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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 - 第37:及时雨会神行太保 黑旋风展浪里白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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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及时雨会神行太保 黑旋风展浪里白条

话说当时宋江别了差拨,出抄事房来,到点视厅上看时,见那节级掇条凳子坐在厅前,高声唱道:“那个是新配到囚徒?”

牌头指着宋江道:“这个便是。”

那节级便骂道:“你这黑矮杀才,倚仗谁的势,要不送常例钱来与我?”

宋江道:““人情一人情,在人情愿。”

你如何逼取人财?好小哉相!”两边看的人听了,倒捏两把汗。

那人一大怒,喝骂:“贼配军!安敢如此无礼,颠倒说我小哉!那兜驮的,与我背起来!且打这厮一百讯棍!”两边营里众人都是和宋江好的;见说要打他一哄都走了,只剩得那节级和宋江。

那人见众人都散了,肚里越怒,拿起讯棒,便奔来打宋江。

宋江说道:“节级你要打我,我得何罪?”

那人一大喝道:“你这贼配军,是我手里行货!轻咳嗽便是罪过!”宋江道:“便寻我失,也不到得该死。”

那人怒道:“你说不该死!我要结果你也不难,只似打杀一个苍蝇!”宋江冷笑道:“我因不送得常例钱便该死时,结识梁山泊吴学究却该怎地?”

那人听了这话,慌忙丢一了手中讯棍,便问道:“你说甚么?”

宋江道:“我自说那结识军师吴学究的,你问我怎地?那人慌了手脚,拖住宋江问道:“你正是谁?那里得这话来?”

宋江笑道:“小可便是山东郓城县宋江。”

那人听了,大惊,连忙作揖,说道: “原来兄长正是及时雨宋公明!”宋江道:“何足挂齿。”

那人便道:“兄长,此间不是说话处,未敢下拜。

同往城里叙怀,请兄长便行。”

宋江道:“孚,节级少待,容宋江锁了房门便来,”

宋江慌忙到房里取了吴用的书,自带了银两,出来锁上房门,分付牌头看管,便和那人离了牢城营里,奔入江州城里来,去一个临街酒肆中楼上坐下。

那人问道:“兄道:兄长何处见吴学究来?”

宋江怀中取出书来,递与那人。

那人拆开封皮,从头读了藏在袖内,起身望着宋江便拜。

宋江慌忙答礼,道:“适间言语冲撞,休怪。”

那人道:“小弟只听得说:“有个姓宋的发下牢城营里来。”

往常时,但是发来的配军,常例送银五两。

今番已经十数日,不见送来。

今日是个闲暇日头,因此下来取讨。

不想却是仁兄。

恰在营内,甚是言语冒渎了哥哥,万望恕罪!”宋江道:“差拨亦会常对小可说起大名。

宋江有心要拜识尊颜,却不知足下住处,又无因入城,特地只等尊兄下来,要与足下相会一面,以此耽误日久。

不是为这五两银子不拾得送来;只想尊兄必是自来,故意延挨。

今日幸得相见,以慰平生之愿。”

说话的,那人是谁?便是吴学究所荐的江州两院押牢节级戴院长戴宗。

那时,故宋时,金陵一路节级都称呼做“家长;”湖南一路节级都称呼做“院长。”

原来这戴院长有一等惊人的道术;但出路时,书飞报紧急军情事,把两个甲马拴在两只腿上,作起“神行法”来,一日能行五百里;把四个甲马拴在腿上,便一日能行八百里:因此,人都称做神行太保戴宗。

当下戴院长与宋公明说罢了来情去意。

戴宗,宋江,俱各大喜。

两个坐在阁子里,叫那卖酒的过来,安排酒果肴馔菜蔬来,就酒楼上两个饮。

宋江诉说一路上遇见许多好汉,众人相会的事务。

戴宗也倾心吐胆,把和这吴学究相交来往的事告诉了一遍。

两个正说到心腹相爱之处,饮得两三杯酒,只听楼下喧闹起来。

过卖连忙走入阁子来对戴宗说道:“这个人只除非是院长说得他下。

没奈何,烦院长去解拆则个。”

戴宗问道:“在楼下作闹的是谁?”

