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赵孝成王初时接得赵括捷报,心中大喜,已后闻赵军困于《东周列国志》第九十九回 武安君含冤死杜邮吕不韦巧计归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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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列国志 - 第九十九回 武安君含冤死杜邮吕不韦巧计归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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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回 武安君含冤死杜邮吕不韦巧计归异人

话说赵孝成王初时接得赵括捷报,心中大喜,已后闻赵军困于长平,正欲商量遣兵救援。

忽报“赵括已死,赵军四十余万,尽降于秦,被武安君一一夜坑杀,止放二百四十人还赵。”

赵王大惊,群臣无不悚惧。

国中子哭其父,父哭其子,兄哭其弟,弟哭其兄,祖哭其孙,妻哭其夫,沿街满市,号痛之一声不绝。

惟赵括之母不哭,曰:“自括为将时,老妾已不看作生人矣。”

赵王以赵母有前言,不加诛,反赐粟帛以慰之。

又使人谢廉颇。

赵国正在惊惶之际,边吏又报道:“秦兵攻下上一党一,十七城皆已降秦。

今武安君亲率大军前进,声言欲围邯郸。”

赵王问群臣:“谁能止秦兵者?”

群臣莫应。

平原君归家,遍问宾客,宾客亦无应者。

适苏代客于平原君之所,自言“代若至咸陽,必能止秦兵不攻赵。”

平原君言于赵王,赵王大出金币,资之入秦。

苏代往见应侯范睢,睢揖之上坐,问曰:“先生何为而来?”

苏代曰:“为君而来。”

范睢曰:“何以教我?”

苏代曰:“武安君已杀马服子乎?”

睢应曰:“然。”

代曰:“今且围邯郸乎?”

睢又应曰:“然。”

代曰:“武安君用兵如神,身为秦将,所收夺七十余城,斩首近百万,虽伊尹、吕望之功,不加于此。

今又举兵而围邯郸,赵必亡矣!赵亡,则秦成帝业,秦成帝业,则武安君为佐命之元臣,如伊尹之于商,吕望之于周。

君虽素贵,不能不居其下也!”范睢愕然前席曰:“然则如何?”

苏代曰:“君不如许韩、赵割地以和于秦。

夫割地以为君功,而又解武安君之兵一柄一,君之位,则安于泰山矣!”范睢大喜。

明日即言于秦王曰:“秦兵在外日久,已劳苦,宜休息。

不如使人谕韩、赵,使割地以求和。”

秦王曰:“惟相国自裁。”

于是范睢按大出金帛,以赠苏代之行,使之往说韩赵。

韩、赵二王惧秦,皆听代计。

韩许割垣雍一城,赵许割六城,各遣使求和于秦。

秦王初嫌韩止一城太少,使者曰:“上一党一十七县,皆韩物也!”秦王乃笑而受之。

召武安君班师。

白起连战皆胜,正欲进围邯郸,忽闻班师之诏,知出于应侯之谋,乃大恨。

自此白起与范睢有隙。

白起宣言于众曰:“自长平之败,邯郸城中,一一夜十惊,若乘胜往攻,不过一月可拔矣。

惜乎应侯不知时势,主张班师,失此机会!”秦王闻之,大悔曰:“起既知邯郸可拔,何不早奏?”

乃复使起为将,欲使伐赵。

白起适有病不能行,乃改命大将王陵。

陵率军十万伐赵,围邯郸城。

赵王使廉颇御之。

颇设守甚严,复以家财募死士,时时夜缒城往砍秦营。

王陵兵屡败。

时武安君病已愈,秦王欲使代王陵。

武安君奏曰:“邯郸实未易攻也。

前者大败之后,百姓震恐不宁,因而乘之,彼守则不固,攻则无力,可剋期而下。

今二岁余矣,其痛已定,又廉颇老将,非赵括比。

诸侯见秦之方和于赵,而复攻之,皆以秦为不可信,必将‘合从’而来救,臣未见秦之胜也!”秦王强之行,白起固辞。

秦王复使应侯往请。

武安君怒应侯前阻其功,遂称疾。

秦王问应侯曰:“武安君真病乎?”

应侯曰:“病之真否未可知,然不肯为将,其志已坚。”

秦王怒曰:“起以秦别无他将,必须彼耶?昔长平之胜,初用兵者王龁也,龁何遽不如起?”

