臣,参桓文之义,开国承家,铭之天府;退当以慈父雪一爱一子之痛。

约峻凶逆无道,囚制人士,一裸一其五形。

近日来者,不可忍见。

骨肉生离,痛感天地,人心齐一,咸皆切齿。

今之进讨,若以石投一卵一耳!今出军既缓,复召兵还,人心乖离,是为败于几成也。

愿深察所陈,以副三军之望。

峻时杀侃子瞻,由是侃激励,遂率所统与峤、亮同赴京师,戎卒六万,旌旗七百余里,钲鼓之一声震于百里,直指石头,次于蔡洲。

侃屯查浦,峤屯沙门浦。

时祖约据历一陽一,与峻为首尾,见峤等军盛,谓其一党一曰:“吾本知峤能为四公子之事,今果然矣。”

峻闻峤将至,一逼一大驾幸石头。

时峻军多马,南军杖舟楫,不敢轻与交锋。

用将军李根计,据白石筑垒以自固,使庾亮守之。

贼步骑万余来攻,不下而退,追斩二百余级。

峤又于四望矶筑垒以一逼一贼,曰:“贼必争之,设伏以逸待劳,是制贼之一奇也。”

是时义军屡战失利,峤军食尽,陶侃怒曰:“使君前云不忧无将士,惟得老仆为主耳。

今数战皆北,良将安在?荆州接胡蜀二虏,仓廪当备不虞,若复无食,仆便欲西归,更思良算。

但今岁计,殄贼不为晚也。”

峤曰:“不然。

自古成监,师克在和。

光武之济昆一陽一,曹公之拔官渡,以寡敌众,杖义故也。

峻、约小竖,为海内所患,今日之举,决在一战。

峻勇而无谋,藉骄胜之势,自谓无前,今挑之战,可一鼓则擒也。

奈何舍垂立之功,设进退之计!且天子幽一逼一,社稷危殆,四海臣子,肝脑涂地,峤等与公并受国恩,是臻命之日,事若克济,则臣主同祚,如其不捷,身虽灰灭,不足以谢责于先帝。

今之事势,义无旋踵,骑猛兽,安可中下哉!鲍若违众独反,人心必沮。

沮众败事,义旗将回指于公矣。”

侃无以对,遂留不去。

峤于是创建行庙,广设坛场,告皇天后土祖宗之灵,亲读祝文,声气激扬,流涕覆面,三军莫能仰视。

其日侃督水军向石头,亮、峤等率一精一勇一万从白石以挑战。

时峻劳其将士,因醉,突阵马踬,为侃将所斩,峻弟逸及子硕婴城自固。

峤乃立行台,布告天下,凡故吏二千石、台郎御史以下,皆令赴台。

于是至者云集。

司徒王导因奏峤、侃录尚书,遣间使宣旨,并让不受。

贼将匡术以台城来降,为逸所击,求救于峤。

江州别驾罗洞曰:“今水暴长,救之不便,不如攻榻杭。

榻杭军若败,术围自解。”

峤从之,遂破贼石头军。

奋威长史滕含抱天子奔于峤船。

时陶侃虽为盟主,而处分规略一出于峤,及贼灭,拜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散骑常侍,封始安郡公,邑三千户。

初,峻一党一路永、匡术、贾宁中途悉以众归顺,王导将褒显之,峤曰:“术辈首乱,罪莫大焉。

晚虽改悟,未足以补前失。

全其首领,为幸已过,何可复一宠一授哉!”导无以夺。

朝议将留辅政,峤以导先帝所任,固辞还籓。

复以京邑荒残,资用不给,峤借资蓄,具器用,而后旋于武昌,至牛渚矶,水深不可测,世云其下多怪物,峤遂毁犀角而照之。

须臾,见水族覆火,奇形异状,或乘马车著赤衣者。

峤其夜梦人谓己曰:“与君幽明道别,何意相照也?”

