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臣被刑心痛,痛极一惊,忽然直醒转来,浑身冷《野叟曝言》第五十回 照妖镜团玉镜台 割股心邂逅冰心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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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叟曝言 - 第五十回 照妖镜团玉镜台 割股心邂逅冰心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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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照妖镜团玉镜台 割股心邂逅冰心女

素臣被刑心痛,痛极一惊,忽然直醒转来,浑身冷汗,心头突突地跳个不住,身子仍在邯郸道旁吕翁祠内客房中卧榻之上。

睁开眼来,只见太玄、成之二人,站在床 前,素臣急坐起来。

太玄笑道:“做得好梦,如今是醒了么?”

伸过手来,欲拍素臣之背。

恰被素臣拿住,目直视,大喝一声道:“原来是汝所为!是何妖邪,辄敢以幻术戏我,且吃我一刀!”飕的掣出刀来,直劈下去。

太玄猝不及防,被素臣目光注视,神威一一逼一,宝刀烁烁,寒芒直射,心胆尽裂,魂魄俱飞,忽地现出原身,却是一支玄狐,通身黑毛,无一毫杂毛,跑在地下,哀号泣命。

成之顾而愕然,扳住素臣臂膊道:“吾兄勿伤其命,且问个明白。”

素臣喝道:“你要性命,快把巢穴族类,并从前作过罪孽,实供出来;如有一句虚言,便斩汝首!”老狐道:“小畜在太行山穴居千年,采取日一精一月华,滋养荣卫,从不伤害生灵。

因要慕帝里繁华,入都游赏,偶经此地,爱闵老花园幽寂,暂寓其园,俟小畜进京探看消息后,挈两女往游。

两女见金相公才貌,顿起邪心;小畜防范严密,不遂其意,恹恹成病。

小畜舐犊之私,见金相公代结花烛,正入情坑,不合令大女假作小姐,二女假作丫鬟,明去夜来,桃僵李代。

又因金相公备述文爷才品,兼之性恶僧道,小畜无知,遂来一见。

因邪说不支,欲以幻术取胜,致为文爷照破。

倘蒙恩饶畜一死,当引两女仍回太行,闭洞潜居,隔绝人世,以尽余年,断不敢妄为也!”成之大惊失色。

素臣道:“我说闵小姐未得父命,焉肯遽从?原来是你这孽畜所为!只是金相公既与尔女寝宿,必耗精神,这罪却也不小!”老狐道:“两女采取日月一精一华,已非一日;贪慕金相公才貌,偷泄真一精一,有益无损,非若狐一精一偷盗元一陽一,竭人骨髓;只看金相公丰采便知。

小畜颇谙医理,广识丹方;闵小姐现因劝其父不转,忧郁成病;小畜当觅灵药奉赠,待闵老相求,然后救之,姻事可谐;以此为赎罪之资,伏惟文爷饶命!”素臣道:“如果有药可救闵小姐,得成婚姻,当饶汝死!”因收过宝刀,放起老狐。

老狐仍复人形,顿首谢罪。

素臣太息道:“邪不胜正,理所固然;幻术愚人,事所恒有。

卢生遇仙,本属虚诞;即有其事,亦今日之类耳!堪笑世人无识,妄想成缘,致堕邪道,建祠设像,惑溺后来,良可叹也!”老狐道:“非文爷之定识定力,孰能参透机关,跳出圈套?老狐阅人多矣,文爷真天人也!”成之怆惶而回。

二女已知事败,满面羞惭,垂泪道:“不意缘尽于此,后会无期!前程保重,善处新人,勿思薄命也!”说罢,泪下如雨。

成之亦怆然悲不自胜。

老狐再三催一逼一,两女痛哭而去。

成之追送出房,冉冉墙一陰一,倏然不见。

次日,根问馆童,知小姐果然病重,好生焦急。

夜里想起两女恩情,及临别可怜之状,不胜伤感。

又愁闵小姐病危,老狐所许之药未知真假?心如转轴,彻夜不宁。

一日早起,忽见桌上有一包草药,包上大书“病愈成婚”四字,满心欢喜,连忙藏入袖中。

开门,出叫馆童,问:“小姐之病可好些么?”