乃益兵十万,命王龁往代王陵。

王陵归国,免其官。

王龁围邯郸,五月不能拔。

武安君闻之,谓其客曰:“吾固言邯郸未易攻,王不听吾言,今竟如何?”

客有与应侯客善者,泄其语。

应侯言于秦王,必欲使武安君为将。

武安君遂伪称病笃。

秦王大怒,削武安君爵土,贬为士①伍,迁于陰密,立刻出咸陽城中,不许暂停。

武安君叹曰:“范蠡有言:‘狡兔死,走狗烹。

’吾为秦攻下诸侯七十余城,故当烹矣!”于是出咸陽西门,至于杜邮,暂歇,以待行李。

应侯复言于秦王曰:“白起之行,其心怏怏不服,大有怨言,其托病非真,恐适他国为秦害。”

秦王乃遣使赐以利剑,令自裁。

使者至杜邮,致秦王之命。

武安君持剑在手,叹曰:“我何罪于天,而至此!”良久曰:“我固当死!长平之役,赵卒四十余万来降,我挟诈一一夜尽坑之,彼诚何罪?我死固其宜矣!”乃自刭而死。

时秦昭襄王之五十年十一月,周赧王之五十八年也。

秦人以白起死非其罪,无不怜之,往往为之立祠。

后至大唐末年,有天雷震死牛一只,牛腹有白起二字。

论者谓白起杀人太多,故数百年后,尚受畜生雷震之报。

杀业之重如此,为将者可不戒哉!

秦王既杀白起,复发一精一兵五万,令郑安平将之,往助王龁,必攻下邯郸方已。

赵王闻秦益兵来攻,大惧,遣使分路求救于诸侯。

平原君赵胜曰:“魏,吾姻家,且素善,其救必至;楚大而远,非以‘合从’说之不可,吾当亲往。”

于是约其门下食客,欲得文武备具者二十人同往。

三千余人内,文者不武,武者不文,选来选去,止得一十九人,不足二十之数。

平原君叹曰:“胜养士数十年于兹矣,得士之难如此哉?”

有下坐客一人,出言曰:“如臣者,不识可以备数乎?”

平原君问其姓名,对曰:“臣姓一毛一名遂,大梁人,客君门下三年矣。”

平原君笑曰:“夫贤士处世,譬如锥之处于囊中,其颖①立露。

今先生处胜门下三年,胜未有所闻,是先生于文武一无所长也。”

一毛一遂曰:“臣今日方请处囊中耳!使早处囊中,将突然尽脱而出,岂特露颖而已哉?”

平原君异其言,乃使凑二十人之数。

即日辞了赵王,望陈都进发。

既至,先通春申君黄歇。

歇素与平原君有交,乃为之转通于楚考烈王。

平原君黎明入朝,相见礼毕,楚王与平原君坐于殿上,一毛一遂与十九人俱叙立于阶下。

平原君从容言及“合从”却秦之事。”

楚王曰:“‘合从’之约,始事者赵,后听张仪游说,其约不坚。

先怀王为‘从约长’,伐秦不克。

齐湣王复为‘从约长’,诸侯背之。

至今列国以‘从’为讳,此事如一团一沙,未易言也。”

平原君曰:“自苏秦倡‘合从’之议,六国约为兄弟,盟于洹水,秦兵不敢出函谷关者十五年。

其后,齐、魏受犀首之欺,欲其伐赵;怀王受张仪之欺,欲其伐齐;所以从约渐解。

使②三国坚守洹水之誓,不受秦欺,秦其奈之何哉?齐湣王名为‘合从’,实欲兼并,是以诸侯背之,岂‘合从’之不善哉?”

楚王曰:“今日之势,秦强而列国俱弱,但可各图自保,安①能相为。”

平原君曰:“秦虽强,分制六国则不足;六国虽弱,合制秦则有余。

若各图自保,不思相救,一强一弱,胜负已分,恐秦师之日进也。”

楚王又曰:“秦兵一出而拔上一党一十七城,坑赵卒四十余万,合韩、赵二国之力,不能敌一武安君。

今又进一逼一邯郸,楚国僻远,能及于事乎?”

平原君曰:“寡君任将非人,致有长平之失。

今王陵、王龁二十余万之众,顿于邯郸之下,先后年余,不能损赵之分豪。

若救兵一集,可以大挫其锋,此数年之安也。”

楚王曰:“秦新通好于楚,君欲寡人‘合从’救赵,秦必迁怒于楚,是代赵而受怨矣。”

平原君曰:“秦之通好于楚者,欲专事于三晋。

三晋既亡,楚其能独立哉?”

