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书
列传第八十七 姚独孤顾韦段吕许薛李
姚南仲,华州下邽人。
乾元初,擢制科,授太子校书。
迁累右补阙。
大历十年,独孤皇后崩,代宗悼痛,诏近城为陵,以朝夕临望。
南仲上疏曰:“臣闻人臣宅于家,帝王宅于国。
长安乃祖宗所宅,其可兴凿建陵其侧乎?夫葬者,藏也,欲人之不得见也。
今西近宫阙,南迫大道。
使近而可视,殁而复生,虽宫以待之可也。
如令骨肉归土,魂无不之,虽欲自近,了复何益?且王者必据高明,烛幽隐,先皇所以因龙首而建望春也。
今起陵目前,心一感伤,累日不能平。
且匹夫向隅,满堂不乐,况万乘乎,天下谓何?陛下谥后以贞懿,而终以亵近,臣窃惑焉。
今国人皆曰后陵在迩,陛下将日省而时望焉,斯有损圣德,无益先后,欲一宠一反辱,惟陛下孰计。”
疏奏,帝嘉纳,进五品阶以酬谠言。
坐善宰相常衮,出为海盐令。
浙西观察使韩滉表为推官,擢殿中侍御史内供奉。
召还,四迁为御史中丞,改给事中、陕虢观察使。
拜义成节度使。
监军薛盈珍恃权桡政,不能逞,因毁南仲于朝,德宗惑之。
俄遣小使程务盈诬表以罪。
会南仲裨将曹文洽入奏,知其语,则晨夜追至长乐驿,及之,与同舍,夜杀务盈,投其诬于厕。
为二书,一抵南仲,一治南仲冤,且自言杀务盈状,乃自一杀。
驿吏以闻,帝骇异。
南仲不自安,固请入朝。
帝劳曰:“盈珍桡卿政邪?”
曰:“不桡臣政,臣隳陛下法耳。
如盈珍辈,所在有之,虽使羊、杜复生,抚百姓,御三军,必不能成恺悌之化而正师律也。”
帝默然。
乃授尚书右仆射。
贞元十九年卒,年七十五,赠太子太保,谥曰贞。
初,崔位、马少微者,俱在南仲幕府。
盈珍之谮也,出位为遂州别驾。
东川观察使王叔邕希旨奏位,杀之。
复出少微补外,使宦官护送,度江,投之水云。
独孤及,字至之,河南洛一陽一人。
为儿时,读《孝经》,父试之曰:“儿志何语?”
对曰:“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
宗一党一奇之。
天宝末,以道举高第补华一陰一尉,辟江淮都统李峘府,掌书记。
代宗以左拾遗召,既至,上疏陈政曰:
陛下屡发德音,使左右侍臣得直言极谏。
壬辰诏书,召裴冕等十有三人集贤殿待制,以备询问。
此五帝盛德也。
然顷者陛下虽容其直,而不录其言,所上封皆寝不报。
有容下之名,无听谏之实,遂使谏者稍稍自钳口,饱食相招为禄仕,此忠鲠之人所以窃叹,而臣亦耻之。
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况朝廷之大,卿大夫之众,陛下选授之一精一欤!假令不能如文王之多士,其中岂不有温故知新,可懋陈政要而亿则屡中者?陛下议政之际,曾不采其一说,尧之畴咨,禹之昌言,岂若是邪?昔尧设谤木于五达之衢,孔子曰:“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
然则多闻阙疑,不耻下问,圣人之心也。
愿陛下以尧、孔心为心,日降清问,其不可者罢之,可者议于朝,与执事者共之。
使知之必言,言之必行,行之必公,则君臣无私论,朝廷无私政,陛下以此辨可否于献替,而建太平之阶可也。
师兴不息十年矣,人之生产,空于杼轴。
