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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十八·史部四十四○史评类
《春秋》笔削,议而不辨。
其後三传异词。
《史记》自为序赞,以著本旨。
而先黄老,後六经,退处士,进奸雄,班固复异议焉。
此史论所以繁也。
其中考辨史体,如刘知几、倪思诸书,非博览精思,不能成帙,故作者差稀。
至於品骘旧闻,抨弹往迹,则才纟番史略,即可成文。
此是彼非,互滋簧鼓,故其书动至汗牛。
又文士立言,务求相胜。
或至凿空生义,僻谬不情,如胡寅《读史管见》讥晋元帝不复牛姓者,更往往而有。
故瑕类丛生,亦惟此一类为甚。
我皇上综括古今,折衷众论。
钦定《评鉴阐要》及《全韵诗》,昭示来兹。
日月著明,爝火可息。
百家谰语,原可无存。
以古来著录,旧有此门,择其笃实近理者,酌录数家,用备体裁云尔。
△《史通》·二十卷(内府藏本)
唐刘子玄撰。
子玄本名知几,避明皇嫌名,以字行。
彭城人。
弱冠擢进士第,调获嘉尉,迁凤阁舍人,兼修国史。
中宗时擢太子率更令,累迁秘书监,太子左庶子,崇文馆学士,开元初官至左散骑常侍。
後坐事贬安州别驾,卒於官。
事迹具《唐书》本传。
此书成於景龙四年。
凡内篇十卷,三十九篇;外篇十卷,十三篇。
盖其官秘书监时与萧至忠、宗楚客等争论史事不合,故发愤而著书者也。
其内篇《体统》、《纰缪》、《弛张》三篇,有录无书。
考本传已称著《史通》四十九篇,则三篇之亡,在修《唐书》以前矣。
内篇皆论史家体例,辨别是非。
外篇则述史籍源流,及杂评古人得失。
文或与内篇重出,又或牾。
观开卷《六家篇》,首称自古帝王文籍,外篇言之备矣。
是先有外篇,乃撷其精华以成内篇,故删除有所未尽也。
子玄於史学最深,又领史职几三十年,更历书局亦最久。
其贯穿今古,洞悉利病,实非後人之所及。
而性本过刚,词复有激,诋诃太甚,或悍然不顾其安。
《疑古》、《惑经》诸篇,世所共诟,不待言矣。
即如《六家篇》讥《尚书》为例不纯,《载言篇》讥左氏不遵古法,《人物篇》讥《尚书》不载八元、八恺、寒浞、飞廉、恶来、闳夭、散宜生,讥《春秋》不载由余、百里奚、范蠡、文种、曹沫、公仪休、宁戚、穰苴,亦殊谬妄。
至於史家书法,在褒贬不在名号。
昏暴如幽、厉,不能削其王号也。
而《称谓篇》谓晋康、穆以下诸帝,皆当削其庙号。
朱之折槛,张纲之埋轮,直节凛然。
而《言语篇》斥为小辨,史不当书。
蘧瑗位列大夫,未尝栖隐。
而《品藻篇》谓《高士传》漏载其名。
孔子门人,欲尊有若,事出《孟子》,定不虚诬。
而《鉴识篇》以《史记》载此一事,其鄙陋甚於褚少孙。
皆任意抑扬,偏驳殊甚。
其他如《杂说篇》指赵盾鱼飧,不为菲食,议《公羊》之诬。
并州竹马,非其土产,议《东观汉记》之谬,亦多琐屑支离。
且《周礼》太史掌国之六典,小史掌邦国之志,则史官兼司掌故,古之制也。
子玄之意,惟以褒贬为宗,馀事皆视为枝赘。
故《表历》、《书志》两篇,於班、马以来之旧例,一一排斥,多欲删除,尤乖古法。
馀如讥《後汉书》之采杂说,而自据《竹书纪年》、《山海经》,讥《汉书·五行志》之舛误,而自以元晖之《科录》为魏济阴王晖业作,以《後汉书·刘虞传》为在《三国志》中。
小小疏漏,更所不免。
然其缕析条分,如别黑白。
一经抉摘,虽马迁、班固几无词以自解免。
亦可云载笔之法家,著书之监史矣。
自明以来,注本凡三四家,而讹脱窜乱,均如一辙。
此本为内府所藏旧刻,未有注文,视诸家犹为近古。
其中《点烦》一篇,诸本并佚其朱点,此本亦同。
无可校补,姑仍之焉。