馆童道:“那里得好!昨日又是退鬼,上庙设祭醮念经,道士和尚,乱了一日,休想松动一点儿!”成之道:“为何不请医生?”

馆童笑道:“生病有个不请大夫的吗?越医越重,个个都回了。”

成之道:“为何不请我医?”

馆童道:“师爷又来了!你是读书人,怎说会医?”

成之道:“儒作医,菜作齑,你只对老爷说,还你手到病除!”馆童似信不信,进去禀知。

闵老忙出来,问道:“先生真个会医么?”

成之道:“说也不信,只用下药去,便见分晓!”闵老道:“小女染病,医祷无效,签课俱凶。

只有吕翁祠吴铁口说是天喜天医,双照命宫,定遇良医,逢凶化吉。

莫非应在先生身上?倘得小女病愈,当以百金奉酬,连前日所许,一并送上,断不食言!”成之唯唯。

闵老先生桂叶说知,令其准备纸笔。

桂叶转禀天然,天然道:“他真个会医来?”

桂叶道:“小姐病重,桂叶昼夜伏侍,不能出去,老爷关防又紧;金师爷无可奈何,借此进来,欲图一诀耳!若是会医,有个不早说的么?”

每夜厮会天然点头垂泪道:“也罢,见他一面,了却这段姻缘!你可悄悄说给他,我病已入膏肓,不可用药,恐老爷归咎于他;我死后叫他不要痛苦,总是前生孽障了!”说罢,呜咽不已。

桂叶含泪劝道:“且待金师爷进来,相机而行;莫非他真个会医,也未可知!天然道:“痴妮子!病到这个地位,正经会医的都不医了,何况是他?千万叫他不要用药!我到临终,求老爷将你送他为妾,了这心愿罢了!”桂叶泪涔涔下。

丫鬟报说:“师爷进来。”

桂叶忙走出幔,成之已经入房,闵老让至幔中坐下。

桂叶送上书本,成之那知诊脉,只把玉腕按捻一会,说道:“望闻问切,必兼此四术后可治病;晚生斗胆,要看一看小姐面色。”

闵老忙令桂叶揭开帐子,并锦幔俱挂将起来。

成之睁眼细看,见天然满面流泪,鸡骨支床 ,一种憔悴可怜之状,如风摧菡萏,雨打梨花;不觉一阵心酸,两行泪落,执住天然之后,呜呜咽咽,几乎哭出声来。

吓得桂叶面如土色,慌忙放下帐子,拆开成之双手,要推他出来。

成之忽起一念,放声大哭道:“令爱此病,实为小婿而起;令爱若死,小婿义不独生!实对岳父说了罢:令爱与小婿既结花烛,即是夫妻;小婿今不复出矣!只在三日之内,包管医好;倘有不测,情愿与令爱同死,不作负心郎,无情汉也!闵老大惊失色,声急气喘,乱嚷道:“俺也只道先生……生是正经人,怎……怎说出这话来?前日原……原说明是代结花烛的,怎竟……竟说是夫……夫妻?”