意甚恶之。

峤先有齿疾,至是拔之,因中风,至镇未旬而卒,时年四十二。

江州士庶闻之,莫不相顾而泣。

帝下册书曰:“朕以眇身,纂承洪绪,不能光阐大道,化洽时雍,至乃狂狡滔天,社稷危一逼一。

惟公明鉴特达,识心经远,惧皇纲之不维,忿凶寇之纵暴,唱率群后,五州响应,首启戎行,元恶授馘。

王室危而复安,三光幽而复明,功格宇宙,勋著八表。

方赖大献以拯区夏,天不慭遗,早世薨殂,朕用痛悼于厥心。

夫褒德铭动,先王之明典,今追赠公侍中、大将军、持节、都督、刺史,公如故,赐钱百万,布千匹,谥曰忠武,祠以太牢。”

初葬于豫章,后朝廷追峤勋德,将为造大墓于元明二帝陵之北,陶侃上表曰:“故大将军峤忠诚著于圣世,勋义感于人神,非臣笔墨所能称陈。

临卒之际,与臣书别,臣藏之箧笥,时时省视,每一思述,未尝不中夜抚膺,临饭酸噎。

'人之云亡',峤实当之。

谨写峤书上呈,伏惟陛下既垂御省,伤其情旨,死不忘忠,身没黄泉,追恨国耻,将臣戮力,救济艰难,使亡而有知,抱恨结草,岂乐今日劳费之事。

愿陛下慈恩,停其移葬,使峤棺柩无风波之危,魂灵安于后土。”

诏从之。

其后峤后妻何氏卒,子放之便载丧还都。

诏葬建平陵北,并赠峤前妻王氏及何氏始安夫人印绶。

放之嗣爵,少历清官,累至给事黄门侍郎。

以贫,求为交州,朝廷许之。

王述与会稽王笺曰:“放之温峤之子,宜见优异,而投之岭外,窃用愕然。

愿远存周礼,近参人情,则望实惟允。”

时竟不纳。

放之既至南海,甚有威惠。

将征林邑,交阯太守杜宝、别驾阮朗并不从,放之以其沮众,诛之,勒兵进,遂破林邑而还。

卒于官。

弟式之,新建县侯,位至散骑常侍。

郗鉴,字道徽,高平金乡人,汉御史大夫虑之玄孙也。

少孤贫,博览经籍,躬耕陇亩,吟咏不倦。

以儒雅著名,不应州命。

赵王伦辟为掾,知伦有不臣之迹,称疾去职。

及伦篡,其一党一皆至大官,而鉴闭门自守,不染逆节。

惠帝反正,参司空军事,累迁太子中舍人、中书侍郎。

东海王越辟为主簿,举贤良,不行。

征东大将军苟晞檄为从事中郎。

晞与越方以力争,鉴不应其召。

从兄旭,晞之别驾,恐祸及己,劝之赴召,鉴终不回,晞亦不之一逼一也。

及京师不守,寇难锋起,鉴遂陷于陈午贼中。

邑人张实先求交于鉴,鉴不许。

至是,实于午营来省鉴疾,既而卿鉴。

鉴谓实曰:“相与邦壤,义不及通,何可怙乱至此邪!”实大惭而退。

午以鉴有名于世,将一逼一为主,鉴逃而获免。

午寻溃散,鉴得归乡里。

于时所在饥荒,州中之士素有感其恩义者,相与资赡。

鉴复分所得,以恤宗族及乡曲孤老,赖而全济者甚多,咸相谓曰:“今天子播越,中原无伯,当归依仁德,可以后亡。”

遂共推鉴为主,举千余家俱避难于鲁之峄山。

元帝初镇江左,承制假鉴龙骧将军、兗州刺史,镇邹山。

时荀籓用李述,刘琨用兄子演,并为兗州,各屯一郡,以力相倾,阖州编户,莫知所适。

又徐龛、石勒左右交侵,日寻干戈,外无救援,百姓饥馑,或掘野鼠蛰燕而食之,终无叛者。

三年间,众至数万。

帝就加辅国将军、都督兗州诸军事。

永昌初,征拜领军将军,既至,转尚书,以疾不拜。

时明帝初即位,王敦专制,内外危一逼一,谋杖鉴为外援,由是拜安西将军、兗州刺史、都督扬州江西诸军、假节,镇合肥。

敦忌之,表为尚书令,征还。

道经姑孰,与敦相见,敦谓曰:“乐彦辅短才耳。

后生流宕,言违名检,考之以实,岂胜满武秋邪?”