△《史通通释》·二十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国朝浦起龙撰。
起龙字二田,无锡人。
雍正甲辰进士,官苏州府教授。
《史通》注本,旧有郭延年、王维俭二家,近时又有黄叔琳注,补郭、王之所阙,递相增损,互有短长。
起龙是注,又在黄注稍後,故亦采用黄注数条。
然颇纠弹其疏舛,其中如《曲笔篇》称:“秦人不死,验符生之厚诬;蜀老犹存,知葛亮之多枉。”
三家皆不注,起龙亦仅引《困学纪闻》,谓王应麟不知所出,定为无考。
而不知秦人事出《洛阳伽蓝记》,蜀老事出《魏书·毛修之传》。
又如“阑单失力”,但引卢照邻赋旁证,而不知《清异录》实有训释,不烦假偕。
小小疏漏,亦不能无。
然大致引据详明,足称该洽。
惟《疑古》、《惑经》诸篇,更助颓波,殊为好异。
又轻於改窜古书,往往失其本旨。
如《六家篇》《尚书》条中,“语无可述”四字之下,“若此”二字之上,显有脱句,而改“此”字为“止”字,更臆增一“有”字。
又如《列传篇》,“项王立传而以本纪为名”句,“立”字不误,而乃臆改为“宜”字。
此类至多,皆失详慎。
至於句解章评,参差连写,如坊刻古文之式,於注书体例更乖。
使其一评一注,为二书,则庶乎离之双美矣。
△《唐鉴》·二十四卷(副都御史黄登贤家藏本)
宋范祖禹撰,吕祖谦注。
祖禹字淳父,华阳人。
嘉八年进士,历官龙图阁学士,出知陕州。
事迹附载《宋史·范镇传》中。
祖谦有《古周易》,已著录。
初,治平中司马光奉诏修《通鉴》,祖禹为编修官,分掌唐史。
以其所自得者,著成此书。
上自高祖,下迄昭宣,撮取大纲,系以论断,为卷十二,元初表上於朝。
结衔称著作佐郎,盖进书时所居官也。
後祖谦为作注,乃分为二十四卷。
蔡B1《铁围山丛谈》曰:“祖禹子温,游大相国寺,诸贵见之,皆指目曰,此《唐鉴》之子。”
盖不知祖禹为谁,独习闻有《唐鉴》也。
则是书为当世所重可知矣。
张端义《贵耳集》,亦记高宗与讲官言,读《资治通鉴》,知司马光有宰相度量;读《唐鉴》,知范祖禹有台谏手段。
惟《朱子语录》谓其议论弱,又有不相应处。
然《通鉴》以武后纪年,祖禹独用沈既济之说,取武后临朝二十一年系之中宗。
自谓比《春秋》“公在乾侯”之义。
且曰虽得罪君子,亦所不辞。
後朱子作《通鉴纲目》,书帝在房州,实仍其例。
王懋《白田杂著》亦曰:“范淳父《唐鉴》,言有治人无治法。
朱子尝鄙其论,以为苟简。
而晚年作《社仓记》,则亟称之,以为不易之论,而自述前言之误。
盖其经历既多,故前後所言有不同者。
读者宜详考焉,未可执一说以为定也。”
然则《朱子语录》之所载,未可据以断此书矣。
△《唐史论断》·三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孙甫撰。
甫字之翰,阳翟人。
举进士,历官右正言,迁天章阁待制、河北转运使,兼侍读。
事迹具《宋史》本传。
陈振孙《书录解题》称,甫以刘句《唐书》烦冗,遗略多失体法,乃改用编年体。
创始於康定元年,蒇事於嘉元年,勒成《唐纪》七十五卷。
其间善恶分明可为龟鉴者,各系以论,凡九十二篇。
甫没後,《唐纪》宣取留禁中。
其从子察,尝录副本遗司马光,世亦罕见,惟《论断》独传。
绍兴二十七年,尝锓版於剑州。
後蜀版不存,端平乙未,黄准复刻於东阳。
《宋史·艺文志》作二卷,《文献通考》作十卷,此本仅三卷。
盖本从《唐纪》钞出别行,非其旧帙。
故卷数多寡,随意分合,实无二本也。
前为自序一篇,末附司马光跋。
曾巩、欧阳修所作墓志行状,苏轼答李チ书,张敦颐後序,皆推重是书,甚至朱子亦称其议论胜《唐鉴》云。