过卖道:“便是时常同院长走的那个唤做铁牛李大哥,在底下寻主人家借钱。”

戴宗笑道:“又是言在下面无礼。

我只道是甚么人。

-兄长少坐,我去叫了这厮上来。”

戴宗便起身下去;不多时,引着一个黑凛凛大汉上楼来。

宋江看见,了一惊,便问道:“院长,这大哥是小弟身边牢里一个小牢子,姓,李名逵。

祖贯是沂州,沂水县,百丈村人氏。

本身一个异名,唤做黑旋风李逵。

他乡中都叫他做李铁牛。

因为打死了人,逃走出来,虽遇赦宥,流落在此江州,不曾还乡。

为他酒性*不好,人多惧他。

能使两把板斧,又会拳棍。

见今在此牢里勾当。”

李逵一毛一着宋江问戴宗道:“哥哥,这黑汉子是谁?”

戴宗对宋江笑道:“押司,你看这恁么粗卤!全不识些体面!”李逵道:“我问大哥,怎地是粗卤?”

戴宗道:“兄弟,你便请问“这位官人是谁”便好。

你倒却说“这黑汉子是谁,”这不是粗卤却是甚么?我且与你说知:“这位仁兄便是闲常你要去投奔他的义士哥哥。”

李逵道:“莫不是山东及时雨黑宋江?”

戴宗喝道:“咄!你这厮敢如此犯上!直言叫唤,全不识些高低!兀自不快下拜,等几时!”李逵道:“若真个是宋公明,我便下拜;若是闲人,我却拜甚鸟!节级哥哥,不要赚我拜了,你却笑我!”宋江便道:“我正是山东黑宋江。”

李逵拍手叫道:“我那爷!你何不早说些个,也教铁牛欢喜!”扑翻身躯便拜。

宋江连忙答礼,说道:“壮士大哥请坐。”

戴宗道:“兄弟,你便来我身边坐了酒。”

李逵道: “不耐烦小盏,换个大碗来筛!”宋江便问道:“却大哥为何在楼下发怒?”

李逵道:“我有一锭大银,解了十两小银使用了,却问这主人家那借十两银子去赎那大银出来便还他,自要些使用。

叵耐这鸟主人不肯借与我!却待要和那放对,打得他家粉碎,却被大哥叫了我上来。”

宋江道:“共用十两银子去取?再要利钱么?”

李逵道:“利钱已有在这里了,只要十两本钱去讨。”

宋江听罢,便去身道取出一个十两银子,把与李逵,说道:“大哥,你将去赎来用度。

戴宗要阻当时,宋江已把出来了。

李逵接得银子,便道:“却是好也!两立哥哥只在这里等我一等。

赎了银子,便来送;就和宋哥哥去城外碗酒。”

宋江道: “且坐一坐,几碗了去。”

李逵道:“我去了便来。”

推开子,下楼去了。

戴宗道:“兄长休借这银与他便好。

却小弟正欲阻,兄长已把在他手里了。”

宋江道: “却是为何?”

戴宗道:“这厮虽是耿直,只是贪酒好赌。

他却几时有一锭大银解了!兄长他赚漏了这个银去他慌忙出门,必是去赌。

若还赢得时,便有得送来还哥哥;若是输了时,那讨这十两银来还兄长?戴宗面上须不好看。”

宋江笑道:“尊兄何必见外。

些须银子,何足挂齿。

由他去赌输了罢。

我看这人倒是个忠心直汉子。”

戴宗道:“这厮本事自有,只是心粗胆大不好。

在江州牢里,但醉了时,却不奈何罪人,只要打一般强的牢子。

我也被他连累得苦。

专一路见不平,好好强汉,以此江州满城人都怕他。”

宋江道:“俺们再饮两杯,却去城外闲一遭。”

戴宗道:“小弟也正忘了和兄长去看江景则个。”

宋江道:“小可也要看江州的景致。

如此最好。”

且不说两个再饮酒。

只说李逵得了这个银子,寻思道:“难得!宋江哥哥又不曾和我深交,便借我十两银子。

果然仗义疏财,名不虚传!如今来到这里,却恨我这几日赌输了,没一文做好汉他。

如今得他这十两银子,且将去赌一赌。

倘或赢得几贯钱来,请他一请,也好看。

......”

当时李逵快跑出城外小张乙赌房里来,便去场上,将这十两银子撇在地下,叫道:“把头钱过来我博!”那小张乙得知李逵从来赌直,便道:“大哥且歇。

这一博下来便是你博.”李逵道:“我要先赌这一博!”小张乙道:“你便傍猜也好.”李逵道:“我不傍猜!只要博这一博!五两银子做一注!”有一般赌的却待一博,被李逵劈手夺过头钱来,便叫道:“我博兀谁?”