楚王终有畏秦之心,迟疑不决。

一毛一遂在阶下顾视日晷②,已当午矣。

乃按剑历阶而上,谓平原君曰:“‘从’之利害,两言可决。

今自日出入朝,日中而议犹未定,何也?”

楚王怒问曰:“彼何人?”

平原君曰:“此臣之客一毛一遂。”

楚王曰:“寡人与汝君议事,客何得多言?”

叱之使去。

一毛一遂走上几步,按剑而言曰:“‘合从’乃天下大事,天下人皆得议之!吾君在前,叱者何也?”

楚王色稍舒,问曰:“客有何言?”

一毛一遂曰:“楚地五千余里,自文武称王,至今雄视天下,号为盟主。

一旦秦人崛起,数败楚兵,怀王囚死。

白起小竖子,一战再战,鄢、郢尽没,被一逼一迁都。

此百世之怨,三尺童子,犹以为羞,大王独不念乎?今日‘合从’之议,为楚,非为赵也!”楚王曰:“唯唯。”

遂曰:“大王之意已决乎?”

楚王曰:“寡人意已决矣!”一毛一遂呼左右,取歃血盘至,跪进于楚王之前曰:“大王为‘从约长’当先歃,次则吾君,次则臣一毛一遂。”

于是从约遂定。

一毛一遂歃血毕,左手持盘,右手招十九人曰:“公等宜共歃于堂下!鲍等所谓‘因人成事①’者也。”

楚王既许“合从”,即命春申群将八万人救赵。

平原君归国,叹曰:“一毛一先生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胜阅人多矣,乃今于一毛一先生而失之,胜自今不敢复相天下士矣。”

自是以遂为上客。

正是:

橹樯②空大随人转,秤锤虽小压千斤。

利锥不与囊中处,文武纷纷十九人。

时魏安厘王遣大将晋鄙帅兵十万救赵。

秦王闻诸侯救至,亲至邯郸督战,使人谓魏王曰:“秦攻邯郸,且暮且下矣。

诸侯有敢救者,必移兵先击之!”魏王大惧,遣使者追及晋鄙军,戒以勿进。

晋鄙乃屯于邺下。

春申君亦即屯兵于武关,观望不进。

此段事权且放过。

却说秦王孙异人,自秦、赵会渑池之后,为质于赵。

那异人乃安国君之次子。

安国君名柱,字子傒,昭襄王之太子也。

安国君有子二十余人,皆诸姬所出,非适子。

所一宠一楚妃,号为华陽夫人,未有子。

异人之母,曰夏姬,无一宠一,又早死,故异人质赵,久不通信。

当王翦伐赵,赵王迁怒于质子,欲杀异人。

平原君谏曰:“异人无一宠一,杀之何益?徒令秦人借口,绝他日通和之路。”

赵王怒犹未息,乃安置异人于丛台,命大夫公孙乾为馆伴,使出入监守,又削其廪禄。

异人出无兼车,用无余财,终日郁郁而已。

时有陽翟人姓吕,名不韦,父子为贾,平日往来各国,贩贱卖贵,家累千金。

其时适在邯郸,偶于途中望见异人,生得面如傅粉,唇若涂朱,虽在落寞之中,不失贵介之气。

不韦暗暗称奇,指问旁人曰:“此何人也?”

答曰:“此乃秦王太子安国君之子,质于赵国,因秦兵屡次犯境,我王几欲杀之。

今虽免死,拘留丛台,资用不给,无异穷人。”

不韦私叹曰:“此奇货可居也!”乃归问其父曰:“耕田之利几倍?”

父曰:“十倍。”

又问:“贩卖珠玉之利几倍?”

父曰:“百倍。”

又问:“若扶立一人为王,掌握山河,其利几倍?”

父笑曰:“安得王而立之?其利千万倍,不可计矣。

不韦乃以百金结交公孙乾。

往来渐熟,因得见异人,佯为不知,问其来历,公孙乾以实告。

一日,公孙乾置酒请吕不韦,不韦曰:“座间别无他客,既是秦国王孙在此,何不请来同坐?”

公孙乾从其命,即请异人与不韦相见,同席饮酒。

至半酣,公孙乾起身如厕,不韦低声而问异人曰:“秦王今老矣。

太子所一爱一者华陽夫人,而夫人无子。

殿下兄弟二十余人,未有专一宠一,殿下何不以此时求归秦国,事华陽夫人,求为之子,他日有立储之望。”

异人含泪对曰:“某岂望及此!但言及故国,心如刀刺,恨未有脱身之计耳。”

不韦曰:“某家虽贫,请以千金为殿下西游,往说太子及夫人,救殿下还朝,如何?”