鉴曰:“拟人必于其伦。

彦辅道韵平淡,体识冲粹,处倾危之朝,不可得而亲疏。

及愍怀太子之废,可谓柔而有正。

武秋失节之士,何可同日而言!”敦曰:“愍怀废徙之际,交有危机之急,人何能以死守之乎!以此相方,其不减明矣。”

鉴曰:“丈夫既洁身北面,义同在三,岂可偷生屈节,靦颜天壤邪!倍道数终极,固当存亡以之耳。”

敦素怀无君之心,闻鉴言,大忿之,遂不复相见,拘留不遣。

敦之一党一与谮毁日至,鉴举止自若,初无惧心。

敦谓钱凤曰:“郗道徽儒雅之士,名位既重,何得害之!”乃放还台。

鉴遂与帝谋灭敦。

既而钱凤攻一逼一京都,假鉴节,加卫将军、都督从驾诸军事。

鉴以无益事实,固辞不受军号。

时议者以王含、钱凤众力百倍,苑城小而不固,宜及军势未成,大驾自出距战。

鉴曰:“群逆纵逸,其势不可当,可以算屈,难以力竞。

且含等号令不一,抄盗相寻,百姓惩往年之暴,皆人自为守。

乘逆顺之势,何往不克!且贼无经略远图,惟恃豕突一战,旷日持久,必启义士之心,令谋猷得展。

今以此弱力敌彼强寇,决胜负于一朝,定成败于呼吸,虽有申胥之徒,义存投袂,何补于既往哉!”帝从之。

鉴以尚书令领诸屯营。

及凤等平,温峤上议,请宥敦佐吏,鉴以为先王崇君臣之教,故贵伏死之节;昏亡之主,故开待放之门。

王敦佐吏虽多一逼一迫,然居逆乱之朝,无出关之一操一,准之前训,宜加义责。

又奏钱凤母年八十,宜蒙全宥。

乃从之。

封高平侯,赐绢四千八百匹。

帝以其有器望,万机动静辄问之,乃诏鉴特草上表疏,以从简易。

王导议欲赠周札官,鉴以为不合,语在札传。

导不从。

鉴于是驳之曰:“敦之逆谋,履霜日久,缘札开门,令王师不振。

若敦前者之举,义同桓文,则先帝可为幽厉邪?”

朝臣虽无以难,而不能从。

俄而迁车骑将军、都督徐兗青三州军事、兗州刺史、假节,镇广陵。

寻而帝崩,鉴与王导、卞壸、温峤、庾亮、陆晔等并受遗诏,辅少主,进位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散骑常侍。

咸和初,领徐州刺史。

及祖约、苏峻反,鉴闻难,便欲率所领东赴。

诏以北寇不许。

于是遣司马刘矩领三千人宿卫京都。

寻而王师败绩,矩遂退还。

中书令庾亮宣太后口诏,进鉴为司空。

鉴去贼密迩,城孤粮绝,人情业业,莫有固志,奉诏流涕,设坛场,刑白马,大誓三军曰:“贼臣祖约、苏峻不恭天命,不畏王诛,凶戾肆逆,干国之纪,陵汨五常,侮弄神器,遂制胁幽主,拔本塞原,残害忠良,祸虐黎庶,使天地神祇一靡一所依归。