△《唐书直笔》·四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宋吕夏卿撰。
夏卿字缙叔,泉州晋江人。
举进士,为江宁尉,历官宣德郎,守秘书丞。
以预修《唐书》告成,擢直秘阁,同知礼院,後出知颍州,卒於官。
事迹具《宋史》本传。
案,曾公亮《进唐书表》所列预纂修者七人,夏卿居其第六,本传亦称夏卿学长於史,贯穿唐事,博采传记杂说数百家,折衷整比。
又通谱学,创为世系诸表,於《新唐书》最有功。
是其位虽出欧阳修、宋祁下,而编摩之力,实不在修、祁下也。
据晁公武《读书志》,是书乃其在书局时所建明,前二卷论记传志,第三卷论旧史繁文阙误,第四卷为《新例须知》,即所拟发凡也。
惟晁氏作《唐书直笔》四卷、《新例须知》一卷。
而此本共为四卷,或後来合并欤?晁氏称夏卿此书,欧、宋间有取焉。
所有未符,乃欧、宋所未取者。
然是丹者非素,论甘者忌辛。
著述之家,各行所见,其取者未必皆是,其不取者未必皆非。
观晁氏别载夏卿《兵志》三卷,称得於宇文虚中季蒙。
题其後曰,“夏卿修唐史,别著《兵志》三篇,自秘之。
戒其子弟勿妄传。
鲍钦止吏部好藏书,苦求得之。
其子无为太守恭孙偶言及,因恳借抄,录於吴兴之山斋”云云。
然则夏卿之於《唐书》,盖别有所见,而志不得行者。
特其器识较深,不肯如吴缜之显攻耳,今《兵志》已不可见。
兼存是书,以资互考,亦未始非参订异同之助矣。
△《通鉴问疑》·一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阁藏本)
宋刘羲仲撰。
羲仲,筠州人。
秘书丞恕之长子,《宋史》附见恕传末。
但称恕死後七年,《通鉴》成,追录其劳,官其子羲仲(案,《宋史》原本作义仲,《癸辛杂识》亦作义仲,均传写之误,今改正。
)为郊社斋郎,其始末则未详也。
史称司马光编次《资治通鉴》,英宗命自择馆阁英才共修之。
光对曰:“馆阁文学之士诚多,至於专精史学,臣得而知者惟刘恕耳。”
即召为局僚,遇史事纷杂难治者,辄以诿恕。
恕於魏晋以後事考证差谬,最为精详。
羲仲此书即裒录恕与光往还论难之词。
据书末称,“方今《春秋》尚废,况此书乎”云云。
盖成於熙宁以後。
邵伯温《闻见录》称,《通鉴》以《史记》前後《汉》属刘,以唐逮五代属范祖禹,以三国历九朝至隋属恕,故此书所论皆三国至南北朝事也。
凡所辨论,皆极精核。
史所称笃好史学,自太史公所记,下至周显德末,私记杂说,无所不览。
上下数千载间,钜细之事,如指诸掌者,殆非虚语。
《通鉴》帝魏,朱子修《纲目》改帝蜀。
讲学家以为申明大义,上继《春秋》。
今观是书,则恕尝以蜀比东晋,拟绍正统,与光力争而不从。
是不但习凿齿、刘知几先有此说,即修《通鉴》时亦未尝无人议及矣。
末附羲仲与范祖禹书一篇,称其父在书局,止类事迹,勒成《长编》。
其是非予夺之际,一出君实笔削,而羲仲不及见君实,不备知凡例中是非予夺所以然之故。
范淳父亦尝预修《通鉴》,乃书所疑问焉。
所举凡八事,复载得祖禹答书,具为剖析,乃深悔其诘难之误。
且自言恐复有小言破言,小道害道,如己之所云者,故载之使後世有考焉。
其能显先人之善,而又不自讳其所失。
尤足见涑水之徒,犹有先儒质直之遗也。
△《三国杂事》·二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阁藏本)
宋唐庚撰。
庚字子西,眉州丹棱人。
绍圣中登进士第,调利州治狱掾,迁阆中令,入为宗学博士。
张商英荐,除提举京畿常平。
後坐为商英赋内前行,谪居惠州。
大观五年赦归,道卒。
事迹具《宋史·文苑传》。