成之道:“别事可代,花烛如何可代?小婿固不忍别娶,令爱亦岂肯别嫁?小婿也是宦家子弟,又岂肯把妻子再嫁与人?现今令爱性命还在水里,终不成把死人往山东人?小婿只一帖药,便医活得令爱,岳父也没个见死不救之理;若到当官,便要治岳父欺君之罪。

小婿薄擅才华,也不为辱没门楣,不如曲从了罢,省得被人笑话!”闵老气坏在一交一 椅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左右思量,更无别法,又在生死关头;转过念来,叹口气道:“罢了,真个弄假成真了!但须要医好我女儿,若虚言脱骗,便与你性命相搏!”成之道:“小婿若无手段,何敢担承?岳父请出治事,小婿在此用药,包管一服见功!”闵老叹气过了,问天然可是情愿,桂叶道:“小姐之病,原为姑爷而起;姑爷能治此病,是极好的了!小姐有甚不愿?闵老失惊道:“原来这病反因此而起!为父的只因爱你之故,恐金郎寒素,误你终身,如今也没法了!贤婿可用心下药,倘得病愈,即便成婚!这是你自愿如此,将来须怨不得我了!”成之连忙作揖道:“多谢岳父,千金一诺!岳父请便,小婿无不尽心!”闵老叹气而出。

成之喜不可言,袖中拿出药来,令桂叶来煎。

自己忙爬上床 ,抱住天然,抚摩怜惜,百倍一温一 存。

天然垂泪道:“妾与郎君虽结花烛,未正夫妻,不宜如此亵狎;快请幔外去坐。

妾病已深,郎君亦不可猛浪下药。”

成之垂泪道:“小姐多情守礼,令我且怜且敬;此药有回生起死之功,切勿疑虑!”

天然之病,一一团一 忧郁而成;今事已谐,胸中便宽松了许多。

须臾,桂叶煎好了药,成之接来,凑至天然口边,那药气往鼻中一触,即觉一阵香气,透入脑门,头目便自清爽。

一口下咽,胃腕中骨都都作响,一股一陽一和之气,直下丹田。

天然知药有效,接连几口,便都吃完了。

登时气血和畅,筋骸便利,精神亦觉旺相。

停了一会,竟挣扎起来,披衣坐在被中。

闵老探知,三脚两步,赶进房中。

一见天然面色,便大喜大笑道:“这真是仙丹了!但你骨瘦如柴,正要调养;贤婿可留心医治,休得造次!筐叶,你与丫鬟们好生伏侍姑爷,我向吕祖前叩谢去也!”到晚来,成之欲宿于内。

天然不肯道:“即承父命,合一欢 有日,何必居此嫌疑之地,为婢仆等所笑耶?”

成之自此日则进房,料理天然起居饮食之事,夜则出宿于外。

得空,即至吕翁祠,与素臣剧谈畅饮。

天然原是心病,心事既遂,便日渐轻可。

闵老择了二十八日完姻,成之、天然重谐鸾凤,恩情美满,自不待言。

后来天然令成之将桂叶收房,一箭双雕之言验。

素臣见成之姻事已成,更无他变,便择于正月初二日起身,要潜往丰城,探听水夫人消耗。

成之攀留不住,将天然奁资拿出百金,以为素臣路费。

素臣推辞不得,受了五十金,作别上路,带便抄过天津来。

这日,正过河间,只见一步车上,几条大铁链,盘锁着一位官员。

素臣看时,却是无锡县一位儒者,复姓皇甫,名毓昆,字金相,曾与素臣在一江一 一陰一科考,同寓相识,新中进士,初选静海县知县。

素臣暗吃一惊道:“此人孝弟方正,是个极有学养的人;为犯何事,遭此重谴?”

因缩转身来,尾着那车行去,重到河间城外。

趁着押解员役打尖之便,悄悄探问,方知景府长史吴凤元,强娶县民黄大之女铁一娘一,被金相访闻,差干役把铁一娘一连轿提至县中,将吴宅迎娶仆人,拿了几个,锁在班房,连夜拘拿黄大及里甲原媒,并铁一娘一之夫赵贵,次日早堂听审。

不料,半夜里铁一娘一合一个看守的官媒婆,俱不见了。

赵贵反赴各上司告状,说县主强压其妻,黄大匿不见面,里甲俱受贿袒供。

吴凤元传景王令旨,着落金相要人。

上司畏惧景王之势,锁拿至保府勘问。

素臣听了,老大不平道:“皇甫兄为人方正,岂有此事?其为凤元作孽可知!但必得此女到官,其祸方解!”

