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广记
卷第二百三十九 谄佞一
安禄山 成敬奇 陈少游 裴延龄 薛盈珍 画雕 冯道明 杜宣猷 李德裕 韩全诲 苏循 苏楷 乐朋龟 孔谦
安禄山
玄宗命皇太子与安禄山相见,安禄不拜。
因奏曰:“臣一胡一 人,不闲国法,不知太子是何官?”
玄宗曰:“是储君。
朕万岁后,代朕君汝者。”
安禄曰:“臣愚,比者只知有陛下,不知有太子。”
左右令拜,安禄乃拜。
玄宗嘉其志诚,尤怜之。
(出《谭宾录》)
唐玄宗让皇太子与安禄山相见。
安禄山见到皇太子后不下拜参见。
问他为什么不拜见太子?安禄山启奏玄宗皇帝说:“我是个一胡一 人,不熟悉国法。
不知道太子是什么官职?”
玄宗皇帝告诉他:“太子就是储君。
侍我去逝之后,太子代替我作你的国君。”
安禄山回答说:“我这个人很愚昧,亲近的人只知道有皇上您,不知道有太子。”
左右的都让他向太子下拜,安禄山这才下拜参见太子。
玄宗皇帝嘉许安禄山心地诚恳,更加怜爱他了。
成敬奇
成敬奇有俊才,文章立而可就。
为大理正,与姚崇有姻亲。
崇尝寝疾,敬奇造宅省焉。
对崇涕泣,怀中置生雀数枚,一一持出,请崇手执而后放之。
祝云:“愿令公速愈。”
崇勉强从之。
敬奇既去,崇恶其谀媚。
谓其子弟曰:“此泪从何而来。”
自兹不复接遇。
(出《大唐新语》)
成敬奇才智卓越过人,写文章立等可取,官任大理寺正卿,跟宰相姚崇有姻亲的关系。
一次,姚崇有病卧床 ,成敬奇特意到相府拜访探问病情。
他来到姚崇卧室,面对姚崇泪流满面,从怀中取出几只活雀,一一放在姚崇手中,让他拿一会儿再放生。
并祝福说:“希望姚令早早病体痊愈!”姚崇勉强忍让他这样做。
待成敬奇告辞离去后,姚崇方露出来讨厌他这种故作阿谀谄媚的神情,对他的子弟们说:“我真不知道他的眼泪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从此以后,姚崇再也不待见成敬奇啦。
陈少游
唐陈少游检校职方员外郎,充回纥使。
检校官自少游始也。
而少游为理,长于权变,时推干济。
然厚敛财物,一交一 结权右。
寻除管桂观察使。
时中官董秀用事,少游乃宿于里。
候下直际,独谒之。
从容曰:“七郎家中人数几何,每日所费几何?”
秀曰:“久忝近职,累重。
又属时物腾贵,一月须千余贯。”
少游曰:“据此所费,俸钱不能足其数。
此外常须求于人,方可取济。
倘有输诚供一应者,但留心庇护之,固易为力耳。
少游虽不才,请以一身独备七郎之费用。
每岁愿送钱五万贯,今见有大半,请即收受。
余到官续送,免费心劳虑,不亦可乎!”秀既逾于所望,忻悦颇甚,因与之相厚。
少游言讫,泣曰:“南方毒痒深僻,但恐不得生还,再睹颜色。”
透遽曰:“中丞美才,不当远官。
从容旬曰,冀竭蹇分。”
时少游已纳贿于元载子仲武矣。
秀、载内外引荐。
数日,拜宣歙观察使,改浙东观察使,迁淮南节度使。
十余年间,三总大藩。
征求货易,且无虚日,敛积财宝,累巨万亿。
视文雅清流之士,蔑如也。
初结元载,每岁馈十万贯。
后以载渐见忌,少游亦稍疏之。
及载子伯和,贬官扬州,少游外与之深一交一 ,而一陰一使人伺其过,密以上闻。
代宗以为忠,待之益厚。
关播尝为少游宾客,卢杞早年,与之同在仆固怀恩幙府,故骤加其官。
德宗幸奉天后,遂夺包佶财物八百万贯。
复使参谋一温一 述,送款于李希烈曰:“濠、舒、庐等州,已令罢垒,韬戈卷甲,伫候指挥。”
后銮舆归京,包佶入朝,具奏财赋事状。
少游上表,以所取财,皆是供军费用,今请据数却纳。
乃重征管内百姓以进。
后刘洽牧汴州,得希烈起居注:某月日,陈少游上表归顺。
少游闻之,惭愧而卒。
(出《谭宾录》)
唐朝陈少游官任检校员外郎,担任出使回纥的使节。
检校,原本是个没有什么具体职务的散官。
唐朝设置检校官,是从陈少游这儿开始的。
陈少游的本性擅长权变,时人都推崇他办事干练有才干。
然而他却贪得无厌,无休止地搜刮民财,同时还攀高结一交一 权贵。
陈少游不多久又被授任管桂观察使。
这时,宫内宦官董秀管事。
陈少游乃住宿在里间,等候董秀在宫中值完班回来的途中,单独拜见他。
陈少游神情从容不迫地问董秀:“七郎家有多少口人啊?每天得需要多少钱开销日常用度啊?”
