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一回陈义士献馘归诚宋天子诛一奸一斥佞话说刘麒奉希《荡寇志》第一百十一回 陈义士献馘归诚 宋天子诛奸斥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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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寇志 - 第一百十一回 陈义士献馘归诚 宋天子诛奸斥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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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一回 陈义士献馘归诚 宋天子诛奸斥佞

第一百十一回 陈义士献馘归诚 宋天子诛一奸一斥佞

话说刘麒奉希真之命,持书到青州,将梁山泊强盗首级封匣标签一同解去,点二千名壮兵沿途护送,不数日到了青州。

且说云天彪自收降清真山之后,朝廷大加褒一宠一:云天彪升授登莱青都统制,加忠武将军衔,赐翠尾紫罗伞盖一顶、玉带一围、黄金百两;傅玉升授马陉镇总管;闻达升青州兵马都监;胡琼实授青州防御使;欧陽寿通升马烽镇防御使;风会升清真营都监;李成实授清真营防御使;云龙加游骑将军衔;哈兰生加定远将军衔;哈芸生、沙志仁、冕以信均加游击将军衔;马元、皇甫雄准其赎罪,嗣后如能立功,仍予一体升赏;其余将弁兵丁,从重分别赏赍抚恤。

天彪进京引见毕,回署,闻知陈希真力图恢复兖州,甚喜;又闻新柳营被梁山攻围紧急,便准云龙之请,带兵前去解围。

云龙转来说陈希真奉托办理归诚之事,天彪点头。

这日,天彪正在署内与云龙论说事务,忽报猿臂寨刘麒到来。

天彪父子皆大喜,出厅接见刘麒。

刘麒参见了天彪,并与云龙相见了,呈上希真书信。

天彪大喜,一面逊坐,一面拆看书信。

看毕,又备问刘麒细底情形。

刘麒备述一番,天彪、云龙一齐称贺。

刘麒又说些拜托仰仗的话,天彪诺诺连声。

便吩咐云龙去查点了首级,又命云龙引刘麒去青州拜见文武各官,众人无不欣羡称贺。

当晚,天彪治筵款待刘麒,邀集各官相陪,又吩咐犒赏猿臂兵丁。

席间,天彪对刘麒道:“道子来信,我都知道了。

但此事须得安一抚使、检讨使、镇抚将军一同会衔,开单具奏,必得我亲自带印上省走一遭。

贤侄且留敝署盘桓几天,待我转来再回兖州罢。”

众官员都称是,刘麒称谢。

众官员又与刘麒谈说一回,尽欢而散。

刘麒就在天彪署中歇宿。

次日,天彪整顿起行,叫云龙在署接待刘麒,另点营弁护送首级。

刘麒、云龙并众官员等,齐送天彪起身。

路无耽搁,到了济南,便到文武各衙都拜会了。

那检讨使贺太平,闻知义士陈希真果然恢复兖州,斩获群贼,大喜之至,便与安一抚使刘彬查点了首级。

那刘彬已得了希真的打点,更兼贺云二人义气深重,出言正大,只得依从。

那镇抚将军张继,随了大众,唯唯诺诺,自不消说。

众大员轮流请酒,一面商议把强盗首级用铁笼装盛,每笼上签标贼名,就在都省各门号令,一面拟稿具奏。

议毕各归本署,天彪亦归公馆。

贺太平当晚在署,便请幕宾缮起奏稿。

次日,贺太平请天彪进署,并请刘彬、张继同来会衔。

众人看那折子上写着:

“山东安一抚臣刘彬、山东检讨使臣贺太平、山东镇抚将军臣张继、山东登莱青都统制臣云天彪谨奏,为义勇斩盗献馘,收复城池,恭折奏祈圣鉴事:窃臣等仰邀简畀,自到任以来,首严盗贼。

因曹州府郓城县所属梁山泊地方,强徒占据,肆行剽掠,不就招安,甚至戕官拒捕,割据城池;而兖州一区,尤为冲要所在,亦被贼众占据,三载于兹。

臣等前次奏闻,已邀睿鉴。

缘有沂州府兰山县义勇陈希真,原籍东京开封府人;刘广,沂州府兰山县人,一团一练乡勇,倡募经费;前于政和六年十月十一日,率众救援蒙陰,擒获贼目郭盛一名,臣等专折奏闻。