小张乙道:“便博我五两银子。”

李逵叫一声“快!”地博一个“叉。”

小张乙便拿了银子过来。

李逵叫道“我的银子是十两!”小张乙道:“你再博我五两;“快,”便还还了你这锭银子。

李逵叫一声“快!”的又博个“叉。”

李逵道:“我这银子是别人的!”小张乙道:“遮莫是谁的也不济事了!你既输了,却说甚么?”

李逵道:“没奈何,且借我一借,明日便送来还你。”

小张乙道:“说甚么闲话!自古“赌钱场上无父子!”你明明地输了,如何倒来革争?”

李逵把布衫拽起在前面,口里喝道:“你们还我也不还?”

小张乙道:“李大哥,你闲常最赌得直,今日如何恁么没出豁?”

李逵也不答应他,便就地下掳了银子;又抢别人赌的十来两银子,都搂在布衫兜里,睁起双眼,就道:“老爷闲常赌直,今日权且不直一遍!”小张乙急待向前夺时,被李逵一指一交。

十二三个赌|博的一齐上,要夺那银子,被李逵指东打西,指南打北。

李逵把这夥人打得没地躲处,便出到门前。

把门的问道:“大哥,那里去?”

被李逵提在一边,一脚踢开了门,便走。

那夥人随后赶将出来,都只在门前叫道:“李大哥!你恁地没道理,都抢了我们众人的银子去!”只在门前叫喊,没一个敢近前来讨。

李逵正走之时,听得背后一人赶上来,扳住肩臂,喝道:“你这厮如何如何却抢掳别人财物?”

李逵口里应道:“干你鸟事!”回过脸来看时,却是戴宗,背后立着宋江。

李逵见了,惶恐满面,便道:“哥哥休怪!铁牛闲常只是赌直;今日不想输了哥哥银子,又没得些钱来相请哥哥,喉急了,时下做出这些不直来。”

宋江听了,大笑道:“贤弟,但要银子使用,只顾来问我讨。

今日既明明地输与他了,快把来还他。”

李逵只得从布衫兜里取出来,都递在宋江手里。

宋江便叫过小张乙前来。

都付与他。

小张乙接过来,说道:“二位官人在上,小人只拿了自己的。

这十两原银虽是李大哥两博输与小人,如今小人情愿不要他的,省得记了冤雠。”

宋江道: “你只顾将去,不要记怀。”

小张乙那里肯。

宋江便道:“他不曾打伤了你们么?”

小张乙道:“讨头的,拾钱的,和那把间的,都被他打倒在里面。”

宋江道: “既是恁的,就与他众人做将息钱。

兄弟自不敢来了,我自着他去。”

小张乙收了银子,拜谢了回去。

宋江道:“我们和李大哥三杯去。”

戴宗道:“前面靠江有那琵琶亭酒馆,是唐朝白乐天古迹。

我们去亭上酌三杯,就观江景则个。”

宋江道:“可于城中买些肴馔之物将去。”

戴宗道:“不用;如含那亭上有人在里面卖酒。”

宋江道:“恁地时,却好。”

当时三人便望琵琶亭上来。

到得亭子上看时,一边靠着浔陽江,一边是店主人家房屋。

琵琶亭上有十来副座头。

戴宗便拣一副干净座头,让宋江坐了头位,戴宗坐在对席,肩下便是李逵。

三个坐定,便叫酒保铺下菜蔬果品海鲜按酒之类。

酒保取过两樽“玉春”酒,此是江州有名的色*好酒,开了泥头。

李逵便道:“酒把大碗来筛,不耐烦小盏价!”戴宗喝道:“兄弟好村!你不畏做声,只顾酒便了!”宋江分付酒保道:“我两个面前放两只盏子。

这位大哥面前放个大碗。”

酒保应了下去,取只碗来放在李逵面前;一面筛酒,一面下肴馔。

李逵笑道:“真个好个宋哥哥!人说不差了!便知做兄弟的性*格。

结拜得这位哥哥也不枉了!”酒保斟酒,连筛了五七遍。

宋江因见了这两人,心中欢喜,了几杯,忽然心里想要鱼辣汤,便问戴宗道:“这里有好鲜鱼么?”