拥兵者第馆亘街陌,奴婢厌酒肉,而贫人羸饿就役,剥肤及髓。
长安城中,白昼椎剽,吏不敢诘。
官乱职废,将堕卒暴,百揆隳剌,如沸粥纷麻。
民不敢诉于有司,有司不敢闻陛下,茹毒饮痛,穷而无告。
今其心颙颙,独恃于麦,麦不登,则易子咬骨矣。
陛下不以此时厉一精一更始,思所以救之之术,忍令宗庙有累一卵一之危,万姓悼心失图,臣实惧焉。
去年十一月丁巳夜,星陨如雨,昨清明降霜,三月苦热,错缪颠倒,沴莫大焉。
此下陵上替,怨讟之气取之也。
天意丁宁谴戒,以警陛下,宜反躬罪己,旁求贤良者而师友之,黜贪佞不肖者,下哀痛之诏,去天下疾苦,废无用之官,罢不急之费,禁止暴兵,节用一爱一人,兢兢乾乾,以徼福于上下,必能使天感神应,反妖灾为和气矣。
又言:
减江淮、山南诸道兵以赡国用,陛下初不以臣言为愚,然许即施行,及今未有沛然之诏,臣窃迟之。
今天下唯朔方、陇西有吐蕃、仆固之虞,邠、泾、凤翔兵足以当之矣。
自此而往,东洎海,南至番禺,西尽巴蜀,无鼠窃之盗,而兵不为解。
倾天下之货,竭天下之谷,以给不用之军,为无端之费,臣不知其故。
假令居安思危,以备不虞,自可厄害之地,俾置屯御,悉休其余,以粮储扉屦之资充疲人贡赋,岁可以减国租半。
陛下岂迟疑于改作,逡巡于旧贯,使大议有所壅,而率土之患日甚一日?是益其弊而厚其疾也。
夫疗痈者,必决之使溃。
今兵之为患,犹痈也,不以渐戢之,其害滋大,大而图之,必力倍而功寡,岂《易》“不俟终日”之义邪?
俄改太常博士。
或言景皇帝不宜为太祖,及据礼条上。
谥吕諲、卢弈、郭知运等无浮美,无隐恶,得褒贬之正。
迁礼部员外郎,历濠、舒二州刺史。
岁饥旱,邻郡庸亡什四以上,舒人独安。
以治课加检校司封郎中,赐金紫。
徙常州,甘露降其廷。
卒,年五十三,谥曰宪。
及喜鉴拔后进,如梁肃、高参、崔元翰、陈京、唐次、齐抗皆师事之。
一性一孝友。
其为文彰明善恶,长于论议。
晚嗜琴,有眼疾,不肯治,欲听之专也。
子朗、郁。
朗,字用晦,由处士辟署江西、宣歙、浙东三府。
元和中,擢右拾遗。
建言:“宜用观察使领本道盐铁,罢场监管榷吏,除百姓之患。”
不听。
盗杀武元衡,朗请贬京兆尹,诛捕贼吏。
因劝罢兵,忤宪宗意,贬兴元户曹参军。
久乃拜殿中侍御史,兼史馆修撰。
坐与李景俭饮,景俭使酒慢宰相,出为韶州刺史。
召还,再迁谏议大夫。
敬宗初,宦官殴鄠令崔发鸡干下,朗请诛首恶以正常法。
王播赂权近,还判盐铁,朗连疏论执。
迁御史中丞。
故事,选御史皆中丞自请。
是时,崔晁、郑居中繇宰相力得监察御史,朗拒不纳,晁、居中卒改他官。
侍御史李道枢醉谒朗,朗劾不虔,下除司议郎。
会殿中王源植贬官,朗直其枉,书五上不报,即自劾执法不称,愿罢去。
帝遣中人尉谕不许。
文宗初,迁工部侍郎,出为福建观察使,创发背卒,赠右散骑常侍。
郁,字古风,始生而孤,与朗育于伯父汜。
擢进士第,最为权德舆所称,以女妻之。
元和初,举制科高等,拜右拾遗,俄兼史馆修撰,进右补阙。
吐突承璀讨王承宗,郁执不可,挺议鲠固,号称职。
擢翰林学士。
德舆辅政,以嫌去内职,拜考功员外郎,仍兼修撰。
宪宗叹德舆乃有佳婿,诏宰相高选世族,故杜悰尚岐一陽一公主,然帝犹谓不如德舆之得郁也。
俄知制诰。
德舆去位,还为学士。
九年,以疾辞禁近,徙秘书少监,屏居鄠,卒,年四十,赠绛州刺史。
郁有雅名,帝遇之厚,议者亦谓当宰相,共以早世惜之。
