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寇志
第一百九回 吴加亮器攻新柳寨 刘慧娘计窘智多星
第一百九回 吴加亮器攻新柳寨 刘慧一娘一计窘智多星
话说当日宋江不防丽卿暗算,吃丽卿一箭对咽喉射来。
这也是宋江命不该绝,恰好黄信立马在右侧,瞥然被他看见,大叫:“休使暗计!”话未绝,那箭已到宋江面前,黄信忙一抽一腰刀挑一起。
那枝箭吃这一挑,余势不衰,直爆在宋江左边的大眼角上,宋江撞下马来。
那枝箭已落在一边。
黄信忙就地上抓起宋江,抱在马上,回阵便走。
丽卿要放第二枝箭,见黄信已抢了宋江去。
孙立等正在苦战之际,听得本阵人声沸乱,知道失利,一齐忙奔回来。
栾廷玉、栾廷芳、王天霸、娄熊四将,都不解其故,立马观望。
真大义早已瞧科,也勒马回阵。
只见希真、永清、丽卿已押大阵兵马杀上来。
希真对廷玉等四将说了,四将皆喜,当时擂鼓呐喊,杀奔过去。
梁山军马无心恋战,果然大输一阵。
猿臂兵追到分际,希真传令教住,只将槍炮弓矢等远器,雨点价打去,梁山兵飞速遁逃。
原来起先真大义闯入猿臂阵里时,有一蜡丸掷到希真面前。
希真拆看,乃是魏辅梁通知,宋江阵后有一精一兵埋伏,所以希真追到分际,便传令止住。
当时魏辅梁见宋江受伤,忙传令军心体乱,火速退兵。
宋江亏黄信挑一起那箭,只爆在眼睛上,幸不深入,却已将山根射伤,眼珠撅出。
黄信急抱他回营,已昏晕了一回。
辅梁劝他勉强支持,体乱军心。
又替他传令:“教军士按队伍退回,失伍者斩。”
军士退到分际,只见希真军马止住不追。
辅梁佯作大惊道:“埋伏计被他猜破也,希真那厮真有先见之明。”
便对宋江道:“那厮既不直追,必有奇兵抄入林子,杀我伏兵,快教杨雄、石秀一齐退回。”
宋江呻一吟应道:“凭先生调度。”
辅梁忙传今:“教杨雄、石秀一齐出林子,严整队伍,将伏兵改作断后之兵。”
杨石二人得令,飞速出了林子,只听得林子里炮火连声,果然猿臂奇兵抄入。
宋江深服魏先生高见。
当时宋江军马合成一处,缓缓退去。
希真见宋江军有纪律,不敢穷追,约军马缓缓跟上。
宋江等退入镇陽关,希真兵亦到镇陽关下。
那飞虎寨方才木城筑好,李应正拟派重兵镇守,希真兵已到关下。
李应急问辅梁道:“如此怎好,不是又空弃了这飞虎寨?”
