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书
列传第四十 狄郝硃
狄仁杰,字怀英,并州太原人。
为儿时,门人有被害者,吏就诘,众争辨对,仁杰诵书不置,吏让之,答曰:“黄卷中方与圣贤对,何暇偶俗吏语耶?”
举明经,调汴州参军。
为吏诬诉,黜陟使阎立本召讯,异其才,谢曰:“仲尼称观过知仁,君可谓沧海遗珠矣。”
荐授并州法曹参军。
亲在河一陽一,仁杰登太行山,反顾,见白云孤飞,谓左右曰:“吾亲舍其下。”
瞻怅久之,云移乃得去。
同府参军郑崇质母老且疾,当使绝域。
仁杰谓曰:“君可贻亲万里忧乎?”
诣长史兰仁基请代行。
仁基咨美其谊,时方与司马李孝廉不平,相敕曰:“吾等可少愧矣!”则相待如初,每曰:“狄公之贤,北斗以南,一人而已。”
稍迁大理丞,岁中断久狱万七千人,时称平恕。
左威卫大将军权善才、右监门中郎将范怀义坐误斧昭陵柏,罪当免,高宗诏诛之。
仁杰奏不应死,帝怒曰:“是使我为不孝子,必杀之。”
仁杰曰:“汉有盗高庙玉环,文帝欲当之族,张释之廷诤曰:‘假令取长陵一抔土,何以加其法?’於是罪止弃市。
陛下之法在象魏,固有差等。
犯不至死而致之死,何哉?今误伐一柏,杀二臣,后世谓陛下为何如主?”
帝意解,遂免死。
数日,授侍御史。
左司郎中王本立怙一宠一自肆,仁杰劾奏其恶,有诏原之。
仁杰曰:“朝廷借乏贤,如本立者不鲜。
陛下惜有罪,亏成法,奈何?臣愿先斥,为群臣戒。”
本立抵罪。
繇是朝廷肃然。
使岐州,亡卒数百剽行人,道不通。
官捕系盗一党一穷讯,而余曹纷纷不能制。
仁杰曰:“是其计穷,且为患。”
乃明开首原格,出系者,禀而纵之,使相晓,皆自缚归。
帝叹其达权宜。
迁度支郎中。
帝幸汾一陽一宫,为知顿使。
并州长史李冲玄以道出石女祠,俗言盛服过者,致风雷之变,更发卒数万改驰道。
仁杰曰:“天子之行,风伯清尘,雨师洒道,何石女避邪?”
止其役。
帝壮之,曰:“真丈夫哉!”出为宁州刺史,抚和戎落,得其欢心,郡人勒碑以颂。
入拜冬官侍郎、持节江南巡抚使。
吴、楚俗多一婬一祠,仁杰一禁止,凡毁千七百房,止留夏禹、吴太伯、季札、伍员四祠而已。
转文昌右丞,出豫州刺史。
时越王兵败,支一党一余二千人论死。
仁杰释其械,密疏曰:“臣欲有所陈,似为逆人申理;不言,且累陛下钦恤意。
表成复毁,自不能定。
然此皆非本恶,诖误至此。”
有诏悉谪戍边。
囚出宁州,父老迎劳曰:“狄使君活汝耶!”因相与哭碑下。
囚斋三日乃去。
至流所,亦为立碑。
初,宰相张光辅讨越王。
军中恃功,多暴索,仁杰拒之。
光辅怒曰:“州将轻元帅邪?”
仁杰曰:“乱河南者一越王,公董士三十万以平乱,纵使暴横,使无辜之人咸坠涂炭,是一越王死,百越王生也。
且王师之至,民归顺以万计,自缒而下,四面成蹊。
奈何纵邀赏之人杀降以为功,冤痛彻天?如得上方斩马剑加君颈,虽死不恨!”光辅还,奏仁杰不逊,左授复州刺史。
徙洛州司马。
天授二年,以地官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
武后谓曰:“卿在汝南有善政,然有谮卿者,欲知之乎?”
