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书
列传第六十五 宋翻 辛雄 羊深 杨机 高崇
宋翻,字飞鸟,广平列人人也,吏部尚书弁族弟。
少有一操一尚,世人以刚断许之。
世宗初,起家奉朝请,本州治中、广平王郎中令。
寻拜河一陰一令。
翻弟道玙,先为冀州京兆王愉法曹行参军。
愉反,一逼一道玙为官,翻与弟世景俱囚廷尉。
道玙后弃愉归罪京师,犹坐身死,翻、世景除名。
久之,拜翻治书侍御史、洛一陽一令、中散大夫、相州大中正,犹领治书。
又迁左将军、南兗州刺史。
时萧衍遣将先据荆山,规将寇窃。
属寿春沦陷,贼遂乘势径趋项城。
翻遣将成僧达潜军讨袭,频战破之,自是州境帖然。
孝庄时,除司徒左长史、抚军将军、河南尹。
初,翻为河一陰一令,顺一陽一公主家奴为劫,摄而不送,翻将兵围主宅,执主婿冯穆,步驱向县。
时正炎暑,立之日中,流汗沾地。
县旧有大枷,时人号曰“弥尾青”。
及翻为县主,吏请焚之。
翻曰:“且置南墙下,以待豪家。”
未几,有内监杨小驹诣县请事,辞色不逊,命取尾青以镇之。
既免,入诉于世宗。
世宗大怒,敕河南尹推治其罪。
翻具自陈状。
诏曰:“卿故违朝法,岂不欲作威以买名?”
翻对:“造者非臣,买名者亦宜非臣。
所以留者,非敢施于百姓,欲待凶暴之徒如小驹者耳。”
于是威振京师。
及为洛一陽一,迄于为尹,畏惮权势,更相承接,故当世之名大致灭损。
永安三年,卒于位。
赠侍中、卫将军、相州刺史。
出帝初,重赠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雍州刺史,谥曰贞烈。
子思远,卒于司空从事中郎。
翻弟毓,字道和,敦笃有志行。
平西将军、太中大夫。
子世轨,齐文襄王大将军府祭酒。
毓弟世景,在《良吏传》。
世景弟叔集,亦有学行。
征东裴衍之讨葛荣也,表为员外散骑侍郎,引同戎役。
及衍败,同时遇害。
叔集弟道玙,少而敏俊。
世宗初,以才学被召,与秘书丞孙惠蔚典校群书,考正同异。
自太学博士转京兆王愉法曹行参军。
临死,作诗及挽歌词,寄之亲朋,以见怨痛。
道玙又曾赠著作佐郎张始均诗,其末章云:“子深怀璧忧,余有当门病。”
道玙既不免难,始均亦遇世祸,时咸怪之。
无子,兄毓以第三子子叔继。
辛雄,字世宾,陇西狄道人。
父暢,字幼达,大将军谘议参军、汝南乡郡二郡太守,太和中,本郡中正。
雄有孝一性一,颇涉书史,好刑名,廉谨雅素,不妄交友,喜怒不形于色。
释褐奉朝请。
父于郡遇患,雄自免归,晨夜扶抱。
及父丧居忧,殆不可识,为世所称。
正始初,除给事中,十年不迁职,乃以病免。
清河王怿为司空,辟户曹参军,摄田曹事。
怿迁司徒,仍随授户曹参军。
并当烦剧,诤讼填委。
雄用心平直,加以闲明,政事经其断割,莫不悦服。
怿重之,每谓人曰:“必也无讼乎?辛雄其有焉。”
由是名显。
怿迁太尉,又为记室参军。
神龟中,除尚书驾部郎中,转三公郎。
其年,沙汰郎官,唯雄与羊深等八人见留,余悉罢遣,更授李琰等。
先是,御史中尉、东平王元匡复欲舆棺谏诤,尚书令、任城王澄劾匡大不敬,诏恕死为民。
雄奏理匡曰:“窃惟白衣元匡,历奉三朝,每蒙一宠一遇。
謇谔之一性一,简自帝心;鹰鹯之志,形于在昔。
故高祖锡之以匡名,陛下任之以弹纠。
至若茹皓升辇,匡斥宜下之言;高肇当政,匡陈擅权之表。
刚毅忠款,群臣莫及;骨鲠之迹,朝野共知。
当高肇之时,匡造棺致谏,主圣臣直,卒以无咎。
假欲重造,先帝已容之于前,陛下亦宜宽之于后,况其元列由绪与罪按不同也。
脱终贬黜,不在朝廷,恐杜忠臣之口,塞谏者之心,乖琴瑟之至和,违盐梅之相济。
祁奚云:叔向之贤,可及十世。
而匡不免其身,实可嗟惜。”
未几,匡除龙骧将军、平州刺史。
右仆射元钦谓左仆射萧宝夤曰:“至如辛郎中才用,省中诸人莫出其右。”
宝夤曰:“吾闻游仆射云:‘得如雄者四五人共治省事,足矣。
’今日之赏,何其晚哉!”
