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谠言遭谤即宵征,苦历高岗复陷坑《禅真逸史》第11回 弥勒寺苗龙叙情 武平郡杜帅访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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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真逸史 - 第11回 弥勒寺苗龙叙情 武平郡杜帅访信

禅真逸史

第11回 弥勒寺苗龙叙情 武平郡杜帅访信

诗曰:

谠言遭谤即宵征,苦历高岗复陷坑。

古刹款留情意洽,离亭酌别酒杯倾。

固辞孽地行吾志,运厄关津受尔擒。

帅府谈言逢故旧,卷舒如意人都京。

话说林澹然正行山路,被绊马索绊倒,一伙喽-将绳索绑定,解上山来。

林澹然心里暗想:“这班人决是绿林豪客,俺做了半世英雄,不期将性命送于此地。”

渐渐走到山顶,月光之下,抬头细看,乃是一座大寺院。

众喽-将老林押入寺门,那个提包裹的先跑入殿里去了。

不移时,走出来道。

“二位大王一爷 正吃酒哩,见报拿着一头行货,二大王大喜,叫快解进去。”

众噗罗闻说喊一声,将澹然推入殿里。

林澹然偷眼看时,上面左首坐着一筹好汉,生得虬髯碧眼,大脸长躯,身上穿一领赭红囗丝袄子,头上戴一顶软翅纱巾。

右边坐的一个汉子,生得微须白脸,短小身材,身上穿一领遍地金鸦青百花锦袄,头上戴一顶彩绣扎巾。

左首那个好汉问道:“你是甚人,辄敢大胆,夜静更阑,在我山中行走?明知山有虎,故作采樵人?”

右边那个喝道:“大哥问他只甚,使儿们拿去剥了皮,砍做肉丸子,将来下酒。”

两边喽-齐喊一声“得令!”把林澹然叉脑揪出殿外来,却将毡帽揪落,露出光头,那些喽-同喊道:“原来是匹秃驴。”

林澹然大喝一声:“贼一奴一体得一胡一 讲!”那虬髯大王听见,喝叫拿这厮转来,众喽-又将林澹然拥上殿去。

虬髯大王大怒道:“这秃驴大胆,你敢骂谁?你是何处寺院来的?村鸟无知,先割去舌头,然后剖腹剜心,犒赏众孩儿们。”

林澹然也大怒喝道:“一胡一 讲!俺出家人视死如归,要杀便杀,你这厮何必恁般鸟乱!”

那第二位好汉听了声音,跳起身来,令喽-移烛近前细看,失惊道:“这和尚好生面熟,却像在何处曾会来?”

想了半晌,问道:“长老莫非曾在建康妙相寺出家么?”

林澹然道:“俺原在炒相寺里为僧,只因与本寺正住持不和,逃难至此。

有犯虎威,乞赐一死。”

那二大王听了,慌忙喝退喽-,亲解其缚,脱下百花锦祆,披在林澹然身上,谢罪道:“我的爷,何不早讲大名,险些儿害了恩人性命。

大哥快过来相见,这就是小弟时常讲的英雄,林住持长老是也。”

双手扶在一交一 椅上坐了,纳头便拜。

林澹然躬身答礼。

众喽-见了,各各摇头伸舌。

那虬髯大王向前和林澹然施礼罢,分宾主而坐,问道:“在下向闻二弟说林住持英名盖世,智勇无双,久怀企慕。

今日为何事幸临敝地?真乃千载奇逢也。”

林澹然道:“一言难尽,从容奉禀。

二位将军高姓大名?小僧平生未曾拜识,荷蒙大义,实感再生。”

那个白脸汉子道:“小人姓苗名龙,排行第二。

向日曾合几个弟兄侵犯宝刹一番,意欲苟图富贵。

不期被住持爷知觉,施恻隐之心,释放我等,又赐诸弟兄财物,至今感佩不忘。

小人切切在心,报恩无地。

日前为与邻豪构讼,县官受贿,诬盗下狱。

小人得便,越墙逃难,打从这里经过,遇着此位结义弟兄,收留在此。

今得恩人到来,实出望外,正应小人昨夜之吉梦。”

林澹然问道:“此位将军尊姓?”