奉旨:陈希真、刘广奋勇斩贼,准抵前愆,着加忠义勇士名号。

如再能斩盗立功,定予奖励。

钦此。

臣等领遵,当即饬知去后。

嗣于政和七年三月十八日,梁山贼徒攻陷蒙陰,又经陈希真率众收复,斩贼目龚旺、丁得孙二名,臣等又专折奏闻。

奉旨:陈希真等忠勇报效,可嘉之至,着赏给都监职衔;祝永清等均加防御职衔。

如再能奋勇斩贼,定予不次重赏。

钦此。

臣等领遵,又复饬知。

该义勇奋勉报效,兹于本年正月初八日,据义勇陈希真、刘广报称:于去年十二月二十三日,率领乡勇,将前占兖州府城力攻收复,所有贼目首级九名,封送前来。

臣等据此,除委令文武干员前往兖州妥办收复事宜,贼目首级在省号令外,谨将陈希真、刘广奋勇报效各情,合词专折具奏。

所有陈希真及所率各勇士等应一宠一加优叙之处,臣等开列名单,伏乞圣裁。”

众人看毕,天彪称是,当即会衔封固,差官赍奏上京。

众人都辞了贺太平回署。

次日,天彪往各衙门辞行回任。

不日到了青州,与刘麒说知具奏之事。

刘麒拜谢。

次日,刘麒辞别了天彪、云龙并各官员,便领本部二千壮兵,回到兖州,报知希真。

按下慢表。

且说宋江自被陈丽卿箭伤左目,即回梁山大寨,幸有安道全内用托里消瘀之剂,外敷安筋定痛之药,不数日居然无恙。

惟自问损了一目,五官有缺,不大舒服,终日长吁短叹,怅恨不已。

众头领与他闲谈消闷,宋江又日夜提罣兖州之事。

一日,时已傍晚,忽报军师同李头领单身回山来了,宋江大惊。

吴用、李应已到,具言失兖州之事。

宋江蓦地一惊,狂叫一声,往后便倒。

左右急扶入榻上,早已昏厥了去,左目流血不止,箭疮迸裂。

卢俊义急请安道全到来诊视,安道全道:“不妨,不妨,列位不可慌乱。”

忠义堂上灯烛辉煌,照耀如同白日,一面灌汤药,一面敷灵丹,足足一个时辰,宋江方才醒转。

众人一团一箕般侍立,声息全无。

吴用、卢俊义忙令扶宋江入卧室。

太公早已出来问过数次。

宋江进去了,外面各头领吃了酒饭,谈些失兖州之事,无非把魏辅梁、真大义两个名宇,千贼万贼的痛骂而已。

众人道:“且等主帅好了再说。”

众人各散。

次日,忽报时迁回山来了。

原来时迁当镇陽关破之时,乱军中潜身躲入僻处,当时猿臂诸人亦不查及。

比至次日,时迁偷越关外,一路偷鸡摸狗,吃饥伤饱,溜回本寨。

吴用见了大喜。

过了数日,宋江起来,觉得身一体好了,坐出忠义堂,召集各头领相叙。

少刻群英毕集,李应上前跪倒,纳首于地,口称:“李应溺职失城,不敢私逃,求主帅正法。”

宋江一言不发。

吴用起坐道:“此事主帅亦休怪李应。

那魏辅梁、真大义二人,不但李应失眼,即吴用亦粗忽;不但吴用粗忽,即主帅亦过于忠厚待人矣。”

说到此间,只见张魁亦俯伏于地,大叫:“张魁该死!误荐真大义。”

宋江亦起坐叹口气道:“事已如此,说他做甚,总是我们梁山气运平常之故。”

说罢,亲扶李张二人起来道:“二位兄弟休得如此。”

便把李应、张魁二人只记个公罪。

李张二人俱叩谢,仍各就坐。

众人相视无言。

只见宋江对着吴用道:“怎好,怎好?”

