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书
列传第二十九 于高张
于志宁,字仲谧,京兆高陵人。
曾祖谨,有功于周,为太师、燕国公。
父宣道,仕隋至内史舍人。
大业末,志宁调冠氏县长,山东盗起,弃官归。
高祖入关,率群从迎谒长春一宫,诏授渭北道行军元帅府记室,与殷开山参谋议。
薛仁杲平,识褚亮于囚虏中,迁天策府中郎、文学馆学士,引亮与同列。
贞观三年,为中书侍郎。
太宗尝宴近臣,问:“志宁安在?”
有司奏:“敕召三品,志宁品第四。”
帝悟,特诏预宴,因加散骑常侍、太子左庶子、黎一陽一县公。
是时议立七庙,君臣请以凉武昭王为始祖,志宁以凉非王业所因,独建议违之。
帝诏功臣世袭刺史,志宁奏:“古今异时,慕虚名,遗实患,非久安计。”
帝皆从之。
尝谓志宁曰:“古者太子既生,士负之,即置辅弼。
昔成王以周、召为师傅,日闻正道,习以成一性一。
今太子幼,卿当辅以正道,无使邪僻启其心。
勉之,官赏可不次得也。”
太子承乾数有过恶,志宁欲救止之,上《谏苑》以讽。
帝见大悦,赐黄金十斤、绢三百匹。
俄兼詹事,以母丧免,有诏起复本官,固请终丧,帝遣中书侍郎岑文本敦譬曰:“忠孝不两立,今太子须人教约,卿强起,为我卒辅道之。”
志宁乃就职。
时太子以农时造曲室,累月不止,又好音乐过度。
志宁谏,以为“今东宫乃隋所营,当时号为侈丽,岂容复事磨砻彩饰于其间?丁匠官奴皆犯法亡命,钳凿槌杵,往来出入,监门、宿卫、直长、千牛不得苛问。
爪牙在外,厮役在内,其可无忧乎?又宫中数闻鼓声,太乐伎儿辄留不出,往年口敕丁宁,殿下可不思之?”
太子不纳。
而左右多任宦官,志宁复谏曰:“奄官者,体非全气,专柔便佞,托亲近为威权,假出纳为祸福。
故伊戾败宋,易牙乱齐,赵高亡秦,张让倾汉。
近高齐任邓长颙为侍中,陈德信为开府,内预宴私,外干朝政,齐卒颠覆。
今殿下左右前后皆用寺人,轻忽高班,陵轹贵仕,品命失序,经纪不立,行路之人咸以为怪。”
太子益不悦。
东宫仆御旧得番休,而太子不听,又私引突厥,与相狎比。
志宁怀不能言,上疏极言曰:“窃见仆寺司驭,爰及兽医,自春迄夏,不得番息。
或家有慈亲,以阙温清,或室有幼弱,以亏抚养,殆非恕一爱一之意。
又突厥达哥支等,人状野心,不可以礼教期,不可以仁信待。
狎而近之,无益令望,有损盛德。
况引内閤中,使常亲近,人皆震骇,而殿下独安此乎?”
太子大怒,遣张师政、纥干承基往刺之。
二人者入其第,见志宁憔然在苫塊中,不忍杀,乃去。
太子败,帝知状,谓曰:“闻公数谏,承乾不听公,故至此。”
是时宫臣皆罪废,独志宁蒙劳勉。
晋王为皇太子,复拜左庶子,迁侍中,加光禄大夫,进封燕国公,监脩国史。
永徽二年,洛一陽一人李弘泰诬告太尉长孙无忌反,有诏不待时斩之。
志宁以为:“方春少一陽一用事,不宜行刑,且诬谋非本恶逆,请依律待秋分乃决。”
从之。
衡山公主既公除,将下嫁长孙氏。
志宁以为:“《礼》,女十五而笄,二十而嫁,有故,二十三而嫁,固知遇丧须终三年。
《春秋》,鲁庄公如齐纳币,母丧未再期而图婚,二家不讥,以其失礼明也。
今议者云‘公除从吉’,此汉文创制,为天下百姓耳。
公主身服斩衰,服可以例除,情不可以例改。
心丧成婚,非人情所忍。”
于是诏公主待服除乃婚。
拜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
顷之,兼太子少师。
四年,陨石十八于冯翊,高宗问曰:“此何祥也?朕欲悔往脩来以自戒,若何?”