苗龙道:“这哥哥是小人总角之一交一 ,姓薛,双名志义。

人见他虬髯黑脸,都叫他做黑判官。

两臂有千斤气力,学得一身好武艺。

为报父仇,杀了恶宦康刺史全家,逃到这里,做这本分生理。

此处却是定远地方,此山名为剑山,此寺名弥勒寺,甚是险峻宽阔。

逐去僧众,聚集一二百人,打家劫舍,拦截客商数年,官军不敢正眼儿相觑。

留小人坐了第二把一交一 椅,果然快乐,甚是英雄。

小人时常和大哥讲妙相寺有一位恩人林住持,智勇足备,小人受恩未敢少忘。

今日得会,诚为天幸。”

分付喽-,整顿酒席相待。

饮酒间,苗龙又问及出寺远来逃难之故。

林澹然潸然泪下道:“小僧不幸,受尽囗囗,屡经坎坷。

自从东魏与高丞相世子高澄结怨,削发为僧,走入中国挂锡,指望寻一个终身结果。

蒙圣恩敕为妙相寺副住持,不期撞着那凶徒正住持钟守净,贪财好色,不守释门戒行,以念佛拜忏为由,着做佛头的赵蜜嘴同谋,赚骗寺后邻人沈全浑家黎赛玉通奸,来往情热。

因俺责善,反生仇恨。

十月十五日,值圣驾临寺听讲涅-经,那厮乘隙暗进谗言,说俺毁谤朝廷,不守清戒,酗酒凶狂,私通东魏。

皇上信了,便要擒俺置于死地。

亏了行童来真潜通消息,俺只得乘夜而逃。

撞到鸡嘴镇李秀店中,李秀亦如苗兄一般认得面貌,说起昔日之情,抵死留住不放。

那时俺也昏债,失了计较,不合在他家藏躲了几日。

官司缉捕得紧,一日捱查数遍,到处张挂榜文,说拿得小僧献上者,官给赏银三百两。

店内有一酒生,贪利生心,待要首告,幸李秀识破,将那厮灌醉,放俺出门逃窜,昼伏夜行,受尽苦楚,致令惊动二位将军。

幸蒙不赐诛戮,复承厚款,感激不胜。”

苗龙离座大怒道:“有这等事1不杀这负义忘恩的孽畜,空做人间好汉!”薛志义道:“二弟且莫性急。

当今世上,直道原是难容的。

林住持只是太直了些,惹出这场奇祸。

知恩报恩仗义的事,除是豪杰才做得来。

这一班狗男女,人面兽心焉可以此望他?今日幸会林住持,且请住持为了山寨之主,缓缓用计剿除这厮。

不知住持允否?”

林澹然合掌道:“俺出家人,生死听天,随缘度日。

恩怨之间,宁人负俺,毋俺负人。

多蒙二位将军盛情,暂借一宿,明早拜辞,归于东魏,以终天年。”

薛志义道:“住持何出此言,既离虎窟,又入龙潭?自禁城到得敝山,已是万分之幸。

离这里到东魏,路程遥远,关隘阻隔;况住持名闻远近,圣旨画影图形,那一处不当心盘诘。

前去乃是河南地界,城市中人烟稠密,不比那深山僻路所在。

住持今要前去,若遭罗网,那时悔之晚矣。

还在小寨暂且安身,将图后计。”

林澹然道:“多承美意,本该尊命,但小僧久甘恬澹,最厌繁华,意欲归魏,寻一搭儿僻静山崖,结个茅庵,修焚念佛,以终天年,无心再恋尘俗。

设被擒获,是亦命也数也。”

苗龙道:“住持爷执意要去,小人亦不敢强。

但求宽住数日,另作商议。”

林澹然谢道:“若得如此,足见厚情。”

苗龙又问:“李秀哥哥近来生计何如?”