吴用沉吟良久,开言道:“兖州已失了,且提开,只是陈希真不除,我忧患无已时矣。”

宋江便邀吴用入内议事。

宋江道:“那年军师曾议一托蔡京令希真引见,中途刺杀之计,嗣后希真那厮夺我蒙陰,我曾托蔡京照计举事,叵耐赵头儿不教希真引见,以致此事中阻。

今梁氏夫妻又相继亡故,无可通信于蔡老,奈何?”

吴用道:“那倒不妨,只须将此事瞒过,教萧让摹仿笔迹,前去致信尽好了。

今日时迁不死,实为哥哥万幸。”

宋江忙问何孝,吴用附耳低言道:“有了时迁,便好中途如此如此引线。”

宋江接连点头。

吴用又道:“只是下手行刺之人,尚须斟酌。

算来陈希真即使上京,也还有时日,慢慢再议。

刻下且教萧让写起信来。”

遂复出厅,教萧让摹了梁世杰笔迹,写起一封书信,宋江亦自修一封书起来,无非教蔡京在天子前,耸陈希真引见,以便中途行刺而已。

便差戴宗送书上京,择次日起行。

当晚众人各散。

到了次日,戴宗持了书信,作起神行法,不数日到了东京,往投范天喜家来。

天喜接待一切,自不必说。

当日同去见蔡京。

蔡京见萧让假信,只道女儿、女婿无恙,甚慰,便对戴宗道:“宋头领来意我都知道了,你且去安息,消停数日来领回书。”

戴宗随了天喜退去。

蔡京暗忖道:“上年天子曾说,陈希真须再能立建殊功,方予引见施恩。

今日希真这场功劳,可谓大极矣,要他引见,正如顺水推舟,何难之有!且待折子到了,再看机会。”

忽一日,山东省保举陈希真、刘广折子到京。

天子览奏,龙颜大悦,硃批:“陈希真、刘广均着加总管衔,先来京引见。”

蔡京心中暗喜。

童贯不知就里,忙跪奏道:“陈希真恢复兖州,固应升赏。

但所率部众,皆亡命凶徒,名单中臣知二人焉,苟桓、苟英非逆臣苟邦达之子亡命落草者乎?此辈滥邀恩赏,岂不为患?伏望圣明裁夺。”

天子拍案大怒道:“童贯何得颠倒至此!梁山贼众割据城池。

肆边无忌,尔等尚劝朕赦令自新。

今陈希真、刘广奋勇报效,献馘收城,其忠诚已可共睹,而汝等反力阻不容,出自何意?至所说苟桓、苟英,一谍贼制胜,一御贼忘身,忠智如此,即有前愆,亦当蠲兔,朕子惠万民,断不为此已甚。”

言及此处,遂旁顾群臣道:“可是?”

童贯尚想奏称加总管衔,一宠一赉太优,未及开口,种师道早奏道:“圣论至是。

陈希真实系志念忠忱,才能超雋,使为一方大将,必能建立殊功,报效朝廷。”

天子领首,高俅在旁无言。

原来高俅自蒙陰败绩之后,亏陈希真救出,逃到济南,便嘱门生刘彬奏称高俅招致陈希真,协同击贼得胜,又将败仗报得极轻,因此得以免罪。

彼时高俅因救罪要紧,不得不保举希真;而因希真杀他兄弟高封,又辱他儿子,心中终不舒服,但既已保举,不便又从中阻隔,是以默然无言。

惟蔡京奏称:“陈希真合行引见。”

天子点首降旨,诸臣退朝。

蔡京回衙,即令范天喜通知戴宗,速往梁山,报知陈希真引见已定。

戴宗得信,飞速回归山泊。

宋江闻知此信,便与吴用商议。

吴用道:“我计已定,此事只有武松去得,力气最大,心思最细。”

宋江道:“希真那厮战蒙陰时,久已认得武松,怎好?”