因复折转身,望景州而来。

次日,到了景州,寻个宿店住下。

闲步到王府前,见朱甍碧瓦,虎阀龙环,刀槍密密,剑戟森森,许多护卫,带刀悬矢,甚是威严。

素臣来回估看,早被两个门军喝住道:“这厮好大胆,是什么所在,容你窥探!”大门上便跑下几个护卫,将素臣扭住,拉到门厅上来。

一个门官喝道:“原来是算命的,因何不知规矩,在这里一胡一 撞?”

素臣正待分说,只见门里跑出一个太监,骂那门官道:“请大夫呢,怎这时候还不来?王一爷 要砍你的脑袋哩!”那门官面如土色。

素臣插口问:“是何病,在下敢医得来?”

门官道:“大夫都打怕了,躲得影也不见,又打发几替一人找去了;叩的官儿又多,门上自不得闲,叫小抠死也死不及!如今没法了,曹公公,你这人可说是会治病来,须不是谁捏造!你老人家积些一陰一骘,圆融着这人进去搪一卯儿罢!莫非五行有救,半天里落下这人来?”

那太监看了素臣一眼:“这是个算命的,怎说是会医?不是当耍的事呢!”素臣道:“除是死的,便不会医!”曹监笑道:“看你这蛮子不出,说的好大话儿!且叫你吃个辣面!”带着素臣,走进二门。

只见两个小内监飞跑出来道:“曹掌家,请的大夫呢?王一爷 好不焦躁,要抽你的筋哩!”曹监道:“这不是大夫?这胎不得下来,单抽两条筋,就算是狗的造化!”那两个小内监,便缩转身,先往里跑。

素臣探问曹监:“是甚人生产?”

曹监道:“说也要吓杀人,是七妃一娘一娘一,王一爷 第一位一宠一 爱的。

昨日晌午生起,生到这早晚,还不下来。

医得好,还你一个富贵,连咱们都有性命;医不好,才是难哩!”一头说,一头走过了几重宫殿,穿进一个独院里来。

原先两个小内监,跑出来,摇着手道:“脚步儿放轻些,王一爷 在里面哩!”一面揭起毡帘,素臣跨进,连过几重门棂,揭进几重帘幕,正中榻上,坐着一人,头带软翅逍遥巾,身穿一件绣蟒貂皮袍子,几根髭须,两只水浸细眼,三十多岁年纪。

看见素臣,就把手向西边指着,不叫行礼。

几个宫女,便领着素臣,进西边屋里,穿帷入幕,直至锦绣丛中。

只见灯烛辉煌,金珠围绕。

一个老宫女,在五彩龙幔内走出,向素臣说道:“一娘一娘一这胎,十月满足,胎已临门,坐草一日半夜,今日又一日了,又不是横生侧产,脚踏倒盐,催生丹药,吃过若干,都不见效。

王一爷 说只要保得一娘一娘一平安,别的也就罢了!”素臣道:“这须诊脉,才可定夺。”

老宫人便掇过锦墩,揭开彩幔,捧出一只纤纤玉手,安放绣垫之上。

素臣看那指甲,并无青色;令老宫人捏定中指节,有无跳动;看明面色、唇色,系何颜色。

宫人说是面白唇淡,指节跳动非常。

素臣诊得脉已离经,因出奏道:“一娘一娘一此产,名曰坐产;因久坐垫褥,碍其生理,故尔为难。

只消汗巾一条,高处系好,请一娘一娘一用手攀定,将一足屈起,慢慢伸开;此亦用人参五钱,煎佛手散,一服即下,包管母子平安。”

景王大喜过望,传旨内房,速依素臣之法而行。

参汤、佛手散,早俱预备,即时服下。

不多一会,只听呱的一声,几个宫女飞走出来,报道:“一娘一娘一已生王子,遣一奴一婢们奏闻。”

景王喜得眼睛没缝,连声称是神医,命内监领至外边赐宴,明日朝见候赏。

素臣辞谢出来,正待上席。

只见两个宫女,两个内监,慌张而至,说道:“王子便生了下来;胞衣只不肯下,请问先生怎样治法?”