是书杂论三国之事,凡三十六条,并自序一篇,後人皆编入庚文集。
考《宋志》载庚集二十二卷,与今本同,似此书原在集内。
然晁氏、陈氏《书目》皆载庚集十卷,知今本析其一卷为两卷,又益以此书二卷为二十二卷,实非原本。
故《永乐大典》载此书,亦别为一编,不著文集之目。
今仍别为二卷,以还其旧。
陈振孙《书录解题》称,庚之文长於议论,今观其论诸葛亮宽待法正,及不逾年改元事。
论荀争曹操九锡事,皆故与前人相反。
至亮之和吴,本为权计,而以为王道之正。
亮拔西县千馀家,本以招安,而以为扰累无辜,皆不中理。
又谓商无建丑之说,谓张掖石图即河洛之文,而惜无伏羲、神农以识之,尤为纰缪。
然其他议论可采者颇多。
醇驳并存,瑕瑜不掩,固亦尚论者之所节取耳。
△《经幄管见》·四卷(永乐大典本)
宋曹彦约撰。
彦约字简甫,都昌人。
淳熙八年进士,薛叔似宣抚京湖,辟为主管机宜文字。
累官宝谟阁待制,知成都府。
宝庆元年,擢兵部侍郎,迁礼部,旋授兵部尚书,力辞不拜,以华文阁学士致仕。
卒谥文简。
事迹具《宋史》本传。
是书盖彦约侍讲筵时所辑,皆取《三朝宝训》,反覆阐明,以示效法。
盖即范祖禹《帝学》多陈祖宗旧事之义。
考仁宗天圣五年,允监修王曾之请,采太祖、太宗、真宗事迹不入正史者,命李敬等别为《三朝宝训》三十卷。
宝元二年十二月,诏以进读。
嗣是讲幄相沿,遂为故事。
彦约是书,於进读《符瑞》诸篇,虽不免有所回护,要亦当时臣子之词,不得不尔。
其馀诸篇,则皆能旁证经史,而归之於法诫,亦可谓不失启沃之职者矣。
旧刻散佚,久无传本。
惟《永乐大典》尚载其全文,今详为校雠,成四卷。
间有辨证,各依文附著焉。
△《涉史随笔》·一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宋葛洪撰。
洪字容甫,自号蟠室老人,婺州东阳人。
淳熙十一年进士,嘉定间官至参知政事,观文殿学士,卒谥端简。
事迹具《宋史》本传。
是书前有自序,大略谓微官洎布衣求进谒於庙堂者,自モ进乞怜外,往往讫无他说,是直相与为欺而已。
洪不敢为欺,比以忧居,取历代史温绎,间有所见,随而笔之,因择其可裨庙论者二十六篇以献。
则是编乃洪官未达时献於时相之作,故所论皆古大臣之事。
其中论田歆一条,谓歆果介然自立,人自不敢干之以私。
贵戚敢於请托,仍歆之罪。
论韦澳一条,谓是非虽当顺乎人情,亦当断以己见。
所言殊凿然有理。
其他多因时势立论,亦胡寅《读史管见》之流。
而持论和平,不似寅之苛刻偏驳。
惟论申屠嘉一条,反覆明相权之宜重。
然宋之宰执,实无奄竖擅权以掣其肘,与汉、唐事势截然不同。
如王安石,如蔡京、章,如秦桧、韩胄、史弥远、贾似道,皆患其事权太重,故至於尽锄善类,斫丧国家。
洪所云云,是徒知防宦官之弊,而不知防奸臣之弊,未免失之一偏矣。
△《六朝通鉴博议》·十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李焘撰。
焘有《说文五音韵谱》,已著录。
此书详载三国六朝胜负攻守之迹,而系以论断。
案,焘本传载所著述,无此书之名,而有《南北攻守录》三十卷,其同异无可考见。
核其义例,盖亦《江东十鉴》之类,专为南宋立言者。
然《十鉴》徒侈地形,饰虚词以厉战气,可谓夸张无实。
此则得失兼陈,法戒具备。
主於修人事以自强,视李舜臣所论较为切实。
史称焘尝奏孝宗以即位二十馀年,志在富︹,而兵弱财匮,与教民七年可以即戎者异。
又孝宗有功业不足之叹,焘复言:“功业见於变通,人事既修,天应乃至。”
盖其纳规进诲,惟拳拳以立国根本为先,而不侈陈恢复之计。
是书之作,用意颇同。