是以率土怨酷,兆庶泣血,咸愿奉辞罚罪,以除元恶。

昔戎狄泯周,齐桓纠盟;董卓陵汉,群后致讨。

义存君亲,古今一也。

今主上幽危,百姓倒悬,忠臣正士志存报国。

凡我同盟,既盟之后,戮力一心,以救社稷。

若二寇不枭,义无偷安。

有渝此盟,明神残之!”鉴登坛慷慨,三军争为用命。

乃遣将军夏侯长等间行,谓平南将军温峤曰:“今贼谋欲挟天子东入会稽,宜先立营垒,屯据要害,既防其越逸,又断贼粮运,然后静镇京口,清壁以待贼。

贼攻城不拔,野无所掠,东道既断,粮运自绝,不过百日,必自溃矣。”

峤深以为然。

及陶侃为盟主,进鉴都督扬州八郡军事。

时抚军将军王舒、辅军将军虞潭皆受鉴节度,率众渡江,与侃会于茄子浦。

鉴筑白石垒而据之。

会舒、潭战不利,鉴与后将军郭默还丹徒,立大业、曲阿、庱亭三垒以距贼。

而贼将张健来攻大业,城中乏水,郭默窘迫,遂突围而出,三军失色。

参军曹纳以为大业京口之捍,一旦不守,贼方轨而前,劝鉴退还广陵以俟后举。

鉴乃大会僚佐,责纳曰:“吾蒙先帝厚顾,荷托付之重,正复捐躯九泉不足以报。

今强寇在郊,众心危迫,君腹心之佐,而生长异端,当何以率先义众,镇一三军邪!”将斩之,久而乃释。

会峻死,大业围解。

及苏逸等走吴兴,鉴遣参军李闳追斩之,降男一女万余口。

拜司空,加侍中,解八郡都督,更封南昌县公,以先爵封其子昙。

时贼帅刘征聚众数千,浮海抄东南诸县。

鉴遂城京口,加都督扬州之晋陵吴郡诸军事,率众讨平之。

进位太尉。

后以寝疾,上疏逊位曰:“臣疾弥留,遂至沈笃,自忖气力,差理难冀。

有生有死,自然之分。

但忝位过才,会无以报,上惭先帝,下愧日月。

伏枕哀叹,抱恨黄泉。

臣今虚乏,救命朝夕,辄以府事付长史刘遐,乞骸鼻归丘园。

惟愿陛下崇山海之量,弘济大猷,任贤使能,事从简易,使康哉之歌复兴于今,则臣虽死,犹生之日耳。

臣所统错杂,率多北人,或一逼一迁徙,或是新附,百姓怀土,皆有归本之心。

臣宣国恩,示以好恶,处兴田宅,渐得少安。

闻臣疾笃,众情骇动,若当北渡,必启寇心。

太常臣谟,平简贞正,素望所归,谓可以为都督、徐州刺史。

臣亡兄息晋陵内史迈,谦一爱一养士,甚为流亡所宗,又是臣门户子弟,堪任兗州刺史。

公家之事,知无不为,是以敢希祁奚之举。”

疏奏,以蔡谟为鉴军司。

鉴寻薨,时年七十一。

帝朝晡哭于朝堂,遣御史持节护丧事,赠一依温峤故事。

册曰:“惟公道德冲邃,体识弘远,忠亮雅正,行为世表,历位内外,勋庸弥著。

乃者约峻狂狡,毒流朝廷,社稷之危,赖公以宁。

功侔古烈,勋迈桓文。

方倚大猷,籓翼时难,昊天不吊,奄忽薨殂,朕用震悼于厥心。

夫爵以显德,谥以表行,所以崇明轨迹,丕扬徽劭。

今赠太宰,谥曰文成,祠以太牢。

魂而有灵,嘉兹一宠一荣。”

初,鉴值永嘉丧乱,在乡里甚穷馁,乡人以鉴名德,传共饴之。

时兄子迈、外甥周翼并小,常携之就食。

乡人曰:“各自饥困,以君贤,欲共相济耳,恐不能兼有所存。”

