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孔先生怕左大人来捉,送了一性一命,拼命的往别处逃避《海上花魅影》第十四回 油沪渎时文不售 羡妓院大脚生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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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油沪渎时文不售 羡妓院大脚生财

却说孔先生怕左大人来捉,送了一性一命,拼命的往别处逃避。

听得人说现在可以赚钱莫如上海,不知往上海寻寻生路。

于是一径逃到上海,住客栈。

初来时并无朋友,后遇见了几个同乡,是吃洋行饭的,知道先生才学,便请了先生作西席。

此人姓杨,名少荪,腹内一字不

通,只能说外国话。

场面异常阔绰,专欢喜与官一场来往。

又假冒为斯文中人,遇一妓一馆茶楼便要撰联句,题跋语,以为有了这个便好出名。

恨自己不能做,因此请了先生茬家专替他代做。

又想巴结先生,因此又将先生荐往报馆为主笔,谁知这报馆主入须要见过先生笔墨方好聘定,因此少荪欲请先生做几个论送往报馆中看看。

不料论尚未做就先出丑,你道为何?原来这杨少荪喜嫖的,这日就请先生至四马路书楼上听书。

先生系初至上海,不曾见此场面,心想上海如此花天酒地,车水马龙,且华夷不分,男一女混杂,成何世界。

再看各书场上的联语及一妓一女手中拿把折扇、一团一 扇无不通文,心想上海的一妓一女原来亦是能文的,遂一面发呆,一面眼看着一个一妓一女唱阔口的正唱《打山门》。

先生不懂,杨少荪便告诉了他,且指着这一妓一女名叫小如意的说:“这一妓一女是上海最有名,她曲子最唱得好。

其余如金宝宝,洪少兰,金小娟均系有名的长三。”

先生不懂得长三名目,杨少荪便告诉先生:“上海一妓一女有三等:长三、么二、野鸡。”

正说着,只见书场中走来一个大脚姨一娘一,见了少荪说:“杨老唔哩,先生请杨老点戏。”

这边孔先生不懂上诲规矩:叫长三一妓一女是叫“先生”,叫么二、野鸡方叫“小姐”。

今听得叫了“先生”一字,只说是叫他,说:“我不认得妳,为何叫我这一句?”

便惹得书楼上面哄堂大笑。

孔先生不知就里,又见这姨一娘一请杨少荪点戏,少荪便说唱《思凡》,即见一个粉牌挂在书场上,写明“苏韵兰《思凡》”,原来这姨一娘一便是苏韵兰的。

韵兰最为瘦鹤词人海上所赏识,其与词人往来笔札不减韵兰风韵,后韵兰别嫁氵词人思之不已,为作断肠牌小说计共一百余卷。

此是后话不提。

这日韵兰在书场上唱完了书,便叫姨一娘一邀杨少荪到她家去,于是韵兰先坐轿子走了,随后少荪便同了先生一径到韵兰家中。

韵兰见他二人来了,但略略了抬了抬身,便见有许多一娘一姨大姐打一手巾上来。

这先生头便如摇鼓一般满屋乱看,杨少荪便在韵兰面前称赞孔先生是浙东名士,韵兰听了便拿出一幅宣纸写的横额说:“此是泉塘最工时文的大才子某广文所书,请孔老今加上跋语。”

这孔先生看见上面写的是“秀媚天成”四字,便想:“此跋语如何做?便不觉一时出神,两眼翻了白光,口内咿咿唔唔的,少荪透说先生是羊癫风发了,便拉了先生一同出来。

讵知先生一路想做跋语,回到馆中做了一夜 ,足足的做了二百七十五字,内有云:“故虽闻其人而未之见也。”

又云:“予用是滋戚矣一胡一 为乎?戚又予岂能文哉,予何敢许也。”

其余奇文幻句层见叠出。

韵兰见了说此是时文不是跋语。

次日又有客来打茶会,此人便是开张报馆请孔先生做主笔的,见了此跋语便问是何人主笔,韵兰道:“说是个渐东名士,只闻得他姓孔,不知其名。”

这报馆主人听了又读读跋语,只说一字道:“唉!”心中便不满意这孔先生。

谁知这孔先生自题跋后,心想自已笔墨若不出色,苏韵兰是何等名一妓一,何至要我题跋,如此笔调大约报馆主人看见亦必惊叹为奇才。

因此心中想想欢喜。

日在四马路一带游玩,见了许多脚大的妇女浑身尽是绸缎,满头尽是珠翠。

孔先生看了说:“此等大脚何必如此之阔绰,一有几何出息,乃有如此之穿戴?”

