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看了壁上之诗,笑道:“飞者吾知其为鸟,走者吾知其《野叟曝言》第四十九回想中缘文素臣再朝 天子情中景谢红豆二谒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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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叟曝言 - 第四十九回想中缘文素臣再朝 天子情中景谢红豆二谒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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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想中缘文素臣再朝 天子情中景谢红豆二谒金门

太玄看了壁上之诗,笑道:“飞者吾知其为鸟,走者吾知其为兽;至于龙,则乘云气,薄玄冥,夭矫变化,茫洋无间,熟从而知之?庄子云:‘瞽者无与于文章之观,聋者无与于钟鼓之音。

’正此诗之谓也。”

素臣笑道:“狂者以不狂为狂,醉者以不醉为醉;老丈味于顺正之义,安知此诗之旨哉?”

太玄正色道:“吾道包乎天地,囿乎群生,尔师孔子,尚惊叹为犹龙【太玄开口,即说龙,正靠犹龙一典为巴鼻】,适周而师事。

先生何人,得加非议?”

素臣正色道【两人俱以笑发端,俱以正色持之】:“庄周诞谩,《家语》荒芜;漆园自序,本托陈人为寓言;王肃传讹,复经广谋之窜削;其事不经,其言可笑;故箕子、颜渊,俱入《易赞》;史鱼、蘧瑗,咸载《论语》;《左传》流涕于子产,《檀弓》嘉叹于季札;岂犹龙之师,而不一及乎?弃圣贤当世之书,而信后人詖一婬一之说,古今同病;宜老丈之耳食,而不计识者之齿冷也!”太玄道:“先天之学,希夷授于康节;太极之妙,希夷授于濂溪;两图不儒门拱壁,皆出自道家;此近世之事,信而可征也,岂亦阿会乎?”

素臣道:“希夷本五代遗贤,隐居避乱,静以养身,动以知变;朱之谓其未能如圣人之无可无不可,盖以逸民目之。

观其对真宗之言,崇实黜虚,且自谓不知有神仙黄白之事;则非方外士明矣,安得指为道家?即以图论:康节之皇极经世,较李之才之著述,固大不同矣。

《太极图》,为周子所作,则更有墓志可考。

两图授受源流,朱子皆以为附会;即果如世俗讹传,亦与孔子之学礼于老聃,学琴于师襄等耳!天子失官,守在四夷,抑并不足辩也!”太玄大笑道:“希夷乃吾教中地行之仙,怎说是隐居贤士?且请问先生,白日飞升之事,有乎,无乎?炼形一尸一解之事,有乎,无乎?延年不老之事,有乎,无乎?书符注之事,有乎,无乎,烧丹采战之事,有乎,无乎?少所见者多所怪,吾道之旋转乾坤,挽回气化,固非俗儒之所知也!”

素臣道:“老庄之学,与圣贤背驰者,只缘误认道德二字,不求于仁义之中,而索之杳冥之地,此所以终于昏默,而无诚明之实境也!然白日飞升,炼形一尸一解等事,则犹其所羞言;后世歧邪之术,从而附之,说日以诞而趋日以下,老庄闻之,亦必笑为妄议,訾为邪说也!夫白日飞升之说,于黄帝;孔子删书,断自唐、虞,尧、舜以前无传焉;其传者,齐东野人之语耳!至后世所云,吹缑岭之笙,则子晋之幼慧而早夭,可征也;乘箫史之凤,则穆公之爱女而厚葬,可考也;淮南之鸡犬皆仙,则刘安之结客而贾夷灭之祸,可验也;凡言升飞者,靡不类此,其必无也明矣!至若炼形一尸一解之事,则间或有之;得地之一陽一气者,其一尸一蜕;得地之一陰一气者,其一尸一凝;得地之死气者,其一尸一僵;得地之剽气者,其一尸一厉。

蝉羽之蜕也,其一尸一解耶?松魄之结也,其炼形耶?是即僵一尸一旱魃之属,特其受气有不同耳!明,更若延年不老,则运气调息,绝欲屏嗜之功,理有可通,数逢其适,长年者有之;然必散节气,必敝者形,卒无不同归于尽者!其余书符注籙,则始于五斗米教,当时群识其奸,后世乃传其说;此固术士所为,强附于老庄之徒,而实老庄之所不齿也!其法或验或不验,如‘祝由’之治病,邪术之禁刑,奇幻诡,变无常态,而伎有必穷。