初,廷尉少卿袁翻以犯罪之人,经恩竞诉,枉直难明,遂奏曾染风闻者,不问曲直,推为狱成,悉不断理。
诏令门下、尚书、廷尉议之。
雄议曰:
《春秋》之义:不幸而失,宁僭不滥。
僭则失罪人,滥乃害善人。
今议者不忍罪一奸一吏,使出入纵一情,令君子小人薰莸不别,岂所谓赏善罚恶,殷勤隐恤者也!仰寻周公不减流言之愆,俯惟释之不加惊马之辟,所以小大用情,贵在得所。
失之千里,差在毫厘。
雄久执案牍,数见疑讼,职掌三千,愿言者六。
一曰:御史所纠,有注其逃走者。
及其出诉,或为公使,本曹给过所有指,如不推检,文案灼然者,雪之。
二曰:御史赦前注获见赃,不辨行赇主名。
检无赂以置直之主,宜应洗复。
三曰:经拷不引,傍无三证,比以狱案既成,因即除削。
或有据令奏复者,与夺不同,未获为通例。
又须定何如得为证人。
若必须三人对见受财,然后成证,则于理太宽。
若传闻即为证,则于理太急。
令请以行赇后三人俱见,物及证状显著,准以为验。
四曰:赦前断事,或引律乖错,使除复失衷,虽案成经赦,宜追从律。
五曰:经赦除名之后,或邀驾诉枉,被旨重究;或诉省称冤,为奏更检。
事付有司,未被研判,遂遇恩宥。
如此之徒,谓不得异于常格,依前案为定。
若不合拷究,已复之流,请不追夺。
六曰:或受辞下检反覆,使鞫狱证占分明,理合清雪,未及告案,忽逢恩赦。
若从证占而雪,则违正格;如除其名,罪滥洁士。
以为罪须案成,雪以占定,若拷未毕格及要证一人未集者,不得为占定。
古人虽患察狱之不一精一,未闻知冤而不理。
今之所陈,实士师之深疑,朝夕之急务,愿垂察焉。
诏从雄议。
自后每有疑议,雄与公卿驳难,事多见从,于是公能之名甚盛。
又为《禄养论》,称仲尼陈五孝,自天子至庶人无致仕之文。
《礼记》:“八十,一子不从政;九十,家不从政。”
郑玄注云:“复除之。”
然则止复庶民,非公卿大夫士之谓。
以为“宜听禄养,不约其年。”
书奏,肃宗纳之。
以母忧去任。
卒哭,右仆射元钦奏雄起复为郎。
俄兼司州别驾,加前军将军。
孝昌元年,徐州刺史元法僧以城南叛,萧衍遣萧综来据彭城。
时遣大都督、安丰王延明督临淮王彧讨之,盘桓不进。
乃诏雄副太常少卿元晦为使,给齐库刀,持节、乘驿催军,有违即令斩决。
肃宗谓雄曰:“诲朕家诸子,摽以亲懿。
筹策机计,仗卿取胜耳。”
到军,勒令并进徐州,综送降款。
冀州刺史侯刚启为长史,肃宗以雄长于世务,惜不许之,更除司空长史。
于时,诸公皆慕其名,欲屈为佐,莫能得也。
时诸方贼盛,而南寇侵境,山蛮作逆。
肃宗欲亲讨,以荆州为先,诏雄为行台左丞,与前军临淮王彧东趣叶城,别将裴衍西通鵶路。
衍稽留未进,彧师已次汝滨。
北沟求救,彧以处分道别,不欲应之。
雄曰:“今裴衍未至,王士众已集,蛮左唐突,挠乱近畿,梁汝之间,民不安业,若不时扑灭,更为深害。
王秉麾阃外,唯利是从,见可而进,何必守道,苟安社稷,理可专裁。
所谓臣率义而行,不待命者也。”
彧恐后有得失之责,要雄符下。
雄以驾将亲伐,蛮夷必怀震动,乘彼离心,无往不破,遂符彧军,令速赴击。
贼闻之,果自走散。
在军上疏曰:“凡人所以临坚陈而忘身,触白刃而不惮者,一则求荣名,二则贪重赏,三则畏刑罚,四则避祸难。
非此数事,虽圣王不能劝其臣,慈父不能厉其子。
明主深知其情,故赏必行,罚必信;使亲疏、贵贱、勇怯、贤愚,闻钟鼓之一声,见旌旗之列,莫不奋激,竞赴敌场,岂厌久生而乐早死也?利害悬于前,欲罢不能耳。
自秦陇逆节,将历数年;蛮左乱常,稍已多载。
凡在戎役,数十万人,三方师众,败多胜少,迹其所由,不明赏罚故也。
陛下欲天下之早平,愍征夫之勤悴,乃降明诏,赏不移时。
然兵将之勋,历稔不决;亡军之卒,晏然在家。
致令节士无所劝慕,庸人无所畏慑。
进而击贼,死交而赏赊;退而逃散,身全而无罪。
此其所以望敌奔沮,不肯进力者矣。
若重发明诏,更量赏罚,则军威必张,贼难可弭。
臣闻必不得已,去食就信。
以此推之,信不可斯须废也。
赏罚,陛下之所易,尚不能全而行之;攻敌,士之所难,欲其必死,宁可得也?臣既庸弱,忝当戎使,职司所见,辄敢上闻。
惟陛下审其可否。”
会右丞阙,肃宗诏仆射、城一陽一王徽举人,徽遥举雄。
仍除辅国将军、尚书右丞。
寻转吏部郎中,迁平东将军、光禄大夫,郎中如故。
上疏曰:“帝王之道,莫尚于安民,安民之本,莫加于礼律。
礼律既设,择贤而行之,天下雍熙,无非任贤之功也。
故虞舜之盛,穆穆标美;文王受命,济济以康。
高祖孝文皇帝,天纵大圣,开复典谟,选三代之异礼,采二汉之典法。
端拱而四方安,刑措而兆民治。
世宗重光继轨,每念聿修,官人有道,万里清谧。
陛下劬劳日昃,躬亲庶政,求瘼恤民,无时暂憩,而黔首纷然,兵车不息。
以臣愚见,可得而言。
自神龟末来,专以停年为选。
士无善恶,岁久先叙;职无剧易,名到授官。
执按之吏,以差次日月为功能;铨衡之人,以简用老旧为平直。
且庸劣之人,莫不贪鄙。
委斗筲以共治之重,托硕鼠以百里之命,皆货贿是求,肆心纵意。
禁制虽烦,不胜其欲。
致令徭役不均,发调违谬,箕敛盈门,囚执满道。
二圣明诏,寝而不遵;画一之法,悬而不用。
自此夷夏之民相将为乱。
岂有余憾哉?盖由官授不得其人,百姓不堪其命故也。