林澹然道:“颇为富足,尽是清闲。

小僧在他家藏避数日,那酒生要行出首,放俺奔逃,两下必成仇讼。

苗兄可念平昔一交一 契之情,乞着人打听消息,方知下落。”

薛志义道:“既是苗二弟相识,明日必须差人打探。”

苗龙道:“事不宜迟,明早即行。”

三人盘桓说话间,不觉星移斗转,野店鸡鸣。

林澹然道:“贱体困倦,望乞随便借宿。”

苗龙二人又劝了数杯,令喽-打叠床 铺,伏侍林澹然歇息。

有诗为证:

昨宵得脱虎狼窝,今朝稳卧中军帐。

不数古今豪侠流,绿林高义云霄上。

次日又排筵席款待。

傍晚时,林澹然辞谢要行,苗龙、薛志义苦苦相留,只得又住了一夜 。

次早侵晨起来相别,苗龙道:“小人有两桩心事,要留住持爷。

停当了,即便送行。”

林澹然道:“兄有甚事,望乞见教。”

苗龙道:“我这位薛大哥,武艺虽一精一,韬钤未谙,今欲拜在门下,求传授些兵法。

二者小人正要差人打听李大哥消息,如平安无事,却也放心;设或落难时,亦好同住持商议救他的门路,故此要屈留数日,方敢送别。”

林澹然道:“既为此二事相留,便往数日。

兄可差能事心腹之人,赍带银两,往建康去。

倘李季文有事,即可随便上下使用,以留性命,从容救他。

俺这里一面和薛君开讲兵法,待尊役回时告行。”

薛志义、苗龙二人一大喜。

随差两个一精一细会事的喽-,带了百余两白银,往京都打探消息去了。

三人在寨中讨论兵法,演一习一 武艺,酌酒高歌,谈今说古,不觉又早半月有余。

一日喽-回寨,禀覆道:“小人两个一路打听去,只见城市通衢,乡村户落,处处张挂榜文,图形画影,寻获林住持爷爷。

小人抄得榜文在此。”

苗龙接过,三人一同观看。

其榜文云:

某府某县某官,遵依枢密院行文,钦奉圣旨,为追剪奸僧,以杜国患

事:照得本朝在京妙相寺副住持林太空者,不守清规,通谋外国,将为城

社之奸,摇惑军民之志。

十月十五日,毁谤朝廷,抵触乘舆,反情已著,

不可姑留。

即欲拿问,明正典刑,不意知风逃窜。

今特遍行国内远近,

画影图形,疾速追拿。

不论军民人等,如有擒获者,该地方官给赏银三

百两,本官连升三级。

若窝藏在家,知情不报,故意纵逃者,不论贵贱,

一概处斩。

事同风火,顷刻毋违。

须至榜者。

右榜谕众通知。

年月日

结。

“沿路听人传说,李某被陈阿保首告窝藏林住持,本县拿去三拷六问,招成死罪。

现监在狱。

小的们到一江一 宁县中,认作李家的亲戚,凡一应衙门上下人等,并狱中禁子,俱各用银买求宽释,见了银子都已应允。

又用计见了李官人,他分付转谢住持爷和二位大王一爷 ,再三致意,得空便要越狱而走,也来入伙。

小人们特来回覆。”

三人听罢大喜,重赏喽-,设筵相庆。

当晚,林澹然起身作别,道:“将军韬略已一精一,贫僧在此,终不为了。”

薛志义道:“今日已暮,还乞草寨荒宿,明日决然送别。

但住持爷这条铜禅杖,似非凡物,出家人提此行路,动人疑忌。

何不留于敝寨,另奉宝剑护身,庶为稳便。”

林澹然道:“蒙谕良言,感戴无尽。

但此杖乃故人所赠,山僧朝暮不离,今在颠沛之中弃之,是背故人也。

生死与俱,岂忍轻弃。”

薛志义叹息道:“当今之世,面一交一 者多。

饮酒宴乐,情若同胞;利害相关,视如陌路。

此辈真犬彘耳,岂能如住持于患难之中,不忘故人也!”倍加敬服。

苗龙道:“我有一计在此,管教路中无阻。”

便令喽-砍一株斑竹来,截去头尾,打通了节,将钢杖藏于竹中,两头镶嵌坚固。

对林澹然道:“住持爷,此法何如?”