董秀说:“我忝到这个职务有好久了,又赶上物价飞涨,一个月大概得需要一千多贯钱吧。”
陈少游说:“根据你家的这种消费,你的俸禄钱肯定是不够用的。
除了俸禄外,大概七郎需要经常向人求助,才能过得去啊。
倘若有人愿意向您献纳忠心,按时供给你一笔钱补贴你家的生活用度。
你稍为留心庇护他,原来是很容易办到的。
我陈少游虽然没什么才干,但是恳请让我一个人全部担当下七郎家中所需的费用。
每年我可以送给你五万贯钱,现在我这就有一大半,请你当即收下。
余下的,待到任所后再补送给你。
这样,免得七郎为生活用度费心劳力,这不是很好的吗?”
董秀看到所得到的钱,大大地超过自己想往的数目,非常欢欣喜悦。
因此,对待陈少游异常亲密。
陈少游说完这席话,又流着眼泪说:“当今朝廷任我为管桂观察使,南方荒蛮多瘴疠之地。
此去恐怕难以活着回来,再看见七郎的颜面啦!”董秀立即说:“向中丞你这样赋有才干的人,不应当充任边远荒僻地方的官员。
你先等待十天,朝廷看你还没有上任,也许慢慢会有所转圜的。”
当时,陈少游已经为这件事情向宰相元载的儿子元仲武送纳了贿赂。
董秀、元载,一内一外,不断地引荐斡旋。
几天后,改派陈少游为宣歙观察使,旋而又改任浙东观察史,又改任淮南节度使。
十多年间,陈少游任过三处重郡的节度使。
在这期间,他没有一天不四处征收钱赋,搞买卖一交一 易,聚敛积集钱财珠宝,多达万亿。
他对高尚文雅负有名望的人士,非常蔑视。
陈少游刚攀结宰相元载时,每年馈送元家十万贯钱。
后来,元载渐渐有所顾忌,陈少游才有所疏远。
待到元载的儿子元伯和被贬谪到扬州。
陈少游表面上与元伯和交往特别密切,暗中却指使人搜集他的过失,密报皇上。
唐代宗以为陈少游对他忠诚,因此更加重用厚待他。
关播曾经作过陈少游的宾客,卢枢早年也跟陈一同在仆固怀思幕府为同事。
因此,都尽快地提升他的官职。
唐德宗移驾奉天后,陈少游趁机夺取包佶的家产共计八百万贯。
同时,他又派参谋一温一 述携巨款去汴州联络叛军李希烈,说:“濠、舒、庐等州,已经命令他们停止修筑城垒,将戈矛等武器收起来,将铠甲脱下卷起来,等待着你去指挥。”
后来,德宗銮驾回到京城后,包佶入朝,向皇上奏告陈少游夺取他家财产一事。
陈少游进上一表,说他取走的包家财产都充作军费用了,现在请包佶按照被抄没时的数目再取回去。
于是,他加重征收所辖区内百姓的赋税,用这笔钱来抵偿全家的财产。
后来,刘洽从李希烈手中收回汴州时,得到一份李希烈的起居注,上面记载着:某月日陈少游上表归顺。
陈少游听说这件事后,羞愧成疾而死。
裴延龄
唐裴延龄累转司农少卿,寻以本官权判度支。
自揣不通食货之物,乃设钩距,召度支老吏与谋,以求恩顾。
乃奏言:“天下出入钱物,新陈相因,而常不减六七千万贯,唯在一库。
差殊散失,莫可知之。
请于左藏库中分置,(明抄本“置”作“贮”。
)别建欠、负、耗、债等库。
及季库月给,纳诸色钱物。”
德宗从之。
但贵欲张名目,以惑上听。
其实钱物更无增加,唯虚费簿书人吏。
又奏请,令京兆府两税青苗钱,市草百万一团一 ,送苑中。
宰臣议:以为若市草百万一团一 ,则一方百姓,自冬历夏,搬运不了,又妨夺农务。
其事得止。
京西有污池卑湿处,芦苇丛生焉,不过数亩。
延龄忽奏云:“厩马冬月合在槽枥秣饲,夏中即须有牧放处。
臣近寻访得长安咸一陽一两县界,有陂地百顷,请以为内厩牧马之地。
且去京城十数里。”
德宗信之,言于宰臣。
宰臣坚执云:“恐必无此。”
及差官阅视,悉皆虚妄。
延龄既惭且怒,又因对敭。
德宗曰:“朕所居浴堂殿院一栿。
以年多故致损坏,而未能换。”
延龄曰:“宗庙事重,殿栿事轻。
陛下自有本分钱物。”
德宗惊曰:“本分钱何名也?”