後其子壁,不能守其家学,附合韩胄之意,遂生开禧之兵端。
然後知焘之所见,固非主和者所及,亦非主战者所及也。
△《大事记讲义》·二十三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吕中撰。
中字时可,泉州晋江人。
淳中进士,迁国子监丞,兼崇政殿说书,徙肇庆教授。
其书卷一论三篇,卷二纪宋太祖事,卷三至卷五纪太宗事,卷六至卷七纪真宗事,卷八至卷十二纪仁宗事,卷十三纪英宗事,卷十四至十七纪神宗事,卷十八至二十纪哲宗事,卷二十一至二十二记徽宗事,卷二十三记钦宗事。
事以类叙,间加论断。
凡政事制度及百官贤否,具载於编。
论中所议选举资格及茶盐政制诸条,颇切宋时稗政。
又所载铨选之罢常参,任子之多裁汰,三司之有二司,税茶之易刍粮,皆《宋史》各志及马端临《文献通考》所未备者。
又所载朋党诸人事实,及议新法诸人辨论,皆与《宋史》列传多有异同,亦足资史学之参证。
前有兴国军教授刘实甫序,谓“水心以其师讲贯之素,发明我朝圣君贤相之心”,则是书乃中平日讲论稿本,叶适等为之编次云。
△《两汉笔记》·十二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阁藏本)
宋钱时撰。
时有《融堂书解》,已著录。
此书皆评论汉史,嘉熙二年尝经奏进。
前有尚书省札,称十二卷,与此本合。
叶盛《水东日记》以为不完之本,非也。
其例以两《汉书》旧文为纲,而各附论断於其下。
前一二卷颇染胡寅《读史管见》之习,如萧何收秦图籍则责其不收六经,又何劝高帝勿攻项羽归汉中,则责其出於诈术。
以曹参、文帝为陷溺於邪说,而归其过於张良。
於陆贾《新语》则责其不知仁义。
皆故为苛论,以自矜高识。
三卷以後,乃渐近情理,持论多得是非之平。
其中如於张良谏封六国後,论封建必不可复,郡县不能不置。
於董仲舒请限民名田,论井田必不可行。
於文帝除肉刑,亦不甚以为过。
尤能涤讲学家胸无一物、高谈三代之窠臼。
至其论董仲舒对策,以道之大原不在天而在心,则金学派之宗旨。
论元帝以客礼待呼韩邪,论光武帝闭关谢西域,皆极称其能忍善让。
则南渡和议之饰词,所谓有为言之者,置而不论可矣。
△《旧闻证误》·四卷(永乐大典本)
宋李心传撰。
心传有《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已著录。
《要录》於诸书讹异,多随事辨正。
故此书所论北宋之事为多,不复出也。
或及於南宋之事,则《要录》之所未及,此补其遗也。
凡所见私史小说,上自朝廷制度沿革,下及岁月之参差,名姓之错互,皆一一详徵博引,以折衷其是非。
大致如司马光之《通鉴考异》,而先列旧文,次为驳正,条分缕析,其体例则如孔丛之诘墨。
其间决疑定舛,於史学深为有裨,非淹通一代掌故者不能为也。
《宋史·艺文志》载此书作十五卷,自明代已无传本,故薛应、王宗沐等续修《通鉴》,商辂续修《纲目》,皆未见其书。
今从《永乐大典》中所载,罗裒辑,尚得一百四十馀条。
谨略依时代先後,编次排纂,析为四卷。
虽非心传之全帙,然就所存者观之,其资考证者已不少矣。
原书於所辨诸条各注书名,《永乐大典》传写脱漏,仅存其十之三四。
谨旁加搜讨,凡有可考者悉为补注,无可考者则仍其旧。
心传所辨,间有脱文,今无别本可校,亦不敢意为增损焉。
△《通鉴答问》·五卷(通行本)
宋王应麟撰。
应麟有《周易郑康成注》,已著录。
此书乃《玉海》之末附刊十三种之一,始自周威烈王,终於汉元帝,盖未成之本也。
书以《通鉴答问》为名,而多涉於朱子《纲目》。
盖《纲目》本因《通鉴》而作,故应麟所论出入於二书之间。