鉴于是独往,食讫,以饭著两颊边,还吐与二兒,后并得存,同过江。

迈位至护军,翼为剡县令。

鉴之薨也,翼追抚育之恩,解职而归,席苫心丧三年。

二子:愔、昙。

愔字方回。

少不交竞,弱冠,除散骑侍郎,不拜。

一性一至孝,居父母忧,殆将灭一性一。

服阕,袭爵南昌公,征拜中书侍郎。

骠骑何充辅政,征北将军褚裒镇京口,皆以愔为长史。

再迁黄门侍郎。

时吴郡守阕,欲以愔为太守。

愔自以资望少,不宜超莅大郡,朝议嘉之。

转为临海太守。

会弟昙卒,益无处世意,在郡优游,颇称简默,与姊夫王羲之、高士许询并有迈世之风,俱栖心绝谷,修黄老之术。

后以疾去职,乃筑宅章安,有终焉之志。

十许年间,人事顿绝。

简文帝辅政,与尚书仆射江[A170]等荐愔,以为执德存正,识怀沈敏,而辞职遗荣,有不拔之一操一,成务须才,岂得遂其独善,宜见征引,以参政术。

于是征为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

既到,更除太常,固让不拜。

深抱冲退,乐补远郡,从之,出为辅国将军、会稽内史。

大司马桓温以愔与徐兗有故义,乃迁愔都督徐兗青幽扬州之晋陵诸军事、领徐兗二州刺史、假节。

虽居籓镇,非其好也。

俄属桓温北伐,愔请督所部出河上,用其子超计,以己非将帅才,不堪军旅,又固辞解职,劝温并领己所统。

转冠军将军、会稽内史。

及帝践阼,就加镇军、都督浙江东五郡军事。

久之,以年老乞骸鼻,因居会稽。

征拜司空,诏书优美,敦奖殷勤,固辞不起。

太元九年卒,时年七十二。

追赠侍中、司空,谥曰文穆。

三子。

超、融、冲。

超最知名。

超字景兴,一字嘉宾。

少卓荦不羁,有旷世之度,交游士林,每存胜拔,善谈论,义理一精一微。

愔事天师道,而超奉佛。

愔又好聚敛,积钱数千万,尝开库,任超所取。

超一性一好施,一日中散与亲故都尽。

其任心独诣,皆此类也。

桓温辟为征西大将军掾。

温迁大司马,又转为参军。

温英气高迈,罕有所推,与超言,常谓不能测,遂倾意礼待。

超亦深自结纳。

时王珣为温主簿,亦为温所重。

府中语曰:“髯参军,短主簿,能令公喜,能令公怒。”

超髯,珣短故也。

寻除散骑侍郎。

时愔在北府,徐州人多劲悍,温恆云“京口酒可饮,兵可用”,深不欲愔居之。

而愔暗于事机,遣笺诣温,欲共奖王室,修复园陵。

超取视,寸寸毁裂,乃更作笺,自陈老病,甚不堪人间,乞闲地自养。

温得笺大喜,即转愔为会稽太守。

温怀不轨,欲立霸王之基,超为之谋。

谢安与王坦之尝诣温论事,温令超帐中卧听之,风动帐开,安笑曰:“郗生可谓入幕之宾矣。”

太和中,温将伐慕容氏于临漳,超谏以道远,汴水又浅,运道不通。

温不从,遂引军自济入河,超又进策于温曰:“清水入河,无通运理。

若寇不战,运道又难,因资无所,实为深虑也。

今盛夏,悉力径造鄴城,彼伏公威略,必望阵而走,退还幽朔矣。

若能决战,呼吸可定。

设欲城鄴,难为功力。

百姓布野,尽为官有。

易水以南,必交臂请命。

但恐此计轻决,公必务其持重耳。

若此计不从,便当顿兵河济,控引粮运,令资储充备,足及来夏,虽如赊迟,终亦济克。

若舍此二策而连军西进,进不速决,退必愆乏,贼因此势,日月相引,僶俛秋冬,船道涩滞,且北土早寒,三军裘褐者少,恐不可以涉冬。

此大限阂,非惟无食而已。”

温不从,果有枋头之败,温深惭之。

寻而有寿一陽一之捷,问超曰:“此足以雪枋头之耻乎?”