至烧丹采战之事,则道家且斥为邪教矣,又安足挂吾儒齿颊乎?老庄为道教之祖,其男女饮食,未与人殊;至后世乃有出家之事,殄其宗祀,灭其子孙,而求一身之寿,悲矣!无论变化之道,断无息而不消之理;即幸获长年,而割子孙千万之蕃衍,以延一身数百岁孑立之光一陰一,亦得不偿失耳!将以我为鼠肝乎?以我为虫臂乎?大冶铸而辄思一跃,是其智更出庄周下矣!岂不哀哉!”太玄怃然道:“短于视者,见近而不见远;迷于心者,信事而不信理。

即此地之祠吕翁,可明仙家妙用;昔日之卢生,即今日之先生也;真一人当日苦口化道,而卢生沉一沦 苦海,苦罔闻知,直至黄粱梦醒,方跳出火坑,从真一人学道,至今位列仙班。

先生之迷,正在梦中耳,然至梦醒,悔将无及!岂必得吕翁仙枕,俟黄粱饭熟,乃得醒耶?素臣大笑道:“卢生之事,乃小说家捏造,供人一噱者;如嫦娥窃药,织女渡河,荒诞不经,世共传说耳。

邪夫妖女,心有所慕,而不能遂其欲,或遂其欲而不得畅其情;往往托于神仙,以寓其事,如刘、阮之于天台二女,裴航之于云英,张硕之于杜兰香,羊权之于萼绿华,不一而足;陈思以甄后为洛妃,特其较著者耳。

青天白日,老丈何作此梦呓耶?”

太玄沉吟道:“先生之病,已入膏肓,非口舌所能解!吕翁、卢生,仙踪不远;某当挟以俱来,看先生那时毕竟是梦?是醒?”

因拉着成之出去。

素臣暗笑道:“遁辞知其所穷,此翁不复来矣!”因回至房中,假寤而待,待了一会,不觉困倦起来,遂朦胧睡去。

正是:

不将蓬岛迷真性,且向华胥觅黑甜。

素臣睡中,忽听叩门声急,忙开出去,只见几个差役,押着奚囊在外。

素臣惊问道:“你原来仍在此处,这差人又押着你做甚?”

差役道:“文爷不认得小人么?东宫爷奏了朝廷,钦召文爷,累小人们访得好苦!车子现在外面,快请上车!”素臣细看,方认得是前番护送的两个卫士。

当被簇拥出来,果然有一辆车儿,素臣上车,车夫连加几鞭,如飞而行,懊悔没与成之作别。

不几日,到了京中,长卿、日月等俱来接风。

怀恩闻信亦至,素臣叩问钦召之故。

怀恩道:“东宫爷朝夕保荐,又亏那女神童在宫极口称颂,皇爷回心转意,复还了赵老先的原官,钦召先生,就要大用哩!素臣不胜感激。

次日朝见,天颜大悦,降旨补授监察御史。

素臣谢恩出来,又赴东宫叩谢,庆贺者纷纷而至。

当日到过衙门,回来思量:我以樗栎庸才,蒙皇上天恩,赦其狂愚,授以言职,当思尽忠报国;现在切肤之灾,莫如国师继晓,法王札实坚参,司礼监靳直,若因惊弓之故,畏葸不言,如臣职何?因在灯下修本,明日五更实封进呈。

午后,倒下旨意:将札实坚参,革去法王,发回本国;继晓革去国师,还俗为民;靳直谪看孝陵;靳仁及一党一 桐、冯时,俱削职编戍;赵芮、连世,各夺三官;以素臣敢言,升授佥都御史。