其所评骘,惟汉高白帝子事以为二家偶失刊削;孔臧元朔三年免太常一条,疑误采《孔丛子》。
其馀则尊崇新例,似尹起莘之《发明》;刻核古人,似胡寅之《管见》。
如汉高祖过鲁祀孔子,本无可贬,乃反讥汉无真儒。
文帝除盗铸之令,本不可训,乃反称仁及天下。
与应麟所著他书殊不相类,其真赝盖不可知。
或伯厚孙刻《玉海》时伪作此编,以附其祖於道学欤?然别无显证,无由确验其非,姑取其大旨之不诡於正可矣。
△《历代名贤确论》·一百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不著撰人名氏。
前有明吴宽序,称皆唐宋人所著,其说散见文集中。
或病其不归於一,辑成此篇,以便观览。
锡山钱孟因其书不能家有,刊以传世云云,亦不详作者为谁。
近世所行刊本,或有题为华亭钱福所辑者,然福以弘治三年庚戌登第,宽序作於弘治十七年甲子,二人同时,不应不知为福作。
殆後来书贾重刻,以福廷对第一,托名以行欤?所采诸家论著,皆至北宋而止。
其书苌宏作苌洪,犹避宋宣祖庙讳,则理宗以前人所作也。
考《宋史·艺文志》有《名贤十七史确论》一百四卷,盖即此书。
惟此本较少四卷,稍为不合。
或史衍四字,或刊本并为百卷,以取成数,均未可知。
观其评骘人物,自三皇以迄五季,按代分系,各标列主名。
其总论一代者,则称通论以别之。
虽不标十七史之名,而核其始末,恰应十七史之数。
其为即《宋志》之所载,益足证矣。
所引唐人之文,如罗隐论子高梅子真,卢藏用论纪信,张谓论刘宋代晋诸篇,皆《唐文粹》诸书所未录。
盖宋时经义、诗赋两科,皆试策论,故书坊多刻此种以备揣摩之用。
然去取较有翦裁,视陈继儒《古论大观》之庞杂丛脞者,固不可同年语矣。
△《历朝通略》·四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元陈栎撰。
栎有《书传纂疏》,已著录。
是编叙历代兴废得失,各为论断,每一代为一篇。
自伏羲至五代为二卷,北宋、南宋则各占一卷,盖详近略远之意也。
南宋止於宁宗,卷末栎自跋,谓理、度二朝无史可据也。
旧本题《增广通略》,而不言因谁氏之书。
《千顷堂书目》有《通略句解》五卷,亦不言作者。
栎自跋谓,金事廷方虽略述,亦以未见其史,不敢轻笔,然则廷方其原撰是书之名字欤?其人姓氏爵里则无考矣。
书成於至大庚戌。
明正统壬戌,栎孙盘之胥汉阳知府王静得本於乡人方勉,始刊行之。
此本为袁应兆所刊行,仅题乙亥岁,不著年号。
书末附录有万历戊子纪年,则崇祯八年之乙亥也。
後附栎《蒙求》一篇,及栎行状墓志之类。
其《蒙求》末四韵,兼及明初。
句下注曰,此八句为朱枫林所增,然原文迄於山,句下注宋为元逼云云,殊不类当时之语,殆亦有所改窜矣。
是书虽撮叙大纲,不免简略,而持论醇正,以资考证则不足,以论是非则读史者固有取焉。
△《十七史纂古今通要》·十七卷(内府藏本)
元胡一桂撰。
一桂有《易本义附录纂疏》,已著录。
是书自三皇以迄五代,裒集史事,附以论断。
前有大德壬寅自序,并地理、世系等十三图。
钱曾《读书敏求记》曰:“宋以来论史家汗牛充栋,率多庞杂可议,以其不讨论之过也。
此书议论颇精允,绝非宋儒隅见者可比。
一览令人於古今兴亡理乱,了然胸次。
朱子称《稽古录》,其言如桑麻菽粟,小儿六经了,好令读去。
予於此书亦云。”
其推许是书甚至。
至议其当从《资治通鉴》帝魏,不当从《朱子纲目》帝蜀,则又以久经论定之事,务持异议以骇听,不足为一桂病也。
熊禾《勿轩集》有胡庭芳《史纂通要》语序,即为此书而作。
庭芳,一桂字也。
其称《史纂通要》,省文耳。
此本不载禾序,殆偶佚欤?