戴宗笑道:“兄长,你不见满江都是渔船?此间正是鱼米之乡,如何没有鲜鱼。”

宋江道:“得些辣鱼汤醒酒最好。”

戴宗便唤酒保,教造三分加辣点红白鱼汤来。

顷刻造了汤来。

宋江看见,道:““美食不如美器。

虽是个酒肆之中,端的好整济器皿!”拿起筋来,相劝戴宗,李逵,自也了些鱼,呷几口汤汁。

李逵并不使筋,便把手去碗里捞起鱼来,和骨头都嚼了。

宋江一头忍笑不住,呷了两口汁,便放下筋不了。

戴宗道:“兄长,一定这鱼腌了,不中仁兄。”

宋江道:“便是不才酒后只爱口鲜鱼汤,这个鱼真是不甚好。”

戴宗应道:“便是小弟也不得;是腌的,不中。”

李逵嚼了自碗里鱼便道:“两位哥哥都不,我替你们了。”

便伸手去宋江碗里捞将过来了,又去戴宗碗里也捞过来了,滴滴点点,淋一桌子汁水。

宋江见李逵把三碗鱼汤和骨头都嚼了,便叫酒保来,分付道:“我这大哥想肚。

你可去大块肉切二斤来与他,少刻一发算钱还你。”

酒保道:“小人这只卖羊肉,却没牛肉。

要肥羊尽有。”

李逵听了,便把鱼汁劈脸泼将去,淋那酒保一身。

戴宗喝道:“你又做甚么!”李逵应道:“叵耐这厮无礼,欺负我只牛肉,不卖羊肉与我!”,酒保道:“小人问一声,也不多话。”

宋江道: “你去只顾切来,我自还钱。

酒保忍气吞声,去切了三斤羊肉,做一盘将来放桌子上。

李逵见了,也不便问,大把价来顾;捻指间,把这三斤羊肉都了。

宋江看了道:“壮哉!真好汉也!李逵道:“这宋大哥便知我的鸟意!肉不强似鱼?”

戴宗叫酒保来问道:“却鱼汤,家生甚是整齐,鱼却腌了不中;别有甚好鲜鱼时,另造些辣汤来,与我这位官人醒酒。”

酒保笑道:“不敢瞒院长说,这鱼端的是昨晚的。

今日的活鱼还在船内,等鱼牙主人不来,未曾敢卖动,因此未有好鲜鱼。”

李逵跳起来道:“我自去讨两尾活鱼来与哥哥!”戴宗道:“你休去!只央酒保去拿回几尾来便了。”

李逵道:“船上打鱼的不敢不与我。

直得甚么!”戴宗拦当不住,李逵一直去了。

戴宗对宋江说道:“兄长休怪。

小弟引这人来相会,全没些个体面,羞辱杀人!”宋江道:“他生性*是恁的,如何教他改得?我倒敬他真实不假。”

两个自在琵亭上笑语说话取乐。

却说李逵走到江边看时,见那渔船一字排着,约有*十只,都缆系在绿杨树下;船上渔人,有斜枕着船梢睡的,有在船头上结网的,也有在水里洗浴的。

此时正是五月半天气,一轮红日将及沉西,不见主人来开舱卖鱼。

李逵走到船边,喝一声道:“你们船上活鱼,把两尾来与我!”那渔人应道:“我们等不见渔牙主人来,不敢开舱。

你看那行贩都在岸上坐地。”

李逵道:“等甚么鸟主人!先把两尾鱼来与我!”那渔人又答道:“纸也未曾烧,如何政开舱!那里先拿鱼与你?”

李逵见他众人不肯拿鱼,便跳上一只船去。

渔人那里拦当得住李逵不省得船上的事,只顾便把竹篾来拔。

渔人在岸上,只叫得“罢了!”李逵伸手去板底下一绞摸时,那里有一个鱼在里面。

原枇那大江里鱼船,船尾开半截大孔放江水出入,养着活鱼;却把竹笆篾拦住,以此船舱里活水往来,养放活鱼,因此,江州有好鲜鱼。

这李逵不省得,倒先把竹笆篾提起了,将那一舱活鱼都走了。

李逵又跳过那边船上去拔那竹篾。

那七八十渔人都奔上船,把竹篙来打李逵。

李逵大怒,焦躁起来,便脱一下布衫,里面单系着一条基子布手巾儿;见那乱竹篙打来,两只手一架,早抢了五六条在手里,一似扭葱,般都扭断了。

渔人看见,尽一惊,却都去解了缆,把船撑开去了。

李逵忿怒,赤条条地,拿了截折竹篙,上岸来赶打,行贩都乱纷纷地挑了担走。

正热闹里,只见一个人从小路里走出来。

众人看,叫道:“主人来了!这黑大汉在此抢鱼,都赶散了渔船!”那人道:“甚么黑大汉,敢如此无礼?”