当今天下黔黎,久经寇贼,父死兄亡,子弟沦陷,流离艰危,十室而九,白骨不收,孤茕一靡一恤,财殚力尽,无以卒岁。
宜及此时,早加慰抚。
盖助陛下治天下者,惟在守令,最须简置,以康国道。
但郡县选举,由来共轻;贵游俊才,莫肯居此。
宜改其弊,以定官方。
请上等郡县为第一清,中等为第二清,下等为第三清。
选补之法,妙尽才望,如不可并,后地先才。
不得拘以停年,竟无铨革。
三载黜陟,有称者补在京名官,如前代故事,不历郡县不得为内职。
则人思自勉,上下同心,枉屈可申,强暴自息,刑政日平,民俗奉化矣。
复何忧于不治,何恤于逆徒也。
窃见今之守令,清慎奉治,则政平讼理;有非其才,则纲维荒秽。
伏愿陛下暂留天心,校其利害,则臣言可验,不待终朝。
昔杜畿宽惠,河东无警;苏则分粮,金城克复。
略观今古,风俗迁讹,罔不任贤,以相化革,朝任夕治,功可立待。
若遵常习故,不明选典,欲以静民,便恐无日。”
书奏,会肃宗崩。
初,萧宝夤在雍州起逆,城人侯众德等讨逐之,多蒙爵赏。
武泰中,诏雄兼尚书,为关西赏勋大使。
未行之间,会尔朱荣入洛,及河一陰一之难,人情未安,雄潜窜不出。
庄帝欲以雄为尚书,门下奏曰:“辛雄不出,存亡未分。”
庄帝曰:“宁失亡而用之,不可失存而不用也。”
遂除度支尚书,加安南将军。
元颢入洛也,北中郎将杨侃从驾北出,庄帝以侃为度支尚书。
及乘舆反洛,复召雄上。
雄面辞曰:“臣不能死事,俯眉从贼,乃是朝廷罪人,纵陛下不赐诛罚,而北来尚书勋高义重,臣宜避贤路。”
庄帝曰:“卿且还本司,朕当别有处分。”
遂解侃尚书。
未几,诏雄以本官兼侍中、关西慰劳大使。
将发,请事五条:一言逋悬租调,宜悉不征。
二言简罢非时徭役,以纾民命。
三言课调之际,使丰俭有殊,令州郡量检,不得均一。
四言兵起历年,死亡者众,或父或子,辛酸未歇,见存耆老,请假板职,悦生者之意,慰死者之魂。
五言丧乱既久,礼仪罕习,如有闺门和穆、孝悌卓然者,宜表其门闾。
仍启曰:“臣闻王者一爱一民之道有六:一曰利之,二曰成之,三曰生之,四曰与之,五曰乐之,六曰喜之。
使民不失其时,则成之也;省刑罚,则生之也;薄俺敛,则与之也;无多徭役,则乐之也;吏静不苛,则喜之也。
伏惟陛下道迈前王,功超往代,敷春风而鼓俗,旌至德以调民。
生之养之,正当兹日;悦近来远,亦是今时。
臣既忝将命,宣扬圣泽,前件六事,谓所宜行。
若不除烦收疾,惠孤恤寡,便是徒乘官驿,虚号王人,往还有费于邮亭,皇恩无逮于民俗。
谨率愚管,敢以陈闻,乞垂览许。”
庄帝从之,因诏民年七十者授县,八十者授郡,九十加四品将军,百岁从三品将军。
三年,迁镇南将军、都官尚书、行河南尹。
普泰时,为镇军将军、殿中尚书,又加卫将军、右光禄大夫、秦州大中正。
太昌中,又除殿中尚书、兼吏部尚书。
寻除车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仍尚书。
永熙二年三月,又兼吏部尚书。
于时近习专恣,请托不已,雄惧其谗慝,不能确然守正,论者颇讥之。
出帝南狩,雄兼左仆射留守京师。
永熙末,兼侍中。
帝入关右,齐献武王至洛,于永宁寺集朝士,责让雄及尚书崔孝芬、刘钦、杨机等曰:“为臣奉主,扶危救乱。
若处不谏诤,出不陪随,缓则耽一宠一,急便窜避,臣节安在?”
诸人默然不能对。
雄对曰:“当主上信狎近臣,雄等不与谋议;及乘舆西迈,若即奔随,便恐迹同佞一党一;留待大王,便以不从蒙责。
雄等进退如此,不能自委沟壑,实为惭负。”
王复责曰:“卿等备位纳言,当以身报国,不能尽忠,依附谄佞,未闻卿等谏诤一言,使国家之事忽至于此,罪欲何归也!”乃诛之,时年五十。
没其家口。
二子士璨、士贞,逃入关中。
雄从父兄纂,字伯将。
学涉文史,温良雅正。
初为兗州安东府主簿。
与秘书丞同郡李伯尚有旧,伯尚与咸一陽一王禧同逆,逃窜投纂。
事觉,坐免官。
积十余年,除奉朝请。
稍转太尉骑兵参军,每为府主清河王怿所赏。
及欲定考,怿曰:“辛骑兵有学有才,宜为上第。”
转越骑校尉。
尚书令李崇北伐蠕蠕,引为录事参军。
临淮王彧北征,以纂随崇有称,启为长史。
及广一陽一王渊北伐,又引为长史。
寻拜谏议大夫。
雅为彧所称叹,屡在朝廷荐举之。
萧衍遣将曹义宗攻新野,诏纂持节、兼尚书左丞、南道行台,率众赴接,至便破之。
义宗等以其劲速,不敢复进。
于时海内多虞,京师更无继援,惟以二千余兵捍御疆埸。
又诏为荆州军司,除骁骑将军,加辅国将军。
纂善抚将士,人多用命,贼甚惮之。
会肃宗崩,讳至。
咸以对敌,欲秘凶问。
纂曰:“安危在人,岂关是也!”遂发丧号哭,三军缟素。
还入州城,申以盟约。
寻为义宗所围,相率固守。
庄帝即位,除通直散骑常侍、征虏将军、兼尚书,仍行台。
后大都督费穆击义宗,擒之。
入城,因举酒属纂曰:“微辛行台之在斯,吾亦无由建此功也。”
入朝,言于庄帝,称纂固节危城,宜蒙爵赏,以劝将来。
帝乃下诏慰勉之。
寻除持节、平东将军、中郎将,赐绢五十匹、金装刀一口。
永安二年,元颢乘胜,卒至城下。
尔朱世隆狼狈退还,城内空虚,遂为颢擒。
及庄帝还宫,纂谢不守之罪。
帝曰:“于时朕亦北巡。
东军不守,岂卿之过?”