曰:“此是纥义。
愚儒常才,不足与言。
陛下正合问臣,臣能知之。
准礼经云:天下赋税,分为三分。
一分充干豆;一分充宾客,一分充君之庖厨,干豆供宗庙也。
今陛下奉宗庙,虽至严至丰至厚,亦不能用一分财赋也。
只如鸿胪礼宾,诸国番客,至于回纥马价,用一分钱物,尚有赢羡甚多。
况陛下御善宫厨,皆极简俭,所用外,以赐百官充俸料餐钱等,犹未能尽。
据此而言,庖厨之用,其数尚少,皆陛下本分也。
用修十殿,亦不合疑,何况一栿。”
上曰:“经义如此,人未曾言,颔之而已。”
后因计料造神龙寺,须用长七十尺松木。
延龄奏曰:“臣近于同州,检得一谷,有数千株,皆长七八十尺。”
德宗曰:“人云,开元天宝中,近处求觅五六丈木,尚未易得,皆须于岚胜州来采造。
如今何为近处便有此木?”
延龄对曰:“贤者珍宝异物,皆处处有之,但遇圣君即出。
今此木生自关辅,盖为圣君,岂开元天宝合得有也。”
延龄既锐情于苛刻,剥下附上为功。
奏对之际,皆恣骋诡怪虚妄,他人莫敢言者,延龄言之不疑,亦人之所未尝闻。
上颇欲知外事,故特优遇之。
(出《谭宾录》)
唐德宗李适在位期间,连续任司农少卿的裴延龄,随即又以司农少卿兼户部尚书,暑理国家的财政开支。
裴延龄自度自己不懂得财政工作,于是设置调查咨询的机构,召请来掌管过财政的退职老年官吏,帮助他出谋划策,来求得皇上对他的信任。
这之后,他上奏德宗皇帝说:“整个国家钱物的收与支,新旧相连接,通常情况下,库存都不少于六七千万贯,只存放在一座库房时,出现差错散失,没办法知道。
请求允许在左藏库中分开存放,另外设立欠、负、亏损与剩余等库房,以及设立季库月给制度。
既按月发放俸禄,每到一个季度结束时,将剩余的各种钱物储存在季库中。”
德宗批准了他的这些建议。
其实,这些设置都是裴延龄故意搞的名堂,想用这些来迷惑皇上,以达到他邀恩纳一宠一 的目的。
实际上,这样设置钱物一点也不能增加,只是白白耗费帐簿人力而已。
裴延龄又上奏德宗,让京城地区用两税和青苗钱,来购买饲草一百万一团一 ,送到皇家御苑中。
宰相们议论:如果买饲草一百万一团一 ,那么京城地区的百姓,从冬到夏都搬运不完,又妨碍占用农业生产的时间。
这件事情得上奏皇上,制止他这样做。
京城长安西郊有一片低洼潮湿的污泥池墉,上面丛生着芦苇,不过几亩地。
裴延龄忽然上奏德宗皇帝,说:“御苑马厩里的马冬天应当在槽中饲养,到了夏天就应该在野外放牧。
我近日寻访到长安、咸一陽一两县一交一 界处,有一片临水的低洼湿地,约有一百顷,请皇上批准这块地方做为御马放牧的地方,况且这片湿地离京城只有十几里路。”
德宗相信了裴延龄的奏请,对宰相们说及此事。
宰相们坚持说:“恐怕没有这么大的牧马地方。”
等到派出官员去察看,根本没有这么大的一片湿地。
宰相们当着裴延龄的面,如实回报德宗,他既羞愧又恼怒。
因为是面君对奏,又不好发作。
一天,德宗召见裴延龄说:“我的住处浴室殿院有一根屋梁,因年久失修损坏了,到现在还没有更换。”
裴延龄回答说:“社稷宗庙事重,殿梁事轻。
皇上自有本分钱物。”
德宗惊异地问:“本分钱是什么钱啊?”
裴延龄回答说:“这是经书上讲的义理。
愚蠢的腐儒、平常的庸才,没法跟他们讲。
皇上问我正合适,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准礼经上说:普天下的赋税,分为三份。
一份用来置办干肉、祭器;一份用来宴请国宾;一份用来置办皇上御厨里的用品。
干肉、祭器是供宗庙祭祀的用品。
现今皇上祭奉宗庙,虽然特别庄严、特别丰盛、特别优厚,也用不了一分财赋啊。
至于朝贺庆典以及接待各国使臣宾客,及付给回纥的买马钱,也只需一分财赋而已,还有很多盈余呢。
况且,皇上的御膳、宫中的饮食,都极节俭。
这以外,赏赐给文武百官为俸禄吃饭钱等,就没有用尽。
根据我的推算,宫中饮食用度所用的钱物还比这少。
所有剩余下来的,都是皇上的本分钱啊!用来修建十座殿堂,也不应当怀疑。
何况一梁乎?”