谢曰:“陛下以为过,臣当改之;以为无过,臣之幸也。
谮者乃不愿知。”
后叹其长者。
时太学生谒急,后亦报可。
仁杰曰:“人君惟生杀一柄一不以假人,至簿书期会,宜责有司。
尚书省决事,左、右丞不句杖,左、右丞相不判徒,况天子乎?学徒取版,丞、簿职耳,若为报可,则胄子数千,凡几诏耶?为定令示之而已。”
后纳其言。
会为来俊臣所构,捕送制狱。
于时,讯反者一问即臣,听减死。
俊臣引仁杰置对,答曰:“有周革命,我乃唐臣,反固实。”
俊臣乃挺系。
其属王德寿以情谓曰:“我意求少迁,公为我引杨执柔为一党一,公且免死。”
仁杰叹曰;“皇天后土,使仁杰为此乎!”即以首触柱,血流沫面。
德寿惧而谢。
守者浸弛,即丐笔书帛,置褚衣中,好谓吏曰;“方暑,请付家彻絮。”
仁杰子光远得书上变,后遣使案视。
俊臣命仁杰冠带见使者,私令德寿作谢死表,附使以闻。
后乃召见仁杰,谓曰:“承反何耶?”
对曰:“不承反,死笞掠矣。”
示其表,曰:“无之。”
后知代署,因免死。
武承嗣屡请诛之,后曰:“命已行,不可返。”
时同被诬者凤阁侍郎任知古等七族悉得贷。
御史霍献可以首叩殿陛苦争,欲必杀仁杰等,乃贬仁杰彭泽令,邑人为置生祠。
万岁通天中,契丹陷冀州,河北震动,擢仁杰为魏州刺史。
前刺史惧贼至,驱民保城,修守具。
仁杰至,曰:“贼在远,何自疲民?万一虏来,吾自办之,何预若辈?”
悉纵就田。
虏闻,亦引去,民一爱一仰之,复为立祠。
俄转幽州都督,赐紫袍、龟带,后自制金字十二於袍,以旌其忠。
召拜鸾台侍郎,复同凤阁鸾台平章事。
时发兵戍疏勒四镇,百姓怨苦。
仁杰谏曰:
天生四夷,皆在先王封域之外。
东距沧海,西隔流沙,北横大漠,南阻五岭,天所以限中外也。
自典籍所纪,声教所暨,三代不能至者,国家既已兼之。
诗人矜薄伐於太原,化行於江、汉,前代之遐裔,而我之域中,过夏、商远矣。
今乃用武荒外,邀功绝域,竭府库之实,以争硗确不一毛一之地,得其人不足以增赋,获其土不可以耕织。
苟求冠带远夷,不务固本安人,此秦皇、汉武之所行也。
传曰:“与覆车同轨者未尝安。”
此言虽小,可以喻大。
臣伏见国家师旅岁出,调度之费狃以浸广,右戍四镇,左屯安东,杼轴空匮,转输不绝,行役既久,怨旷者多。
上不是恤,则政不行;政不行,则害气作;害气作,则虫螟生,水旱起矣。
方今关东荐饥,蜀汉流亡,江、淮而南,赋敛不息。
人不复本,则相率为盗,本根一摇,忧患非浅。
所以然者,皆贪功方外,耗竭中国也。
昔汉元帝纳贾捐之之谋而罢珠崖,宣帝用魏相之策而弃车师田。
贞观中,克平九姓,册拜李思摩为可汗,使统诸部,夷狄叛则伐,降则抚,得推亡固存之义,无远戍劳人之役。
今阿史那斛瑟罗,皆一陰一山贵种,代雄沙漠,若委之四镇,以统诸蕃,建为可汗,遣御寇患,则国家有继绝之美,无转输之苦。
损四镇,肥中国,罢安东,实辽西,省军费於远方,并甲兵於要塞,恒、代之镇重,而边州之备丰矣。
且王者外宁,容有内危。
陛下姑敕边兵谨守备,以逸待劳,则战士力倍;以主御客,则我得其便;坚壁清野,寇无所得。
自然深入有颠踬之虑,浅入无虏获之益。
不数年,二虏不讨而服矣。
又请废安东,复高姓为君长,省江南转饷以息民,不见纳。
张易之尝从容问自安计,仁杰曰:“惟劝迎庐陵王可以免祸。”
会后欲以武三思为太子,以问宰相,众莫敢对。
仁杰曰:“臣观天人未厌唐德。
比匈奴犯边,陛下使梁王三思募勇士於市,逾月不及千人。
庐陵王代之,不浃日,辄五万。
今欲继统,非庐陵王莫可。”
后怒,罢议。
久之,召谓曰:“朕数梦双陆不胜,何也?”