还镇虎牢,俄转中军将军、荥一陽一太守。
民有姜洛生、康乞得者,旧是太守郑仲明左右,豪猾偷窃,境内为患。
纂伺捕擒获,枭于郡市,百姓忻然。
加镇东将军。
太昌中,除左光禄大夫。
纂侨寓洛一陽一,乃为河南邑中正。
永熙三年,除使持节、河内太守。
齐献武王赴洛,兵集城下,纂出城谒王曰:“纂受诏于此,本有御防。
大王忠贞王室,扶奖颠危,纂敢不匍匐。”
王曰:“吾志去一奸一佞,以康国道,河内此言,深得王臣之节。”
因命前侍中司马一子如曰:“吾行途疲弊,宜代吾执河内手也。”
便入洛。
九月,行西荆州事、兼尚书、南道行台,寻正刺史。
时蛮酋樊五能破析一陽一郡,应宇文黑獭。
纂议欲出军讨之,纂行台郎中李广谏曰:“析一陽一四面无民,唯一城之地耳。
山路深险,表里群蛮。
今若少遣军,则力不能制贼;多遣,则减彻防卫,根本虚弱。
脱不如意,便大挫威名。
人情一去,州城难保。”
纂曰:“岂得纵贼不讨,令其为患日深!”广曰:“今日之事,唯须万全。
且虑在心腹,何暇疥癣?闻台军已破洪威,计不久应至。
公但约勒属城,使各修完垒壁,善抚百姓,以待救兵。
虽失析一陽一,如弃鸡肋。”
纂曰:“卿言自是一途,我意以为不尔。”
遂遣兵攻之,不克而败,诸将因亡不返。
城人又密招西贼,黑獭遣都督独孤如愿率军潜至,突入州城,遂至阁。
纂左右惟五六人,短兵接战,为贼所擒,遂害之。
赠都督定殷二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尚书左仆射、司徒公、定州刺史。
子子炎,武定中,博陵太守。
雄从祖昙护,以谨厚见称。
卒于并州州都。
子炽,武定中,卫将军、右光禄大夫。
雄族祖琛,字僧贵。
父敬宗,延兴中,代郡太守。
琛少孤,曾过友人,见其父母兄弟悉无恙,垂涕久之。
释褐奉朝请,荥一陽一郡丞。
太守元丽一性一颇使酒,琛每谏之。
丽后醉,辄令闭阁,曰:“勿使丞入也。”
高祖南征,丽从舆驾,诏琛曰:“委卿郡事,如太守也。”
景明中,为伏波将军、济州辅国府长史。
转奉车都尉,出为扬州征南府长史。
刺史李崇,多事产业,琛每诤折,崇不从,遂相纠举,诏并不问。
后加龙骧将军,带南梁太守。
崇因置酒,谓琛曰:“长史后必为刺史,但不知得上佐何如人耳?”
琛对曰:“若万一叨忝,得一方正长史,朝夕闻过,是所愿也。”
崇有惭色。
卒于官。
琛宽雅有度量,涉猎经史,喜愠不形于色,当官奉法,在所有称。
长子悠,字元寿,早有器业。
为侍御史,监扬州军。
贼平,录勋书,时崇犹为刺史,欲寄人名,悠不许。
崇曰:“我昔值其父,今复逢其子。”
早卒。
悠弟俊,字叔义,有文才。
东益州征虏府外兵参军。
府主魏子建为山南行台,以为郎中,有军国机断。
还京,于荥一陽一为人劫害。
赠征虏将军、东秦州刺史。
俊弟术,武定末,散骑常侍。
术弟休,字季令。
休弟修,字季绪。
俱有学尚,亦早卒,时人伤惜之。
琛族子珍之,少有气力。
太尉铠曹行参军,稍迁中坚将军、司徒录事参军、广州大中正。
丁忧去任。
寻起为汝北太守。
永安中,司空谘议参军、通直常侍。
永熙中,襄城太守。
天平初,洛州以南人情骇惧,敕为大使,持节慰谕广洛二州。
三年,除征东将军、行一陽一平郡事。
郡民路黑奴起逆攻郡,为黑奴所执。
诸贼劝杀之,黑奴曰:“成败未可知,何为先杀太守也?”
乃将珍之自随,待遇以礼。
右卫将军郭琼讨平黑奴,乃得免。
兴和中,为卫将军、司徒司马。
武定三年,除骠骑将军、北海太守。
还为仪同开府长史、兼光禄少卿。
未几,诏珍之持节为广洛北荆扬雍襄六州慰劳大使、北荆镇城、行广州事,招纳有称。
齐文襄王遣书慰勉,赐以衣帛。
寻敕行平州,卒于官。
赠骠骑大将军、洛州刺史,谥曰恭。
子懿,武定末,开府铠曹参军。
羊深,字文渊,太山平一陽一人,梁州刺史祉第二子也。
早有风尚,学涉经史,好文章,兼长几案。
少与陇西李神俊同志相友。
自司空府记室参军转轻车将军、尚书骑兵郎。
寻转驾部,加右军将军。
于时沙汰郎官,务一精一才实,深以才堪见留。
在公明断,尚书仆射崔亮、吏部尚书甄琛咸敬重之。
肃宗行释奠之礼,讲《孝经》,侪辈之中独蒙引听,时论美之。
正光末,北地人车金雀等帅羌胡反叛,高平贼宿勤明达寇豳夏诸州。
北海王颢为都督、行台讨之,以深为持节、通直散骑常侍、行台左丞、军司,仍领郎中。
颢败,还京。
顷之,迁尚书左丞,加平东将军、光禄大夫。
萧宝夤反,攻围华州。
王平、薛凤贤等聚众作逆,敕深兼给事黄门侍郎,与大行台仆射长孙稚共会潼关,规模进止。
事平,以功赐爵新泰男。
灵太后曾幸邙山,集僧尼斋会,公卿尽在座。
会事将终,太后引见深,欣然劳问之。
深谢曰:“臣蒙国厚恩,世荷荣遇,寇难未平,是臣忧责,而隆私忽被,犬马知归。”
太后顾谓左右曰:“羊深真忠臣也。”
举坐倾心。
孝昌末,徐方多事,以深为东道慰劳使,即为二徐行台。
庄帝践祚,除安东将军、太府卿,又为二兗行台。
深处分军国,损益随机,亦有时誉。
初,尔朱荣杀害朝士。
深第七弟侃为太山太守,一性一粗武,遂率乡人外托萧衍。
深在彭城,忽得侃书,招深同逆。
深慨然流涕,斩侃使人,并书表闻。
庄帝乃下诏曰:“羊侃作逆,雾起瑕丘,拥集不逞,扇扰疆场。
倾宗之祸,侃乃自贻;累世之节,一朝毁污。
羊深血诚奉国,秉一操一罔贰,闻弟猖勃,自劾请罪。
此之丹款,实戢于怀。