子庠,字贤府,丧父始十岁,有至一性一,闻呼父官及吊客来,辄号恸几绝。
后举进士,仕至尚书丞。
顾少连,字夷仲,苏州吴人。
举进士,尤为礼部侍郎薛邕所器,擢上第,以拔萃补登封主簿。
邑有虎孽,民患之,少连命塞陷阱,独移文岳神,虎不为害。
御史大夫于颀荐为监察御史。
德宗幸奉天,徒步诣谒,授水部员外郎、翰林学士。
再迁中书舍人,阅十年,以谨密称。
尝请徙先兆于洛,帝重远去,诏遣其子往,且命中人护蕆葬役。
历吏部侍郎。
裴延龄方横,无敢忤者。
尝与少连会田镐第,酒酣,少连挺笏曰:“段秀实笏击贼臣,今吾笏将击一奸一臣!”奋且前,元友直在坐,欢解之。
改京兆尹。
政尚宽简,不为灼灼名。
先是,京畿租赋薄厚不能一,少连以法均之。
迁吏部尚书,封本县男,徙兵部。
为东都留守,表禁苑及汝闲田募耕以便民,阅武力,利铠仗,号良吏。
卒,年六十二,赠尚书右仆射,谥曰敬。
始,少连携少子师闵奔行在,有诏同止翰林院,车驾还,授同州参军。
韦夏卿,字云客,京兆万年人。
少邃于学,善文辞。
大历中,与弟正卿同举贤良方正,皆策高等。
授高陵主簿,累迁刑部员外郎。
时仍岁旱蝗,诏以郎官宰畿甸,授奉天令,课第一,改长安令。
转吏部员外郎、郎中,擢给事中,出为常、苏二州刺史。
徐州节度使张建封疾甚,诏夏卿为徐泗行军司马,且代之。
未至,而建封卒,徐军立其子愔为留后,召夏卿为吏部侍郎。
时从弟执谊在翰林,尝受人金,有所干请,密以金内夏卿怀中,夏卿毁怀不受,曰:“吾与尔赖先人遗德,致位及此,顾当是哉?”
执谊大惭。
转京兆尹、太子宾客,检校工部尚书,为东都留守,辞疾,改太子少保。
卒,年六十四,赠尚书左仆射,谥曰献。
夏卿一性一通简,好古有远韵,谈说多闻。
晚岁将罢归,署其居曰“大隐洞”。
与齐映、穆赞、赞弟员友善,虽同游,终年不见其喜愠。
抚孤侄恩逾己子。
为政务通理,不甚作条教。
所辟士如路隋、张贾、李景俭等,至宰相达官,故世称知人。
正卿子瓘,字茂弘,及进士第,仕累中书舍人。
与李德裕善,德裕任宰相,罕接士,唯瓘往请无间也。
李宗闵恶之,德裕罢,贬为明州长史。
会昌末,累迁楚州刺史,终桂管观察使。
段平仲,字秉庸,本武威人,隋民部尚书达六世孙。
擢进士第。
杜佑、李复之节度淮南,连表掌书记。
擢监察御史。
磊落有气节,嗜酒敢言。
是时,德宗春秋高,躬自听断,天下事有所壅隔,群臣畏帝苛察,无敢言。
平仲常曰:“上聪明神武,但臣下畏怯,自为循默尔。
使我一日得召见,宜大有开纳。”
会京师旱,诏择御史、郎官开仓振恤。
平仲与考功员外郎陈归被选,同得对,粗陈振恤事,帝察其意有所畜,以归在侧未言。
事讫,平仲方独进,帝乃并留归,正色问之,杂以它语,平仲错牾不得言,乃谬称名,帝怒,叱去之。
苍黄向幄后,归趋降招之,乃得去。
由是坐废七年,然名由此显。
元和初,为谏议大夫,宪宗使吐突承璀讨镇州,亟疏争,不可。
及还,无功,又请斩之。
再迁尚书右丞。
朝廷有得失,未尝不论奏,世推其敢直云。
终太子左庶子。
赞曰:君有常尊,臣有定卑,自然之势也。
然臣不自通于上,君不降而逮诸下,则治不得成而功不彰。
返是而天下之务粲焉几矣。
德宗察察,欲折伏臣下,自为聪明,而治愈疏。
段平仲一忤上,苍惶失对,而犹以取名,何哉?下知所职,而上丧其所以为上也。
故圣王屈己从谏,君臣两得其美,知道之本欤!