异人曰:“若如君言,倘得富贵,与君共之!”言甫毕,公纱乾到,问曰:“吕君何言?”

不韦曰:“某问王孙以秦中之玉价,王孙辞我以不知也。”

公孙乾更不疑感,命酒更酌,尽欢而散。

自此不韦与异人时常相会,遂以五百金密付异人,使之买嘱左右,结交宾客。

公孙乾上下俱受异人金帛,串做一家,不复疑忌。

不韦复以五百金市买奇珍玩好,别了公孙乾,竟至咸陽。

探得华陽夫人有姊,亦嫁于秦,先买嘱其家左右,通话于夫人之姊,言:“王孙异人在赵,思念太子夫人,有孝顺之礼,托某转送。

这些小之仪,亦是王孙奉候姨一娘一者。”

遂将金珠一函献上。

姊大喜,自出堂,于帘内见客,谓不慎曰:“此虽王孙美意,有劳尊客远涉。

今王孙在赵,未审还想故土否?”

不韦答曰:“某与王孙公馆对居,有事罄①与某说,某尽知其心事,日夜思念太子夫人,言自幼失母,夫人便是他嫡母,欲得回国奉养,以尽孝道。”

姊曰:“王孙向来安否?”

不韦曰:“因秦兵屡次伐赵,赵王每每欲将王孙来斩,喜得臣民尽皆保奏,幸存一命,所以思归愈切。”

姊曰:“臣民何故保他?”

不韦曰:“王孙贤孝无比,每遇秦王太子及夫人寿诞,及元旦朔望之辰,必清斋沐浴,焚香西望拜祝,赵人无不知之。

又且好学重贤,交结诸侯宾客,遍于天下,天下皆称其贤孝。

以此臣民,尽行保秦。”

不韦言毕,又将金玉宝玩,约值五百金,献上曰:“王孙不得归侍太子夫人,有薄礼权表孝顺,相求王亲转达!”姊命门下客款待不韦酒食,遂自入告于华陽夫人。

夫人见珍玩,以为“王孙真念我!”心中甚喜。

夫人姊回复吕不韦,不韦因问姊曰:“夫人有子几人?”

姊曰:“无有。”

不韦曰:“吾闻‘以色事人者,色衰而一爱一驰。

’今夫人事太子甚一爱一而无子,及此时宜择诸子中贤孝者为子,百岁之后,所立子为王,终不失势。

不然,他日一旦色衰一爱一驰,悔无及矣!今异人贤孝,又自附于夫人,自知中男不得立,夫人诚拔以为适子,夫人不世世有一宠一于秦乎?”

姊复述其言于华陽夫人。

夫人曰:“客言是也。”

一一夜,与安国君饮正欢,忽然涕泣,太子怪而问之。

夫人曰:“妾幸得弃后宫,不幸无子,君诸子中惟异人最贤,诸侯宾客来往,俱称誉之不容口①。

若得此子为嗣,妾身有托。”

主子许之。

夫人曰:“君今日许妾,明日听他姬之言,又忘之矣。”

太子曰:“夫人倘不相信,愿刻符为誓!”乃取玉符,刻“适嗣异人”四字,而中剖之,各留其半,以此为信②。

夫人曰:“异人在赵,何以归之?”

太子曰:“当乘间请于王也。”

时秦昭襄王方怒赵,太子言于王,王不听。

不韦知王后之弟杨泉君方贵幸,复贿其门下,求见杨泉君。

说曰:“君之罪至死,君知之乎?”

杨泉君大惊曰:“吾何罪?”

不韦曰:“君之门下,无不居高官,享厚禄,骏马盈于外厩,美一女弃于后一庭;而太子门下,无富贵得势者。

王之春秋高矣,一旦山陵崩,太子嗣位,其门下怨君必甚,君之危亡可待也!”杨泉君曰:“为今之计当如何?”

不韦曰:“鄙人有计,可以使君寿百岁,安于泰山,君欲闻否?”

