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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小珍哥在寓私奴 晁大舍赴京纳粟

第六回 小珍哥在寓私一奴一 晁大舍赴京纳粟

有钱莫弃糟糠妻,贫时患难相依。

何须翠绕共珠围?得饱家常饭,冲寒粗布衣。

休羡艳姬颜一色一美,防闲费尽心机。

得些闲空便私归。

那肯一团一 一团一 转?只会贴天飞。

——右调《临一江一 仙》

痴人一爱一野鸡,野鸡毛羽好,得隙想飞腾,稻粱饲不饱。

家鸡蠢夯材,守人相到老,终夜不贪眠,五更能报晓。

野鸡毛好如鲜花,一自一古冶容多破家。

家鸡打鸣好起早,兀坐深闺只绩麻。

晁书二人得了喜信,收拾了行李,将带来的二百两路费银内留下五十两与一胡一 旦在京搅缠,辞谢了苏绵衣,雇了长骡,合了同伴回南去讫。

却说二月十九日是白衣菩萨圣诞,珍哥调养的渐觉好些,做了两双鞋、买了香烛纸马,要打发晁住媳一妇一往庙里去烧香。

正待出门,只见外面一片喧嚷。

晁大舍方在梳头,合珍哥都唬了一跳。

家人传进说:“还是那年报喜的七八个人,来报老爷升了北通州知州。”

晁大舍不胜喜欢,又忽想:“怪道公公两次托梦叫我往北去投奔爹娘!我想爹娘见在南边,却如何只说北去?原来公公已预先知道了。”

晁大舍出去,见了报喜众人,差人往铺中买了八匹大桃红拣布与众人挂红,送在东院书房内安歇。

次日,摆酒款待,封出一百两喜钱,众人嫌少,渐次又添了五十两,都欢喜,打发散了。

众亲朋络绎不绝,都来贺喜。

晁大舍只是不敢送出大门。

接说晁知县那里,晁书二人尚未到家,报喜的已先到了十日,见了刊报,送在寺内安歇,也发付的众人心满意足。

打叠申文书,造一交一 一代册籍,辞院道,写了两只官座船,择四月初一日离任,不到家,一直往通州上任。

也果然兑了一千两银子与梁生,教梁生辞了班里众人,同在船上进京。

晁知县起身之日,倒是那几家乡宦举人送赆送行,倒也还成了礼数。

那华亭两学秀才,四乡百姓,恨晁大尹如蛇蝎一般,恨不得去了打个醋坛的光景。

那两学也并不见举甚么帐词,百姓们也不见说有“脱靴遗一爱一”的旧规。

那些乡绅们说道:“这个晁父母不说一自一己在士民上刻毒,不知的只说华亭风俗不厚。

我们大家做个帐词,教我们各家的子弟为首,写了通学的名字,央教官领了送去;再备个彩亭,寻双靴,也叫我们众家佃户庄客,假妆了百姓,与他脱脱靴。”

算记停当,至日,撮弄着打发上船去了。

合县士民也有买三牲还愿也,也有合分资做庆贺道场的,也有烧素纸的,也有果然打醋坛的,也有只是念佛的,也有念佛中带咒骂的。

这晁大尹去后,倒也甚是风光,一路顺风顺水。

五月端午前,到了济宁,老早就泊了船,要上岸买二三十斤胭脂,带到任上送礼;又要差人先到家里报知。

这一夜 晁大尹方才睡去,只见他的父亲走进舱来,说道:“源儿近来甚是作孽,凭空领了娼一妇一打围,把个妖狐射杀,被他两次报仇,都是我救护住了,不致伤生。

只怕你父子们的运气退动,终不能脱他的手。

你可拘束了他,同到任去,一来远避他乡,二来帝都所在,那妖魂也不敢随去。”

晁大尹醒来,却是一梦,唤醒夫人。

夫人道:“我正与公公说话,你却将我唤醒。”

二人说起梦来,都是一样,也甚是诧异一番。

早起写了一封书与大舍,内说:“武城虽是河边,我久客乍归,亲朋往来,就要耽阁费事;因此不到家中,只顺路到坟上祭祭祖,焚了黄,事完,仍即回到船上。”

又说:“公公托梦,甚是奇怪,且是我与你母亲同梦一般。

你可急急收拾,同了媳一妇一计氏随往任中,乘便也好求干功名,不可有误!”