於是,仁杰与王方庆俱在,二人同辞对曰:“双陆不胜,无子也。
天其意者以儆陛下乎!且太子,天下本,本一摇,天下危矣。
文皇帝身蹈锋镝,勤劳而有天下,传之子孙。
先帝寝疾,诏陛下监国。
陛下掩神器而取之,十有余年,又欲以三思为后。
且姑侄与母子孰亲?陛下立庐陵王,则千秋万岁后常享宗庙;三思立,庙不祔姑。”
后感悟,即日遣徐彦伯迎庐陵王於房州。
王至,后匿王帐中,召见仁杰语庐陵事。
仁杰敷请切至,涕下不能止。
后乃使王出,曰:“还尔太子!”仁杰降拜顿首,曰:“太子归,未有知者,人言纷纷,何所信?”
后然之。
更令太子舍龙门。
具礼迎还,中外大悦。
初,吉顼、李昭德数请还太子,而后意不回,唯仁杰每以母子天一性一为言,后虽忮忍,不能无感,故卒复唐嗣。
寻拜纳言,兼右肃政御史大夫。
突厥入赵、定,杀掠甚众,诏仁杰为河北道行军元帅,假以便宜。
突厥尽杀所得男一女万计,由五回道去,仁杰追不能逮。
更拜河北安一抚大使。
时民多胁从於贼,贼已去,惧诛,逃匿。
仁杰上疏曰:“议者以为虏入寇,始明人之逆顺,或迫胁,或愿从,或受伪官,或为招慰。
诚以山东之人重气,一往死不为悔。
比缘军兴,调发烦重,伤破家产,剔屋卖田,人不为售。
又官吏侵渔,州县科役,督趣鞭笞,情危事迫,不循礼义,投迹犬羊,以图赊死,此君子所愧,而小人之常。
民犹水也,壅则为渊,疏则为川,通塞随流,岂有常一性一。
昔董卓之乱,神器播越,卓已诛禽,部曲无赦,故事穷变生,流毒京室。
此由恩不溥洽,失在机先。
今负罪之伍,潜窜山泽,赦之则出,不赦则狂。
山东群盗,缘兹聚结。
故臣以为边鄙暂警不足忧,中土不宁可为虑也。
夫持大国者不可以小治,事广者不可以细分。
人主所务,弗检常法。
愿曲赦河北,一不问罪。”
诏可。
还,除内史。
后幸三一陽一宫,王公皆从,独赐仁杰第一区,眷礼卓异,时无辈者。
是时李楷固、骆务整讨契丹,克之,献俘含枢殿,后大悦。
二人者,本契丹李尽忠部将,尽忠入寇,楷固等数挫王师,后降,有司请论如法。
仁杰称其骁勇可任,若贷死,必感恩纳节,可以责功。
至是凯旋,后举酒属仁杰,赏其知人。
授楷固左玉钤卫大将军、燕国公,赐姓武;务整右武威卫将军。
后将造浮屠大像,度费数百万,官不能足,更诏天下僧日施一钱助之。
仁杰谏曰:“工不役鬼,必在役人;物不天降,终由地出。
不损百姓,且将何求?今边垂未宁,宜宽征镇之傜,省不急之务。
就令顾作,以济穷人,既失农时,是为弃本。
且无官助,理不得成。
既费官财,又竭人力,一方有难,何以救之?”