杨泉君跪请其说。

不韦曰:“王年高矣,而子傒又无适男,今王孙异人贤孝闻于诸侯,而弃在于赵,日夜引领思归。

君诚请王后言于秦王,而归异人,使太子立为适子,是异人无国而有国,太子之夫人无子而有子。

太子与王孙之德王后者,世世无穷,君之爵位可长保也。”

杨泉君下拜曰:“谨谢教!”即日以不韦之言告于王后,王后因为秦王言之。

秦王曰:“俟赵人请和,吾当迎此子归国耳。”

太子召吕不韦问曰:“吾欲迎异人归秦为嗣,父王未准,先生有何妙策?”

不韦叩首曰:“太子果立王孙为嗣,小人不惜千金家业,赂赵当权,必能救回。”

太子与夫人俱大喜,将黄金三百镒付吕不韦,转付王孙异人为结客之费。

王后亦出黄金二百镒,总付不韦。

夫人又为异人制衣服一箱,亦赠不韦黄金共百镒。

预拜不韦为异人太傅,使传语异人:“只在旦晚,可望相见,不必忧虑。”

不韦辞归,回至邯郸,先见父亲,说了一遍。

父亲大喜。

次日,即备礼谒见公孙乾。

然后见王孙异人,将王后及太子夫人一段说话,细细详述。

又将黄金五百镒及衣服献上。

异人一大喜,谓不韦曰:“衣服我留下,黄金烦先生收去,倘有用处,但凭先生使费,只要救得我归国,感恩不浅!”

再说不韦向取下邯郸美一女,号为赵姬,善于歌舞,知其怀娠两月,心生一计,想道:“王孙异人回国,必有继立之分。

若以此姬献之,倘然生得一男,是我嫡血。

此男承嗣为王,赢氏的天下,便是吕氏接代,也不枉了我破家做下这番生意。”

因请异人和公孙乾来家饮酒,席上珍羞百味,笙歌两行,自不必说。

酒至半酣,不韦开言:“卑人新纳一小姬,颇能歌舞,欲令奉劝一杯,勿嫌唐突。”

即命二青衣丫环,唤赵姬出来。

不韦曰:“汝可拜见二位贵人。”

赵姬轻移莲步,在氍毹上叩了两个头。

异人与公孙乾慌忙作揖还礼。

不韦令赵姬手捧金卮,向前为寿。

杯到异人,异人抬头看时,果然标致。

怎见得?

云鬓轻挑蝉翠,蛾眉淡扫春山,朱一唇点一颗樱桃,皓齿排两行白玉。

微开笑靥,似褒姒欲媚幽王;缓动金莲,拟西施堪迷吴主。

万种娇一容看不尽,一一团一妖冶画难工。

赵姬敬酒已毕,舒开长袖,即在氍毹上舞一个大垂手小垂手。

体若游龙,袖如素蜺,宛转似羽一毛一之从风,轻一盈与尘雾相乱。

喜得公孙乾和异人目乱心迷,神摇魂荡,口中赞叹不已。

赵姬舞毕,不韦命再斟大觥奉劝,二人一饮而尽。

赵姬劝酒完了,入内去讫。

宾主复互相酬劝,尽量极欢。

公孙乾不觉大醉,卧于坐席之上。

异人心念赵姬,借酒装面,请于不韦曰:“念某孤身质此,客馆寂寥,欲与公求得此姬为妻,足满平生之愿。

未知身价几何?容当奉纳。”

不韦佯怒曰:“我好意相请,出妻献妾,以表敬意,殿下遂欲夺吾所一爱一,是何道理?”

异人跼蹐无地,即下跪曰:“某以客中孤苦,忘想要先生割一爱一,实乃醉后狂言,幸勿见罪!”不韦慌忙扶起曰:“吾为殿下谋归,千金家产尚且破尽,全无吝惜,今何惜一女子。

但此女年幼害羞,恐其不从,彼若情愿,即当奉送,备铺一床一拂席之役。”

异人再拜称谢,候公孙乾酒醒,一同登车而去。

其夜,不韦向赵姬言曰:“秦王孙十分一爱一你,求你为妻,你意若何?”

赵姬曰:“妾既以身事君,且有娠矣,奈何弃之,使事他姓乎?”

不韦密告曰:“汝随我终身,不过一贾人妇耳。

王孙将来有秦王之分,汝得其一宠一,必为王后。

天幸腹中生男,即为太子,我与你便是秦王之父母,富贵俱无穷矣。

汝可念夫妇之情,曲从吾计,不可泄漏!”赵姬曰:“君之所谋者大,妾敢不奉命!但夫妻恩一爱一,何忍割绝?”