澹然道:“妙甚。

又可防身,又可挑行李,深感深感。”

众皆大喜,痛饮通宵。

次日,薛志义大排筵席,请林澹然饯别。

歌舞吹弹,二人殷勤相劝。

林澹然吃得酩酊,乘着酒兴,辞别要行。

薛志义亲手捧出白金一盘,赠为路费。

林澹然收了两锭,其余银子,赏与日前打探的喽。

苗龙、薛志义令喽-驼了竹禅杖,背上包裹,二人亲送下山数里。

林澹然再三请转,苗龙只得将竹杖包裹速与林澹然,三人洒泪而别。

不说薛志义、苗龙回寨,且说林澹然拽开脚步,取路望西进发,走了三十多里,酒却醒了。

远远见人烟揍集,屋舍相连,乃是个市镇去处。

此时正是早春天气,但见:

六街三市上,来来往往尽村民;门面店肆中,济济捱捱皆贸易。

有绫罗段铺,也有米麦油行,卖鱼卖肉闹嚷嚷,买菜买葱喧哄哄。

沽酒

楼前扶醉汉,秋千架上坐娇娃。

林澹然不敢行动,即闪入山坳里幽静所在躲避,直到夜静,方才走路。

一路夜行晓住,奔驰数夜,早到了武平地面。

此时日色将沉,林澹然心里暗想:“前去已是睢一陽一郡武津关口,此是紧要去处,惟恐盘诘难行。

过得此关,即是东魏地方,可脱网罗矣。”

行近大梁城门口,思量无计,只得大胆拽步前行。

忽见一个山东汉子,背着一搭裢毡货,在城门外出卖。

林澹然忽然自想:“除是恁般,方过去得。”

便取钱买了一个敞口大暖帽戴了,拽下檐来,遮着脸,取路进城。

行不数步,劈头一伙公人拦住去路,当先一人问道:“你这厮是何方人氏?那里住居?作何生理?快放下包裹杖子,待我查检,方放你过去。”

林澹然道:“在下姓张,排行第三,北平人氏。

因出外经商被盗,没了资本,欲到贵城合亲处借些银两,以作盘缠,何必盘诘?”

那人道:“我自不曾见做客的嘴边剃去一胡一 须,必是奸细。”

赶向前将林澹然暖帽劈头揪下,拍掌笑道:“饶你乖是鬼,难脱这场灾。

你这狡猾秃驴走得好,遮了头须遮不得口。”

叫众人动手,将绳索绑缚了这厮,再做道理。

可怜盖世英雄,撞入天罗地网。

一个公人劈手将竹杖抢去,向前一扑,几乎跌倒,把竹杖抛在地上,为头的那人慌忙扶住。

这公人摇头道:“好古怪!好利害杖子,如何竹有这般重,莫非是外夷出的?”

那人伸手取杖,也不能移动,用力两手提起,却有百余斤。

心下大骇道:“这条小小竹棍,就使是实心的,未必这等重得狠,必有缘故。”

便在腰边拔出短刀,劈开竹棍,里边露出铜禅杖来。

那人哈哈大笑道:“好奸滑的和尚,恁般做作,到我老爷手里,自然雪化见一尸一。”

令众公人鹰拿雁抓,将林澹然缚绑定了。

正是单丝不线,孤掌难鸣。

躬身道:“列位知俺是谁,将俺缚绑,却为甚事来?”

那为头的指着手喝道:“你这秃厮,兀自要强嘴。

为你受尽艰苦,用煞心机。

惭愧,也有今日见你的时节。

且讲大名于你听着:我乃一江一 宁县中驰名的缉捕使臣刁爷便是。

当日你这厮诽谤朝廷,潜地奔逃,我这一班一辈的人,为你不知受过多少限责,你却躲在卖酒的李秀家里快活。

那李秀被你拖累,拟成大罪,监禁狱中,你却又走了,教我脚底也赶穿。

谅你也飞不过关去,故先到这里,却好等着。

图形在此,这番走往那里去!”林澹然闭口无言。

刁应祥喝众人:“带这厮元帅府中监禁,待造下陷车,解到京师请货便了。”

众人拥着刁应祥,将林澹然解到元帅府来。

有诗为证:

千里驰驱策杖行,岂期窄路遇军兵。

早知今日风波险,何不山营且暂停。

当日那都督正升晚堂,审理军务,猛听门外擂鼓声急,把门将官进来禀道:“门外有一伙缉捕公人击鼓,因拿着一个和尚,口称朝廷重犯,要见老爷。

乞台旨。”

原来这都督姓杜,即令放进来。

刁应祥发付一伙公人门外俟候,自带林澹然随着把门官,径入跪下。

杜都督问刁应祥道:“你是何处缉捕人役,拿这和尚,擅入我军门击鼓?”