志宁对:“《春秋》:‘陨石于宋五。
’内史过曰:‘是一陰陽一之事,非吉凶所生。
’物固有自然,非一系人事。
虽然,陛下无灾而戒,不害为福也。”
俄迁太傅。
尝与右仆射张行成、中书令高季辅俱赐田,志宁奏:“臣家自周、魏来,世居关中,赀业不坠。
今行成、季辅始营产土,愿以臣有余赐不足者。”
帝嘉之,分其田以与二人。
显庆四年,以老乞骸鼻,诏解仆射,更拜太子太师,仍同中书门下三品。
王皇后之废,长孙无忌、褚遂良固争不见从,志宁不敢言。
武后以其不右己,衔之,后因杀无忌,坐免官,出为荥州刺史,改华州,听致仕。
卒,年七十八,赠幽州都督,谥曰定。
后追复左光禄大夫、太子太师。
志宁一爱一宾客,乐引后进,然多嫌畏,不能有所荐达也,为士议所少。
凡格式、律令、礼典,皆与论譔,赏赐以巨万。
初,志宁与司空李勣修定《本草》并图,合五十四篇。
帝曰:“《本草》尚矣,今复修之,何所异邪?”
对曰:“昔陶弘景以《神农经》合杂家《别录》注铭之,江南偏方,不周晓药石,往往纰缪,四百余物,今考正之,又增后世所用百余物,此以为异。”
帝曰:“《本草》、《别录》何为而二?”
对曰:“班固唯记《黄帝内外经》,不载《本草》,至齐《七录》乃称之。
世谓神农氏尝药以拯含气,而黄帝以前文字不传,以识相付,至桐、雷乃载篇册,然所载郡县,多在汉时,疑张仲景、华佗窜记其语。
《别录》者,魏、晋以来吴普、李当之所记,其言华叶形色,佐使相须,附经为说,故弘景合而录之。”
帝曰:“善。”
其书遂大行。
曾孙休烈。
休烈机鉴融敏,善文章,与会稽贺朝万齐融、延陵包融齐名。
开元初,第进士,又擢制科,历秘书省正字。
吐蕃金城公主请文籍四种,玄宗诏秘书写赐。
休烈上疏曰:“戎狄,国之寇;经籍,国之典也。
戎之生心,不可以无备。
昔东平王求《史记》、诸子,汉不与之,以《史记》多兵谋,诸子杂诡术也。
东平,汉之懿戚,尚不示征战之书,今西戎,国之寇仇,安可贻以经典?且吐蕃之一性一慓悍果决,善学不回。
若达于《书》,则知战;深于《诗》,则知武夫有师干之试;深于《礼》,则知《月令》有废兴之兵;深于《春秋》,则知用师诡之计;深于文,则知往来书檄之制:此何异假寇兵资盗粮也!臣闻鲁秉周礼,齐不加兵;吴获乘车,楚屡奔命。
丧法危邦,可取鉴也。
公主下嫁异国,当用夷礼,而反求良书,恐非本意,殆有一奸一人劝导其中。
若陛下虑失其情,示不得已,请去《春秋》。
夫《春秋》,当周德既衰,诸侯盛强,征伐竞兴,情伪于是乎生,变诈于是乎起,有以臣召君、取威定霸之事。
诚与之,国之患也。
狄固贪婪,贵货易土,正可锡以锦彩,厚以金玉,无足所求以资其智。”
疏入,诏中书门下议。
侍中裴光庭曰:“吐蕃不识礼经,孤背国恩,今求哀启颡,许其降附,渐以《诗》、《书》,陶一声教,斯可致也。
休烈但见情伪变诈于是乎生,不知忠信节义亦于是乎在。”
帝曰:“善。”
遂与之。
累迁起居郎、直集贤殿学士、比部郎中。
杨国忠为宰相,斥不附己者,出为中部郡太守。
肃宗立,休烈奔行在,擢给事中,迁太常少卿,知礼仪事,兼修国史。
帝尝谓曰:“良史者,君举必书。
朕有过失,顾卿何如?”