辅梁惊道:“我道仁兄安排已定,所以路上不计及。
为今之计,快由卖李谷一路,发一精一兵猛将到飞虎寨。
如那厮已占了飞虎寨,切不可攻寨,再照那日的吃亏。
只可守住卖李谷,再相机宜。”
李应忙教解珍、解宝领五千人马赴飞虎寨去。
宋江只是躺在一床一上厮唤,李应道:“哥哥贵体如此,岂可军务烦心。”
忙教备乘暖轿,派了数百名兵,就请公孙胜、黄信、杨林督领护送,回归梁山。
宋江临行,向魏辅梁拱手道:“区区兖州,奉托先生。”
辅梁唯唯,心中暗喜,道:“不乘此时取他兖州,更待何时。”
希真闻得宋江射伤一目,还未曾死,已送回山寨,大喜,与众将商议,一鼓便取兖州。
忽接到本寨紧急文书,乃是吴用统领一万二千人马,直趋新柳营,现在刘广与刘麒极力在禹功山堵御,贼兵尚未一逼一近城下,诚恐机宜有失,特请大兵速回等语。
希真与诸将皆惊,只见刘慧一娘一道:“姨夫放心,甥女请领六千兵回去,这莫在那里与他支持一月半月。
这里姨夫与众将依旧攻夺兖州,看他失了兖州,还有什么法儿对付我。”
希真听罢,沉吟半晌道:“吴用那厮诡计绝人,此番攻我新柳,分明是解兖州之围。
但他不到兖州,而取我新柳,其计正是可畏。
我守寨的兵力微薄,不但新柳难支,即猿臂、青云两处,亦在在可图。
倘被那厮随处夺了一处,我便吞灭了兖州,亦兑他不过。”
永清道:“如此只得退兵。
只是此等内间密计,利在迅速成功,岂可辗转逗留,万一军机泄漏,大事去矣。”
希真道:“不妨。
吴用那厮不救兖州,分明亦信魏老。
只是真祥麟一事,务要机密而又机密,现在知此事者,实无几人,都是我心腹,必不一泄漏。
我此番回去退敌,务求迅速。
我想此刻我等已受朝廷褒封,官兵处亦可求救,不怕那厮久持也。”
众将称是。
当时传令三军,拔寨都起,坦坦荡荡,公然退兵。
那李应已接到吴用飞报,并教李应与辅梁商议,如希真退兵,便须相机追逐。
当时李应见希真退兵,便要追赶。
辅梁止住道:“且慢。
你看他退得如此彰明较着,难道他不防备追兵,就是无谋下士,不至于此。
且发探子去探看虚实,再定计议。”
李应听了,便发探子去。
半日,探子来回报道:“希真已飞速退了八十余里,四边并无伏兵。”
辅梁疑虑道:“奇了,那厮真个一无防备,吃他白走了,倒不甘心。
仁兄且点齐兵马,待小弟奉陪仁兄追上去。”
李应点齐兵马,天色已晚。
辅梁教李应缓缓追上,行不十余里,只听得前面林子里,探子说没有伏兵的所在,忽然连珠号炮响亮,李应大惊。
辅梁晓得又是那钢轮火柜的法儿,却对李应道:“仁兄放心,此事定是那厮狡狯,必非伏兵。
但前去虚虚实实,竟难猜测。
我们黑夜进兵,断非所宜,不如就此扎住营寨,明晨再议。”
到了明晨,探子探得林子内果非伏兵,希真却连夜又退四十里。
辅梁道:“不好了,我中他计也。
这厮分明令我疑畏不敢追他。”
便教李应快追。
看官,凡是天下的人,脚步大略相同,不见得李应的兵比希真的兵两一腿分外生得长些。
希真早已退了一百多里,李应如何追赶得上?况且一路上,每逢山路崎岖,林木掩映,辅梁还有许多探路搜伏的事务敷演他。
当时李应追希真不及,只得怏怏提兵而退。
且说吴用在莱芜,自从送宋江、公孙胜等起身后,便与朱武修缉新泰、莱芜两处燉煌营汛,端的十分如法,众人皆喜。
续闻得宋江、公孙胜仍为希真所败,心中十分懊恼。
又闻得希真重复攻打兖州,惊道:“这厮如此冤冤相报,节节相缠,万一兖州真个失手,大事去矣。”
便与朱武商议救兖州之策,朱武道:“那厮空群争兖州,他本寨必然空虚,我去袭他猿臂寨何如?”
吴用道:“此计固妙,但那厮岂有不防备之理。
我想他那新柳营在青云山南面,我兵由北而南,路颇迂曲,他那里或不甚防备,亦未可知。
况且那钟已被我们毁破,路上更无阻碍,我等不如潜师进发,直攻那处。”
朱武称是。
只见凌振起身道:“军师既要攻城,何不仍用地雷之法?”
吴用道:“那里没有内线,你如何混得入去?”