且叔向复位,《春秋》称美;深之慷慨,气同古人。
忠烈远彰,赤心已著。
可令还朝,面受委敕。”
乃归京师,除名。
久之,除抚军将军、金紫光禄大夫。
元颢入洛,以深兼黄门郎。
颢平,免官。
后拜大鸿胪卿。
普泰初,迁散骑常侍、卫将军、右光禄大夫,监《起居注》。
自天下多事,东西二省辟员委积,前废帝敕深与常侍卢道虔、元晏、元法寿选人补定,自奉朝请以上,各有沙汰。
寻兼侍中,废帝甚亲待之。
是时胶序废替,名教陵迟,深乃上疏曰:
臣闻崇礼建学,列代之所修;尊经重道,百王所不易。
是以均塾洞启,昭明之颂载扬;胶序大辟,都穆之咏斯显。
伏惟大魏,乘乾统物,钦若奉时,模唐轨虞,率由前训。
重以高祖继圣垂衣,儒风载蔚,得才之盛,如彼薪楢。
固以追隆周而并驱,驾炎汉而独迈。
宣皇下武,式遵旧章,用能揄扬盛烈,聿修厥美。
自兹已降,世极道消,风猷稍远,浇薄方竞,退让寂寥,驰竞一靡一节。
进必吏能,升非学艺。
是使刀笔小用,计日而期荣;专经大才,甘心于陋巷。
然治之为本,所贵得贤,苟值其人,岂拘常检?三代、两汉,异世间出。
或释褐中林,郁登卿尹;或投竿钓渚,径升公相。
事炳丹青,义在往策。
彼哉邈乎,不可胜纪。
窃以今之所用,弗修前矩。
至如当世通儒,冠时盛德,见征不过四门,登庸不越九品。
以此取士,求之济治,譬犹却行以及前,之燕而向楚。
积习之不可者,其所由来渐矣。
昔鲁兴泮宫,颂声爰发;郑废学校,《国风》以讥。
将以纳民轨物,莫始于经礼;《菁莪》育才,义光于篇什。
自兵乱以来,垂将十载,干戈日陈,俎豆斯阙。
四海荒凉,民物凋敝,名教顿亏,风一流殆尽。
世之陵夷,可为叹息。
陛下中兴纂历,理运惟新,方隅稍康,实惟文德。
但礼贤崇让之科,沿世未备;还淳反朴之化,起言斯缪。
夫先黄老而退《六经》,史迁终其成蠹;贵玄虚而贱儒术,应氏所以亢言。
臣虽不敏,敢忘前载。
且魏武在戎,尚修学校;宣尼确论,造次必儒。
臣愚以为宜重修国学,广延胄子,使函丈之教日闻,释奠之礼不阙。
并诏天下郡国,兴立儒教。
考课之程,咸依旧典。
苟经明行修,宜擢以不次。
抑斗筲喋喋之才,进大雅汪汪之德。
博收鸿生,以光顾问;絷维奇异,共一精一得失。
使区寰之内,竞务仁义之风;荒散之余,渐知礼乐之用。
岂不美哉!臣诚暗短,敢慕前训,用稽古义,上尘听览。
伏愿陛下,垂就日之监,齐非烟之化,倘以臣言可采,乞特施行。
废帝善之。
出帝初,拜中书令。
顷之,转车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
永熙三年六月,以深兼御史中尉、东道军司。
及出帝入关,深与樊子鹄等同逆于兗州。
子鹄署深为齐州刺史,于太山博县商王村结垒,招引山齐之民。
天平二年正月,大军讨破之,于陈斩深。
子肃,武定末,仪同开府东阁祭酒。
杨机,字显略,天水冀人。
祖伏恩,郡功曹,赫连屈丐时将家奔洛一陽一,因以家焉。
机少有志节,为士流所称。
河南尹李平、元晖并召署功曹,晖尤委以郡事。
或谓晖曰:“弗躬弗亲,庶人弗信。
何得委事于机,高卧而已?”
晖曰:“吾闻君子劳于求士,逸于任贤。
故前代有坐啸之人,主诺之守。
吾既委得其才,何为不可?”
由是声名更著。
解褐奉朝请。
于时皇子国官,多非其人,诏选清直之士,机见举为京兆王愉国中尉,愉甚敬惮之。
迁给事中、伏波将军、廷尉评。
延昌中,行河一陰一县事。
机当官正色,不避权势,明达政事,断狱以情,甚有声誉。
平东将军、荆州刺史杨大眼启为其府长史。
熙平中,为泾州平西府长史。
寻授河一陰一令,转洛一陽一令,京辇伏其威风,希有干犯。
凡诉讼者,一经其前后,皆识其名姓,并记事理,世咸异之。
迁镇军将军、司州治中,转别驾。
荆州蛮叛,兼尚书左丞、南道行台讨之。
还,除中散大夫,复为别驾,州牧、高一陽一王雍事多委机。
出除清河内史,转左将军、河北太守,并有能名。
建义初,拜平南将军、光禄大夫、兼廷尉卿。
又除安南将军、司州别驾。
未几,行河南尹。
转廷尉卿,徙卫尉卿,出除安西将军、华州刺史。
永熙中,卫将军、右光禄大夫。
寻除度支尚书。
机方直之心久而弥厉,奉公正己,为时所称。
家贫无马,多乘小犊车,时论许其清白。
与辛雄等并诛,年五十九。
子毗罗,解褐开府参军事,卒于镇远将军。
机兄顺,字元信,梁郡太守。
顺子僧静,武定中,太中大夫。
机兄子虬,少有公干,频为司州记室户曹从事。
早卒。
高崇,字积善,渤海蓚人。
四世祖抚,晋永嘉中与兄顾避难奔于高丽。
父潜,显祖初归国,赐爵开一陽一男,居辽东,诏以沮渠牧犍女赐潜为妻,封武威公主。
拜驸马都尉,加宁远将军,卒。
崇少聪敏,以端谨见称。
征为中散,稍迁尚书三公郎。
家资富厚,僮仆千余,而崇志尚俭素,车马器服,充事而已。
自修洁,与物无竞。
初崇舅氏坐事诛,公主痛本生绝胤,遂以崇继牧犍后,改姓沮渠。
景明中,启复本姓,袭爵,迁领军长史、伏波将军、洛一陽一令。
为政清断,吏民畏其威风,每有发擿,不避强御,县内肃然。
朝廷方有迁授,会病卒,年三十七。
赠渔一陽一太守。
永安二年,复赠征虏将军、沧州刺史,谥曰成。
初,崇谓友人曰:“仲尼四科,德行为首。
人能立身约己,不忘典训,斯亦足矣。
故吾诸子。
囗”
子谦之,字道让。
少事后母李以孝闻,李亦抚育过于己生,人莫能辨其兄弟所出同异。
论者两重之。