吴用道:“不妨,只须如此如此而行。”

宋江称妙,遂密传萧让、时迁、武松,授计而去。

按下慢表。

且说陈希真在兖州,接到刘麒带转云天彪回信,知归诚之事业已具奏,众将无不大喜。

不数日,都省员弁下来,一番交割,不必细表。

又不数日,奉到圣旨加总管衔,来京引见。

希真舞蹈谢恩,当即差人到青云山通知刘广,一同来装起行。

派祝永清、陈丽卿、真祥麟领兵一万名,助委员戍守充州;其余都回山寨各处镇守;独点范成龙一人随护,又带亲随数人,轻车简从,与刘广一同上京。

丽卿上前道:“爹爹此去,孩儿不放心,要陪爹爹去。”

希真笑道:“一路平坦道路,有甚不放心。

你又不是吃一奶一的孩子,跟我去做甚!”丽卿被老子说得没趣,只得歇了。

只见魏辅梁向希真拱手道:“恭喜仁兄,此去功成名就。

辅梁有言在先,今日告辞去也。”

希真道:“吾兄何须如此汲汲,且请与小婿盘桓数日,俟希真上京转来,再与吾兄畅饮快谈而后别,何如?”

永清道:“老叔此去,甑山未必可居。

刻下贼人深恨于吾叔,甑山孤悬城外,倘贼人潜来谋害老叔,将奈何?据小侄之意,老叔何不竟居城中,小侄亦可早晚求教。”

辅梁道:“我此去不住甑山,另有去处。

前小儿自诸城回来,言及九仙山奇秀绝胜,愚意本欲扶疾徙去,会逢令岳委以间贼重图,是以中止,此番决意前去也。”

希真道:“既如此,诸城路远,何不少留,俟希真转来,陪吾兄到了沂州,再从沂州送吾兄入九仙山也。”

辅梁见他翁婿二人留得十分关切,只得暂住了。

后至希真引见回来,与永清同送辅梁到了沂州,又差人护送到诸城九仙山。

辅梁自此隐居九仙山,终身不仕,枕流漱石以自终。

后魏生出仕,官至徽猷间学士,颇著才名。

这是后话。

且说当时陈希真、刘广被了命服,带了范成龙并仆从,由兖州起程。

祝永清等并文武各员恭送启行,一路上州县营汛无不迎送,已是大员行程身分。

这日正是二月十五日,行至仪封县地界仙厄镇上,正是未末申初时候,头站范成龙回转马来,禀希真道:“小将前行,探得此去须有一百余里,方有站头,来往客商,到此尽皆住宿,故而小将已看定歇寓,就请此处宿夜。”

希真道:“既如此,且住了罢。”

进同到前面日升客寓安歇。

原来这仙厄山是东京大路,两边有突兀小山,绵亘七八十里,山名仙厄,来往行人惧有贼盗,所以在镇上住止。

希真、刘广、范成龙统了仆从进寓,寓主早已在门前接候。

希真等下了马,那捣家早来笼马,到后槽去喂养。

当请陈大人、刘大人到上房,早已打扫干净,众仆从去安置了行李。

希真看那上房一排三间,都是西向,院子空阔。

店中管家又引众仆从到右间厢房安歇,那左间厢房已有别人行李放着。

那管家上前来禀希真、刘广道:“桌上二位大人:适有太师府里旗牌官范老爷公干过此,要住上房。

小人们因大人前站范老爷早已吩咐过,不敢应许。

那范旗牌也只将行李放在左厢,特将上房恭让大人。

特此禀知。”

刘广道:“知道了。”

希真道:“那范旗牌是不是范天喜?”

管家道:“不晓得,只知他姓范。”

希真便吩咐造饭。

当时刘广独住右间;希真、范成龙在左间,分上下铺同住;中间客厅坐谈吃饭。

不多时,外面进来一个客官。

希真在厅上一望,却不是范天喜,只见那人相貌文雅,带了一仆,是个鲜眼黑瘦子,共进了左厢房。

只听那客官向仆人道:“你到门口招呼招呼,恐怕文老爷认错了店家。”