素臣道:“请一娘一娘一将自己头发,塞在口中咽下,引起恶心,这胞衣便下来了!”宫女等如飞而去。

素臣吃过夜膳,一个内监传出令旨道:“王一爷 说先生神术,一用一灵,夜晚间怕有变头,叫请先生里边去宿哩。”

因领着素臣,直到七妃宫外两间板房中来。

素臣睡下,暗自好笑:我本欲至凤元家中,访铁一娘一下落,不料转羁于此,替景王医好这妃子来。

景王蓄有叛逆之心,其妻子存亡,何与我事?而一时权宜,反为全其两命,岂非大奇?又想:景王之相,筋不束肉,神不守形,法主横死夭亡;亲见一决,此来不为无功!又想:皇甫君之事,缓则生变;明日若再耽搁,便当破壁飞去。

正在左思右想,忽听空中似有哭泣之一声 ,侧耳细听,其声若近若远,或高或低,好生疑惑。

因穿衣而起,悄悄开了窗户,沿着一带高墙,循声而去。

跳出墙去,却是一座花园,花园中远远望见灯光,从花墙中透出。

踅进墙去,听有呻呤之一声 ,在廊屋以内。

从窗缝中看去,见一中年妇人,把一个少年女子上身揿住,露出肚皮;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以烤热鞋底,烙其脐腹。

那女子虽故咬牙忍痛,未免哼哼有声。

那男人复在煤炉之上,提过一大壶滚水,浇其两股,登时红腐;女子痛极发晕。

素臣怒从心起,又恐这女子做甚拙事,故处以非刑,不敢冒昧。

但以手排击窗户,探其动静。

只见那男人吓得面如土色,慌忙吹熄灯火,寂静无声矣。

素臣伏候一会,不见声响,缩回身,跳过墙来,走近一亭。

亭内有人提灯而出,素臣闪避半边,见那人去远,偷看亭内,却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反绑一张春凳之上,一条一陽一物,直挺挺的竖着,桌上放有一包药,一把解手尖刀。

素臣知是Yan割,正待转身,忽动一念,踅进亭去,把那孩子细看。

却两道秀眉,一双凤眼,红馥馥的嫩脸,如火玉一般,美润可爱。

暗忖:此子岂可辱于宦寺?因解去其缚,驮在背上,跳过围墙,至一空僻之处放下。

那孩子被太监灌醉,任素臣跳荡,兀是不醒,直至放落在地,冷气一一逼一,方渐渐苏醒。

素臣问其姓名,因何甘心Yan割。

那孩子垂泪道:“我姓马,名赤瑛,原是南边人,被牛常输救到此地,卖入王府陈太监名下的。”

素臣道:“既是尚书救你,因何又卖出来?必是你在他府中,做甚不端之事了?”

赤瑛道:“这姓牛的,酷好赌一博 ,总不赢钱,人起他的诨名,叫做牛常输。

前日输极了,才把我卖的。

请问恩人尊姓大名?因何得至王府,救拔小人?太监把我灌酒,想是要Yan割了,并不是自己甘心。”

素臣道:“原来如此!我的姓名来历,此时且未便说与你听,往后自知。

我却要问你一事,你前年曾否在西湖溺水过来?”

赤瑛道:“小人原住湖边,因溺水才被牛常输救来的。”

素臣暗讶:湖中之言,强半验矣!莫非此人真有尚书福分?因问其:“有无投托之处?”

赤瑛垂泪道:“此处一无亲戚,牛家又不敢去,如何是好?”