及长,屏绝人事,专意经史,天文、算历、图纬之书,多所该涉,日诵数千言,好文章,留意《老》、《易》。
袭爵,释褐奉朝请,加宣威将军,转奉车都尉、廷尉丞。
正光中,尚书左丞元孚慰劳蠕蠕,反被拘留。
及蠕蠕大掠而还,置孚归国。
事下廷尉,卿及监以下谓孚无坐,惟谦之以孚辱命,□以流罪。
尚书同卿执,诏可谦之奏。
孝昌初,行河一陰一县令。
先是,有人囊盛瓦砾,指作钱物,诈市人马,因逃去。
诏令追捕,必得以闻。
谦之乃伪枷一囚立于马市,宣言是前诈市马贼,今欲刑之。
密遣腹心察市中私议者。
有二人相见忻然曰:“无复忧矣。”
执送按问,具伏盗马,徒一党一悉获。
并出前后盗窃之处,资货甚多,远年失物之家,各来得其本物。
具以状奏。
寻诏除宁远将军,正河一陰一令。
在县二年,损益治体,多为故事。
弟道穆为御史,在公亦有能名,世美其父子兄弟并著当官之称。
旧制,二县令得面陈得失,时佞幸之辈恶其有所发闻,遂共奏罢。
谦之乃上疏曰:“臣以无庸,谬宰神邑,实思奉法不挠,称是官方,酬朝廷无赀之恩,尽人臣守器之节。
但豪家支属,戚里亲媾,缧绁所及,举目多是,皆有盗憎之色,咸起怨上之心。
县令轻弱,何能克济?先帝昔发明诏,得使面陈所怀。
臣亡父先臣崇之为洛一陽一令,常得入奏是非,所以朝贵敛手,无敢干政。
近日以来,此制遂寝,致使神宰威轻,下情不达。
今二圣远遵尧舜,宪章高祖。
愚臣望策其驽蹇,少立功名。
乞新旧典,更明往制。
庶一奸一豪知禁,颇自屏心。”
诏曰:“此启深会朕意,付外量闻。”
谦之又上疏曰:
臣闻夏德中微,少康成克复之主;周道将废,宣王立中兴之功。
则知国无常安,世无恆敝,唯在明主所以变之有方,化之有道耳。
自正光已来,边城屡扰,命将出师,相继于路,军费戎资,委输不绝。
至如弓格赏募,咸有出身;槊刺斩首,又蒙阶级。
故四方壮士,愿征者多,各各为己,公私两利。
若使军帅必得其人,赏勋不失其实,则何贼不平,何征不捷也!诸守帅或非其才,多遣亲者妄称入募,别倩他人引弓格,虚受征官。
身不赴陈,惟遣奴客充数而已,对寇临敌,曾不弯弓。
则是王爵虚加,征夫多阙,贼虏何可殄除,忠贞何以劝诫也?且近习、侍臣、戚属、朝士,请托官曹,擅作威福。
如有清贞奉法不为回者,咸共谮毁,横受罪罚。
在朝顾望,谁肯申闻?蔽上拥下,亏风坏政。
使谗谄甘心,忠谠息义。
况且频年以来,多有征发,民不堪命,动致流离,苟保妻子,竞逃王役,不复顾其桑井,惮比刑书。
正由还有必困之理,归无自安之路。
若听归其本业,徭役微甄,则还者必众,垦田增辟,数年之后,大获课民。
今不务以理还之,但欲严符切勒,恐数年之后,走者更多,安业无几。
故有国有家者,不患民不我归,唯患政之不立;不恃敌不我攻,唯恃吾不可侮。
此乃千载共遵,百王一致。
且琴瑟不韵,知音改弦更张;騑骖未调,善御执辔成组。
谚云:“迷而知反,得道不远。”
此言虽小,可以谕大。
陛下一日万机,事难周览;元、凯结舌,莫肯明言。
臣虽庸短,世受荣禄,窃慕前贤匪躬之义,不避斧钺之诛,以希一言之益。
伏愿少垂览察,略加推采,使朝章重举,军威更振,海内起惟新之歌,天下见复禹之绩。
则臣奏之后,笑入下泉。
灵太后得其疏,以责左右近侍。
诸一宠一要者由是疾之,乃启太后云:“谦之有学艺,宜在国学,以训胄子。”
诏从之,除国子博士。
谦之与袁翻、常景、郦道元、温子升之徒,咸申款旧。
好于赡恤,言诺无亏。
居家僮隶,对其兒不挞其父母,生三子便免其一,世无髡黥奴婢,常称“俱禀人一体,如何残害?”
以父舅氏沮渠蒙逊曾据凉土,国书漏阙,谦之乃修《凉书》十卷,行于世。
凉国盛事佛道,为论贬之,因称佛是九流之一家。
当世名士,竞以佛理来难,谦之还以佛义对之,竟不能屈。
以时所行历,多未尽善,乃更改元修撰,为一家之法,虽未行于世,议者叹其多能。
于时朝议铸钱,以谦之为铸钱都将长史。
乃上表求铸三铢钱曰:
盖钱货之立,本以通有无,便交易。
故钱之轻重,世代不同。
太公为周置九府圜法,至景王时更铸大钱。
秦兼海内,钱重半两。
汉兴,以秦钱重,改铸榆荚钱。
至文帝五年,复为四铢,孝武时,悉复销坏,更铸三铢。
至元狩中,变为五铢。
又造赤仄之钱,以一当五。
王莽摄政,钱有六等,大钱重十二铢,次九铢,次七铢,次五铢,次三铢,次一铢。
魏文帝罢五铢钱,至明帝复立。
孙权江左,铸大钱,一当五百。
权赤乌年,复铸大钱,一当千。
轻重大小,莫不随时而变。
窃以食货之要,八政为首;聚财之贵,诒训典文。
是以昔之帝王,乘天地之饶,御海内之富;莫不腐红粟于太仓,藏朽贯于泉府。
储畜既盈,民无困敝,可以宁谧四极,如身使臂者矣。
昔汉之孝武,地广财丰,外事四戎,遂虚国用。
于是草莱之臣,出财助国;兴利之计,纳税庙堂。
市列榷酒之官,邑有告缗之令。
盐铁既兴,钱币屡改,少府遂丰,上林饶积。
外辟百蛮,内不增赋者,皆计利之由也。
今群妖未息,四郊多垒,征税既烦,千金日费,资储渐耗,财用将竭,诚杨氏献税之秋,桑、兒言利之日。
夫以西京之盛,钱犹屡改,并行小大,子母相权,况今寇难未除,州郡沦败,民物凋零,军国用少,别铸小钱,可以富益,何损于政,何妨于人也?且政兴不以钱大,政衰不以钱小,惟贵公私得所,政化无亏,既行之于古,亦宜效之于今矣。
昔禹遭大水,以历山之金铸钱,救民之困;汤遭大旱,以庄山之金铸钱,赎民之卖子者。
今百姓穷悴,甚于曩日,钦明之主岂得垂拱而观之哉?