李云道:“适才小弟想得一攻城栽埋地雷之法,取名‘铁穹庐’,自问胜于木驴。”
吴用道:“你且将图式与我看。”
李云呈上图式,吴用道:“甚好,只须略改数处。
这里且发兵到彼,待我相机使用。”
说罢,便教朱武与花荣镇守二县,一抽一莱芜头领史进、陈达、李忠、周通,带领一万二千人马,并带李云、汤隆、凌振,及各项工匠,各种材料。
将人马分为二队,吴用、史进、汤隆、李云、凌振领前队,陈达、李忠、周通领后队,僵旗息鼓,包一皮戈束甲,向新柳进发,一路悄悄前进。
这日到了下马桥,距新柳尚有两站路,忽然后队发喊,一彪人马杀来,风飘旗号,正是猿臂寨。
当先一员大将,跃马横刀,大叫:“逆贼敢乱闯,吾乃刘广是也!”陈达、李忠、周通大惊,一齐迎杀。
刘广轮刀大战,三人都敌不住。
更兼梁山兵不及取甲,吃猿臂兵箭矢槍炮,骤雨飞蝗价攒上。
这场厮杀,幸亏吴用出师素有警备,不致十分大败,但人马器械,已损折许多。
刘广晓得吴用不是好欺的,得了这胜仗,连忙收兵而回。
原来刘广自希真伐兖州去后,深恐梁山来走冷着,便一体知会苟桓等,小心防御。
苟桓与刘广密议,梁山如来,必是新泰、莱芜一路,便遣一精一细探子,密到新泰、莱芜去探吴用行止。
这日探得吴用潜师出境之信,苟桓便去通报刘广。
刘广便挑选了八百名一精一细壮勇,到下马桥埋伏,只候他前队过去,掩他后阵。
吴用一时不防,正中其计。
吴用大怒。
众头领无不忿怒,便请直攻新柳城。
吴用道:“且慢,休中其一奸一计,这场他不是正战,乃是挑敌之兵。
那里他必定还有什么诡谋。”
当时点阅人马,便传令扎下了营寨,一面发探子到新柳城去。
过了一日,探子回报:“猿臂兵屯在禹功山上,四面林子水草边都有伏兵,也有几处假的,虚插族旗,堆积烟火。”
吴用听了,便传令拔寨进兵,离新柳营西面六十里下寨。
史进道:“军师何不就从他没有伏兵处杀进去?”
吴用道:“你不晓得,他没有伏兵处定有伏兵。
我们且就此屯扎,不出十日之外,我有条计,管杀得他退入城中。”
便对李云道:“你那攻城铁穹庐,比木驴果然较好。
木驴是圆顶,一逼一到城下时,最怕城上推千斤石压碎木驴。
今你改作尖顶,心思却好。
但用四斜柱架一梁,总嫌顶平,千斤石终压得断。
况你用铁柱、铁梁,又重又硬。
重则难运,硬则易断。
今我意改用粗一大浑猫竹,猫竹粗而软,胜于铁杆;又三柱便结成一庐,顶尖且锐,自然不怕千斤石了。
至于你用生牛皮绷篷,内衬乱发一丝绵,不受槍炮矢石,最妙。
至里面支架也须用浑猫竹,可以万全无弊。”
李云及众头领皆喜道:“军师神智,真赛过诸葛也。”
吴用使教李云聚集工匠,赶紧制造;又教凌振赶紧置办地雷,在营后搭厂,限日办齐。
吴用号令机密,自不一泄漏。
这里且按兵不动。
那刘广见吴用按兵三日不进,便知吴用另有诡谋,飞速通知希真。
原来希真兵马,系分作两队退回,刘慧一娘一同陈丽卿、真祥麟、祝万年、栾廷玉先退。
不日回到新柳,知刘广兵马已为吴用所败,弃了禹功山,退入新柳,慧一娘一也进了新柳,协同保守。
吴用领兵直一逼一城下。
城下吴用派陈达、周通领四千人马攻西门,李忠、史进领四千人马攻南门,吴用和李云等领四千人马在后策应。
那新柳原无东门,单留北门不围,这是兵法围师必阙。
那城上刘慧一娘一早已识得,便将北门塞了。
刘慧一娘一同陈丽卿、刘麒守西门,刘广同祝万年、栾廷王守南门。