吕元膺,字景夫,郓州东平人。
姿仪瑰秀,有器识。
始游京师,谒故宰相齐映,映叹曰:“吾不及识娄、郝,殆斯人类乎!”策贤良高第,调安邑尉,辟长春一宫判官。
李怀光乱河中,辄解去。
论惟明节度渭北,表佐其府。
惟明卒,王栖曜代之,德宗敕栖曜留元膺自佐,入拜殿中侍御史。
历右司员外郎。
出为蕲州刺史,尝录囚,囚或白:“父母在,明日岁旦不得省,为恨。”
因泣,元膺恻然,悉释械归之,而戒还期。
吏白“不可”,答曰:“吾以信待人,人岂我违?”
如期而至。
自是群盗感愧,悉避境去。
元和中,累擢给事中。
俄为同州刺史。
既谢,帝逮问政事,所对详诣。
明日,谓宰相曰:“元膺直气谠言,宜留左右,奈何出之?”
李籓、裴垍谢,因言:“陛下及此,乃宗社无疆之休。
臣等昧死请留元膺给事左右。”
未几,兼皇太子侍读,进御史中丞。
拜鄂岳观察使。
尝夜登城,守者不许。
左右曰:“中丞也。”
对曰:“夜不可辨。”
乃还。
明日,擢守者为大将。
入拜尚书左丞。
度支使潘孟一陽一、太府卿王遂交相恶,乃除孟一陽一散骑常侍,遂邓州刺史,诏辞无所轻重。
元膺上其诏,请明枉直,以显褒惩。
江西裴堪按虔州刺史李将顺受赇,不覆讯而贬。
元膺曰:“观察使奏部刺史,不加覆,虽当诛,犹不可为天下法。”
请遣御史按问,宰相不能夺。
选拜东都留守。
故事,留守赐旗甲,至元膺不给。
或上言:“用兵讨淮西,东都近贼,损其仪,沮威望,请比华、汝、寿三州。”
帝不听,并三州罢之。
留守不赐旗甲,自此始。
都有李师道留邸,邸兵与山棚谋窃发,事觉,元膺禽破之。
始,盗发,都人震恐,守兵弱不足恃,元膺坐城门指纵部分,意气闲舒,人赖以安。
东畿西南通邓、虢,川谷旷深,多麋鹿,人业射猎而不事农,迁徙无常,皆趫悍善斗,号曰“山棚”。
权德舆居守,将羁縻之,未克。
至是,元膺募为山河子弟,使卫宫城,诏可。
改河中节度使。
时方镇多姑息,独元膺秉正自将,监军及中人往来者,无不严惮。
入拜吏部侍郎。
正色立朝,有台宰望,处事裁宜,人服其有礼。
以疾改太子宾客。
居官始终无訾缺。
卒,年七十二,赠吏部尚书。
许孟容,字公范,京兆长安人。
擢进士异等,又第明经,调校书郎。
辟武宁张建封府。
李纳以兵拒境,建封遣使谕止,前后三辈往,皆不听。
乃使孟容见纳,敷引逆顺,纳即悔谢,为罢兵。
表为濠州刺史。
德宗知其能,召拜礼部员外郎。
公主子求补崇文生者,孟容固谓不可,主诉之,帝问状,以著令对。
帝嘉其守,擢郎中。
累迁给事中。
京兆上言“好畤风雹害稼”,帝遣宦人覆视,不实,夺尹以下俸。
孟容曰:“府县上事不实,罪应罚。
然陛下遣宦者覆视,紊纲纪。
宜更择御史一人参验,乃可。”
不听。
浙东观察使裴肃诿判官齐总暴敛以厚献,厌天子所欲。
会肃卒,帝擢总自大理评事兼监察御史为衢州刺史。
衢,大州也。
孟容还制曰:“方用兵处,有不待次而擢者。
今衢不他虞,总无功越进超授,群议谓何?且总本判官,今诏书乃言‘权知留后,摄都一团一练副使’,初无制授,尤不见其可。
假令总有可录,宜暴课最,解中外之惑。”
会补阙王武陵等亦执争,于是诏中停。
帝召谓曰:“使百执事皆如卿,朕何忧邪?”