那仆人答应一声出去。

店小二送了茶水,问了酒菜,也出去了。

不一时,只见那客官步出院子来闲走,一面看见希真、刘广、范成龙在王屋闲谈,便步进堂内,向上长揖,通问姓名。

希真等共忙还揖,逊坐。

那人谦逊一回,也就坐了。

希真问其姓名,那人便称姓范,是乙酉举人,“上年上京会试,投托合亲萧旗牌家,即在伊家设馆。

近因试期尚遥,故尔返舍。

还有一个敝同年同行,因其车子走得缓,所以落后”等语,及知希真等系引见之人,便格外谦让,大人、先生不绝于口。

希真见他彬彬儒雅,举止从容,又因他说是个举人,便十分敬重。

彼此谈些闲话,不觉上火。

那仆人进来道:“文老爷来了。”

那范举人告辞道:“敝同年来了,明早再见罢。”

希真等送出檐外,在黑影中望见外面踱进一个汉子,带了风兜,身躯壮伟,那范举人邀进厢房去了。

忽听得外面喧嚷,店小二被打。

希真命范成龙出去打听。

成龙出外,见有一个东京差官,生得奇形怪状,到店投宿,要住上房。

店主覆他已有贵官住了,那差官便嚷道:“我难道不是官!”出手就打。

成龙见来人不凡,上前劝住道:“请问客官尊姓大名,上房是小可等住着,即要相让,亦甚容易。”

那差官道:“咱们种经略相公差到云统制那边去的,你们是谁?”

成龙道:“我主人是收复兖州,奉旨加总管衔,进京引见的陈刘二位相公,你可晓得么?”

那差官道:“是不是陈希真、刘广,”成龙道:“一点不错。”

那差官忙道:“我进去见见。”

脱罢,也不烦成龙导引,一直走到上房,大叫道:“那位是陈总管?”

范成龙已随了进来,对希真道:“这位是种经略的差官。”

希真、刘广一齐起身道:“贵官尊姓?”

那人走到面前,随说随拜道:“我姓康名捷,在种经略相公门下充当中候之职,因奉枢密院札付,往山东打探军务。

久闻壮士大名,愿得一拜。”

希真即忙逊坐,愿以上房相让。

康捷道:“外面尽有好房子,小可告辞,明日相送。”

不由分说,往外去了。

希真等含笑相送。

吃了夜饭,各自安息,希真对范成龙道:“方才我到后面一看,是个旷野,窃匪最易外人,夜间须警醒为妙。”

成龙应了。

希真又命成龙持烛在房屋内外,都照了一转,方才掩门就寝。

不移时,听店中均已寂静,刘广已在右房睡着,范成龙已在一床一上起鼾,希真在一床一闭目坐息一回,也就睡了,上房鼾声齐起。

希真睡梦中忽听得窗下鼠斗,忽提耳静听,那鼠也渐渐不响了,希真又矇矇睡去。

四更将尽,忽听得后槽有隐隐班马之一声,希真道:“怕他有盗马的不成?”

正要唤范成龙起来,只见灯已灭了,月光射进窗来,摹见窗下人影一闪,开了房门,引进一个大汉,手提明刀,直到一床一前。

希真忽地坐起,那汉已一刀砍入一床一来。

希真见他砍了个空,急从一床一上立起,飞出一脚,吃那汉左手用力抱住,右手明刀疾刺,希真急取根一床一柱子来挡。

范成龙不及取剑,急起来,房内月光下夺那汉的手中刀。

不防那汉顺起一脚,成龙跌倒在地。

希真一足难支,正在危急万分,只听得一人飞也似进来,到那汉身边。

那汉便把希真左脚一松。

希真跳出一床一外,见那来的却是刘广。

范成龙已立起来。

三人在月影里攒击那汉,那汉当不住,大吼一声。

只听得门边一人叫道:“武二哥快走,我先去也。”

店中人一齐惊起,右厢仆从已点齐火把,扑到上房。

那汉早已一面格斗,一面走出厅上,希真、刘广、成龙已一齐赶出。

火光下,希真大叫:“这是梁山贼武松,休放走他!”语未毕,武松已纵上瓦檐。

只见中庭门外打进一人来,大叫:“贼在那里?”