真祥麟因避众眼,已回青云山去了。
这城内器械俱备,就是竹箭之材,新得永清采办,亦不忧不足,足可与吴用相持。
当时吴用传令攻城,城上刘广等守御得铁桶也似,接连攻了三日,毫无破绽。
那运铁穹庐的军士,脚步方才练齐。
吴用升帐阅看,端的齐如蚁行,捷如鸟飞。
那穹庐每一辆,中藏掘子军二十名,地雷兵二十名,共四十名人手。
其傅城时,即用此四十人负之而趋。
当时点齐人马,并穹庐三十辆,吴用亲自督领,直抵西门。
城上刘慧一娘一见贼兵又来,传令小心抵御。
只见城下喊声振天,贼兵一字儿翻翻滚滚杀来,突放出三十辆铁穹庐来。
原来那穹庐,前有两枝不驾马的空辕,名为跨濠辕,那怕丈余阔的濠沟,但将两辕搭过,众兵便好循着这辕,推穹庐直到城根。
当时贼军一品三通鼓,呐一声喊,三十辆穹庐一齐冲过来。
城上军士不知是什么器械,各各心惊。
刘麒忙传令开炮。
令犹未下,慧一娘一忙叫道:“开炮无益,快将石子一齐掷下去!”一声令下,城上大小石子雨点价下来。
吴用大惊,忙教鸣金收回穹庐。
李云忙禀道:“这穹庐连槍炮都不怕,怕他石子做甚?”
吴用道:“你不晓得,快收回来,不然枉送这班儿郎们一性一命也。”
便疾忙收回穹庐,扎住阵脚。
李云不解,再请其故,吴用道:“我一时不检点,这穹庐旁用两翅,使军士负翅飞行,是老大一毛一病。
方才我见那厮专用石子打来,那两翅盛受石子最便,石子盛满,穹庐必重,儿郎们均被压死矣。”
李云方才省悟。
那城上见一阵石子,果然打退贼兵,众皆大喜。
慧一娘一道:“且慢欢喜,那厮识破那两翅的一毛一病,必将两翅去了,于庐中设几个车轮,教军士在庐内推运,仍可扑到城下。”
刘麒、陈丽卿都道:“怎好?”
慧一娘一笑道:“你们休要着急,我猜那厮庐内除了地雷,更无别物。
可传令速备水缸二百只,教军士运水上城,又备下牛喉水龙六十条听用。”
一面告知南门上刘广照样准备,一面照常守备。
那吴用见穹庐不得利,只得传令军士硬攻一番。
但见城上城下,槍炮矢石鸟乱得一天星斗,终是无益,吴用只得传令收兵。
那边南门李忠、史进悉力攻打,怎敌得刘广、万年、廷玉守御得法,如何攻得。
李忠倒吃栾廷玉飞锤打坏左臂,也只得退兵。
吴用闻知李忠受伤,大怒,便传令到兖州取杨雄、石秀、孙立,带领一万六千人马,速来助战。
那陈希真、祝永清、谢德、娄熊、王天霸、栾廷芳等早已到了山寨,深知吴用诡计绝人,且不救新柳,但分派兵将各处镇守,以防吴用来袭。
那吴用退回本营,查点军马,送李忠回莱芜将息,这里聚集一精一锐,专攻西门。
那刘慧一娘一亦深畏吴用利害,端的衣不解一带,昼夜巡阅。
当时彼攻此守,又是一日。
那吴用果然将穹庐式制改造了。
次日黎明,吴用将铁穹庐在营内排齐,传谕众将道:“今番必破新柳城了,众兄弟与我努力。”
众将齐声答应。
当时饱餐战饭讫,营外三声炮响,兵将出营,列成阵势,蜂拥而进,直抵西门,放出那铁穹庐,跨濠过去,直傅城根。
只见那城上军士毫无惧色,须臾间,城上数十道瀑布飞下。
那穹庐内军士,方将地雷栽得少些,不防青天忽降大雨,将火药尽行湿一透,毫无用处,这唤做枉费心计。
吴用大怒。
只见城上涌起一座飞楼,端坐着一位美貌佳人,手秉如意,指着吴用道:“吴用,人人说你是智多星,但到我女诸葛手里来领死,却早哩!快回去尽心学习两三年,再来罢!”吴用怒极,便叫:“那个上去与他厮并?”