德宗皇上说:“经书上的这种义理,别人没有说过,我只好点头称是而已。”
后来,计算建造神龙寺的用料,必须用长七十尺的松木。
裴延龄上奏说:“我近日在同州,检看得一座山谷,有松树好几千株,都长七八十尺。”
德宗说:“听人说,开元天宝年间,在京城附近寻找长五六丈的木材,尚且不容昂找到,都须在岚胜州采伐。
如今为什么近处就有这么长的松木?”
裴延龄回答说:“对于圣贤的人来说,珍宝异物,都处处有,现在圣君已经出现了。
这种长木在今天生长在京城附近,都是因为圣君已经出现了。
怎么开元、天宝就必须有呢?”
裴延龄言词锋利苛刻,以盘剥下属依附皇上为能事。
跟皇上奏对时,他完全随意进行诡辩,说些虚妄怪异不着边际的话,别人都不敢这样说。
他却一点儿也不怀疑自己说得不对,他人又不曾听到过。
德宗皇上很想知道外界的一些事情,因此特别优待他。
薛盈珍
姚南仲为郑滑节度使。
时监军薛盈珍估势,干夺军政。
南仲不从,数为盈珍构谗于上,上颇疑之。
后盈珍遣小使程务盈,驰表奏南仲不法,谗构颇甚。
南仲裨将曹文洽,时奏事赴京师。
窃知盈珍表中语,文洽私怀怒。
遂晨夜兼道追务盈,至长乐驿,及之,与同舍宿。
中夜杀务盈。
沉盈珍表于厕中。
乃自一杀。
日旴,驿吏开门,见流血满地。
旁得文洽二缄,一缄告盈珍罪;一缄表理南仲冤,且陈谢杀务盈。
德宗闻其事,颇骇动。
(“骇动”原作“驳异”,据明抄本改。
)南仲虑衅深,遂入朝。
初至,上曰:“盈珍扰卿甚也。”
南仲曰:“盈珍不扰臣,自隋陛下法耳。
如盈珍辈所在,虽羊杜复生,抚百姓,御三军,必不成恺悌父母一之 政,师律善阵之制矣。”
德宗默然久之。
(出《谭宾录》)
唐德宗在位期间,姚南仲任郑滑节度使。
当时,在郑滑任监军的薛盈珍求取权势,屡屡干预、夺取军政大权。
姚南仲不听从他的这种越权行为,多次被薛盈珍罗织罪名上告德宗皇帝,使得唐德宗很是怀疑姚南仲。
后来,薛盈珍得寸进尺,暗中派遣心腹小使程务盈,带着他写好的上奏姚南仲不法的表章,到京城上告姚南仲。
表章上写的尽是无中生有的诬陷之词。
当时,正赶上姚南仲的副将曹文洽进京奏报军务要事,暗中得知薛盈珍上奏的表章中诬陷姚南仲的话。
曹文洽心中异常恼怒,于是昼夜兼程追赶程务盈,到长乐驿站终于赶上了他,与他同时住在驿站里。
到了半夜,曹文洽起身杀死了程务盈,将薛昌珍带给程务盈上告诬陷姚南仲的表章扔到厕所中,之后自一杀身死。
第二天早晨,驿站的负责人找开曹、程住的房间一看,只见血流满地,两个人都死在屋中。
曹文洽身旁放着两封信。
一封信上写着薛盈珍擅权、诬陷姚南仲的种种罪状;一封信上写着的是为姚南仲辩护伸冤,并且陈述自己杀死程务盈的经过和请求谢罪道歉。
唐德宗听到这件事情后,很受震动,惊骇异常。
姚南仲考虑继续在郑滑呆下去跟薛盈珍的怨恨越结越深,于是返回京城,辞去了节度使的职务。
姚南仲刚刚回到京城后,德宗皇帝召见他说:“薛盈珍干扰你的军政要务很厉害吧。”
姚南仲回答说:“薛盈珍一点也没有干扰我的军政要务。
是我自己不遵守朝廷的法纪啊。
如果皇上都用薛盈珍这样的人,纵然是晋朝的羊祜、杜预这些名臣死而复生,在安抚百姓、统率三军方面,也一定不能成就薛盈珍这样的使百姓和乐安康的政绩,也一定不能象薛盈珍这样善于治军与征战啊。”
德宗皇帝听了这番话,久久的沉默无语。
画 雕
裴延龄恃恩轻躁,同列惧之,唯顾少连不避。
延龄尝画一雕,群鸟噪之。
以献,德宗知众怒,益信之。
(出《谭宾录》)
裴延龄仗恃皇上对他的恩一宠一 与重用,加上他为人轻狂暴躁,在朝的同事们都惧怕他,尽量避免和他共事,只有顾少连一点也不回避他。
一次,裴延龄画一只雕,群鸟见了后都聒噪着惊恐地飞去。
裴延龄将这幅画进献给德宗皇上。
德宗原先就知道朝中诸官都怨恨惧怕裴延龄,见到这幅画雕后,更加相信了。
冯道明
雍陶,蜀人也,以进士登第。
后稍薄于亲一党一 ,其舅云安刘敬之罢举,归山坡,素事篇章。
让陶不寄书曰:山近衡一陽一虽少雁,水连巴蜀岂无鱼。
陶得诗愧赧,方有孤首之思。
后为简州牧,自比谢宣城柳吴兴也。
宾至则折挫之,阍者亦怠,投贽者稀得见。
忽有冯道明下第请谒云:“与员外故旧。”
阍者以道明之言启之,及引进,陶呵曰:“与君昧平生,何方(“方”原作“妨”,据明抄本改。
)相识?”