刁应样答道:“小人是建康一江一 宁县缉捕人员刁应祥,领本县公文,奉圣旨追捕犯法逃僧一名林太空。

一路追来,至此方才擒获。

本欲就解入京,一来要禀过老爷,方敢解去;二来这秃厮甚有勇力,路上搅有贼一党一 劫夺,乞老爷钧旨,赏一辆陷车,差军护送到京,庶无失误。”

杜都督道:“这和尚就是妙相寺副住持么?”

刁应样道:“正是此人。”

杜都督道:“日前连接两道旨意,都为这厮,因此遍处着人搜捉盘诘,不想今日你擒获得来。

这厮有什么器械行李么?”

刁应祥道:“止有禅杖一条,包裹一个,别无他物。”

杜都督教取进来,当厅检看,收入后堂。

令将士:“将林澹然松了绑,取一面铁叶长枷枷了,押入牢中监禁。

发付刁应祥一应人役,都在府门外相近去处歇息,待我审问情由,后然写表申奏,着军士护卫汝等入京。”

刁应祥声诺而退。

杜都督退入私衙,着虞候往狱中取林和尚,去了长枷进来。

林澹然跪下,杜都督道:“久闻人说京都妙相寺中副住持林和尚为人刚直,武艺高强,人人契慕,遍处传扬。

如今却为甚事,触忤朝廷,以致逃窜?汝可一一从实说来,毋得隐讳。”

林澹然满眼垂泪道:“僧人本欲隐迹逃名,不料反投罗网。

念贫僧原是东魏人氏,将门出身,姓林名时茂,在高丞相麾下为将,替国家东征西讨,屡立汗马功劳。

与高丞相世子高澄不睦,虑惹灾囗,愁无结果,因此削发为僧。”

遂把那入梁怎生遇着丘县尹,荐举为妙相寺副住持,怎生与正住持不睦,暗进谗言,激怒武帝,欲正典刑,又怎生逃躲,夜行昼伏,欲归东魏之事,备细说了一遍。

“岂知灾囗难脱,复被擒拿,送在老爷台前,伏乞大恩,原情鉴拔。

再造之德,重于山岳。”

杜都督又问道:“你既是东魏高欢部下将官,可知有一位杜旗牌么?”

林澹然道:“姓杜的将士也有,但不知贵表尊名。”

杜都督道:“单讳一个悦字的,绰号石将军。

如今年已高大,过于七旬,是我至亲。

可曾相识么?”

林澹然道:“有,有。

曾有一个杜悦,号为石将军,日前原在高爷麾下为旗牌官,失机当斩,是僧人一力救释,免死充军。

后来僧人云游入梁之时,又于沁州旅邸相会,因魏主降恩,得赦还乡。

相别之后,未知在否。”

社都督道:“你既与他旅邸相会,他曾有甚言语嘱付你入梁否?”

林澹然道:“彼时杜公曾和小僧说来,他有一子,在梁投托傅统制麾下,十年不知音耗,日夜萦怀。

待要入梁寻访,奈何年老难行,乃借酒肆中笔砚,写下家书一封,付小僧带来,倘得邂逅,转寄此信。

小僧一向羁留妙相寺中,欲访无由。

那一晚慌慌逃窜,匆忙之际,不知曾带得否,或者在包裹中,未可知也。”

杜都督即命取包裹付与澹然。

澹然打开检看,却在护书中,双手呈上。

杜都督接书,拆开看时,上写着:

父书付男成治知悉;自汝离家出外,家中事变多端。

我为你泪不曾干,终朝思念。

你母亲病伤去世,使我形孤影只,满目荒凉。

骨肉摧残,可叹可叹。

不期我运蹇时乖,失机当斩,自分今生与你永无见期,感得大恩人林爷一力申救,得全残喘。

此恩此德,重若丘山。

我今已老,无由补报,倘天不绝人,或有再得尽心之日,也不可知。

今因林老爷出家,法讳太空,别号澹然,云游中国,偶于旅邸相逢,草此数字,寄与你知。

倘得一会,须不要忘了林爷大德,当效犬马之报,不必说得。

你也须知父母养育之恩,十月怀耽,三年侞哺,推干就湿,容易得抚你成一人 ?你竟飘然出游,不思父母为你哭得肠断,望得眼穿,实是凄楚。

我今年近八旬,风中之烛,你若稍有人心见书即日一面,使我九泉之下,也得瞑目。

书不尽言,总宜知悉。

年月日书于沁州邸中,爷字再嘱。

杜都督看罢书,失惊站起身来,双手扶起道:“恩人,你何不早言?小侄获罪多矣。”