后由是罢役。
圣历三年卒,年七十一。
赠文昌右相,谥曰文惠。
仁杰所荐进,若张柬之、桓彦范、敬晖、姚崇等,皆为中兴名臣。
始居母丧,有白鹊驯扰之祥。
中宗即位,追赠司空。
睿宗又封梁国公。
子光嗣、景晖。
光嗣,圣历初,为司府丞。
武后诏宰相各举尚书郎一人,仁杰荐光嗣,由是拜地官员外郎,以称职闻。
后曰:“祁奚内举,果得人。”
历淄、许、贝三州刺史。
母丧,夺为太府少卿,固让,睿宗嘉其诚,许之。
累迁扬州长史,以罪贬歙州别驾,卒。
景晖,官魏州司功参军,贪暴为虐,民苦之,因共毁其父生祠,不复奉。
至元和中,田弘正镇魏博,始奏葺之,血食不绝。
族孙兼谟。
兼谟字汝谐,及进士第。
辟襄一陽一使府,刚正有祖风。
令狐楚执政,荐授左拾遗,数上书言事。
历刑部郎中、蕲邓郑三州刺史。
岁旱饥,发粟赈济,民人不流徙。
改苏州,以治最,擢给事中。
左藏史盗度支缣帛,文宗以经赦诏勿治,兼谟封还诏书,帝问之,对曰:“典史犯赃,不可免。”
帝曰:“朕已赦其长官,吏亦宜宥,与其失信,宁失罪人。”
既而曰:“后或事有不可,勿以还诏为惮。”
迁御史中丞。
帝曰:“御史台朝廷纲纪,一台正,则朝廷治,朝廷正,则天下治。
畏忌顾望,则职业废矣。
卿,梁公后,当嗣家声,不可不慎。”
兼谟顿首谢。
江西观察使吴士矩加给其军,擅用上供钱数十万。
兼谟劾奏:“观察使为陛下守土,宣国诏条,知临戎赏士,州有定数,而与夺由己,贻弊一方,为诸道觖望,请付有司治罪。”
士矩繇是贬蔡州别驾。
历兵部侍郎、河东节度使。
还为尚书左丞。
武宗子岘封益王,命兼谟为傅。
俄领天平节度使,辞疾,以秘书监归洛一陽一,迁东都留守,卒。
郝处俊,安州安陆人。
父相贵,因隋乱,与妇翁许绍据峡州,归国,拜滁州刺史,封甑山县公。
处俊唉十岁而孤,故吏归千缣赗之,已能让不受。
及长,好学,嗜《汉书》,崖略暗诵。
贞观中,第进士,解褐著作佐郎,袭父爵。
兄弟友睦,事诸舅谨甚。
再转滕王友,耻为王府属,弃官去。
久之,召拜太子司议郎,累迁吏部侍郎。
高丽叛,诏李勣为浿江道大总管,处俊氨之。
师入虏境,未阵,贼遽至,举军危骇。
处俊方据胡一床一,体胖,安餐乾Я不顾,密畀料一精一锐击之,虏却,众壮其谋。
入拜东台侍郎。
时浮屠卢伽逸多治丹,曰:“可以续年。”
高宗欲遂饵之,处俊谏曰:“脩短固有命,异方之剂,安得轻服哉?昔先帝诏浮屠那罗迩娑寐案其方书为秘剂,取灵怪石,历岁乃能就。
先帝饵之,俄而大渐,上医不知所为。
群臣请显戮其人,议者以为取笑夷狄,故法不得行。
前鉴不远,惟陛下深察。”
帝纳其言,第拜卢伽逸多为怀化大将军,进处俊同东西台三品。
咸亨初,幸东都,皇太子监国,诸宰相皆留,而处俊独从。
帝尝曰:“王者无外,何为守御?而重门击柝,庸待不虞邪?我尝疑秦法为宽,荆轲匹夫耳,匕首窃发,群臣皆荷戟侍,莫敢拒,岂非习慢使然?”