对曰:“禹、汤罪己,其兴也勃焉。
有德之君不忘规过。”
于时经大盗后,史籍燔缺,休烈奏:“《国史》、《开元实录》、《起居注》及余书三千八百余篇藏兴庆宫,兵兴焚炀皆尽,请下御史核史馆所由,购府县有得者,许上送官。
一书进官一资,一篇绢十匹。”
凡数月,止获一二篇,唯韦述以其家藏《国史》百三十篇上献。
中兴文物未完,休烈献《五代论》,讨著旧章,天子嘉之。
转工部侍郎,仍脩史。
宰相李揆矜己护前,羞与同史任为等列,奏徙休烈为国子祭酒,权留史馆脩撰,以卑下之,休烈安然无屑意。
乾元初,始诏百官元日、冬至于光顺门贺皇后。
休烈奏:“周礼有命夫朝人君,命妇朝女君。
自显庆以来,则天皇后甫行此礼,而命妇与百官杂处,在礼不经。”
帝罢之。
代宗嗣位,甄别名品,元载称其清谅。
拜右散骑常侍,兼修国史,加礼仪使,迁太常卿。
累进工部尚书,封东海郡公。
虽历清要,不治产。
一性一恭俭仁一爱一,无喜愠之容。
乐贤下善,推毂士甚众。
年老,笃意经籍,嗜学不厌。
妻韦卒,天子嘉休烈父子著儒行,诏赠韦国夫人,葬给卤簿、鼓吹。
岁中,休烈亦卒,年八十一。
帝为叹息,赠尚书左仆射,谥曰元,遣谒者就第宣慰,为儒者荣。
二子:益、肃,及休烈时,相继为翰林学士。
益,天宝初及进士第。
肃,终给事中,赠吏部侍郎。
肃子敖,字蹈中,擢进士,为秘书省校书郎。
杨凭、李鄘、吕元膺相继辟幕府。
元和初,拜监察御史,五迁至右司郎中。
进给事中、左拾遗。
庞严为元稹、李绅所厚,与蒋防俱荐为翰林学士。
李逢吉诬绅罪逐之,而出严为信州刺史,防汀州刺史。
敖封还诏书,缙绅意申严枉,及驳奏下,乃论贬严太轻,众皆嗤噪。
逢吉乃厚敖,三迁至户部侍郎,出为宣歙观察使。
敖修谨,家世用文学进,初为时所称,及居官,无所建明,不迕物以自容,名益减。
卒,赠礼部尚书。
四子;球、珪、瑰、琮,皆清显。
琮知名。
庞严者,字子肃,寿州寿春人。
第进士,举贤良方正,策第一,拜拾遗。
辞章峭丽,累迁驾部郎中,知制诰。
坐累出。
复入,稍迁太常少卿。
太和五年,权京兆尹,强干不阿贵势,然贪利,溺声色。
卒于官。
琮字礼用,落魄不事事,以门资为吏,久不调,驸马都尉郑颢独器之。
宣宗诏选士人尚公主者,颢语琮曰:“子有美才,不饰细行,为众毁所抑,能为之乎?”
琮许诺。
中书舍人李潘知贡举,颢以琮托之,擢第,授左拾遗。
初尚永福公主,主未降,食帝前,以事折匕箸,帝知其不可妻士大夫,更诏尚广德公主。
咸通中,以水部郎中为翰林学士,迁中书舍人。
阅五月,转兵部侍郎、判户部。
八年,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中书侍郎,兼户部尚书。
为韦保衡所构,检校司空、山南东道节度使,三贬韶州刺史。
保衡败,僖宗以太子少傅召,未几,复为山南节度使,入拜尚书右仆射。
黄巢陷京师,以病卧家,巢欲起为相,琮辞疾,贼迫胁不止,乃曰:“吾死在旦夕,位宰相,义不受污。”
贼遂害之。
高冯,字季辅,以字行,德州蓚人。
居母丧,以孝闻。
兄元道,仕隋为汲令,县人反城应贼,杀元道。
季辅率其一党一与县人战,擒之,斩首以祭,贼众畏伏,更归附之,至数千人。
俄与武陟李厚德将其众降,授陟州总管府户曹参军。
贞观初,拜监察御史,弹治不避权要。
累转中书舍人,列上五事,以为:
今天下大定,而刑未措,何哉?盖谋猷之臣、台阁之吏不崇简易,而昧经远,故执宪者以深刻为奉公,当官者以侵下为益国。
如尚书八坐,人主所责成者也,宜择温厚脩絜者任之。
敦朴素,革浮伪,使家识慈孝,人知廉耻,过行者被嗤于乡,不昵者蒙摈于亲,自然礼节兴矣。