超曰:“未厌有识之情也。”

既而超就温宿,中夜谓温曰:“明公都有虑不?”

温曰:“卿欲有所言邪?”

超曰:“明公既居重任,天下之责将归于公矣。

若不能行废立大事、为伊霍之举者,不足镇压四海,震服宇内,岂可不深思哉!”温既素有此计,深纳其言,遂定废立,超始谋也。

迁中书侍郎。

谢安尝与王文度共诣超,日旰未得前,文度便欲去,安曰:“不能为一性一命忍俄顷邪!”其权重当时如此。

转司徒左长史,母丧去职。

常谓其父名公之子,位遇应在谢安右,而安入掌机权,愔优游而已,恆怀愤愤,发言慷慨,由是与谢氏不穆。

安亦深恨之。

服阕,除散骑常侍,不起。

以为临海太守,加宣威将军,不拜。

年四十二,先愔卒。

初,超虽实一党一桓氏,以愔忠于王室,不令知之。

将亡,出一箱书,付门生曰:“本欲焚之,恐公年尊,必以伤愍为弊。

我亡后,若大损眠食,可呈此箱。

不尔,便烧之。”

愔后果哀悼成疾,门生依旨呈之,则悉与温往反密计。

愔于是大怒曰:“小子死恨晚矣!”更不复哭。

凡超所交友,皆一时秀美,虽寒门后进,亦拔而友之。

及死之日,贵贱一操一笔而为诔者四十余人,其为众所宗贵如此。

王献之兄弟,自超未亡,见愔,常蹑履问讯,甚修舅甥之礼。

及超死,见愔慢怠,屐而候之,命席便迁延辞避。

愔每慨然曰:“使嘉宾不死,鼠子敢尔邪!”一性一好闻人栖遁,有能辞荣拂衣者,超为之起屋宇,作器服,畜仆竖,费百金而不吝。

又沙门支遁以清谈著名于时,风一流胜贵,莫不崇敬,以为造微之功,足参诸正始。

而遁常重超,以为一时之俊,甚相知赏。

超无子,从弟俭之以子僧施嗣。

僧施字惠脱,袭爵南昌公。

弱冠,与王绥、桓胤齐名,累居清显,领宣城内史,入补丹一陽一尹。

刘毅镇江陵,请为南蛮校尉、假节。

与毅俱诛,国除。

昙字重熙,少赐爵东安县开国伯。

司徒王导辟秘书郎。

朝论以昙名臣之子,每一逼一以宪制,年三十,始拜通直散骑侍郎,迁中书侍郎。

简文帝为抚军,引为司马。

寻除尚书吏部郎,拜御史中丞。

时北中郎荀羡有疾,朝廷以昙为羡军司,加散骑常侍。

顷之,羡征还,仍除北中郎将、都督徐兗青幽扬州之晋陵诸军事、领徐兗二州刺史、假节,镇下邳,后与贼帅傅末波等战失利,降号建威将军。

寻卒,年四十二。

追赠北中郎,谥曰简。

子恢嗣。

恢字道胤,少袭父爵,散骑侍郎,累迁给事黄门侍郎,领太子右卫率。

恢身长八尺,美鬓髯,孝武帝深器之,以为有籓伯之望。

会硃序自表去职,擢恢为梁秦雍司荆扬并等州诸军事、建威将军、雍州刺史、假节,镇襄一陽一。

恢甚得关陇之和,降附者动有千计。

初,姚苌将窦冲来降,拜东羌校尉。

冲后举兵反,入汉川,袭梁州。

时关中有巴蜀之众,皆背苌,据弘农以结苻登。

而登署冲为左丞相,徙屯华一陰一。

河南太守杨佺期遣上一党一太守荀静戍皇天坞以距之。

冲数来攻,恢遣将军赵睦守金墉城,而佺期率众次湖城,讨冲,走之。

寻而慕容垂围慕容永于潞川,永穷蹙,遣其子弘求救于恢,并献玉玺一纽,恢献玺于台,又陈“垂若并永,其势难测。

今于国计,谓宜救永。

永垂并存,自为仇雠,连鸡不栖,无能为患。