处俊对曰:“此乃法急耳。
秦法,辄升殿者,夷三族。
人皆惧族,安有敢拒邪?魏曹一操一著令曰;‘京城有变,九卿各守其府。
’后严才乱,与徒数十人攻左掖门,一操一登铜爵台望之,无敢救者。
时王脩为奉常,闻变,召车骑未至,领官属步至宫门。
一操一曰;‘彼来者,必王脩乎!’此由脩察变识几,故冒法赴难。
向若拘常,则遂成祸矣。
故王者设法不可急,亦不可慢。
《诗》曰‘不懈于位,人之攸塈’,仁也;‘式遏寇虐,无俾作慝’,刑也。
《书》曰‘高明柔克,沈潜刚克’,中道也。”
帝曰:“善。”
转中书侍郎,监脩国史。
初,显庆中,令狐德棻、刘胤之撰国史,其后许敬宗复加绪次。
帝恨敬宗所纪失实,更命宰相刊正,且曰:“朕昔从幸未央宫,辟仗既过,有横刀伏草中者,先帝敛辔却,谓朕曰;‘事发,当死者数十人,汝可命出之。
’史臣惟叙此为实。”
处俊曰:“先帝仁恩溥博,类非一。
臣之弟处杰被择供奉,时有三卫误拂御衣者,惧甚。
先帝曰:‘左右无御史,我不汝罪。
’”帝曰:“此史臣应载。”
处俊乃表左史李仁实欲删整伪辞,会仁实死而止。
上元初,帝观酺翔鸾阁,时赤县与太常音技分东西朋,帝诏雍王贤主东,周王显主西,因以角胜,处俊曰:“礼所以示童子无诳者,恐其欺诈之心生也。
二王春秋少,意一操一未定,乃公朋造一党一使相夸,彼俳儿优子,言辞无度,争负胜,相讥诮,非所以导仁义,示雍和也。”
帝遽止,叹曰:“处俊远识,非众臣所逮。”
迁中书令,兼太子宾客,检校兵部尚书。
帝多疾,欲逊位武后,处俊谏曰:“天子治一陽一道,后治一陰一德,然则帝与后犹日之与月,一陽一之与一陰一,各有所主,不相夺也。
若失其序,上谪见于天,下降灾诸人。
昔魏文帝著令,帝崩,不许皇后临朝。
今陛下奈何欲身传位天后乎?天下者,高祖、太宗之天下,非陛下之天下,正应谨守宗庙,传之子孙,不宜持国与人,以丧厥家。”
中书侍郎李义琰曰:“处俊言可从,惟陛下不疑。”
事遂沮。
又兼太子左庶子,拜侍中,罢为太子少保。
开耀元年卒,年七十五。
赠开府仪同三司、荆州大都督。
帝哀叹其忠,举哀光顺门,祭以少牢,赙绢布八百段、米粟八百石,诏百官赴哭,官庀葬事。
子北叟固辞,未听。
裴炎为白帝曰:“处俊阽死,诿臣曰;‘生无益于国,死无烦费,凡诏赐,愿一罢之。
’”帝闻恻然,答其意,止赙物而已。
处俊资约素,土木形骸,然临事敢言,自秉政,在帝前议论谆谆,必傅经义,凡所规献,得大臣体。
武后虽忌之,以其一操一履无玷,不能害。
与舅许圉师同里,俱宦达;乡人田氏、彭氏以高赀显。
故江、淮间为语曰:“贵如郝、许,富如田、彭。”
孙象贤,垂拱中,为太子通事舍人,后素衔处俊,故因事诛之。
临刑,极骂乃死,后怒,令离磔其一尸一,斫夷祖、父棺冢。
自是讫后世,将刑人,必先以木丸窒口云。
硃敬则,字少连,亳州永城人。
以孝义世被旌显,一门六阙相望。
敬则志尚恢博,好学,重节义然诺,善与人交,振其急难,不责报於人。
与左史江融、左仆射魏元忠善。
咸亨中,高宗闻其名,召见,异之,为中书令李敬玄所毁,故授洹水尉。
久之,除右补阙。
初,武后称制,天下颇流言,遂开告密罗织之路,兴大狱,诛将相大臣。
至是,已革命,事益宁。
敬则谏曰:
臣闻李斯之相秦也,行申、商之法,重刑名之家,杜私门;张公室;弃无用之费,损不急之官;惜日一爱一功,亟战疾耕。
既庶而富,遂屠诸侯。
此救弊之术也。
故曰:“刻薄可施子进趋,变诈可陈於攻战。”
天下已平,故可易之以宽简,润之以淳和。
秦乃不然,一婬一虐滋甚,往而不反,卒至土崩。
此不知变之祸也。
陆贾、叔孙通事汉祖,当荥一陽一、成皋间,粮饷穷,智勇困,未尝敢开一说,效一奇,唯进豪猾贪暴之人。
及区宇适定,乃陈《诗》、《书》,说礼、乐,开王道。
高帝忿然曰:“吾以马上得之,安事《诗》、《书》?”