陛下一身帅节俭,而营缮未息,丁匠不能给驱使,又和雇以重劳费。
人主所欲,何求而不得。
愿一爱一其财,毋使殚;惜其力,毋使弊。
畿内数州,京师之本,土狭人庶,储畜少而科役多,宜蒙优贷,令得休息,强本弱支之义也。
至江南、河北,人颇舒闲,宜为差等,均量劳逸。
公侯勋戚之家邑,入俸稍足以奉养,而贷息出举,争求什一,下民化之,竞为锥刀,宜加惩革。
今外官卑品,皆未得禄,故饥寒之切,夷、惠不能全其行。
为政之道,期于易从,不恤其匮,而须其廉正,恐巡察岁出,輶轩继轨,而侵渔不息也。
宜及户口之繁,仓庾且实,稍加禀赐,使得事父母、养妻子,然后督责其效,则官人毕力矣。
密王元晓等俱陛下懿亲,当正其礼。
比见帝子拜诸叔,诸叔答拜。
爵封既同,当明昭穆,愿垂训正,以为彝法。
书奏,太宗称善,进授太子右庶子。
数上书言得失,辞诚切至。
帝赐钟一乳一一剂,曰:“而进药石之言,朕以药石相报。”
后为吏部侍郎,善铨叙人物,帝赐金背镜一,况其清鉴焉。
久之,迁中书令、兼检校吏部尚书,监脩国史,进爵蓚县公。
永徽初,加光禄大夫、侍中、兼太子少保。
感疾归第,有诏以其兄虢州刺史季通为宗正少卿,视疾,遣中使日候增损。
卒,年五十八,赠开府仪同三司、荆州都督,谥曰宪。
官给轜车,归葬于乡。
子正业,仕至中书舍人。
坐善上官仪,贬岭表。
张行成,字德立,定州义丰人。
少师事刘炫,炫谓门人曰:“行成体局方正,廊庙才也。”
隋大业末,察孝廉,为谒者台散从员外郎。
后为王世充度支尚书。
世充平,以隋资补谷熟尉。
家贫,代计吏集京师,擢制举乙科,改陈仓尉。
高祖谓吏部侍郎张锐曰:“今选吏岂无才用特达者?朕将用之。”
锐言行成,调富平主簿,有能名。
召补殿中侍御史,纠劾严正。
太宗以为能,谓房玄龄曰:“古今用人未尝不因介绍,若行成者,朕自举之,无先容也。”
尝侍宴,帝语山东及关中人,意有同异。
行成曰:“天子四海为家,不容以东西为限,是示人以隘矣。”
帝称善,赐名马一、钱十万、衣一称。
自是有大政事,令与议焉。
累迁给事中。
帝尝谓群臣:“朕为人主,兼行将相事,岂不是夺公等名?舜、禹、汤、武得稷、蒐、伊、吕而四海安,汉高祖有萧、曹、韩、彭而天下宁,兹事朕皆兼之。”
行成退,上疏曰:“有隋失道,天下沸腾,陛下拨乱反正,拯人涂炭,何周、汉君臣所能比数。
虽然,盛德含光,规模宏远。
左右文武诚无将相材,奚用大庭广众与之量校,损万乘之尊,与臣下争功哉?”
帝嘉纳之。
转刑部侍郎、太子少詹事。
太子驻定州监国,谓曰:“吾乃送公衣锦过乡邪!”令有司祠其先墓。
行成荐里人魏唐卿、崔宝权、马龙驹、张君劼皆以学行闻,太子召见,以其老不可任以事,厚赐遣之。
太子使行成诣行在,帝见悦甚,赐劳尤渥。
还为河南巡察大使,称旨,检校尚书左丞。
是岁,帝幸灵州,诏皇太子从。
行成谏曰:“皇太子宜留监国,对百寮日决庶务,既为京师重,且示四方盛德。”
帝以为忠。
迁侍中、兼刑部尚书。
高宗即位,封北平县公,监脩国史。
时晋州地震不息,帝问之,对曰:“天,一陽一也,君象;地,一陰一也,臣象。
君宜动,臣宜静。
今静者顾动,恐女谒用事,人臣一陰一谋。
又诸王、公主参承起居,或伺间隙,宜明设防闲。
且晋,陛下本封,应不虚发,伏愿深思以杜未萌。”
帝然之,诏五品以上极言得失。
俄拜尚书左仆射、太子少傅。
永徽四年,自三月不雨至五月,行成惧,以老乞身,制答曰:“古者策免,乖罪己之义。
此在朕寡德,非宰相咎。”
乃赐宫女、黄金器,敕勿复辞。
行成固请,帝曰:“公,朕之旧,奈何舍朕去邪?”