众人把手指道: “搅乱老爷的道路!”李逵看那人时,六尺五六身材,三十二三年纪,三柳掩口黑髯;头上里顶青纱万字巾,掩映着穿心红一点须儿,上穿一领白布衫,腰系一条绢搭膊,下面青白袅脚多耳麻鞋,手里提条行秤。

那人正来卖鱼,见了李逵在那里横七竖八打人便把秤递与行贩接了,赶上前来,大喝道:“你这厮要打谁?”

李逵不回话,轮过竹篙,却望那人便打。

那人抢入去,早夺了竹篙。

李逵便一把揪住那人头发。

那人便奔他下三面,要跌李逵,怎敌得李逵的牛般气力,直抢将开去,不能彀拢身。

那人便望肋下擢得几拳。

李逵那里着在意里。

那人又飞起脚来踢,被李逵直把头按将下去,提起铁般大小拳头,去那人脊梁上擂鼓也似打。

那人怎生挣扎。

李逵正打哩,一个人在衲后劈腰抱住,一个人便来帮住手,喝道:“使不得!使不得!”待李逵回头看时,却是宋江,戴宗。

李逵便放了手。

那人略得脱身,一道烟走了。

戴宗埋冤李逵说:“我教你休来讨鱼,又在这里和人打!倘或一拳打死了人,你不去偿命坐牢?”

李逵应道:“你怕我连累你?我自死了一个,我自去承当!”宋江便道:“兄弟,休要论口,拿了布衫,且去酒。”

李逵向那柳树根头拾起布衫,搭在肥膊上,跟了宋江,戴宗便走,行不得十数步,只听得背后有人叫骂道:“黑杀才!今番要和你见个输嬴!”李逵回转头来看时,便是那人脱得赤条条地,匾扎起一条水棍儿,露出一身雪练也似白肉;头上除了巾帻,显出那个穿心一点红俏须儿来;在江边,独自一个把竹篙撑着一只渔船,赶将来,口里大骂道:“千刀万剐的黑杀才!老爷怕你的不算好汉!走的不是汉子!”李逵听了大怒,吼了一声,撇了布衫,抢转身来。

那人便把船略拢来凑在岸边,一手把竹篙点定了船,口里大骂着。

李逵也骂道:“好汉便上岸来!”那人把竹篙去李逵腿上便搠;撩一拨得李逵火起,托地跳在船上。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只要诱得李逵上船,便把竹篙望岸边一点,只脚一蹬,那只渔船,箭也似投江心里去了。

李逵虽然也识得水,苦不甚高,当时慌了手脚。

那人更不叫骂,撇了竹篙,叫一声“你来!今番和你定要见个输嬴!”便把李逵搭膊拿住,口里说道:“且不和你打,先教你些水!”两只脚把船只一晃,船底朝天,英雄落水两个好汉扑通地都翻筋斗撞下江里去。

宋江,戴宗,急赶至岸边,那只船已翻在江里。

两个只在岸上叫苦。

江岸边早拥上三五百人在柳-阴-底下看;都道:“这黑大汉今番却着道儿!便挣扎得性*命.也了一肚皮水!”宋江,戴宗,在岸边看时,只见江面开处,那人把李逵提将起来,又淹将下去;两个正在江心里面,清波碧浪中间;一个显浑身黑肉,一个露遍体霜肤;两个打做一一团一,绞做一块。

江岸上那三五百人没一个不喝采。

当时宋江戴宗,看见李逵被那人在水里揪住,浸得眼白,又提起来,又纳下去,老大亏,便叫戴宗央人去救。

戴宗问众人道:“这白大汉是谁?”

有认得的说道:“这个好汉便是本处卖鱼主人,唤做张顺。”

宋江听得,猛省道:“莫不是绰号浪里白条的张顺?”