自袁高争卢杞后,凡十八年,门下无议可否者。
至孟容数论驳,四方知天子开纳多士,浩然想见其风。
贞元十九年夏,大旱,上疏言:“陛下斋居损膳,具牲玉,走群望,而天意未答,岂丰歉有定,一陰陽一适然乎?窃惟天人交感之际,系教令顺民与否。
今户部钱非度支岁计,本备缓急,若取一百万缗代京兆一岁赋,则京圻无流亡,振灾为福。
又应省察流移征防当还未还,役作禁锢当释未释;负逋馈送,当免免之;沈滞郁抑,当伸伸之;以顺人奉天。
若是而神弗祐、岁弗稔,未之闻也。”
先是,为裴延龄、李齐运流斥者,虽十年弗内移,故孟容因旱及之。
帝始不悦,改太常少卿。
元和初,再迁尚书右丞、京兆尹。
神策军自兴元后,日骄恣,府县不能制。
军吏李昱贷富人钱八百万,三岁不肯归。
孟容遣吏捕诘,与之期使偿,曰:“不如期,且死!”一军尽惊,诉于朝。
宪宗诏以昱付军治之,再遣使,皆不听,奏曰:“不奉诏,臣当诛。
然臣职司辇毂,当为陛下抑豪强。
钱未尽输,昱不可得。”
帝嘉其守正,许之。
京师豪右大震。
累迁吏部侍郎。
盗杀武元衡,孟容白宰相曰:“汉有一汲黯,一奸一臣寝谋。
今朝廷无有过失,而狂贼敢尔,尚谓国有人乎?愿白天子,起裴中丞辅政,使主兵一柄一,索贼一党一,罪人得矣。”
后数日,果相度。
俄以尚书左丞宣慰汴宋陈许河一陽一行营,拜东都留守。
卒,年七十六,赠太子少保,谥曰宪。
孟容方劲有礼学,每所折衷,咸得其正。
好提腋士,天下清议上之。
弟季同,始署西川韦皋府判官。
刘辟反,弃妻子归,拜监察御史。
历长安令,再迁兵部郎中。
孟容为礼部侍郎,徙季同京兆少尹。
时京兆尹元义方出为鄜坊观察使,奏劾宰相李绛与季同举进士为同年,才数月辄徙。
帝以问绛,绛曰:“进士、明经,岁大抵百人,吏部得官至千人,私谓为同年,本非亲与旧也。
今季同以兄嫌徙少尹,岂臣所助邪?且忠臣事君,不以私害公,设有才,虽亲旧当白用。
避嫌不用,乃臣下一身谋,非天子用人意。”
帝然之。
终宣歙观察使。
薛存诚,字资明,河中宝鼎人。
中进士第。
擢累监察御史。
元和初,讨刘辟,邮传事丛,诏以中人为馆驿使,存诚以为害体甚,奏罢之。
转殿中侍御史,累迁给事中。
琼林库广籍工徒,存诚曰:“此一奸一人羼名以避征役,不可许。”
又神策军与咸一陽一尉袁儋不平,诬奏之,儋被罚。
二敕皆执不下。
宪宗悦,遣使劳之,拜御史中丞。
浮屠鉴虚者,自贞元中关通赂遗,倚宦竖为一奸一,会坐于頔、杜黄裳家事,逮捕下狱。
存诚穷劾之,得赃数十万,当以大辟。
权近更保救于帝,有诏释之,存诚不听。
明日,诏使诣台谕曰:“朕须此囚面诘,非赦也。”
存诚奏曰:“狱已具,陛下必欲召赦之,请先杀臣乃可。
不然,臣不敢奉诏。”
鉴虚卒抵死。
江西监军高重昌妄劾信州刺史李位谋反,追付仗内诘状。
存诚一日三表,请付位御史台。
及按,果无实。
未几,复为给事中。
会御史中丞阙,帝谓宰相曰:“持宪无易存诚者。”
乃复命之。
会暴卒,帝悼惜,赠刑部侍郎。
存诚一性一和易,于人无所不容,及当官,毅然不可夺。
子廷老。
廷老,字商叟,及进士第,谠正有父风。
宝历中,为右拾遗。
敬宗政日僻,尝与舒元褒、李汉入阁论奏曰:“比除拜不由宰司拟进,恐纲纪浸坏,一奸一邪放肆。”
帝厉语曰:“更论何事?”
元褒曰:“宫中兴作太甚。”
帝色变,曰:“兴作何所?”