说未了,那座飞楼豁喇喇早卸了下去。
周通正待出马,只见城上又立出一位佳人,黄金锁子甲,梨花古定槍,正是陈丽卿。
周通见了,便不敢上前。
陈达不识高低,出马大叫道:“你这婆一娘一下城来与我厮……”方言未毕,一箭射来,急闪不迭,肩上正着,急忙勒马回阵。
吴用见连日将官受伤,不敢催战,只得忍着一肚皮气,收兵回营。
次日,吴用对众人道:“攻城之法,终要令城中不得休息,人出马疲,方可取胜。
此次我虽两将受伤,锐气未挫,今日众兄弟、众儿郎仍与我努力攻城。”
众人一齐答应,重复列成阵势,呐喊攻城,足足攻了一日。
吴用道:“诸君休辞劳瘁,明日尽力再攻。
况且兖州兵不日就到,可轮替攻打。”
众人应诺,当夜回营将息。
那陈希真将各处守备之法,俱已安派停当,一面点兵守新柳北面土闉,一面发通禀到景陽镇总管处求救。
谁知那总管寇见喜,正活是那年的魏虎臣,说起点兵二字,便似当头打下霹雳,吓得魂不附体,那敢来救,新柳营所以任凭吴用尽力攻围。
那希真在土闉内设法想袭吴用。
吴用防备得紧,那里袭得。
那吴用连日攻打新柳,一日接到杨雄、石秀、孙立一万六千人马,并粮草等物。
吴用大喜,誓必灭了新柳,方肯退回。
只见凌振献计道:“地炮不利,不如改用天炮。”
吴用道:“何谓天炮?”
凌振道:“小弟与汤隆已造了一个,请军师察看。”
吴用便教取来。
须臾凌振取来献上,只见是一个正方铁匣,长阔高各一尺,中藏火药铅子,内有一道药线盘入。
吴用问怎样用法,凌振道:“仍用铁穹庐载过去。
只须穹庐前竖一起一竿,比他城墙略高些,上用一滑车儿,穿一根长索,一头系了这炮。
只待穹庐将到城根,便将药线点着,扯上竿头,搭上城去,下面将绳索割断。
那炮自在城上炸开,打得他千人辟易,我兵便将云梯爬城也。”
吴用道:“此器固妙,但用时尚有一层斟酌;此炮未搭上城时,先被那厮用长刀、长镰割断,坠下城来,岂不俟事?”
凌振道:“军师计将安出?”
吴用道:“这事容易,但将穹庐改大些,中藏四十名鸟槍手,将近城时,一悉力向上打去。
那厮无处立脚,怎能割我绳索!”众人称妙。
吴用吩咐凌振、汤隆去照式制造,便点派兵将,留杨雄、石秀在西门,派孙立到南门去。
不数日天炮办齐,分派停留,只待明日再攻。
且说刘慧一娘一目不交睫已有十余日,刘广一爱一惜他,教他且去睡睡养神。
慧一娘一那里肯,吃刘广再三催不过,只得下城到营房里就寝。
正是困倦已极,一睡却睡得起不来了。
时方黎明,慧一娘一睡梦中忽听得城上发喊,大惊而起,疾忙上城,只见那个尖顶的庐儿又来了。
刘麒忙问道:“妹妹,这番怎破?”
慧一娘一猛想到丽卿神箭,忙叫道:“卿姐,卿姐,快将他竿上绳索射断!”丽卿忙用连珠箭射去。
慧一娘一又道:“卿姐一手不及遍射,怎好?”