两眼往上一瞧,飞身跳过瓦檐去了。

众人仰面看时,正是康捷。

须臾间,康捷手提一人,掷到希真面前。

那左厢客人已不知去向了。

店内客人都起来看那捉着的贼,希真的仆从已将那贼捆了。

希真、刘广、范成龙整理衣服,一面看那贼,就是方才左厢房的仆人。

康捷对希真道:“我上瓦四望,见这贼和一大汉,落屋后平陽同走。

急追上去,那大汉手段溜撒,吃他走了,只捉得这个贼回来。”

希真逊康捷坐了,刘广、范成龙皆坐。

希真问那贼道:“你这梁山贼叫什么名字?”

那贼跪着道:“小的不是梁山人。”

希真笑道:“你同武松来的,还说不是梁山贼么!”范成龙在旁道:“我看此人贼头贼脑,小将久知梁山有个有名窃贼,叫做时迁,莫非就是此人?”

那贼忙说道:“你们诸位大老爷不要认错,那时迁是梁山大盗,小的不过是个剪绺贼,若还送到当官,罪名大有轻重,断断弄错不得。”

范成龙道:“你分明是时迁,还要混说什么。”

那贼道:“时迁已死过的了。”

刘广笑道:“时迁几时死的?”

那贼道:“今年元旦,他去拜贺宋江,宋江留他吃了几杯新年酒,回转家里,一路上受了暑气,当晚发痧死了。”

希真笑道:“元旦有暑气的么?”

那喊道:“不是暑气,是寒气,是我时迁说错了。”

大众皆笑道:“原来你是时迁。”

希真便吩咐传本地里正,将时迁锁链拘禁。

那康捷便拱手走出道:“天已大明,小可要赶程去了。”

希真等不便强留,称谢送别。

康捷出了外房,打起包一皮袱,店家已烧好热汤热水。

康捷讨口热汤,吃些干粮,踏起风火轮,向山东去了。

希真、刘广、成龙各说些梁山利害的话,一面盥洗早膳,一面将时迁送官,众人也哄哄讲说而散。

马夫来报后槽失了一马。

原来那范举人即是萧让,方才班马之一声,即是萧让盗马先走。

仆人是时迁,方才鼠斗,即是时迁进房。

那文同年即是武松,特地黑夜进来,以免希真打眼。

吴用计非不妙,争奈蔡京报信疏忽,并不提及刘广亦同引见,以致吴用单遣武松,独力难支,不能成事,于是弄巧成拙,反断送了一个时大哥。

那宋江、吴用的懊恨,且在后慢题。

单说时迁被希真拿了,当即差人送到仪封县里去。

却好仪封县知县,正是那做过曹州府东里司巡检的张鸣珂升任来的。

原来张鸣何才能出众,大为贺太平所契重,一力保举,直提拔到知县地位。

这日清早,接到希真、刘广名刺,送一名梁山贼来。

料得案情重大,且不审问时迁,叫请希真差人进来,备细问了踪迹,叫差人先回离去,便将时迁严行拘禁。

一面吩咐备马,亲到日升寓来拜谒陈希真、刘广。

希真、刘广接见,谦让逊坐,希真开言道:“久违了,几时荣任到此?今日降临,有何见教?”

鸣珂道:“卑职上年到任。

今蒙大人获交梁山剧贼时迁一名,卑职因思,梁山一党一羽星夜皇遽遁逃,必有粗重行李遗落寓所,未识大人查检过否?有无内外私通书札?”

希真听了这话,暗暗佩服道:“鸣珂此人原有胆识。”

答道:“适才弟已检查此贼房内,毫无形迹。

此贼一党一羽,谅已逃归,无由戈获,仁兄但请就事发落罢了。”

鸣珂道:“大人屏退左右,卑职请禀明其故。”

希真、刘广便教左右退去。

鸣珂道:“蔡京因为其女质于梁山,而班师媚贼,又为贼谋刺杨腾蛟,想大人知之深矣。

今时迁来寓。

而称太师府旗牌宫,则今日之事,安知非此大一奸一贼之所为乎?”