谁知晁大舍弃舍了计氏,用八百两取了珍哥,瞒得两个老浑帐一些不知。

虽不住的有家人来往,那家人寻思,服事老主人的日短,伏事小主人的日长,那个敢说?如今书上要同计氏随任,如何支吾?晁大舍随即收拾了铺盖,雇了八名轿夫,坐了前晌京中买来的大轿,带了《金刚经》,跟了六七个家人,贴河迎将上去。

走了两三日,迎见了船,见了爹娘,说不了家长里短;又说计氏小产了,不能动履,目下且不能同去,只得爹娘先行,待计氏将息好了,另去不迟。

晁大舍与爹娘同在船上,走了几日,到了武城地方,祭了祖,焚过了黄,晁大尹方知雍山庄上被人放火烧得一精一光,也去了万把粮食等物,嗟叹了一回,开了船向北而行。

晁大舍又送了两站,说定待计氏稍有起一色一,或是坐船,或是起旱,即往任上不题。

晁大舍回到家中,对珍哥说道:“爹娘闻知娶你过门,甚是欢喜,要即时搬你上船,同往任内,因我说你小产未起,所以只得迟迟。

待你一好,咱也都要行了。”

到了五月尽头,过了三伏,晁大舍拣了七月初七日从陆路起身,预先雇骡子,雇轿夫,收拾行李停当,只等至日起身。

初五日午后,计氏领了四五个养娘走到前边厅内,将公公买与他的那顶轿,带轿围,带扶手,拉的拉,拽的拽,抬到一自一己后边去了,口里说道:“这是公公买与我的,那个贱骨头一奴一才敢坐!谁敢出来说话,我将轿打得粉碎,再与拚命不迟!”家人报与晁大舍知道。

珍哥气得目瞪口呆,做声不出。

晁大舍道:“丢丑罢了!我看没有了这顶轿,看咱去的成去不成!我偏要另买一顶,比这强一万倍子的哩!”果然用了二十八两银子问乡宦家回了一顶全副大轿来。

珍哥方才欢喜。

晁大舍叫人与计氏说道:“适间用了五十两银子买了轿来,甚是齐整,叫你去看看。”

计氏望着那养娘,稠稠的唾沫猛割丁向脸上哕一口,道:“一精一扯淡!那怕你五千两买轿!累着我腿疼,却叫我去看看!你只不动我的这顶破轿,就是五万两也不干我事!”哕的那养娘一溜风跑了。

到初七日,收拾了当,一交一 一付看家的明白了,大家起身往北前进。

一路早行晚住,到了北京。

谁想晁大舍且不敢便叫珍哥竟到任内,要慢慢的油嘴滑舌编得爹娘允了,方好进去,随在沙窝门内,每月三两银赁了一所半大不小的房子,置买了一切器皿煤米等物,停停当当,将珍哥留住里面。

跟去的养娘俱留在京中,又留下晁住两口子服侍珍哥。

一自一己还在京中住了两日,方才带了几个家人一自一到通州任内,说计氏小产,病只管不得好,恐爹娘盼望,所以一自一己先来了。

晁夫人甚是怨帐,说道:“家门口守着河路,上了船直到衙门口,如何不带他同来,丢他在家?谁是他着己的人,肯用心服事?亏你也下得狠心!况且京里有好太医,也好调理。”

他埋怨儿子不了,又要差人回去央计亲家送一女一儿来。

晁大舍也暂时支吾过了。

七月二十四日,晁大舍道:“明日二十五日是城隍庙集。

我要到庙上走走,就买些甚么东西,也要各处看看,得住几日回来。”

晁老依允,与了他六七十两银子,要拨两名快手跟随。

晁大舍道:“这么许多家人,要那快手何用?”