素臣道:“既如此,你便由我调度,务使你得所便了!”赤瑛跪而泣谢。

素臣扯起,问道:“你可认得王府西街?”

赤瑛道:“就这里转西,抄出大街便是。”

素臣命其引路,走至宿店门首,敲门进去。

店主人埋怨道:“客人好没正经,怎去了就不回来?自己有行李的,怎这样放心?”

素臣认个不是,说道:“被亲戚留住吃酒,总不肯放我,因记挂着行李,苦辞回来,还叫他一个小厮跟来,怕我明日不早去哩。”

店主道:“你令亲也是个傻子,这禁城半夜三更,许你撞来撞去的吗?”

进去拿出一盏灯来,说道:“你的铺盖原在炕上,没有移动,你自家检点检点。

你这小剧,吃得红红的,倒有些酒意;客人脸上却不像有酒的。”

素臣道:“我是不上脸的。”

店主道:“这才是真量哩!饭是不吃,汤水也不便,明日早些收拾罢。”

说罢,自去。

素臣因不明花园中泼股之事,心疑:莫非即是铁一娘一?须回去访个下落。

嘱咐赤瑛:“你睡在此,我还有正事未了;店家问起,只说一早有事出门,叫你代看行李。

吃了茶饭,我自还钱。”

在身边取出一粒红药,令其用唾调搽,以防熟人认识。

说毕,悄悄开门,走至院中,跨出墙去,仍由原路,转至景王府后,跳入围墙,一迳往原宿的板房中来,闭上窗户,和衣而睡。

睡梦之中,似有人将窗户弹响,惊醒转来,问是何人,外面低叫:“先生是何处人?”

素臣答:“是苏州。”

外面又问:“可是吴一江一 ?”

素臣不敢答应。

外面又问:“可姓文?”

素臣猛吃一惊!正是:

虎入南山诸兽尽,龙探北海夜珠来。

总评:

从来稗官小说,其正传本人断无夭死之理;故凡历危险,必有绝处逢生,一若但令人担愁吃吓而已。

此书至上回回末,则刀已过头,颈已落地,更从何处逢生?岂如《西游》、《封神》之颈断可连,头落可换耶?抑已有背生儿将更属望后人耶?读至此,掩过下文为之搜索枯肠,时升九天,忽堕九渊者弥日,绝不意其有痛极一惊直醒转来之一法也。

盖拍案大叫、披发狂喜者又弥日云。

痛极一惊直醒转来,太玄之笑宜也;其伸手欲拍素臣之肩,亦宜也。

做得好梦,如今醒么?素臣将为卢生之续矣!而乃拿住其手,瞋目大喝,奇矣;更复掣出刀来直劈下来,则又奇中之奇,是岂老羞成怒,特与拼命耶?拢过下文,思其收局,真有智尽神索,摸头不着之事。

此为绝世奇文!

太玄猝不及防,忽地现出原身,哀号泣命。

其落想之高,则九天也;其深,则九渊也。

奇则飞来之峰,正则如砥之道也,灵则明珠之走盘,巧则鬼工之造物;而因此破出假婚,圆成真婚。

千变万化而不离其宗,尤属诗音正始、字学中锋。

卢生一梦脍炙人口,若亲见者;然小说传奇,道情纷然杂出,欲破群迷,殊属不易。

此即以梦破之,如雷击败壁,立时粉碎。

素臣云:“卢生事本属虚诞,即真有其事,亦今日之类耳。”

两路夹说,遂使千年疑冢一旦发露,岂不快哉?

成之忽起一念,放声大哭。

此一转关,既入情理,复省笔墨,灵妙殊常,痛快无比。

遇皇甫似属枝节,而不知表铁一娘一之贞,伏山东之脉,空宝华之孽,挂要离之影,收奚囊之局,理寤生之根,胥系于此。

牛常输一语至此始明,而赤瑛于是出身,红瑶于是得偶,可云枝节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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