希真道:“仁兄高见。

但彼乃当朝大臣,仁兄将奈之何?”

鸣珂道:“大人容禀:昔盖天锡审杨腾蛟一案,得蔡京通贼手书,不敢发详,实因此贼势大,难以动摇。

今此贼日失天一宠一,大有可乘之机,不趁此除灭,将来残焰复炽,为害非浅。”

刘广道:“仁兄之言因是,但不得那厮真凭实据,如何措手?”

希真叹道:“朝中人人皆蔡京也,杀一蔡京何益。”

鸣珂接口道:“一蔡京不能除,百蔡京不知何日除矣。

昔家叔克公,有志剪除此贼,奈时未可为,反为所倾。

今此贼有可乘之机,断断不可再缓。

卑职位小才疏,思欲除一奸一锄佞,以报国家养士之恩,奈力有不逮,故愿与大人商之。”

希真便对刘广道:“我想要除此贼,必用两头烧通之计。”

刘广道:“何谓两头烧通?”

希真道:“这里烦张兄且去审讯时迁,张兄才高,必能究得踪迹。

惟张兄仅系百里之尊,不能直达天听。

我想此事,朝中除种经略相公外,无可商者。

我此番进京,本合去拜谒,就将此事和他商量。

那时张兄上详,天子下访,自然做倒这老贼了。”

鸣珂大喜。

当下计议已定,鸣珂辞了希真、刘广,回署去了。

这里希真、刘广便依旧命范成龙打头站,众仆从收拾行李,一同启行。

不日到了东京,范成龙寻觅寓所。

希真、刘广往谒吏部,又持门生名帖去拜谒种师道。

种师道久闻云天彪赞扬他二人,今日会面,又见二人品貌非凡,十分欢喜,当下叙谈,大为投契。

希真、刘广说些仰仗的话,种师道一口应承。

希真便密将蔡京这桩事一一禀明,种师道点首会意。

希真、刘广辞退,便去谒蔡京。

蔡京还有些需索,希真心内暗笑,打点了他。

又去见童贯,亦如蔡京之例。

又去见高俅,高俅却十分恧颜。

又见了各大臣,到晚回寓无话。

不一日,正是重和元年三月初五日,黎明,天子御紫宸殿,吏部引陈希真、刘广陛见。

天子嘉一宠一二人功绩,又问梁山怎样情形,希真、刘广剀切奏对。

天子颔首,又有整饬戎行,训练士卒,肃襄王事等谕,希真、刘广领谕谢恩而出。

天子忽回顾蔡京道:“梁世杰是你女婿么?”

这句话分明青天打下霹雳,蔡京心有暗病,直吓得汗流浃背,魂不附体,只得忙跪答道:“是臣的女婿。”

天子道:“他自那年失陷梁山,至今生死存亡何如?”

蔡京不知天子捞着什么根底,一时又无处测摸,只咬着牙齿奏道:“梁世杰自失陷以后,杳无存亡信息。”

天子微笑道:“你不知他存亡,亦难怪你。

至仪封县知县张鸣贝通详拿获梁山贼一案,何故壅不上闻耶?”

蔡京伏地无言。

原来希真与鸣珂商议,料定此案详上,必被捺住,希真便就他捺住上生计。

那日张鸣珂回署,传上时迁,一通刑吓诱骗,时迁竟一老一实将蔡京私通梁山的细底,并范天喜人伙的原委,供个明明白白。

呜珂竟照案发了通详。

那些上司大半是蔡京的一党一羽,但见了这一角详文,如何识得暗藏玄妙,竟照老例隐瞒,反怪这知县不通时务。

却不防希真将这根线,递与种师道,直达到天子面前。

当时天子大怒,一面将蔡京拿交刑部,一面便敕种师道督领锦衣卫抄扎蔡京家私,一面敕提仪封县盗案,交三法司会审。

那种师道奉了圣旨,即统锦衣卫兵役,飞也似到蔡京府里。

事出凑巧,蔡京的儿子蔡攸,已由登州府升直阁学士。

这日正在蔡京府里,忽接得蔡京啮指血书衣襟一角,教快把内房复壁中拜匣内书信烧毁,蔡攸大喜。

忽听外面人喊马嘶,锦衣卫来抄扎也,蔡攸大惊,两脚早已僵了。

种师道已进中庭,问蔡攸道:“你父亲的笔迹书信,藏在那里?”