拨了八名夫,坐了轿,进了沙窝门珍哥宅内住了,对珍哥道:“幸得你没进去!衙门窄鳖鳖的,屁一股也吊不转的,屙屎溺尿的去处也没有。

咱住惯了宽房大屋,这们促织匣内,不二日就鳖死了!亏我有主意,没即时同你进去。

若是进去了,衙门规矩,就便不出来了,那时才是小珍子作难哩!”珍哥却也就被哄过了。

到二十五日,端了一扶手银子,果然到了庙上,买了些没要紧的东西,回到京中宅子,住了七八日,别了珍哥,仍回通州去了。

却说那个晁住原不是从小使久的,做过门子,当过兵,约二十四五岁年纪,紫膛一色一的一个胖壮小伙子,是老晁选了官以后,央一个朋友送来投充的。

晁大舍喜他伶俐,凡百托他,一向叫伎者、定戏子、出入银钱、掌管礼物,都是他一人支管。

珍哥做戏子的时节,晁住整日斗牙磕他嘴不了。

临买他的时,讲价钱、打夹帐,都是他的首尾。

两个也可谓“倾盖如故”的极了。

这个昏大官人偏偏叫他在京守着一伙一团一 脐过日。

那晁住媳一妇一就合珍哥一个鼻孔出气,也没有这等心意相投。

晁住夫一妇一渐渐衣服鞋袜也便华丽得忒不相了,以致那闺门中的琐碎事体叫人说不出口,那个昏大官人就象耳聋眼瞎的一般。

也不十分回避大官人了,只是那旁人的口碑说得匙箸都捞不起来的。

那个晁住受了晁大官人这等厚恩,怎样报得起?所以狠命苦挣了些钱,买了一顶翠绿鹦哥一色一的万字头巾,还恐不十分齐整,又到金箔一胡一 同买了甘帖升底金,送到东一江一 米巷销金铺内,销得转枝莲,煞也好看,把与晁大官人戴。

那晁大官人其实有了这顶好头巾戴上,倒也该罢了,他却辜负了晁住的一片好心,又要另戴一顶什么上舍头巾。

合他父亲说了,要起文书,打通状,援例入监。

果然依了他,部里递了援例呈子,弄神弄鬼,做了个附学名声。

又援引京官事例,减了二三十两,费不到三百两银子,就也纳完了。

寻了同乡京官的保结,也不消原籍行查,择了好日入监,参见了司业祭酒,拨了厢,拜了典簿助教等官,每日也随行逐队的,一般戴了儒巾,穿了举人的圆领,系了丈把长天青绦子,粉底皂靴,夹在队里,升堂画卯。

但只是:

平生未读书,那识之乎字?蓝袍冉冉入宫墙,一自一觉真惶愧!

刚入大成宫,孔孟都回避。

争前问道是何人?因甚轻来至?

——右调《卜算子》

晁大舍每日托了坐监为名,却常在京居住,一切日用盘缴,三头两日俱是通州差人送来,近日又搭识了一个监门前住的私窠子,与他使钱犯好,推说监中宿班,整几夜不回下处。

幸得珍哥甚不寂寞,正喜他在外边宿监,他却好在家里“宿监”,所以绝不来管他。

住过了十二月二十日以后,晁老着人来说道:“就是小学生上学,先生也该放学了。

如何年节到了,还在京中做甚?”