言讫泪下。

不韦抚之曰:“汝若不忘此情,异日得了秦家天下,仍为夫妇,永不相离,岂不美哉。”

二人遂对天设誓。

当夜同寝,恩情倍常,不必细述。

次日,不韦到公孙乾处,谢夜来简慢之罪。

公孙乾曰:“正欲与王孙一同造府,拜谢高情,何反劳枉驾?”

少顷,异人亦到,彼此交谢。

不韦曰:“蒙殿下不嫌小妾丑陋,取侍巾栉,某与小妾再三言之,已勉从尊命矣。

今日良辰,即当送至寓所陪伴。”

异人曰:“先生高义,粉骨难报!”公孙乾曰:“既有此良姻,某当为媒。”

遂命左右备下喜筵。

不韦辞去,至晚,以温车载赵姬与异人成亲。

髯翁有诗云:

新欢旧一爱一一朝移,花烛穷途得意时。

尽道王孙能夺国,谁知暗赠吕家儿!

异人得了赵姬,如鱼似水,一爱一眷非常。

约过一月有余,赵姬遂向异人曰:“妾获侍殿下,天幸已怀胎矣。”

异人不知来历,只道自己下种,愈加欢喜。

那赵姬先有了两月身孕,方嫁与异人,嫁过八个月,便是十月满足,当产之期,腹中全然不动。

因怀著个混一天下的真命帝王,所以比常不同,直到十二个月周年,方才产下一儿。

产时红光满室,百鸟飞翔。

看那婴儿,生得丰准长目,方额重瞳;口中含有数齿;背项有龙鳞一搭。

啼声洪大,街市皆闻。

其日,乃秦昭襄王四十八年正月朔旦。

异人一大喜曰:“吾闻应运之王,必有异征,是儿骨相非凡,又且生于正月,异日必为政于天下。”

遂用赵姬之姓,名曰赵政。

后来政嗣为秦王,兼并六国,即秦始皇也。

当时吕不韦闻得赵姬生男,暗暗自喜。

至秦昭襄王五十年,赵政已长成三岁矣。

时秦兵围邯郸甚急,不韦谓异人曰:“赵王倘复迁怒于殿下,奈何?不如逃奔秦国,可以自脱。”

异人曰:“此事全仗先生筹画。”

不韦乃尽出黄金共六百斤,以三百斤遍赂南门守城将军,托言曰:“某举家从陽翟来,行贾于此。

不幸秦寇生发,围城日久,某思乡甚切。

今将所存资本,尽数分散各们。

只要做个方便人情,放我一家出城,回陽翟去,感恩不浅!”守将许之。

复以百斤献于公孙乾,述已欲回陽翟之意,反央公孙乾与南门守将说个方便。

守将和军卒都受了贿赂,落得做个顺水人情。

不韦预教异人将赵氏母子,密寄于母家。

是日,置酒请公孙乾说道:“某只在三日内出城,特具一杯话别。”

席间将公孙乾灌得烂醉。

左右军卒,俱大酒大一肉,恣其饮啖,各自醉饱安眠。

至夜半,异人微服混在仆人之中,跟随不韦父子行至南门,守将不知真假,私自开钥,放他出城而去。

论来王龁大营,在于西门,因南门是走陽翟的大路,不韦原说还乡,所以只讨南门。

三人共仆从结队连夜奔走,打大弯转欲投秦军。

至天明,被秦国游兵获住。

不韦指异人曰:“此秦国王孙,向质于赵,今逃出邯郸,来奔本国,汝辈可速速引路!”游兵让马匹与三人骑坐,引至王龁大营。

王龁问明来历,请人相见,即将衣冠与异人更换,设宴管待。

王龁曰:“大王亲在此督战,行宫去此不过十里。”

乃备车马,转送入行宫。

秦昭襄王见了异人,不胜之喜,曰:“太子日夜想汝,今天遣吾孙脱于虎口也。

便可先回咸陽,以慰父母一之念。”

异人辞了秦王,与不韦父子登车,竟至咸陽。

不知父子相见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注解:

①士:四民之一,四民为士、农、工商。

伍:同列。

士伍:与士相同。

①颖:尖端。

②使:假使。

①安:怎。

为:助。

②晷:观察太陽光的影子,从而确定时间的仪器。

①因人成事:借助、依赖别人之力而成其事。

②橹樯:船桨与船帆。

①罄:尽,完。

①容:容容,附和。

不容口:都不是堕声附和。

②信:凭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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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列国志》史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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