慌忙躬身行礼。

林澹然忙忙答礼道:“小僧是提督案下死犯,何故相敬若此?”

都督道:“恩人不知其详,且请坐了,细诉根由。”

这杜都督是谁?原来不是别人,乃东魏人氏,姓杜,名成治,就是杜悦的儿子。

自别父亲,走入中国,寻着娘舅总兵都统制傅恽,收在部下为书记。

因他能文会武,精通韬略,常随傅恽出征,屡获奇功,升为参谋。

又数年,傅恽阵亡,武帝见他无嗣,即敕杜成治袭封总兵都统制之职,统领傅恽大军。

钦赐武平城内盖造府第居住。

后伐齐有功,复升为帅府都督大元帅。

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假节钺,管辖十三州三十四县人马,镇守西北一带地方,先斩后奏,极有威权。

当下替林澹然换了衣服,宾主坐下,忙点茶汤。

林澹然不安,又谢道:“僧人何福,蒙都督如此厚待?”

杜成治道:“论恩人,乃是父执,这杜悦就是家尊。

小侄名成治,自幼不才,每好骑马试剑,颇通韬略,爱客重贤,以致家业凋零,只得远游梁国,投入家母舅傅统制麾下。

幸得皇天庇-,圣上洪恩,滥叨重位。

不想父罹军法,幸蒙吾师大恩救拔。

小侄屡屡差人打探家尊消息,十余年杳无音信,每每在心,今日方知端的。

此思此德,铭刺肺腑。

小侄真不肖之罪人也。”

言毕,泪如涌泉,悲不自胜。

有诗为证:

独怜父子各西东,犹喜逢恩患难中。

莫道蜉蝣真似寄,人生何处不相逢。

林澹然惊道:“却原来是令尊大人!小僧不知,惶悚无地。”

杜成治即命在后堂整酒饭相待。

林澹然道:“令尊大人与小僧相处数年,情同骨肉,后因问罪,两下暌违几载,后来又于客舍相逢。

今日偶然又会着都督,正为亘古奇闻,人间罕遇。”

杜成治道:“小侄幸逢老叔,但不知家尊何日相见?‘哀哀父母。

生我劬劳。

’小侄身享富贵,母死不得奔丧,父亲年迈,不能奉养,使飘零道涂,流离失所,小侄不孝之罪,实无可渲。”

说罢又哭。

林澹然功道:“都督今日身享万钟,位居极一品,显亲扬名,正是大孝处,何必悲苦?待后差人打探,必有相见之期。”

杜成治拭泪相谢,再坐吃酒。

林澹然辞酒道:“小僧不幸,遭此不赦之罪,蒙都督雅爱,心实不安。

小僧算来这场大祸决难回避,乞都督明早打发解京,了此孽冤,免致贻累。”

杜成治笑道:“老叔何出此言,小侄岂忘恩负义之辈?今日必当尽力救援,管取平安无事,送回东魏,聊表寸心。”

林澹然合掌道:“多承都督厚情,只怕贻累,反为不美。”

杜成治道:“不必介怀,且请放心宽饮几杯。”

林澹然谢了,又饮数杯,不觉大醉,就在侧房睡厂。

杜成治当夜和夫人蒋氏商议,要救林澹然一节。

夫人道:“君为督抚,统握大权,欲救一个和尚,有何难哉?如此如此救他便了。”

杜成治道:“夫人言之极当。”

事不宜迟,连夜差心腹干办到司狱司唤狱官来议事。

那狱官姓戚名锦,正在睡梦中,听得报杜爷呼唤,忙起来整冠束带,随着干办进私衙里来。

正是:

欲知心腹事,但听口中言。

毕竟杜都督与狱官有何话说,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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