晁大舍道:“你先回,上复老爷,我爽利赶了二十五日庙上买些物事,方可回去。”

那人去了。

一自一此以后,煞实与珍哥置办年节,一自一头上以至脚下,一自一口里以至肚中,无一不备。

又到庙上与珍哥换了四两雪白大珠,又买了些玉花玉结之类,又买了几套洒线衣裳,又买了一匹大红万寿宫锦。

那日庙上卖着两件奇异的活宝,围住了许多人看,只出不起价钱。

晁大舍也着人拨开了众人,才入里面去看,只见一个金漆大大的方笼,笼内贴一边安了一张小小朱红漆几桌,桌上一小本磁青纸泥金写的《般若心经》,桌上一个拱线镶边玄一色一心的芦花垫,垫上坐着一个大红长毛的肥胖狮子猫,那猫吃的饱饱的,闭着眼,朝着那本经睡着打呼卢。

那卖猫的人说道:“这猫是西竺国如来菩萨家的,只因他不守佛戒,把一个偷琉璃灯油的老鼠咬杀了如来恼他,要他与那老鼠偿命。

亏不尽那八金刚四菩萨合那十八位罗汉与他再三讨饶,方才赦了他一性一命,叫西洋国进贡的人捎到中华,罚他与凡人喂养,待五十年方取他回去。

你细听来,他却不是打呼卢,他是念佛,一句句念道‘观一自一在菩萨’不住。

他说观音大士是救苦难的,要指望观音老母救他回西天去哩。”

晁大舍侧着耳朵听,真真是象念经的一般,说道:“真真奇怪!这一身大红长毛已是世间希奇古怪了,如何又会念经?但那西番原来的人今在何处?我们也见他一见,问个详细。”

卖猫人说道:“那西番人进完了贡,等不得卖这猫,我与了他二百五十两银子顿下,打发那番人回去了。”

晁大舍吃了一惊,道:“怎便要这许多银子?可有甚么好处?”

那人道:“你看爷说的是甚么话!若是没有好处,拿三四十个钱,放着极好有名一色一的猫儿不买,却拿着二三百两银子买他?这猫一逼一鼠是不必说的,但有这猫的去处,周围十里之内,老鼠去的远远的,要个老鼠星儿看看也是没有的。

把卖老鼠药的只急的干跳,饿的那口臭牙黄的!这都不为希罕。

若有人家养活着这佛猫,有多少天神天将都护卫着哩。

凭你甚么妖一精一鬼怪、狐狸猿猴,成了多大气候,闻着点气儿,死不迭的。

说起那张天师来,只干生气罢了。

昨日翰林院门口一家子的个一女一儿,叫一个狐狸一精一缠的堪堪待死的火势,请了天坛里两个有名的法师去捉他,差一点儿没叫那狐狸一精一治造了个臭死。

后来贴了张天师亲笔画的符,到了黑夜,那符希流刷拉的怪响,只说是那狐一精一被天师的符捉住了。

谁想不是价,可是那符动弹。

见人去看他,那符口吐人言,说道:‘那狐狸一精一在屋门外头坐着哩,我这泡尿鳖的慌,不敢出去溺。

’第二日清早,我滴溜着这猫往市上来,打那里经过,正一大些人围着讲话哩。

教我也站下听听,说的就是这个。

谁想那狐狸一精一不晓的这猫在外边,往外一跑,看见了这猫,‘抓’的一声,见了本像,死在当场。

那家子请我到家,齐整请了我一席酒,谢了我五两银。

我把那狐狸剥了皮,硝的熟,做了一条风领。

我戴的就是。”

众人倒仔细听他说了半日。

一人道:“这是笑话儿!是打趣张天师符不灵的话!”卖猫人绷着脸说道:“怎么是笑话?见在翰林院对门子住,是翰林院承差家,有招对的话。”

晁大舍听见一逼一邪,狐一精一害怕,便有好几分要买的光景,问道:“咱长话短说,真也罢,假也罢,你说实要多少银?我买你的。”

那人道:“你看爷说的话!我不图实卖,冷风淘热气的,图卖凉姜哩!年下来人,该人许多帐,全靠着这个猫。

就是前日买这猫,难道二百五十两银子都是我一自一己的不成?也还问人揭借了一半添上,才买了。

如今这一家货又急忙卖不出去,人家又来讨钱,差不多赚三四个银就发脱了。

本等要三百两,让爷十两,只已二百九十两罢。”

晁大舍道:“瞎话!成不的!与你冰光细丝二十九两,天平兑己,你卖不卖,任凭主张。”

那人道:“好爷!你老人家就从苏州来,可也一半里头,也还我一半,倒见十抽一起来!”晁大舍道:“再添你三两,共三十二两,你可也卖了?”