蔡攸跪求道:“恩相若容蔡攸减罪,蔡攸即当奉出。”

师道道:“准你自首免罪。”

蔡攸挖开复壁,寻出一个金线八宝的匣子。

原来这复壁是蔡京最秘密之所,蔡攸也素来不知,幸这日血书通知,因得探囊取出。

种师道便吩咐将蔡京房屋箱箱一齐封起,只将这匣子先行呈上御前。

天子启匣一看,里面除陷害忠贤,鬻卖官爵,私通关节等信不计外,却有梁山书信七封。

天子阅了一遍,大怒道:“这一奸一贼竟如此昧心!”便将书信发下三法司,教蔡京质对。

蔡京一见此信,便无别话,但叩头在地道:“蔡京该死,请皇上正法。”

三法司拟罪已定,即日奏闻。

至第三日,天子降旨,将蔡京与时迁一体绑赴市曹。

东京城内外民人无不称快。

不一时,蔡京上前,时迁随后,两道灵魂血沥沥的不知去向了。

蔡京家私尽行没入官府。

蔡攸因自首,加恩免罪。

范天喜逃亡不知去向。

朝中坐蔡一党一,发军州编管者二十三人,削职者四十六人,贬级者八十五人。

童贯、高俅等当严治蔡一党一之时,吓得屁滚尿流,幸而没事。

次日,天子复召见希真、刘广,下午降旨:陈希真授景陽镇总管,刘广授兖州镇总管,各赐玉带、金爵;祝永清授景陽镇都监,特加壮武将军衔;真大义援沂州府都监;祝万年授猿臂寨正知寨;栾廷王授青云营防御使;栾廷芳授新柳营防御使;王天霸授猿臂寨副知寨;苟桓授兖州都监;真祥麟授飞虎寨正知寨;范成龙授飞虎寨副知寨;刘麒、刘麟均加致果校尉衔;谢德授沂州东城防御使;娄熊授沂州西城防御使;苟英追赠宣威将军;陈丽卿诰封恭人,加电击校尉;刘慧一娘一亦浩封恭人,敕赐智勇学士。

陈希真、刘广奉旨谢恩。

次日,辞别了种师道并各大臣,遂带了范成龙并仆从,同日出京。

不一日,过仪封县地界,张鸣珂早已沿途迎接。

原来鸣珂因办蔡京一案,天子嘉其胆识,特升归德府知府。

当时与希真、刘广相见,彼此贺喜,又畅叙一回而别。

那张鸣珂赴归德府上任,大有政声。

后来伊胞叔张叔夜征讨梁山时,鸣珂正做龙图阁直学士。

至靖康改元,金人南下,叔夜奉钦宗手札,率众三万人勤王,鸣珂为参谋。

与金人连战四日,斩其金环贵将二人,大获全胜,其计谋半出鸣珂,帝大加褒一宠一。

奈诸道援兵不至,以致城陷,二帝北狩。

鸣珂从叔夜赴金军,叔夜一路不食粟,惟饮汤以待死。

及到白沟河,正是金人地界,鸣珂矍然起道:“过界门矣!”叔夜便仰天大呼,绝吭而死,鸣坷亦拔刀自刎。

当授命之日,天昏地暗,山岳震动,一精一忠大节,彪炳千秋。

这是书外之事,日后之语。

且说陈希真、刘广辞了鸣珂,一路晓行夜宿,取路山东。

一日到了宁陵县地界遇贤驿,夕陽在山,寻寓安歇,自然又自上房。

希真等吩咐仆人安放行李,店小二送了汤水,问了酒饭出去。

希真正与刘广、成龙坐谈,不多时外面进来一个客官,带了二仆,到左厢来安歇。

只因这一个人来,有分教:相逢萍水,聚谈此日经纶;同事干戈,建立他年事业。

毕竟这个客官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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