对曰:“马上得之,可马上治之乎?”
帝默然。
於是贾著《新语》,通定礼仪。
此知变之善也。
向若高帝斥二子,置《诗》、《书》,重攻战,尊首级,则复道争功,拔剑击柱,晷漏之不保,何十二帝二百年乎?故曰:仁义者,圣人之蘧庐;礼者,先王之陈迹。
祠祝毕,刍狗捐;淳一精一流,糟粕弃。
仁义尚尔,况其轻乎?
国家自文明以来,天地草昧,内则流言,外则构难。
故不设钩距,无以顺人;不切刑罚,无以息暴。
於是置神器,开告端,故能不出房闱,而天下晏然易主矣。
臣闻急趋者无善迹,促柱者无和声;拯溺不规行,疗饥不鼎食。
即向时秘策,今之刍狗也。
愿鉴秦、汉之失,考时事之宜,毁蘧庐,遗糟粕;下宽大之令,流旷荡之泽,去萋斐之角牙,顿一奸一险之芒刃,塞罗织之妄源,扫朋一党一之险迹,旷然使天下更始,岂不乐哉!
后善其言。
迁正谏大夫,兼修国史。
乃请高史官选,以求名才。
侍中韦安石尝阅其稿史,叹曰:“董狐何以加!世人不知史官权重宰相,宰相但能制生人,史官兼制生死,古之圣君贤臣所以畏惧者也。”
时赋敛繁重,民多荡析,后数召入禁中访失得,进同凤阁鸾台平章事。
张易之构魏元忠、张说,欲诛之,无敢言者。
敬则独奏曰:“元忠、说秉心忠一,而所坐无名,杀之失天下望。”
乃得不死。
以老疾还政事,俄改成均祭酒、冬官侍郎。
易之等集名儒撰《三教珠英》,又绘武三思、李峤,苏味道、李迥秀、王绍宗等十八人像以为图,欲引敬则,固辞不与,世洁其为人。
出为郑州刺史,遂致仕。
侍御史冉祖雍诬奏与王同皎善,贬涪州刺史。
既明其非罪,改庐州。
代还,无淮南一物,所乘止一马,子曹步从以归。
卒年七十五。
敬则与三从昆弟居四十年,赀产无异。
及执政,每以用人为先,细务不省也。
岭表蛮叛,以裴怀古有文武才,用为桂州都督,蛮服其威惠,相率降。
荐魏知古为凤阁舍人,张思敬为右史,皆称职。
初,二张权一宠一盛,敬则密谓敬晖曰:“公若假太子令,举北军诛易之兄弟,两飞骑力耳。”
晖卒用其策。
始崔实、仲长统、王朗、曹冏论封建,指秦为失,敬则以为秦、汉世礼义陵迟,不可复用周制封诸侯,著论明之,儒者以为知言。
睿宗嗣位,尝曰:“神龙以来,忠於本朝者,李多祚、王同晈、韦月将、燕钦融并褒复矣,尚有遗者耶?”
刘幽求曰:“硃敬则忠正义烈,天下所推,往为宗楚客、冉祖雍等所诬,谪守刺史。
长安中,尝语臣曰:‘相王必受命,当悉心事之。
’及韦氏干纪,臣遂见危赴难。
虽天诱其衷,亦敬则启之。”
於是追赠秘书监,谥曰元。
敬则兄仁轨,字德容,隐居养亲。
常诲子弟曰:“终身让路,不枉百步;终身让畔,不失一段。”
有赤乌、白鹊栖所居树,按察使赵承恩表其异。
及卒,郭山恽、员半千、魏知古共谥为孝友先生。
赞曰:武后乘唐中衰,一操一杀生一柄一,劫制天下而攘神器。
仁杰蒙耻奋忠,以权大谋,引张柬之等,卒复唐室,功盖一时,人不及知。
故唐吕温颂之曰:“取日虞渊,洗光咸池。
潜授五龙,夹之以飞。”
世以为名言。
方高宗举天下将以禅后,处俊碧争,不使妻乘夫,一陰一反一陽一,至一奸一人衔怨,仇胔以逞。
盖所谓谊形於主耶。
敬则一谏,而罗织之狱衰,时而后言者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