道明曰:“诵员外诗,仰员外德,诗集中日得见。
何乃隔平生也!”遂吟曰:“立当青草人先见,行近白莲鱼未知。”
又曰:“一江一 声秋入寺,雨气夜侵楼。”
又曰:“闭门客到常疑病,满院花开不似贫。”
陶闻吟欣然,待道明如曩昔之一交一 。
君子以雍君矜持而好媚,冯子匪艺而求知,其两违之。
(出《云溪友议》)
雍陶,蜀郡人,在科举中考中进士。
之后,他对亲友有些冷淡、疏远。
雍陶的舅舅,云安的刘敬之,不参加科举考试,回到三峡家中,平素作诗写文章。
他为了让雍陶不给他写信,给雍陶寄写一首诗,其中两句的大意是:诗中“雁”与“鱼”,暗指“鸿雁”与“鱼书”,也就是“书信”。
雍陶得到舅父的这首诗后,想到自己以前对亲友的冷淡,很是羞愧,这才有“狐死首立”的思乡念友之感。
稍后,雍陶任简州牧,将自己比作南北朝时的诗人谢胱谢宣城,柳恽柳吴兴。
有宾客来拜访则轻慢折磨人家,他家的守门人也怠慢宾客。
带着自己的诗文或礼物请求拜见雍陶的人,很少有人受到接见或款待。
忽然有一天,有个叫冯道明的落第文人请求拜见雍陶,说:“我跟雍员外是旧相识,请给通报一下。”
守门人将这话通报给雍陶。
待到引领冯道明拜见雍陶后,雍陶大声呵斥说:“我与你素昧平生,你在哪里认识我的?”
冯道明回答说:“我每天都诵读你的诗,敬仰你的德行。
我在诗集中天天和你相见,怎么能说我们是素昧平生呢?”
说完随口吟出雍陶的两句诗:“立当青草人先见,行近白莲鱼未知。”
接着,又连续吟出另外几首诗中的佳句:“一江一 声秋入寺,雨气夜侵楼。”
“闭门客到常疑病,满院花开不似贫。”
雍陶听了冯道明的吟诵后,非常高兴,立即将冯道明象相一交一 多年的老朋友一样看待。
有德尚的人认为:雍陶为人恃才傲物而又喜欢别人讨好他,冯道明无才而又渴求知识。
两个人正好相反。
杜宣猷
杜宣猷大夫自闽(“闽”原作“陶”,据《玉泉子》改)中除宣城,中官之力也。
诸道每岁进阉人,所谓“私白”者,闽为首焉。
且多任用。
以故大阉以下桑梓,多系于闽。
时以为中官薮泽。
宣猷既至,每寒食节,辄散遣将吏,荷挈食物,祭于诸阉冢墓。
所谓洒扫者也,故时号为“敕使看墓”。
(出《玉泉子》)
杜宣猷大夫自闽中出任宣城为官,是借助期中宦官的作用啊。
唐朝时全国划分为十道。
在十道中,每年向宫中进献的阉人,也叫“私白”,闽进献的最多。
而且,多数都被皇宫留用。
因此,在宫中颇有权势的大宦官,他们的家乡多数都在闽中。
当时人都说闽中是出宦官的地方。
杜宣猷到宣城上任后,每到清明寒食鬼节,都派出许多将士、官吏,带着祭祀用的食品,给埋在闽中的各个宦官的坟墓设祭,即扫墓。
因为这个缘故,当时人称杜宣猷为“皇上任命的守墓人”。
李德裕
李德裕镇扬州,监军使杨钦义追入,必为枢近。
而德裕致礼,皆不越寻常,钦义心衔之。
一日,中堂设宴,更无他宾。
而陈设宝器图画数床 ,皆殊绝。
一席祗奉,亦竭情礼。
宴罢,皆以赠之。
钦义大喜过望。
旬日,西行至汴州,有诏却令监淮南。
钦义即至,具以前时所赠归之。
德裕笑曰:“此无所直,奈何拒焉?”