众人道:“正是,正是”宋江对戴宗说道:“我有他哥哥张棋的家书在营里。”

戴宗听了,便向岸边高叫道:“张二哥不要动手!有你令兄张横家书在此!这黑大汉是俺们兄弟,你且饶了他,上岸来说话!”张顺在江心里,见是戴宗叫他,却时常认得,便放了李逵,赴剽岸边,爬上岸来,看着戴宗,唱个喏,道:“院长,休怪小人无礼。”

戴宗道:“足下可看我面,且去救了我这兄弟上来,却教你相会一个人。”

张顺再跳下水里,赴将开去。

李逵正在江里探头探脑假挣扎赴水。

张顺早赴到分际,带住了李逵一只手,自把两条腿踏着水浪,如行平地;那水不过他肚皮,淹着脐下;摆了一只手,直托李逵上岸来。

江边的人个个喝采。

宋江看得呆了半晌。

张顺,李逵,都到岸上。

李逵喘做一一团一,口里只吐白水。

戴宗道:“且都请你们到琵琶亭上说话。”

张顺讨了布衫穿着,李逵也穿了布衫。

四个人再到琵琶亭上来。

戴宗便对张顺道:“二哥,你认得我么?”

张顺道:“小人自识得院长,只是无缘不曾拜会。”

戴宗指着李逵问张顺道:“足下日常曾认得他么?今日倒冲撞了你。”

张顺道:“小人如何不认得李大哥,只是不曾交手。”

李逵道:“你也淹得我彀了!”张顺道:“你也打得我好了!”戴宗道:“你两个今番做个至交的弟兄。

常言道: “不打不成相识。”

”李逵道:“你路上休撞着我!”张顺道:“我只在水里等你便了!”四人都笑起来。

大家唱个无礼喏。

戴宗指着宋江对张顺道:“二哥,你曾认得这位兄长么?”

张顺看了道:“小人却不认得。

这里亦不曾见。”

李逵跳起身来道:“这哥哥便是黑宋江!”张顺道:“莫非是山东及时雨郓城宋押司?”

戴宗道:“正是公明哥哥。”

张顺纳头便拜道:“久闻大名,不想今日得会!多听的江湖上来往的人说兄长清德,扶危济困,使义疏财。”

宋江答道:“量小可何足道哉。

前日来时,揭陽岭下混江龙李俊家里住了几日;后在浔陽江,因穆弘相会,得遇令兄张横,修了一封家书,寄来与足下,放在营内,不曾带得来。

今日便和戴院长并李大哥来这里琵琶亭二杯,就观江景。

宋江偶然酒后量些鲜鱼汤醒酒,怎当得他定要来讨鱼。

我两个阻他不住,只听得江边发喊热闹;叫酒保看时,说道是黑大汉和人打。

我两个急急走来劝解,不想却与壮士相会。

今日宋江朝得遇三位豪杰,岂非天幸!且请同坐,再酌三杯。”

再唤酒保重整杯盘,再备肴馔。

张顺道:“既然哥哥要好鲜鱼,兄弟去取几尾来,”宋江道:“最好。”

李逵道:“我和你去讨。”

戴宗喝道:“来了!你还得水不快活?”

张顺笑将起来,绾了李逵手,说道:“我今番和你去讨鱼,看别人怎地。”

两个下琵琶亭来。

到得江边,张顺略哨一声,只见江上渔船都撑拢来到岸边,张顺问道:“那个船里有金色*鲤鱼?”

只见这个应道:“我船上来!”那个应道:“我船里有!”一霎时,却凑拢十数尾金色*鲤鱼来。

张顺选了四尾大的,折柳条穿了,先教李逵将来亭上整理。

张顺自点了行贩,分付了小牙子把秤卖鱼;张顺却自来琵琶亭上陪侍宋江。

宋江谢道:“何须许多?但赐一尾彀了。”

张顺答道: “些小微物,何足挂齿。

兄长食不时,将回行馆做下饭。”

两个序齿坐了。

李逵道自家年长,坐了第三位。

张顺坐第四位。

再叫酒保讨两樽“玉春”上色*酒来,并些海鲜晏酒果品之类。

张顺分付酒保把一尾鱼做辣汤;用酒蒸一尾,叫酒保切。

四人饮酒中间,各叙胸中之事。

正说得入耳,只见一个女娘,年方二八,穿一身纱衣,来到跟前,深深的道了四个万福,顿开喉音便唱。

李逵正待要卖弄胸中许多豪杰事务,却被他唱起来一搅,三个且都听唱,打断了他的话头。

李逵怒从心起,跳起身来,把两个指头去那女娘额上一点。

那女娘大叫一声,蓦然倒地。

众人近前看时,只见那女娘桃腮似土,檀口无言。

那酒店主人一发向前拦住四人,要去经官告理。

正是:怜香惜玉无情绪,煮鹤焚琴惹是非。

毕竟宋江等四人在酒店里怎地脱身,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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