臣今此铸,以济交乏,五铢之钱,任使并用,行之无损,国得其益,穆公之言于斯验矣。
臣虽术愧计然,识非心算,暂充钱官,颇睹其理。
苟有所益,不得不言。
脱以为疑,求下公卿博议,如谓为允,即乞施行。
诏将从之,事未就,会卒。
初,谦之弟道穆,正光中为御史,纠相州刺史李世哲事,大相挫辱,其家恆以为憾。
至是,世哲弟神轨为灵太后深所一宠一任,直谦之家僮诉良,神轨左右之,入讽尚书,判禁谦之于廷尉。
时将赦,神轨乃启灵太后发诏,于狱赐死,时年四十二。
朝士莫不哀之。
所著文章百余篇,别有集录。
永安中,赠征虏将军、营州刺史,谥曰康。
又除一子出身,以明冤屈。
谦之妻中山张氏,明识妇人也,教劝诸子,从师受业,常诫之曰:“自我为汝家妇,未见汝父一日不读书。
汝等宜各修勤,勿替先业。”
谦之长子子儒,字孝礼。
元颢入洛,其叔道穆从驾北巡。
子儒后逾河至行宫,庄帝见之,具访洛中事意,子儒备陈元颢败在旦夕。
帝谓道穆曰:“卿初来日,何故不与子儒俱行?”
对曰:“臣家百口在洛,须其经营。
且欲其今日之来,知京师后事。”
帝曰:“子儒非直合卿本怀,亦大慰朕意。”
仍授秘书郎中,转通直郎。
后除安东将军、光禄大夫、司徒中兵参军、兼祭酒。
袭爵。
兴和初,除兼殿中侍御史。
时四方多有流民,子儒为梁州、北豫、西兗三州检户使,所获甚多。
后以公事去官。
武定六年卒,时年四十一。
子儒弟绪,字叔宗,明悟好学。
谦之常谓人曰:“兴吾门者,当是此兒。”
及长,涉猎书传,好文咏。
司空行参军、转长流参军。
除镇远将军、冀州仪同府中兵参军,为府主封隆之所赏。
隆之行梁州、济州,引自随,恆令总摄数郡。
武定三年卒,年三十二。
绪弟孝贞,武定中,司徒士曹参军。
孝贞弟孝干,司空东阁祭酒。
谦之弟恭之,字道穆,行字于世。
学涉经史,非名流俊士,不与交结。
幼孤,事兄如父母。
每谓人曰:“人生厉心立行,贵于见知,当使夕脱羊裘,朝佩珠玉者。
若时不我知,便须退迹江海,自求其志。”
御史中尉元匡高选御史,道穆奏记于匡曰:“道穆生自蓬檐,长于陋巷。
颇猎群书,无纯硕之德;尚好章咏,乏雕掞之工。
虽欲厕影髦徒,班名俊伍,其可得哉?然凝明独断之主,雄才不世之君,无藉朽株之资,求人屠钓之下;不牵暗投之诮,取士商歌之中。
是以闻英风而慷慨,望云路而低徊者,天下皆是也。
若得身隶绣衣,名充直指,虽谢周生骑上之敏,实有茅氏就镬之心。”
匡大喜曰:“吾久知其人,适欲召之。”
遂引为御史。
其所纠擿,不避权豪,台中事物,多为匡所顾问。
道穆曾进说于匡曰:“古人有言,罚一人当取千万人惧,豺狼当道,不问狐狸。
明公荷国重寄,宜使天下知法。”
匡深然之。
正光中,出使相州。
刺史李世哲即尚书令崇之子,贵盛一时,多有非法,一逼一买民宅,广兴屋宇,皆置鸱尾,又于马埒堠上为木人执节。
道穆绳纠,悉毁去之,并发其赃货,具以表闻。
又尔朱荣讨蠕蠕,道穆监其军事,荣甚惮之。
还,除奉朝请,俄除太尉铠曹参军。
萧宝夤西征,以道穆为行台郎中,军机之事,多以委之。
大都督崔延伯败后,贼势转强,属请益兵,朝廷不许。
宝夤谓道穆曰:“非卿一行,兵无益理。”
遂令乘传赴洛。
灵太后亲问贼势,道穆具以状对,太后怒曰:“比来使人皆言贼弱,卿何独云其强也!”道穆曰:“前使不实者,当是冀陛下恩颜,望沾爵赏。
臣既忝使人,不敢虚妄。
愿令近臣亲检,足知虚实。”
事讫当反,遇病不行。
后属兄谦之被害,情不自安,遂托身于庄帝。
帝时为侍中,特相钦重,引居第中,深相保护。
俄而,帝以兄事见出。
道穆惧祸,乃携家趣济一陰一,变易姓名,往来于东平毕氏,以避时难。
庄帝即位,征为尚书三公郎中,加宁朔将军。
寻兼吏部郎中,与薛昙尚书使晋一陽一,授尔朱荣职,赐爵龙城侯。
九月,除太尉长史,领中书舍人。
遭母忧去职,帝令中书舍人温子升就宅吊慰,诏摄本任,表辞不许。
三年,加前军将军。
及元颢一逼一虎牢城,或劝帝赴关西者,帝以问道穆,道穆对曰:“关中今日残荒,何由可往?臣谓元颢兵众不多,乘虚深入者,由国家将帅征捍不得其人耳。
陛下若亲率宿卫,高募重赏,背城一战,臣等竭其股肱之力,破颢孤军,必不疑矣。
如恐成败难测,非万乘所履,便宜车驾北渡,循河东下。
征大将军天穆合于荥一陽一,向虎牢;别征尔朱王军,令赴河内以掎角之。
旬月之间,何往不克!臣窃谓万全之计,不过于此。”
帝曰:“高舍人语是。”
其夜到河内郡北,未有城守可依,帝命道穆秉烛作诏书数十纸,布告远近,于是四方知乘舆所在。
除中军将军、给事黄门侍郎、安喜县开国公,食邑千户。
于时尔朱荣欲回师待秋,道穆谓荣曰:“元颢以蕞尔轻兵,奄据京洛,使乘舆飘露,人神恨愤,主忧臣辱,良在于今。
大王拥百万之众,辅天子而令诸侯,自可分兵河畔,缚筏造船,处处遣渡,径擒群贼,复主宫阙,此桓文之举也。
且一日纵敌,数世之患,今若还师,令颢重完守具,征兵天下,所谓养虺成蛇,悔无及矣。”