悉却与之。
钦义心感数倍。
后竟做枢密使,唐武宗一朝之柄,皆钦义所致也。
(出《幽闲鼓吹》)
李德裕镇守扬州,监军使杨钦义紧跟着也来到扬州,一定要参与军政要务。
但是,李德裕以礼相待,一点也不超出常规,杨钦义暗暗怀恨在心。
一天,李德裕在家中正室设宴宴请杨钦义,此外没有再请其他客人。
并在好几张床 上摆满了各种宝器、图画,都是极罕见的珍品。
整个宴席期间,李德裕始终恭恭敬敬地对待杨钦义。
宴席结束时,将几张床 上摆着的宝物、图画,全都赠送给杨钦义。
杨钦义非常高兴,这是他始未料到的。
过了十多天,杨钦义往西去汴州,朝廷下诏书让他改任淮南监军使。
杨钦义回到扬州后,将前些日子李德裕送给他的宝器书画全都归还给李德裕。
李德裕笑着说:“这些东西值不几个钱,监军使为什么拒绝收取它们呢?”
又都归还给杨钦义。
杨钦义心中加倍感谢李德裕。
杨钦义后来竟然官任枢密使。
唐武宗一朝的大权,都掌握在杨钦义的手中啊!
韩全诲
唐昭宗以宦官怙权,骄恣难制,常有诛剪之意。
宰相崔胤嫉忌尤甚。
上敕胤,凡有密奏,当进囊封,勿于便殿面奏。
以是宦官不能知。
韩全诲等乃访京城美一女 数十以进,密求宫中一陰一事。
天子不之悟,胤谋渐泄。
中官以重赂甘言,请藩臣为城社,视崔胤眥(“眥”原作“皆”,据《北梦琐言》改)裂。
时(“时”原作“肘”,据明抄本改。
)因伏腊宴聚,则相向流涕,辞旨谄谀。
会汴人寇同华知崔胤之谋,于是韩全诲引禁军,陈兵伏,逼帝幸凤翔。
他日崔胤与梁祖协谋,以诛阉官。
未久,祸亦及之,致族绝灭。
识者归罪于崔胤。
先是其季父安潜常谓所亲曰:“灭吾族者,必缁儿也。”
缁儿即胤小字。
河东晋王李克用闻胤所为,谓宾佐曰:“助(“助”字原缺,据《北梦琐言》补。
)贼为虐者,其崔胤乎。
破国亡家,必在此人也。”
(出《北梦琐言》)
唐昭宗因为宦官专权,骄横跋扈难以驾御,常常怀有诛灭剪除他们的想法。
宰相崔胤更是忌恨这些专权的宦官。
唐昭宗让崔胤,凡是机密的奏章,一定装入囊袋中并且密封好,呈送给他。
一定不要在便殿面奏。
用这种方法不让宦官们知道内中的情由。
宦官韩全诲等得知这一事情后,在京城访求到几十个美一女 进献给昭宗皇上,通过这些美一女 暗中掌握皇上密谋的事情。
昭宗皇帝没有觉察韩全诲等人的一陰一谋,使得他与宰相私下商议剪除宦官的事情渐渐泄露出来。
韩全诲等宦官,用重金与甜言蜜语贿赂在朝外的藩镇节度使们作为自己的靠山,视宰相崔胤为眼中钉,恨不得吃了他。
当时正值伏腊祭祀聚宴,崔胤同昭宗皇上痛哭流涕,言辞谄谀。
恰巧汴人寇同华得知崔胤的谋划,并密告给韩全诲。
于是韩全诲调动宫中禁军,摆开阵势,逼迫昭宗皇帝移驾凤翔。
这之后,宰相崔胤与梁祖协密谋想诛灭宦官,不久,就招来了祸患,至使全族人被杀。
有见识的人认为:这是崔胤自己招至来的罪祸。
起初,是崔胤的叔父崔安潜曾对亲属说过:“使我们崔家获灭族之罪的,一定是缁儿啊。”
缁儿,即是崔胤的小名。
河东晋王李克用听到崔胤的所做所为,对宾客、幕僚们说:“帮助宦官逆贼施行虐政的人,就是他崔胤啊!国破家亡,一定都出在这个人身上。”
苏 循
唐末,尚书苏循谄媚苟且,梁太祖鄙之。
他日至并州,谒晋王。
时张承业方以匡复为意。
而循忽献晋王画敕笔一对,承业愈鄙之。
(出《唐书》,明抄本作出《北梦琐言》)
唐朝末年,尚书苏循为人阿谀谄媚、行事苟且,后来成为梁太祖的朱一温一 非常鄙视他。
后来,苏循到并州,拜见晋王李克用。
当时,张承业正以恢复大唐盛业为自己的志向。
然而,苏循忽然进献给晋王李克用皇上赐予的笔一对,张承业听说这件事情后,更加鄙视他了。
苏 楷
昭宗先谥“圣穆景文孝皇帝”,庙号昭宗。
起居郎苏楷等驳议,请改为“恭灵庄闵皇帝”,庙号襄宗。
苏楷者,礼部尚书苏循之子,乾宁二年应进士。