泫然流涕。
行成惶恐,不得已复视事。
未几,卒于尚书省舍,年六十七。
诏九品以上就第哭。
比敛,三遣使赐内一衣服,尚宫宿其家护视。
赠开府仪同三司、并州都督,祭以少牢,谥曰定。
弘道元年,诏配享高宗庙廷。
族子易之、昌宗。
易之幼以门廕仕,累迁尚乘奉御。
既冠,颀皙美姿制,音技多所晓通。
武后时,太平公主荐其弟昌宗,得侍。
昌宗白进易之材用过臣,善治炼药石。
即召见,悦之。
兄弟皆幸,出入禁中,傅硃粉,衣纨锦,盛饰自喜。
即日拜昌宗云麾将军、行左千牛中郎将,易之司卫少卿,赐甲第,帛五百段,给奴婢、橐它、马牛充入之。
不数日,进拜昌宗银青光禄大夫,赐防閤,同京官朝朔望;追赠父希臧为襄州刺史,母韦、母臧并封太夫人,尚宫问省起居。
诏尚书李迥秀私侍臧。
昌宗兴不旬日,贵震天下。
诸武兄弟及宗楚客等争造门,伺望颜色,亲执辔棰,号易之为“五郎”,昌宗“六郎”。
又加昌宗右散骑常侍。
圣历二年,始置控鹤府,拜易之为监。
久之,更号奉宸府,以易之为令。
乃引知名士阎朝隐、薛稷、员半千为供奉。
后每燕集,则二张诸武杂侍,摴博争道为笑乐,或嘲诋公卿,一婬一蛊显行,无复羞畏。
时无检轻薄者又谄言昌宗乃王子晋后身,后使被羽裳、吹一箫、乘寓鹤,裴回庭中,如仙去状,词臣争为赋诗以媚后。
后知丑声甚,思有以掩覆之,乃诏昌宗即禁中论著,引李峤、张说、宋之问、富嘉谟、徐彦伯等二十有六人譔《三教珠英》。
加昌宗司仆卿、易之麟台监,权势震赫。
皇太子、相王请封昌宗为王,后不听,迁春官侍郎,封鄴国公,易之恒国公,实封各三百户。
后既春秋高,易之兄弟专一政,邵王重润与永泰郡主窃议,皆得罪缢死。
御史大夫魏元忠尝劾奏易之等罪,易之诉于后,反诬元忠与司礼丞高戬约曰:“天子老,当挟太子为耐久朋。”
后问:“孰为证左?”
易之曰:“凤阁舍人张说。”
翌日庭辩,皆不雠,然元忠、说犹皆被逐。
其后易之等益自肆,一奸一赃狼藉,御史台劾奏之,乃诏宗晋卿、李承嘉、桓彦范、袁恕己参鞫,而司刑正贾敬言窥望后旨,奏昌宗强市,罪当赎,诏曰可。
承嘉、彦范进曰:“昌宗赃四百万,尚当免官。”
昌宗大言曰:“臣有功于国,不应免官。”
后问宰相,内史令杨再思曰:“昌宗主炼丹剂,陛下饵之而验,功最大者也。”
即诏释之,归罪其兄昌仪、同休,皆贬官。
已而后久疾,居长生院,宰相不得进见,惟昌宗等侍侧。
昌宗恐后不讳,祸且及,乃引支一党一日夜与谋为不轨事。
然小人疏险,道路皆知之,至有榜其事于衢左者。
左台御史中丞宋璟亟请按摄,后一陽一许璟,俄诏璟外按幽州都督屈突仲翔,更敕司刑卿崔神庆问状。
神庆妄奏云:“昌宗应原。”
璟执奏“昌宗法当斩”。
后不答,左拾遗李邕进曰:“璟之言,社稷计也,愿可之。”
后终不许。
神龙元年,张柬之、崔玄等率羽林兵迎皇太子入,诛易之、昌宗于迎仙院,及其兄昌期、同休、从弟景雄皆枭首天津桥,士庶欢踊,脔取之,一夕尽。
坐流贬者数十人。
天宝九载,昌期女上表自言,杨国忠助之,诏复易之兄弟官爵,赐同休一子官。
赞曰:于志宁谏太子承乾,几遭贼杀,然未尝惧,知太宗之明,虽匕首揕胸不愧也。
及武后立,不敢出一言,知高宗之昧,虽死无益也。
季辅,行成数进谏,然雍容有礼,皆长厚君子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