荣深然之,曰:“杨黄门侃已陈此计,当更议决耳。”
及庄帝反政,因宴次谓尔朱荣曰:“前若不用高黄门计,则社稷不安。
可为朕劝其酒令醉。”
荣对曰:“臣本北征蠕蠕,高黄门与臣作监军。
临事能决,实可任用。”
除征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兼御史中尉。
寻即真,仍兼黄门。
道穆外秉直绳,内参机密,凡是益国利民之事,必以奏闻。
谏诤极言,无所顾惮。
选用御史,皆当世名辈,李希宗、李绘、一陽一休之、一陽一斐、封君义、邢子明、苏淑、宋世良等四十人。
于时用钱稍薄,道穆表曰:“四民之业,钱货为本,救弊改铸,王政所先。
自顷以私铸薄滥,官司纠绳,挂网非一。
在市铜价,八十一文得铜一斤,私造薄钱,斤余二百。
既示之以深利,又随之以重刑;惧罪者虽多,一奸一铸者弥众。
今钱徒有五铢之文,而无二铢之实,薄甚榆荚,上贯便破,置之水上,殆欲不沉。
此乃因循有渐,科防不切,朝廷之愆,彼复何罪?昔汉文帝以五分钱小,故铸四铢,至武帝复改三铢为半两。
此皆以大易小,以重代轻也。
论今据古,宜改铸大钱,文载年号,以记其始,则一斤所成止七十六文。
铜价至贱五十有余,其中人功、食料、锡炭、铅沙,纵复私营,不能自润。
直置无利,自应息心,况复严刑广设也。
以臣测之,必当钱货永通,公私获允。”
后遂用杨侃计,铸永安五铢钱。
仆射尔朱世隆当朝权盛,因内见衣冠失仪,道穆便即弹纠。
帝姊寿一陽一公主行犯清路,执赤棒卒呵之不止,道穆令卒棒破其车。
公主深以为恨,泣以诉帝。
帝谓公主曰:“高中尉清直之人,彼所行者公事,岂可私恨责之也?”
道穆后见帝,帝曰:“一日家姊行路相犯,极以为愧。”
道穆免冠谢曰:“臣蒙陛下恩,守陛下法,不敢独于公主亏朝廷典章,以此负陛下。”
帝曰:“朕以愧卿,卿反谢朕。”
寻敕监仪注。
又诏曰:“秘书图籍所在,内典□书,又加缮写,缃素委积,盖有年载。
出内繁芜,多致零落,可令御史中尉、兼给事黄门侍郎道穆总集帐目,并牒儒学之士,编比次第。”
道穆又上疏曰:“臣闻舜命皋陶,一奸一宄是托;禹泣罪人,尧心为念,所以举直错枉,事切曩贤;明德慎罚,议存先典。
高祖太和之初,置廷尉司直,论刑辟是非,虽事非古始,交济时要。
所谓礼乐互兴,不相沿袭者矣。
臣以无庸,忝当今任,所思报效,未忘寝兴。
但识谢知今,业惭稽古,未能进一言以利国,说一策以兴邦,索米长安,岂不知耻?至于职司其忧,犹望僶俛。
窃见御史出使,悉受风闻,虽时获罪人,亦不无枉滥。
何者?得尧之罚,不能不怨。
守令为政,容有一爱一憎。
一奸一猾之徒,恆思报恶,多有妄造无名,共相诬谤。
御史一经检究,耻于不成,杖木之下,以虚为实,无罪不能自雪者,岂可胜道哉?臣虽愚短,守不假器,绣衣所指,冀以清肃。
若仍踵前失,或伤善人,则一尸一禄之责,无所逃罪。
所以夙夜为忧,思有悛革。
如臣鄙见,请依太和故事,还置司直十人,名隶廷尉,秩以五品,选历官有称、心平一性一正者为之。
御史若出纠劾,即移廷尉,令知人数。
廷尉遣司直与御史俱发,所到州郡,分居别馆。
御史检了,移付司直覆问,事讫与御史俱还。
中尉弹闻,廷尉科按,一如旧式。
庶使狱成罪定,无复稽宽;为恶取败,不得称枉。
若御史、司直纠劾失实,悉依所断狱罪之。
听以所检,迭相纠发。
如二使阿曲,有不尽理,听罪家诣门下通诉,别加按检。
如此,则肺石之傍,怨讼可息;丛棘之下,受罪吞声者矣。”
诏从之,复置司直。
及尔朱荣之死也,帝召道穆付赦书,令宣于外。
因谓之曰:“自今日后,常得一精一选御史矣。”
先是,荣等常欲以其亲一党一为御史,故有此诏。
及尔朱世隆等率其部类战于大夏门北,道穆受诏督战,又赞成太府卿李苗断桥之计,世隆等于是北遁。
加卫将军、假车骑将军、大都督、兼尚书右仆射、南道大行台。
又除车骑将军,余官如故。
时虽外托征蛮,而帝恐北军不利,欲为南巡之计。
未发,会尔朱兆入洛,道穆虑祸及己,托病去官。
世隆以道穆忠于前朝,遂害之,时年四十二。
泰昌中,赠使持节、都督雍秦二州诸军事、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雍州刺史。
子士镜,袭爵。
为北豫州刺史。
高仲密拥入关。
道穆弟谨之,继沮渠氏后。
卒于沧州平东府主簿,年三十五,赠通直郎。
无子。
谨之弟慎之,字道密。
好学,有诸兄风。
年二十三,卒。
无子,以兄谦之第二子绪继焉。
史臣曰:宋翻刚鲠自立,猛而断务。
辛雄以吏能历职,任智效官。
羊深以才干从事,声迹可纪。
杨机清断在公。
高崇明济为用。
谦之兄弟,咸政事之敏,饰学有闻,列于朝廷,岂徒然也。
深失之晚节,至于颠覆,惜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