然后乘机双毙,则河北可平”。

孝武帝以为然,诏王恭、庾楷救之,未及发而永没。

杨佺期以疾去职。

恢以随郡太守夏侯宗之为河南太守,戍洛一陽一。

姚苌遣其子略攻湖城及上洛,又使其将杨佛嵩围洛一陽一。

恢遣建武将军辛恭靖救洛一陽一,梁州刺史王正胤率众出子午谷,以为声援。

略惧而退。

恢以功进征虏将军,又领秦州刺史,加督陇上军。

时魏氏强盛,山陵危一逼一,恢遣江夏相邓启方等以万人距之,与魏主拓跋珪战于荥一陽一,大败而还。

及王恭计王国宝,桓玄、殷仲堪皆举兵应恭,恢与朝廷掎角玄等。

襄一陽一太守夏侯宗之、府司马郭毗并以为不可,恢皆杀之。

既而玄等退守寻一陽一。

以恢为尚书,将家还都,至杨口,仲堪一陰一使人于道杀之,及其四子,托以群蛮所杀。

丧还京师,赠镇军将军。

子循嗣。

隆字弘始,蹇亮有匪躬之节。

初为尚书郎,转左丞,在朝为百僚所惮,坐漏泄事免。

顷之,为吏部郎,复免。

补东郡太守。

隆少为赵王伦所善,及伦专擅,召为散骑常侍。

伦之篡也,以为扬州刺史。

僚属有犯,辄依台阁峻制绳之,远近咸怨。

寻加宁东将军,未拜,而齐王冏檄至,中州人在军者皆欲赴义,隆以兄子鉴为赵王掾,诸子悉在京洛,故犹豫未决。

主簿赵诱、前秀才虞潭白隆曰:“当今上计,明使君自将一精一兵径赴齐王;中计,明使君可留督摄,速遣猛将率一精一兵疾赴;下计,示遣兵将助,而称背伦。”

隆素敬别驾顾彦,密与谋之。

彦曰:“赵诱下计,乃上策也。”

西曹留承闻彦言,请见,曰:“不审明使君当今何施?”

隆曰:“我俱受二帝恩,无所偏助,惟欲守州而已。”

承曰:“天下者,世祖皇帝之天下也。

太上承代已积十年,今上取四海不平,齐王应天顺时,成败之事可见。

使君若顾二帝,自可不行,宜急下檄文,速遣一精一兵猛将。

若其疑惑,此州岂可得保也!”隆无所言,而停檄六日。

时宁远将军陈留王邃领东海都尉,镇石头,隆军人西赴邃甚众。

隆遣从事于牛渚禁之,不得止。

将士愤怒,夜扶邃为主而攻之,隆案子皆死,顾彦亦被害,诬隆聚合远近,图为不轨。

隆之死也,时议莫不痛惜焉。

史臣曰:忠臣本乎孝子,奉上资乎一爱一亲,自家刑国,于期极矣。

太真一性一履纯深,誉流邦族,始则承颜候色,老莱弗之加也;既而辞亲蹈义,申胥何以尚焉!封狐万里,投躯而弗顾;猰窳千群,探一穴一而忘死。

竟能宣力王室,扬名本朝,负荷受遗,继之全节。

言念主辱,义声动于天地;祗赴国屯,信誓明于日月。

枕戈雨泣,若雪分天之仇;皇舆旋轸,卒复夷庚之躅。

微夫人之诚恳,大盗几移国乎!道徽儒雅,柔而有正,协德始安,颇均连璧。

方回踵武,奕世登台。

露冕为饰,援高人以同志,抑惟大隐者献!一爱一子云亡,省遗文而辍泣,殊有大义之风矣。

赞曰:太真怀贞,勤宣乃诚。

谋敦翦峻,奋节摛名。

道徽忠劲,高芬远映。

愔克负荷,超惭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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