元褒不能对。
廷老曰:“臣等以谏为职,有闻即应论奏。
然见外辇材瓦绝多,知有所营。”
帝曰:“已谕。”
时造清思院,殿中用铜鉴三千,薄金十万饼,故廷老等恳言之。
寻加史馆脩撰。
郑注用事,岭南节度使郑权附之,悉盗公库宝货输注家为谢。
廷老表按权罪,由是中人切齿。
又论李逢吉一党一张权舆、程昔范不宜居谏争官,逢吉怒。
会廷老告满百日,出为临晋令。
文宗立,召为殿中侍御史。
李让夷数荐之,拜翰林学士。
日酣饮,不持检一操一,帝不悦,并让夷罢之。
开成三年,迁给事中。
在公卿间,侃侃不干虚誉,推为正人。
卒,赠刑部侍郎。
子保逊,第进士,擢累给事中。
保逊子昭纬,乾宁中,至礼部侍郎。
一性一轻率,坐事贬磎州刺史。
李逊,字友道,魏申公发之后,赵郡所谓申公房者,客居荆州。
始署山南东道掌书记,累迁濠州刺史。
初,濠州兵谋杀其将杨腾,腾走扬州,因灭腾家,曹亡剽劫。
逊至,镌谕利害,众释铠自归。
观察使旨限外浮敛,逊一不应。
入为虞部郎中。
由衢州刺史以政最擢浙东观察使。
当贞元初,福建军乱,前观察使奏益兵三千屯于境,以折闽冲,遂为长戍,几二十年。
逊署事,即停其兵。
入为给事中。
故事,天子以畸日听政,对群臣。
逊奏:“陛下求治,而下有所陈,当不时上,岂宜限以日?如是,毕岁得望天子者几何?”
宪宗悦,从之。
迁户部侍郎。
代严绶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时方讨蔡,析山南东道为两节度:以唐、邓、隋三州授高霞寓,得专攻讨,而逊督襄、复、郢、均、房五州赋馈之。
初,襄一陽一兵隶霞寓者多逃还,后霞寓战贼不胜,言为逊所桡。
帝欲按状,宰相请置不问,下迁太子宾客。
中人诬之,更贬恩王傅。
久乃历京兆尹、国子祭酒。
以检校礼部尚书为忠武节度使。
时吴元济始平,治条疏颣,逊召会大众,申严约束,明谕赏罚,上下皆感畏,众遂安。
逊于为政,抑强植弱,贫富均一,所至有绩可纪。
长庆初,幽、镇继乱,逊首建诛讨计,不听。
诏以兵万人会行营,即日上道,先诸军至,由是进检校吏部尚书。
未几,徙节凤翔,过京师,以疾求解为刑部尚书。
卒,年六十三,赠尚书右仆射,谥曰贞。
子方玄,字景业,第进士。
裴谊奏署江西府判官。
有大狱,论死者十余囚,方玄刺审其冤,悉平贷之。
累为池州刺史。
钩检户籍,所以差量徭赋者,皆有科品程章,吏不得私。
常曰:“沈约年八十,手写簿书,盖为此云。”
终处州刺史。
逊弟建,字杓直,与兄俱客荆州。
乡人争斗,不诣府而诣建,平决无颇。
母怜其孝,每字之曰:“犭委子劝吾食,吾辄饱;进药,吾意其瘳。”
贞元中,补校书郎。
德宗思得文学者,或以建闻,帝问左右,宰相郑珣瑜曰:“臣为吏部时,当补校书者八人,它皆藉贵势以请,建独无有。”
帝喜,擢左拾遗、翰林学士。
顺宗立,李师古以兵侵曹州,建作诏谕还之,词不假借。
王叔文欲更之,建不可。
左除太子詹事,改殿中侍御史。
以兵部郎中知制诰。
宰相有窜定诏稿者,亟请解职,除京兆少尹。
会逊被谗,建申治之,出为澧州刺史。
召拜刑部侍郎。
卒,赠工部尚书。
初,建为学时,家苦贫。
兄造知其贤,为营丐,使成就之。
故逊、建皆举进士。
后虽通显,未尝治垣屋,以清俭称。
建子讷,字敦止,及进士第。
迁累中书舍人,为浙东观察使。
一性一疏卞,遇士不以礼,为下所逐,贬朗州刺史。
召为河南尹。
时久雨,洛暴一涨,讷行水魏王堤,惧漂泊,疾驰去,水遂大毁民庐。
议者薄其材。
初,讷居与宰相杨收接,收欲市讷冗舍以广第,讷叱曰:“先人旧庐,为权贵优笑地邪?”
凡三为华州刺史,历兵部尚书,以太子太傅卒。
遗命葬不请卤簿,避赠谥,诏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