楷人才寝陋,兼无德行。
昭宗恶其滥进,率先黜落。
由是怨望,专幸邦国之灾。
其父循,奸邪附会,无誉于时。
故希旨苟进。
梁祖识其险坡,滋不悦,大为敬翔、李振所鄙。
梁祖建号,诏曰:“苏楷、高贻休、萧闻礼,皆人才寝陋,不可尘污班行。
并停见任,放归田里。
苏循可令致士。”
河朔士人,目苏楷为衣冠枭獍。
(出《北梦琐言》)
唐昭宗最初称为“圣穆景文孝皇帝”,庙号昭宗。
起居郎苏楷等人反驳议就的这个称号,请昭宗改称为“恭灵庄闵皇帝”,庙号“襄宗”。
苏楷,是礼部尚书苏循的儿子,唐昭宗乾宁二年参加进士考试。
苏楷人才丑陋,又没有良好的品德。
唐昭宗厌恶他信口一胡一 乱进谏称号,将他第一个免职。
由于这个原因,苏楷对朝廷满怀怨恨,国家一有什么灾难他就兴灾乐祸。
苏楷的父亲苏循,奸恶邪险,依附权贵,在当时一点声望威信也没有。
因此,专靠迎合皇上的意旨来求得高位。
梁太祖朱一温一 认识到他为人奸险邪僻,更加不喜欢他。
而且,敬翔,李振也都非常鄙视他。
朱一温一 建国号为梁,下诏书说:“苏楷、高贻休、萧闻礼,都人才丑陋,不可以让他们玷污朝臣的行列,一律免去他们现任的官职,放归田里。
苏循可以让他还担任官职。”
河黄以北的人,都将苏楷看成衣冠禽一兽 。
乐朋龟
旧例,士子不与内官一交一 游。
十军军容田令孜擅回天之力。
唐僖皇播迁,行至洋源,百官未集,缺人掌诰。
乐朋龟侍郎,亦及行在。
因谒中尉,仍请中外。
由是荐之,充翰林学士。
张濬相自处士除起居郎,亦出令孜之门,皆申中外之敬。
洎车驾到蜀,朝士毕集。
一日,中尉为宰相开筵,学士洎张起居同预焉。
张公耻于对众设拜,乃先谒中尉。
使施谢酒之敬,中尉讶之。
俄而宾至,即席坐定。
中慰白诸官曰:“某与起居,清浊异流。
曾蒙中外。
既虑玷辱,何惮改更?今日暗地谢酒,即不可。”
张公惭惧一交一 集。
自此甚为群彦所薄。
乐公举进士,初陈启事,谒李昭待郎,自媒云:“别于九经书史及老庄八(“八”原作“行”,据明抄本改。
)都赋外,著八百卷书。
请垂比试。”
诚有学问也,然于制诰不甚简当。
时人或未之可也。
(出《北梦琐言》)
依照旧时的规定,士大夫等朝官不允许跟宫中的宦官交往。
十军观军容史宦官田令孜独揽大权,并能左右皇上意旨。
黄巢军攻陷京城长安前,田令孜劝说唐僖宗撤离京城西迁巴蜀成都。
行到洋源时,由于出走仓惶,文武百官还未赶到,皇上缺少一个代拟诏书的人。
侍郎乐朋龟当时也伴驾随行,听说这件事后,拜见田令孜,里外疏通。
于是,经田令孜推荐,将他提升为翰林学士,掌管诏书。
宰相张濬,起自河间的一个普通的读书人,也是凭借田令孜才得以官为宰相的。
因此,他对宫内宦官,朝中大臣,都得时时表示敬重。
他也一同伴驾来到蜀地成都。
文武百官陆续都来到成都后,一天,身居统领护驾禁军中尉要职的田令孜,特为宰相张濬摆设宴席,宴请百官,翰林学士乐朋龟也被邀请赴宴。
宰相张濬感到当着百官面前拜谢田令孜有失他的面脸。
于是,在开宴之前先行拜见田令孜感谢他特为自己摆设酒宴。
田令孜非常惊讶。
过了一会儿,赴宴的百官全到齐了,依次入座。
田令孜对百官们说:“我与张宰相原本是泾清、渭浊两种不同的人。
张宰相曾经蒙受朝廷内外的赏识,才有今天。
既然考虑跟我田某人玷污声名,为什么又惧怕更改呢?向今天这样私下向我表示感谢为你置办宴席,是不可以的。”
宰相张濬听了这席话后,又是羞愧又是恐惧。
从这之后,朝中的英才俊杰更加轻视他了。
乐明龟考中进士后,初次上表述事,拜见侍郎李昭,毛遂自荐地说:“在九经书史老庄八都赋之外,我撰写过八百卷书,请您随便出题比试高低。”
乐朋龟确实是很有学问的,然而在撰写诏书上,却不那么文笔洗练、简洁。
当时朝中的其他官员,有的人尚未认为他胜任这个职务啊!