丽卿一面射一面说道:“这里我一人尽够,只怕南门上不好,快传桂花等四个丫头去射,他们近来箭法狠好。”
慧一娘一忙传桂花、薄荷、佛手、玫瑰四丫头到南门去,又吩咐:“万一有一架不射一到,被他扑上城来,可教本段进入左右段,但用弓一弩一远远射住,不容贼兵上城。
其左右不准乱伍。
乱伍者立斩!飞速赴南门去!”这边西门上天炮绳索都断,城上平安无事。
那边南门上却有两架打上城墙。
史进、孙立见城上炮炸,浓烟障天,急推云梯上城。
不防浓烟中乱箭射来,登城之兵尽被射死。
浓烟方散,城上早已列队守备,推下千斤石压断云梯,贼兵死者无数。
史进、孙立懊恨而返。
吴用叹道:“陈希真辅佐,个个如此,真吾心腹大患也。”
传令攻打一番,毫不得便宜,又只得收兵。
慧一娘一见贼兵又退,对刘麒道:“那厮必然再用此法,一而再,再而三,我其危矣。”
刘麒道:“怎好?”
慧一娘一道:“此刻我城垛尽被那厮打坏,我兵守御甚难。
为今之计,速将整枝粗竹,扎成竹笆子,苫盖城上。”
言讫,便传令营中竹匠,立时扎起无数竹排。
慧一娘一教将竹排平铺城上,只留竹根三尺余在城内,其余都吐出城外,竹梢参差,枝枝外指。
那吴用收回穹庐,正拟铸炮换绳,再行攻打,忽见城上盖满竹笆,不觉失声叹道:“这番新柳城取不得了!”众人忙问何故,吴用道:“竹梢软而滑,这炮如何搁得上?更兼参差不齐,云梯如何上得?况且他平铺吐外,不受槍炮矢石,更有何法攻他?”
众人面面相觑,各各无言。
半晌,石秀道:“何不放火箭烧了他?”
吴用道:“火箭怎能奇奇巧巧射在他竹笆上?”
石秀道:“但放得多,总射他着了。”
吴用意本无聊,且准了石秀所请,令备数万火箭,领兵直赴城下。
一声号炮,数万火箭雨点价上去,却只有百十箭着在竹笆上,尽被城上水龙浇灭。
吴用又收兵而退,是夜独坐帐中,闷闷不乐,心中暗忖道:“此番攻新柳,不料毫无便宜。
意欲退兵,又恐此番一退,希真必随即来滋扰兖州。”
好生委决不下。
想了好歇,忽生一计,便传凌振、汤隆进帐,吩咐道:“你们速将那天炮改造圆的应用。”
二人问何故,吴用道:“你去造来,我有用法。”
二人诺诺而退。
吴用便传令选齐一百副炮架。
看官,你道炮架是怎样的?原来就是古法石炮的架子,春秋时郑子元旝动而鼓,范蠡发机运石,即是此物。
自元以来始有火炮,虽仍袭炮名,其发放却用不着炮架。
前传施耐庵先生写凌振支炮架放炮,实系失据。
盖缘当时火炮之法最为秘密,设禁甚严,所以耐庵不得而知,以己意推测之,只道仍是石炮之法而已。
这原怪不得耐庵。
今此处却实以石炮之架施放火炮。
盖石炮从架上发去,不过落到敌阵内,打坏数人而已;今火炮借用石炮架子发放出去,到敌时,炮炸四迸,所伤实多。
当时吴用算计已定,只待圆炮制齐,便要施放。
且说刘慧一娘一见竹笆已盖好,稍为放心,忽想道:“且寻思寻思,看他还有什么法儿攻我?”