旁人知道的便说:“此大脚是长三上的大姐一娘一姨,一年出息少则三四百金,多则千金。”

先生听了说:“我们笔墨的,一年赚得几?此种大脚女子,其一年出息乃有数倍,真正愧死。”

先生正在羡慕大脚不已。

背后头忽来了一个同乡人,此人姓吴,名玉衡,此人不嫖长三,专嫖野鸡,一生好看妇女,因此老天罚他生了一双近视眼,眼光不过一寸多远。

这玉衡看见了先生,便与先生说野鸡的好处。

先生道:“昨日看见《游戏报》上刊出野鸡歌八首,是绿意轩主人的笔墨,只有苦处,何尝有好处?我记得,我念与你听:

野鸡苦,爷一娘一鬻我在门户。

得来身价有几何?不抵街头一宵赌。

身价原有用尽时,侬身作苦无了期。

花落哪能重上枝,终身受一浪一蝶狂蜂欺。

呜呼!我为野鸡兮歌一曲,谁为拔一出泥犁狱。

野鸡苦,野鸡有身难自主。

朝接王郎暮接张,身躯作践如泥土。

郎总多情不敢声,郎即无情难守贞。

有情无情卧起晓即行,此后各各相见忘姓名。

呜呼!我为野鸡兮歌二曲,青一楼 可惜人如玉。

野鸡苦,愁风愁雪又愁雨。

六街宵静少人行,犹插残花立廊厅。

客若不来不敢眠,客若垂顾急抢先。

沿街争抢缠头钱,客若不允忧心煎。

呜呼!我为野鸡兮歌三曲,一奴一龟鸨母心何毒。

野鸡苦,秋去春来少毛羽。

连日钗环典当空,总遇情人 怕索取。

索之太骤客不来,不索鸨母终疑猜。

肌肤虽亲肝肠摧,假为欢笑相追陪。

呜呼!我为野鸡兮歌四曲,秋风凛漂肌生粟。

野鸡苦,孽海昏沉瞎莫睹。

总使有心欲救援,罗网层层难用武。

一娘一姨大姐管尔身,不敢怒来不敢嗔o但借尔躯骗客银,孰令尔即逃风尘。

鸣呼!我为野鸡兮歌五曲,谁为整顿春一江一 俗。

野鸡苦,苦更向谁谈肺腑。

有时认作好姻缘,偏教错注姻缘簿。

方期互结茑与萝,岂知终渝白首歌。

翻身仍复入网罗,野鸡

野鸡奈尔何。

呜呼!我为野鸡兮歌六曲,代她眼泪倾如烛。

野鸡苦,残年犹且画眉妩。

低头不敢向灯前,问之半晌半倾吐。

老大作态少且然,夜深献媚剧可怜。

缠头多少且听焉,但得

有客犹早眠。

呜呼!我为野鸡兮歌七曲,眉炎蹙损春山绿。

野鸡苦,斩断情丝须快斧。

风一流 罪过创者谁?昭容陆氏开山祖。

自此遭残女儿身,彼此孽海皆沉一沦 。

至今房一中烧冥银,以情死者皆替一人。

呜呼!我为野鸡兮歌八曲,管弦入耳皆凄促。”

玉衡听了便说:“此野鸡上海土话叫做讨人身一体,并不是自己的身一体,若是自已的身一体便无如此之苦楚。

你看小花园一胡一 家宅各处的野鸡有数处,小姐皆大大有钱,其身价比长三尤大。

若就湿相好,就便不容易攀,至于讨人身一体,则二三洋便可住夜。”

正说着,两人走至祥春里,此里中便是野鸡窝,内中皆是妖狐鬼怪,粉黛淋一漓,先生见了魂不附体。

只见一个野鸡将先生袖子扯来,一个野鸡将先生衣襟拉去,一看尽是小脚。

先生喊道:“小脚果然害人!”