孔 谦
后唐明宗即位之初,诛租廉使孔谦、归德(“德”原作“得”,据明抄本改。
)军节度使元行钦、一邓一 州节度一温一 韬、太子少保段疑、汴州曲务辛廷蔚、李继宣等。
孔谦魏州孔目吏,庄宗图霸,以供馈军食。
谦有力焉,既为租庸使。
曲事嬖幸,夺宰相权。
专以取敛为意,剥削万端,以犯众怒伏诛。
元行钦为庄宗爱将,出入宫禁,曾无间隔。
害明宗之子从景,以是伏诛。
段凝事梁,以奸佞进身。
至节将,末年绾军权,束手归朝。
一温一 韬凶恶,发掘西京陵寝。
庄宗中兴,不证其罪,厚赂伶官阉人,与段凝皆赐国姓,或拥旄钺。
明宗采众议而诛之。
辛廷蔚开封尹王瓒之牙将也,朱友贞时,廷蔚依瓒势曲法乱政,汴人恶之。
李继宣汴将孟审澄之子,亡命归庄宗,刘皇后畜为子。
时宫掖之间,秽声流闻。
此四凶,帝在藩邸时,恶其为人,故皆诛之。
庄宗皇帝为唐雪耻,号为中兴。
而一温一 韬毁发诸帝陵寝,宜加大辟。
而赐国姓,付节旄,由是知中兴之说谬矣。
(出《北梦琐言》)
后唐明宗李亶刚刚继承皇位时,下诏处死了租庸使孔谦、归德军节度使元行钦,一邓一 州节度使一温一 韬、太子少保段凝、汴州曲务辛廷蔚、李继宣等六人。
孔谦,原是魏州掌管狱讼、帐目、遣发等事务的高级办事员。
庄宗李存勖图谋霸业时,孔谦在供给军粮给养方面出过力,随即授予他租庸史。
孔谦用曲意逢迎的方法获得庄宗的一宠一 幸,夺取了宰相的权力,专心于巧取豪夺积攒钱财,想方设法盘剥百姓。
因此,触犯了众怒而被处死。
元行钦原来是庄宗李存勖的得力将领,曾经一度随意出入宫中禁苑,跟庄宗没有一点隔阂。
他是因为杀害了明宗皇帝的儿子,才被处死的。
段凝,在后梁任职期间,是以奸诈谄佞受到重用的。
在后梁末年,他掌管兵权,一仗未打,拱手归降后唐。
一温一 韬为人凶恶,他曾率人掘盗过西京长安的皇家陵墓。
庄宗口中说中兴李唐王朝,但却不依法治他毁坏皇陵的罪行,反而听任他用重金贿赂乐官和太监,并且跟段凝一块儿,都赐给他们跟皇族一个姓氏,还让他执掌兵权。
明宗皇帝采纳大家的意见才处死了他。
辛廷蔚原是开封府尹王瓒的副将。
朱友贞时,辛廷蔚依仗王瓒的势力违法乱政,一胡一 作非为,汴州人都非常厌恶他。
李继宣是汴州将领孟审澄的儿子,后来铤而走险,归降庄宗,刘皇后收养他为义子。
当时,他与刘皇后之间有许多一婬一乱的秽闻从宫里流传出来。
这四个凶恶的人,明宗还是藩王时就非常厌恶他们的为人。
因此,刚一登极继位就处死了他们。
庄宗皇帝声言要为李唐王朝雪除耻辱,中兴李唐王朝。
但是一温一 韬毁坏盗掘先皇陵墓,是罪当斩首的,却赐予他宗室李姓,应他执掌兵权。
由此可知,庄宗志在中兴李唐王朝的说法是靠不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