△《学史》·十三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阁藏本)
明邵宝撰。
宝有《左Δ》,已著录。
宝尝为江西提学副使,是书其提学时所作。
为卷十有二,以象月;又馀其一,以象闰。
每卷或三十条,或二十九条,以象月之有大小。
尽取程子“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之义,名之曰“日格子”。
巡抚吴廷举尝上於朝。
书中取自周迄元史事,分条论列,词简意核,笔力颇遒健。
其间如记《後汉书》谯元用弟服去官,戴封用伯父丧去官事,以为辟世与人。
不知後汉人情淳朴,其以期功丧解官持丧者,见於史册,不一而足。
宝疑为托故而逃,未免失之不考。
又论荀以为志似管仲,心似召忽,非扬雄之比。
亦为失当。
然宝平生湛深经术,持论平正,究非胡寅辈之刻深、尹起莘辈之肤浅所可拟也。
△《史纠》·六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朱明镐撰。
明镐字丰{艹己},太仓人。
是编考订诸史书法之谬,及其事迹之牾。
上起《三国志》,下迄《元史》,每史各为一编。
《元史》不甚置可否,自言仿郑樵《通志》,不敢删削《唐书》之例。
其《晋书》、《五代史》亦阙而不论,则未审为传写所佚,为点勘未竟。
观篇末别附《书史异同》一篇,《新旧唐书异同》一卷,与前体例截然不同。
知为後人掇拾残稿,编次成帙也。
明代史论至多,大抵徒侈游谈,务翻旧案,不能核其始终。
明镐名不甚著,而於诸史皆钩稽参贯,得其条理,实一一从勘验本书而来,较他家为有根据。
其书《三国志》以及八史,多论书法之误,而兼核事实。
《唐书》、《宋史》则大抵考证同异,指摘复漏。
中颇沿袭裴松之《三国志注》、刘知几《史通》、吴缜《新唐书纠谬》、司马光《通鉴考异》之文。
又如《隋书》兰陵公主忍耻再醮,乃以身殉後夫而取冠列女,《宋史》包恢以肉刑行公田法媚贾似道,乃以源出朱子而别名道学,显然乖谬者,亦未能抉剔无遗。
至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本杂采诸书,案而不断,以备史家之采择。
故义取全收,无所去取。
梦莘实未旁置一词,而明镐误以记述之文为梦莘论断之语。
大加排诋,尤考之未详。
要其参互考证,多中肯綮。
精核可取者十之六七,亦可谓留心史学者矣。
△《御批通鉴纲目》·五十九卷、《通鉴纲目前编》·一卷、《外纪》·一卷、《举要》·三卷、《通鉴纲目续编》·二十七卷康熙四十七年吏部侍郎宋荦校刊,皆圣祖仁皇帝御批也。
朱子因司马光《资治通鉴》以作《纲目》,惟《凡例》一卷出於手定。
其纲皆门人依《凡例》而修,其目则全以付赵师渊。
後疏通其义旨者,有遂昌尹起莘之《发明》,永新刘友益之《书法》;笺释其名物者,有望江王幼学之《集览》,上虞徐昭文之《考证》,武进陈济之《集览正误》,建安冯智舒之《质实》;辨正其传写差互者,有祁门汪克宽之《考异》。
明弘治中,莆田黄仲昭取诸家之书,散入各条之下,是为今本,皆尊崇朱子者也。
故大抵循文敷衍,莫敢异同。
明末张自勋作《纲目续麟》,始以《春秋》旧法纠义例之讹。
芮长恤作《纲目拾遗》,以《通鉴》原文辨删节之失。
各执所见,屹立相争。
我圣祖仁皇帝睿鉴高深,独契尼山笔削之旨。
因陈仁锡刊本,亲加评定,权衡至当,衮钺斯昭。