那人道:“我只是这年下着急,没银子使,若捱过了年,我留着这猫与人拘邪捉鬼,倒撰他无数的钱。”

晁大舍又听了“拘邪捉鬼”四个字,那里肯打脱?添到三十五、三十八、四十、四十五,那人只是不卖。

他那一路上的人恐怕晁大舍使一性一子,又恐怕旁边人有不帮衬的,打破头屑、做张做智的圆成着,做了五十两银子,卖了。

晁大舍从扶手内拿出一锭大银来,递与那人,那人说:“这银虽是一锭元宝,不知够五十两不够?咱们寻个去处兑兑去。”

那个圆成的人道:“你就没个眼一色一!这们一位忠诚的爷,难道哄你不成?就差的一二两银子,也没便宜了别人。”

一家拿着猎,一家拿着银子,欢天喜地的散了。

那人临去,还趴在地下与那猫磕了两个头,说道:“我的佛爷!弟子不是一万分着急,也不肯舍了你。”

晁大舍正待走,只见又一个卖鹦哥的人唤道:“请爷回来看看我的鹦哥,照顾了罢。

我也是年下着急,要打发人家帐哩。”

晁大舍站住看了一看,说道:“我家里有好几个哩,不买他。”

那人道:“鹦哥,爷不肯买你哩。

你不一自一己央央爷,我没有豆子养活你哩。”

那鹦哥果然晾了晾翅,说道:“爷不买,谁敢买?”

说得真真的与人言无异。

晁大舍喜的抓耳挠腮的道:“真是不到两京虚了眼!怎么人世间有这们希奇物件!”晁大舍问道:“你可实要多少银子?”

那人说道:“这比不的那猫能拘捉邪怪的值的钱多,这不过教道的工夫钱。

富贵爷们买了家去,当个丫头小厮传话儿罢了,能敢要多少?爷心一爱一,多赏几两;心里不甚一爱一,少赏几两。

我脱不了是皇城里边鹦哥儿的教师,有数的六个月就要教会一群,也就带出三四个来。

爷如今只赏小的三十两银子罢,捎了家里顽去。”

晁大舍说:“与你十二两银子罢。”

那人不肯卖。

晁大舍走了一走,那人拿出一把绿豆来,说道:“爷去了,不买你,只是饿死了!”那鹦哥晾着翅,连叫道:“爷不买,谁敢买?爷不买,谁敢买?”

晁大舍回头道:“可实作怪!就多使二两银子,也不亏人。”

一面开了扶手,取出十两一封,五两一封,递与那人。

那人把银解开包看了,道:“这十五两,爷赏的不太少些?罢!罢!我看爷也是个不耐烦的,卖与爷去。”

一边一交一 一割了,晁大舍上了马,家人们都雇了驴子,一溜烟往下处行走。

拿到珍哥面前,就如那外国进了宝来一般,珍哥佯佯不采的不理;又拿出买的衣服、锦缎合那珠子、玉花,珍哥倒把玩个不了。

晁大舍道:“村孩子!放着两件活宝贝不看,拿着那两个珠子摆划!”珍哥道:“一个混帐狮猫合个鹦哥子,活宝!倒是狗宝哩!”晁大舍道:“村孩子!你家里有这们几个混帐狮猫合这们会说话的鹦哥?”

珍哥说:“咄,你见什么来!”晁大舍道:“你只强!休说别的,天下有这们大狮猫?这没有十五六斤沉么?”