素臣拜受诏旨,忙忙的入朝谢恩,到任公座,诸事已毕,修书一封,打发奚囊回家,迎接水夫人及家眷进京。

因嘱咐道:“如不在吴一江一 ,可速往一江一 西丰城未老爷家中迎接,并素娥姐接来,不得有误!”奚囊领命,同着两个新收的长随,连夜出京去了。

素臣踌躇国事,必须荐贤共理,复草本,将何如、成之、梁公、首公、敬亭、心真、双人等,一齐列名保举。

又一本,专荐观水。

并劾安吉妒贤嫉能,宜予罢退。

此时天子信任素臣,励一精一图治,御笔批准,把安吉削职闲住;起复观水,升授国子监祭酒;以元首公为国子博士,景敬亭为国子助教,何如、成之、梁公、双人,俱待诏翰林。

素臣又思:靳直一党一 羽,布满天下,若不剿除,终为后患!因又上一本,参劾景王;荐林士豪、匡无外、景日京、刘虎臣为四路招讨使;并请赦东阿贼首奚奇、叶豪,盘山贼首尹雄,各率所部,分派招讨麾下,带罪立功。

奉旨:俱照所请,着所在官司,催迫上道,赴留都谢恩任事。

即敕南京兵部衙门,每路拨京军一万,听其调遣。

又恐本兵不谙机宜,将素臣升授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以便指授方略。

将景王降为奉恩将军;长史吴凤元革职回籍。

此时素臣正在得君,真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听;旬月之内,把在京在外贪一官污吏,参劾殆尽;老成耆宿,山林隐逸之士,均征聘入朝。

一时朝野风气翕然,真觉太平有象,景运聿新!正是:

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

欲善而民善,一变可至道。

素臣朝罢无事,每常想起:朝政现在肃清,经筵日讲,已荐正斋、长卿充任,又有何如、成之等轮班入直,必能启沃君心,裨益圣听;国子为育贤之地,既有五叔司其成,复有首公、敬亭助其教,人才自日盛一日;有长卿为詹事,与怀恩内外一交一 赞,东宫圣学日进;有林士豪等为四路招讨,靳贼一党一 羽自平;只差一件,是《原道》一篇文字,尚未发挥。

奚囊到家,接了家眷进京,与古心朝夕承欢,可娱萱蔗境;田氏、素娥,一妻一妾,必能和协,可修琴瑟之好;只差一件,是璇姑生死未卜,日夜未免萦心。

如此踌躇,已非一日。

一日,朝罢回家,见府门前轿马喧阗,人夫络绎,长班跪禀,家眷已到。

素臣大喜,忙下轿趋入内厅,远远望见水夫人坐在上面,古心夫妻,田氏、素娥,领着文虚夫妇,紫函、冰絃、秋香诸婢,环侍于旁,心头如小鹿儿厮撞一般,突突的跳个不往。

赶上几步,跪在地下,抱住水夫人两膝,喜得鼻涕眼泪,一齐都滚出来,叩头不已。

水夫人扯起,以手摸素臣之面。

道:“我儿,莫非是梦里相逢吗?”

素臣道:“母亲,不是梦,孩儿回想从前之事,真如做梦一般,至今日方才梦醒了也!”素臣起,拜见古心夫妇,与田氏对拜过;素娥红着脸儿,低低叫一声老爷,拜将下去,素臣含笑而受;两侄拜见后,只见一个奶一娘一抱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孩子,跪将下去。

水夫人道:“这是你的背生儿子。”

素臣喜道:“果然生了儿子吗?”

俟奶一娘一拜毕,接过来,抱在怀中,摩其头面。

水夫人道:“你身上穿着朝服,不要污了。”

素臣慌忙递与奶一娘一。

家人婢女正待上前叩见,外面报将进来,有东路招讨刘爷差家将投揭,送小夫人在外。

素臣惊喜:“莫非是璇姑?”

接揭看清,正是刘虎臣禀说在洋寻着妹子,送进京来。

忙禀知太夫人,太夫人吩咐抬轿进来,叫素娥接进,拜见太夫人,各人见礼过,排起家宴,合家欢饮。

素臣是夜宿在太夫人房中,备诉从前之事,讲至三鼓,尚未及半,侯水夫人落聦,方沉沉睡去。

过了几日,太夫人吩咐回房安寝。

是夜,夫妻二人,也差不多讲了三更天的话。

一日,太夫人择了吉期,与璇姑及素娥完姻,满朝文武俱来贺喜。

素臣是日入朝,皇上正得捷音,四路招讨已将靳贼一党一 羽荡平,百官奏贺。

散朝,有旨独宣素臣及谢红豆于中极殿赐宴,敕阁臣入陪。

素臣趋进殿门,只见几个女官,簇拥着一个小小女娃,从西殿门冉冉而入,齐上金阶,双双俯伏。

皇帝宣至榻前,东西排列锦墩,赐坐赐茶,一温一 言慰劳道:“荐贤者受上赏,今日海宇宁谧,皆卿文白荐贤之功;而荐文白之贤者,又卿红豆之功。”