寻思一番,道:“惟有石炮尚可打上城来。”
因想挡御石炮之法,沉思半晌道:“有了。”
便传令教军匠立时制起竹扇一千副。
其法用粗竹编成,状如掌扇,一柄一短扇长,下用神臂弓张开绊脚,另有机括小枨。
当时一日办齐,慧一娘一看了甚喜。
忽想此器也好施放炮火,便又传军匠连夜打造炮子,以多为妙。
其法正如吴用口炮之法,而中藏小炮,又有毒烟,比吴用的更妙。
当时吩咐军匠照式去做了。
慧一娘一对众人道:“有了此器,不但御敌,兼可退敌矣。”
便请刘广派兵。
当时派刘麒管城上神炮;丽卿领三千铁骑在城门边,只待神炮得胜,便冲杀出去。
那边祝万年、栾廷玉也摩拳擦掌,等待冲杀。
又遣人缒城出去,潜到土闉,通知希真。
那希真在土闉内,已与吴用游骑战过几次,只是不得便宜。
今日一闻此信,大喜,便安派兵马,等待追袭。
那吴用虽然多智,如何料得。
次日黎明,吴用点齐人马,又到城下,将炮架一字摆齐。
一声炮响,三军呐喊,那圆炮如雹子般打上城去。
只听得城上哈哈大笑。
那圆炮个个都打回本阵来了,满天炮炸,吴用前队大乱。
原来那竹扇脚下神臂弓弦,系活枨子张开。
这圆炮打在竹扇上,将扇子一振,活枨脱落,那弓弦便尽力往后一兜,自然扑得这圆炮爆回本阵了。
吴用忙传令止住。
却不解何故无数圆炮络绎不绝而来,雷霆四震,烟雾迷天,吴用大惊,疾忙退兵。
陈丽卿已领兵杀出。
那边史进、孙立已被刘广、万年、廷玉三人杀败。
又被希真、永清两路人马从土闉杀出,直杀得大败亏输。
永清便抄到西边来袭吴用后营。
且说吴用见飞炮失利,便教按队退兵,怎当得而卿勇一猛一冲杀。
毒烟散处,丽卿一马冲来。
周通手酥脚软,那敢迎敌。
吴用忙教扎住阵脚,只用佛狼机打去。
丽卿正在冲杀不入,忽见吴用阵后发起喊来,全阵俱乱。
丽卿见了,便挥人马杀上。
吴用兵马大败四散,露出背后一队人马,当先一员少年勇将,却是云龙。
丽卿大喜,当时合兵掩杀。
杨雄、石秀保着吴用,飞速逃回本营,恰又与永清兵马遇着,混杀一阵。
吴用等退人营内,营门急闭,槍炮齐下。
永清正待设法攻击,只见槍炮忽然绝声,永清大疑。
半晌,差勇将登营观看,吴用兵已遁去矣,永清遂不敢追。
那边万年、廷玉追击史进、孙立,正在不遗余力。
背后刘广望见前面林木掩映,恐有伏兵,忙教鸣金收住。
果然林子里槍炮撒豆般打来,刘广、万年、延玉亦不敢追。
两技人马一齐扎住,都等希真号令发落。
且说希真见刘广已得胜仗,便也抄过西边掩吴用前队。
见丽卿却与云龙合兵,一处痛杀贼兵,希真喜出望外。
但见云龙邀住周通,轮刀大战。
不上十余合,云龙刀起,斩周通于马下。
丽卿已挥军扫灭了残贼。
希真谢了云龙助阵退兵,不暇多叙,便入城去了,教丽卿陪云龙随后进来。
那刘慧一娘一同刘麒正在城上督理军务。
丽卿同云龙一路说说谈谈,到了城边。
云龙猛抬头见了慧一娘一,便问丽卿道:“城上那位女将军是谁?”
丽卿笑道:“你问做甚?除是你那浑家,还有那个!你看那城上的竹笆竹扇,都是他想出的。”
云龙大喜,便目不转瞬的向那城上看得仔仔细细。
慧一娘一做梦也想不到云龙来了,所以眼睁睁只看那个小将,不知何人。
及至进城,云龙先入中军去见希真。
丽卿撇了云龙径上城来,慧一娘一便问丽卿道:“姐姐同了那里的一位少年将军同来?”
丽卿笑个不住,道:“就是你的……你的……”接连说了两三个你的,慧一娘一早已会意,便啐的一声,便道:“贼兵怎样了?”
丽卿带笑道:“回去的了。”
刘麒亦暗笑。
慧一娘一传令撤退兵将下城。
却说希直接见云龙,正欲动问诸事,忽报祝永清差人来请令。
只因这一番,有分教:强将更逢强将,残贼寒心;高才偏遇高才,仇雠授首。
不知永清请令待欲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