玉衡道:“不怕,倒有趣。”

先生没命的挣出巷口,又顶头撞着一班大脚的一娘一姨在巷口拉客,先生又绝叫救命!玉衡只得笑到弯腰曲背。

只听得先生口中喊道:“原来大脚亦是害人。”

这玉衡见这班一娘一姨拉先生拉得凶,口内不晓得说了些什么,这一娘一姨便放了先生。

这时先生方定睛观看,见这班野鸡也有大脚的,也有小脚的。

先生道:“古怪,世上女人必须脚小方为标致,哪有大脚亦算标致的?”

玉衡道;“先生有所不知,现在风气初开,大脚最为时髦。

上海嫖一客嫖小脚倒容易,嫖大脚倒难。

再现在阔少要娶小亦娶大脚,只要品貌生得好,标致不标致不在脚大小分高低。

况且前辈如袁子才先生亦说女子的大脚好。

常说品貌是天生,脚是人工,论女色只重天生不重人工。

又常引一女子笑世上男子一爱一小脚的诗末后两句说得好‘不知小脚从何起,起自人间贱丈夫’,此是前辈最风一流 不重小脚的证据。

又本朝顺治年间曾禁民间女子缠足,圣谕皇皇当时曾通行省,后因积一习一 难解末能遵行,但禁旗民,不准缠足,故至今旗民或有娶缠足女子,旗人争相唾骂说此人不知廉耻,似说女子一爱一缠足便不是正经女子。

此是本朝国法不缠足的证据。

又现在广东湖北创立天足会,会中禁止缠足,立法甚严。

其入会者均系有名人物,两湖制军张香帅并为其出示,此是近时禁缠足的实据。

若说男人喜好,在未阔眼界的只说脚小女子好,若于此道阅历透的反说出大脚有几种好处来:一干净,二天然风致,三娶了此种女子善于管家,服侍又周到。

若小脚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最讨嫌的是数日不洗,睡在一处不免有狐臭气,再缠得不大不小反步步疼痛并路亦走不来,扭扭一捏一捏实在难过。”

先生听了这里便说:“老兄的话实在不错,不但徒说标致不在乎脚之大小,实在极标致的我看大半皆是大脚。

再听得人说大脚的一娘一姨大脚的大姐个个该钱,小脚的小姐个个漂帐,此话是否?”

玉衡道:“何尝不是,小姐的收场十有六七无好结果。

大凡一妓一女到了色衰的时候,若是大脚便好改业,或反的了一娘一姨跟得轿起,又能到各处酒楼茶馆客栈寻她小姐的相好。

否则肩挑买卖无事不可做。

若是小脚,以上诸事皆不能行。

然小脚的一妓一女总不想到这个地步,趁着一时年轻,放着正经客人不做,反去夹(轧?)姘头,夹了姘头进帐有限,要反吃鸦片,姘头夹夹,鸦片吃吃,混淘淘过日子,一时运气不好反被姘头将她连年积蓄拐骗一光,再加生意不好,并鸦片烟亦要断瘾,此便是她收场的时候。”

先生听他这里叹了一口气说:“女人小脚已是死路。

再吃鸦片烟更是死路了。”

玉衡方要再说,只见杨少荪近面而来,说先生报馆主笔不得了。

先生惊问何故,少荪因说:“报馆主人见了你与韵兰题的跋语,次日便来回报我具说:”先生笔札亦是用不得的,因此我这边亦另请人了。

先生可请至别处谋馆。”

想来上海人太不通,不识先生是个真正宝货。”

先生听了无可奈何,只得辞了玉衡,回到杨家住了一夜 ,次日便搬行李,说要回家乡。

杨少荪便送了脩金’先生便搭船回杭州。

因浙东尚有长毛便不敢回家乡,即绕道至一江一 西,恰好路上遇见了一个人,像似雪花却是男装,并非女装,原来这人果然是雪花。

话分两头,欲知雪花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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