一面着阁臣拟旨褒封;一面令内侍取花红表里,金玉明珠赏赉。

素臣细看红豆,越看越熟,却再想不起,曾于何处厮会?红豆亦注视素臣,有似曾相识之意。

不一时,撞起金钟,敲起玉磬,香烟缭绕,笙管齐鸣,内侍排上宴来,素臣、红豆,起身山呼、把盏,君臣欢饮。

阁臣朗宣旨道:

县君朱红豆,兵部左侍郎文白,荐贤为国,有功社稷,各赐白

璧一双,黄金千两,明珠二颗,彩缎子表里,朱红豆册授郡主,文

白升授兵部尚书,充经筵日讲官,应得封荫,照例给予。

其四路招

讨林士豪等及从征将士,俱一交一 部从优议叙。

钦此。

素臣、红豆九叩谢恩。

宴毕,皇帝命内侍捧过玉杯,满酌葡萄,御手亲赐两人三杯御酒。

各簪金花,披着大红金彩,撤御前金莲烛,导送归第。

素臣回家,把所赐珠玉陈设,率田夫人望阙拜受,款待内侍,送出门去。

梁公、成之等一班亲友,及朝臣中相知之人,俱纷纷而至,来送素臣花烛。

是日,大吹大擂,款宴亲朋。

内厅请出太夫人、素臣率同璇姑、素娥叩拜后,与田夫人上立受礼,合家见礼已毕,送出诸亲朋。

素臣向太夫人房中视寝过了,到田夫人房中,解带宽衣,便欲就寝。

田夫人笑道:“新郎不入洞房,毋乃矫情耶?”

素臣正色道:“此乃正礼,卿无相笑也!”田夫人道:“圣人制礼,不远人情;为治者当使内无怨女,外无旷夫。

相公今日,当自近者始矣。”

吩咐丫鬟掌灯,亲送至璇姑房中,说过明晚,妾身再送相公至二妹房中去也。

说罢,喜孜孜扣上房门而去。

素臣自此以后入朝,则参赞军机,砥砺圣学;出朝则下气怡色,孝养高堂;兄弟式好,妻孥和协,享尽天伦乐事。

转盼数年,连举四子。

瓯卜入相,独掌朝纲。

古心登第,已入翰林。

东方旭已升洗马。

鸾吹事太夫人如母,视田氏如嫂,与璇姑、素娥,如同胞姊妹一般相好,时常相聚。

观水、何如及言志诸人,俱登显要。

洪长卿转了宾客。

赵日月、廉介存、袁正斋辈,俱至九卿。

任信也行取进京,做了监察御史。

素臣不忘前约,将湘灵小姐之诗,选了百十余首,加点成集,亲作序文,梓行于世。

士豪、无外、日京、虎臣,俱升总兵。

奚奇等分隶四镇。

防守要地,执掌兵权。

连红须、铁丐,及丰城一江一 中所见使拳之人,俱先后提拨,做到副参游守之职。

文有安邦,武能定国,烽烟俱息,天下太平。

素臣一生心事,强半已遂,只有汰除僧道一事,尚未举行。

这日,独坐书房,再四踌躇,机不可失,事在必行。

因在灯下,修成本章,至五更入朝面奏。

皇帝狐疑不决,素臣宛转开导,娓娓千言,剀切详明,圣意始动,发一交一 廷臣公议。

内阁九卿,大半俱以三教并行,由来已久,未敢遽议汰除。

素臣侃侃而争,凡七上章疏,待命阁子,须发俱白,方得挽回圣意,如奏准行,颁下诏旨,先行晓谕。

素臣朝夕在阁中,与同志诸人商酌汰除条款、善后事宜。

不料,这诏颁至一江一 西龙一虎山,真一人张元孟驰驿进京,伏阙上疏,特纠素臣为迂儒误国。

天子为其所惑,召元孟进朝,与素臣当殿折辩。

素臣据理直争,元孟辞屈,俯伏于地,痛哭流涕道:“文白强辞夺理,臣以口拙,不能与争;但文白言神仙俱属子虚乌有,则实为欺罔圣听!今臣请于御前游神金阙,告请老祖天师,于云端显示法象;如不蒙显示,甘就斧钺!倘臣言不谬,亦祈皇上赫然震怒,治文白欺君罔上之罪!”天子失惊道:“卿果能使卿祖现象耶?”