乃正群言,折衷归一。
又金履祥因刘恕《通鉴外纪》失之嗜博好奇,乃采经传,上起帝尧,下逮周威烈王,作《通鉴前编》。
又括全书纲领,撰为《举要》殿於末,复摭上古轶闻,撰为《外纪》冠於首。
陈仁锡稍变其体例,改题曰《通鉴纲目前编》,与《纲目》合刊,以补朱子所未及。
亦因其旧本,御笔品题。
至商辂等《通鉴纲目续编》,因朱子《凡例》,纪宋元两代之事,颇多舛漏。
六合之战,误称明太祖兵为贼兵,尤贻笑千秋。
後有周礼为作《发明》,张时泰为作《广义》,附於条下。
其中谬妄,更不一而足。
因陈仁锡缀刊《纲目》之末,亦得同邀乙览,并示别裁。
乾隆壬寅,我皇上御制题词,纠正其悖妄乖戾之失,以辟诬传信。
复诏廷臣取其书,详加刊正,以协於至公。
尤足以昭垂千古,为读史之指南矣。
△《御制评鉴阐要》·十二卷乾隆三十六年大学士刘统勋等编次恭进,皆《通鉴辑览》中所奉御批也。
始馆臣恭纂辑览时,分卷属稿,排日进呈。
皇上乙夜亲披,丹毫评骘。
随条发论,灿若日星。
其有敕馆臣撰拟,黏签同进者,亦皆蒙睿裁改定,涂乙增损,十存二三。
全书既成,其间体例事实奉有宸翰者,几及数千馀条。
既已刊刻简端,宣示奕祀。
馆臣等饫聆指授,以微文奥义皆出自圣人独断之精心。
而章句较繁,观海者或难窥涯。
因复详加甄辑,勒为此书。
凡分卷十二,计恭录御批七百九十八则。
大抵御撰者十之三,改签者十之七。
闳纲钜指,炳著琅函。
仰惟圣鉴精详,无幽不烛。
譬诸鼎铸九金,神奸献状,不能少遁锱毫。
故论世知人,无不抉微而发隐。
所谓斥前代矫诬之行,辟史家诞妄之词,辨核舛讹,折衷同异,其义皆古人所未发。
而敷言是训,适协乎人心天理所同然。
至乃特笔所昭,严於衮钺,如贾充、褚渊等之书死,狄仁杰之书周,正南北称侵称寇之文,订辽金元人名、官名、地名之误。
而纪年系统,再三申诫,尤兢兢於保邦凝命之原。
洵足觉聩震聋,垂教万世。
盖千古之是非系於史氏之褒贬,史氏之是非则待於圣人之折衷。
臣等编辑史评,敬录是编。
不特唐宋以来偏私曲袒之徒,无所容其喙。
即千古帝王致治之大法,实已包括无馀。
尊读史之玉衡,并以阐传心之宝典矣。
△《钦定古今储贰金鉴》·六卷乾隆四十八年特命诸皇子同军机大臣上书房总师傅等,取历代册立太子事迹,有关鉴戒者,按代纂辑。
自周讫於前明,得三十有三事。
又附见五事。
而自春秋以後诸侯王建立世子,事非储贰可比者,间叙其概於案语中,而不入正条。
其他偏据窃位,无关统绪之正,并略而不论。
若宋之太弟,明之太孙,尤足为万世炯鉴,则备论之。
纪事取之正史,论断衷诸《资治通鉴纲目》御批,及《通鉴辑览》御批。
卷首恭载节奉谕旨,如群书之有纲要焉。
伏见我国家万年垂统,睿虑深长。
家法相承,不事建储册立。
皇上准今酌古,备览前代覆辙,灼知建储一事断不可行。
屡颁宸谕,深切著明。
伏读御制《职官表联句诗注》,於詹事府条下云:“自古书生拘迂之见,动以建储为国本。
其实皆自为日後身家之计,无裨国是。
诚以立储之後,宵小乘间伺衅,酿为乱阶,其弊有不可胜言者。
朕於此往复熟筹,知之甚审。
我子孙当敬凛此训,奉为万年法守。”
圣训煌煌,日星昭揭。
证以是编所载往迹,既晓然於前事之当惩,益以知圣朝诒谋宏远,实为绵福祚而基万年之要道也。
──右“史评类”二十二部,三百八十二卷,皆文渊阁著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