珍哥道:“你见甚么来!北京城里大似狗的猫,小似猫的狗,不知多少哩!”晁大舍道:“咱那里鹦哥尽多,见有这们会说话的来?珍哥说:“他怎么这一会子没见说话?”

晁大舍道:“鹦哥,你说话与奶奶听,我与你豆子吃。”

那鹦哥果然真真的说道:“爷不买,谁敢买?”

珍哥道:“果然说的话真。”

道:“鹦哥,你再说句话,我与你豆儿吃。”

那鹦哥又说:“爷不买,谁敢买?”

珍哥看着晁大舍大笑道:“我的傻哥儿!吃了人的亏了!你再叫他会说第二句话么?”

晁大舍又道:“鹦哥,猫来了!”连叫了数声。

那鹦哥也连说数声“爷不买,谁敢买?”

珍哥瞅了晁大舍一眼,说道:“傻孙!买这夯杭子做什么?留着这几钱银子,年下买瓜子嗑也是好的。

瞎头子丢了钱!”晁大舍道:“几钱银!这是十五两银子哩!”珍哥嗤了一声道:“十五两银子,极少也买四十个!”问晁住道:“是实使了几钱银子?”

晁住道:“实是十五两银子,少他一分哩!”珍哥道:“呸!傻忘……”就缩住了口没骂出来。

又问:“这猫是几钱银子?”

晁住道:“这猫是那一锭元宝买的。”

珍哥道:“你爷儿们不知捣的是那里鬼!”晁住道:“没的这猫也着人哄不成?咱这里的猫,从几时有红的来?从几时会念经来?”

珍哥道:“红的!还有绿的、蓝的、青的、紫的哩!脱不了是颜一色一染的,没的是天生的不成?”

晁大舍道:“我的强娘娘!知不到什么,少要梆梆!你拿指头瞧着唾沫,捻捻试试,看落一色一不落一色一?”

珍哥道:“谁家茜草茜的也会落一色一来?没的毡条、羯子、缨子都落一色一罢?”

晁大舍道:“瞎话!一个活东西,怎么茜?”

珍哥道:“人家老头子拿着乌须,没的是死了才乌?你曾见俺家里那个白狮猫来?原起不是个红猫来,比这还红的鲜明哩!”晁大舍道:“如今怎么就白了?”

珍哥道:“到一春一里退了毛就白了。”

晁大舍挣了一会,望着晁住道:“咱别要吃了他的亏!”又道:“只是会念经,没的不跷蹊?”

珍哥道:“你叫他念卷经咱听。”

晁大舍向他脖子下挠了几挠,那猫眯风着眼,呼卢呼卢的起来。

晁大舍喜的道:“你听!你听!念的真真的‘观一自一在菩萨’!‘观一自一在菩萨’!珍哥道:“我也没有那好笑的。

这经谁家的猫不会念?丫头,你拿咱家小玳瑁来!”丫头将一个玳瑁猫捧到。

珍哥搂在怀里,也替他脖子底下挠了几把,那玳瑁也眯风了眼,也念起“观一自一在菩萨”来了。

珍哥道:“你听!你那猫值五十两,我这小玳瑁就值六十两!脱不了猫都是这等打呼卢,就是念经不念经哩?!北京城不着这们傻孩子,叫那光棍饿杀罢!”与了晁大舍个闭气,晁住也没颜落一色一的走得去了。

晁大舍说:“脱不了也没使了咱的钱,咱开爹的帐,说这猫常能避鼠,留着当个寻常猫养活,叫他拿老鼠。”

叫丫头挝了些绿豆,放在鹦哥罐里。

鹦哥见了丫头挝着豆子,飞着连声叫唤“爷不买,谁敢买?”

珍哥道:“好鹦哥!极会说话!”又叫丫头将猫笼内红漆几桌合那泥金《心经》取得出来,拌了一碗饭送到笼内。

那猫吃不了,还剩了一半在内。

正是:贪夫再得儿孙好,天下应无悖出财!再听下回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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