元孟垂泪道:“臣祖在天之灵,臣原不敢妄请垂示;但此时圣旨煌煌,幽明共凛,道教之存亡,实系于此;不特臣祖怒白狂言,不惜示象,即列祖诸仙,恐亦不嫌亵渎也!”皇帝道:“卿如能致列祖诸仙,共现法象,则文白妄言之罪,自无可辩;但恐卿不能耳!”元孟得旨,即在金阶之上,步罡踏斗;须臾,拜伏于地,游神而去。

有一个时辰光景,才醒转来,奏道:“臣祖已转奏老君,会八洞神仙,普天神将,俱现云端;请圣上龙目一观,便知虚实!”皇帝大惊,急下御座,步至金阶,鹄立未久,但见:

祥云馥郁,瑞霭葱笼;白鹤青鸾,对舞红云而下;苍虬紫凤,双腾碧

落之间。

老子乘牛,两道白眉长覆嘴;天师跨虎,一堆赤发短披肩。

汉钟

离引领八洞神仙,飘飘欲堕;王天君部署五方揭谛,奕奕如生。

西池阿母

驾班龙,迷一离 云雨;南极老人骑白鹿,抖擞梅花。

雷公与电母施威,响震

山河光射斗;海鬼捧龙王朝圣,波摇霄汉势浮天。

皇帝吓得汗流浃背,俯伏于地。

满朝臣子及女官、内监、禁军、门校、俱爬在地下,磕头如捣。

素臣不胜气忿,目直视,须发倒竖。

元孟奏道:“皇上崇道敬神,文白诞慢无状,君拜于前,臣立于后,亦大不敬也!乞下吏议,以肃朝纲!”皇帝叩拜时,诸仙神像渐渐升举,仿佛天门开处,仙童仙女,各执朱麾玉幢,接进去了。

皇帝进殿,亲宣御旨,收回成命,不复汰除僧道。

于文华殿建醮九日,即令张元孟主坛,答谢天地。

文白非圣无法,欺君不道,本应正法;姑念宣力有年,着令跪坛九日,皈依道教,免死为民。

元孟急奏:“皇上若赦文白,恐干列祖诸仙之怒,于圣躬国运。

俱有未便!”素臣奏辩:“张元孟以幻术欺罔圣明,罪在不赦,皇上勿似所愚!臣宁死誓不跪坛,以辱儒行,不敢奉诏!”皇帝大怒道:“有何幻术,可以欺朕?现在列祖诸仙,森列罗布,尔犹作此狂言,真所谓获罪于天,不可祷矣!”于是重复宣旨,将素臣押出午门,立时处斩。

当下素臣两叔观水、何如,好友洪长卿、赵日月,纠集了梁公、成之、敬亭、心真、双人,及廉介存、袁正斋、任信、东方旭一班在朝京职,连名上疏保救。

愈触圣怒,目为朋一党一 ,降旨一概削职,即日驱逐出京。

田夫人率领璇姑、素娥,花绑衔刀,赴午门上书,情愿代死。

有旨,俱流戍广南。

古心击登闻鼓上陈,立时拿一交一 刑部。

文虚、奚囊,赶入怀恩外宅,痛哭求救。

怀恩转求太子,飞马入宫。

恰值女神童谢红豆正在御前陈救,太子忙跪下去,一同伸辩。

皇帝大发雷霆,将东宫废为庶人,安置别宫;红豆革去国姓,与田夫人等一并流戍广南。

素臣至此,一无生路,引领西市,静候典刑。

监斩官赵芮如飞而来,素臣往北谢恩,复望南拜别太夫人,天性所发,不觉潸然泪下。

刽子手跪在地下,连磕数头,说一声:“小的们伏侍太师爷,归神去也!”正待开刀,却被五城居民,扶老携幼,匍匐而至者,数十万人,国子生徒,京营军士,俱来哭祭,把刽子手隔在两旁。

太夫人坐一乘小轿,前来诀别;素臣跪在膝前,痛哭失声。

太夫人正色道:“吾儿何作此状?岂所学未固,犹贪生畏死耶?有杀身以成仁,无求生以害仁;正吾儿今日之谓也!有子如此,吾愿足矣!汝含笑入地,勿以我为念!”素臣涕泣受命。

当驾官奉旨催促,太夫人含泪上轿。

赵芮喝令赶开众人,只见两匹劣马,泼风也似的赶来,大叫:“监斩官刀下留人!”赵芮看时,却是总督京营戎政匡无外,营中都督景日京二人,跳下马来,向赵芮拱手道:“弟等正在教场操演,闻信赶来,望老先生缓刑片刻,容弟等入朝保救。”

赵芮冷笑道:“东宫尚且被废,何况公等!”喝令刽子手:“快与我斩讫报来!”日京大吼一声,把赵芮劈胸扭住道:“你这奸臣,敢如此作威作福,且吃我一拳!”抡起铁椎般的拳头劈面打去。

无外飞起一腿,早把刽子手中拿的一柄鬼头刀踢落于地。

当驾官大怒道:“你们都是大臣,不知法度,辄敢劫夺法场,当得何罪!”喝令护卫官军,一哄上前,把二人拿住,候旨发落。

赵芮挣扎起来,放炮行刑。

只听得轰天一声炮响,刽子手一刀向素臣颈中剁过,如冷水向心窝中直淋下来,那头便滚落,颈中一股热气,望上直冲,骨都都的冒出鲜血,心里便如几万支箭,攒射将来,辣痛非常!正是:

心从长乐宫中死,魂向华胥国里来。

总评:

此回辟老子粗枝大叶,不及后五十七回入细;所谓中人以下,不可语上也。

然即此凿凿,已令谈玄者无所置喙。

此回文法,妙绝古今。

总论已详,读者细意揣摹,其妙自见,兹不复论;论其打叠之轻便,亦文中之豪也。

四十六回所演之事,所见之人,欲于此一回中收拾净尽,岂不费手?作者偏有力量钩连,打叠至再至三,绝技惊人,真百岁翁所未赌!

如进京后连上四本,所劾所荐,将四十六回以前人事打叠一遍;朝罢无事,每常想起,复虚虚打叠一遍;迨家眷已到,璇姑适来,与红豆同插金花,撤烛送归。

则四十六回之人事无不收拾,特少原道一万文字矣;七上章疏,可准行于是,无一欠缺,打叠尽情;复因押出午门,历叙保救,请代申辩,打夺诸人,复将四十六回中人物尽数打叠一遍;并及哭祭之军民生徒,则并四十六回不着一名一姓亦无不打叠。

放之则一百五十二回,而其势方隆隆未已;敛之则止此一回,而盘旋往复至再至三。

其机且滚滚不穷。

其殆文中之鬼神欤?或问:湘灵已入金屋,红豆后亦同牢,何以独置此两人于眷属之外?余曰:此非格透狐道者不能。

狐道有他,心通一术。

凡世道人心中所无不能通。

如心所本无,即通不去。

太玄之幻法,即此术也。

素臣与红豆,虽曾似相识,而方寸中无一毫姻眷之想;湘灵亦于赠诗时,即正色而谈以却其意,但求全集以讨剞劂,亦无一毫婚姻之想也。

故太玄之术,只通于素臣,心之到而不能通其心之所不到。

至云湘灵已入金屋,则素臣固无由而知;不知则不到;故太玄亦无由而通之。

水夫人摸天臣之面,道:“我儿,莫非梦里相逢吗?”

素臣云:“母亲,不是梦,孩儿回想从前之事,真如做梦一般,至今日方才梦醒了也!”此段神理,总属化机,觉庄子蕉鹿之梦犹落痕迹。

元孟召神一段,出人意外。

此书为辟邪而作,乃反张其焰乎?至行刑时,便头滚落,热气上冲,冒出鲜血等语,尤令人目定口呆,气尽神索而颠倒瞀乱,杳不知其所谓也。

真化工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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