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雯青在寿香书室的里间,听见那姐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孽海花》第6回:献绳技唱黑旗战史 听笛声追白傅遗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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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海花 - 第6回:献绳技唱黑旗战史 听笛声追白傅遗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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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回:献绳技唱黑旗战史 听笛声追白傅遗踪

话说雯青在寿香书室的里间,听见那姐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话,砰的一声,架上一大堆书望榻上倒下来。

在这当儿,那姐儿趁势就立起来,嗤的一笑,扑翻身飞也似 地跑进角门去了。

那人一头理着书,哈哈作笑,也跟着走了。

顿时室中寂静。

雯青得了这个当儿,恐那人又出来,倒不好开交,连忙蹑手蹑脚地溜出房屋,却碰着那 家人。

那家人满心不安,倒红着脸替主人道歉,说主人睡中觉还没醒哩,明儿个自己过来给大人请安吧。

雯青一笑,点头上车。

豪奴俊仆,大马高车,一阵风地回家 去了。

到了家,不免将刚才听见告诉夫人,大家笑不可仰。

雯青想几时见了寿香,好好地问他一问哩。

想虽如此,究竟料理出京事忙,无暇及此。

过了几日,放差的人纷纷出京:唐卿往陕甘去了;宝廷忙往浙江去了;公坊也回常州本籍,过他的隐居生活去了;雯青也带了家眷,择吉长行,到了天津。

那时 旗昌洋行轮船,我中国已把三百万银子去买了回来,改名招商轮船局。

办理这事的,就是菶如在梁聘珠家吃酒遇见的成木生。

这件事,总算我们中国在商界上第一件 大纪念。

这成木生现在正做津海关道,与雯青素有交情,晓得雯青出京,就替他留了一间大餐间。

雯青在船上有总办的招呼,自然格外舒服。

不日就到了上海,关防 在身,不敢多留,换坐江轮,到九江起岸,直抵南昌省城,接篆进署,安排妥当,自然照常地按棚开考。

雯青初次冲交,又兼江西是时文出产之乡,章、罗、陈、艾 遗风未沫,雯青格外细心搜访,不敢造次。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

不觉春来秋往,忽忽过了两年。

那时正闹着法、越的战事,在先秉国钧的原是敬亲王,辅佐着的便是大学士包钧、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高 扬藻、工部尚书龚平,都是一时人望的名臣。

只为广西巡抚徐延旭、云南巡抚唐炯,误信了黄桂兰、赵沃,以致山西、北宁连次失守,大损国威。

太后震怒,徐、唐 固然革职拿问,连敬王和包、高、龚等全班军机也因此都撤退了。

军机处换了义亲王做领袖,加上大学士格拉和博、户部尚书罗文名、刑部尚书庄庆藩、工部侍郎祖 钟武一班人了。

边疆上主持军务的也派定了彭玉麟督办粤军、潘鼎新督办桂军、岑毓英督办滇军,三省合攻,希图规复,总算大加振作了。

然自北宁失败以后,法人 得步进步,海疆处处戒严。

又把庄佑培放了会办福建海疆事宜,何太真放了会办北洋事宜,陈琛放了会办南洋事宜。

这一批的特简,差不多完全是清流一党一的人物。

以 文学侍从之臣,得此不次之擢,大家都很惊异。

在雯青却一面庆幸着同学少年,各膺重寄,正盼他们互建奇勋,为书生吐气;一面又免不了杞人忧天,代为着急,只 伯他们纸上谈兵,终无实际,使国家吃亏。

谁知别人倒还罢了,只有上年七月,得了马尾海军大败的消息,众口同声,有说庄仑樵降了,有说庄仑樵死了,却都不 确。

原来仑樵自到福建以后,还是眼睛插在额角上,摆着红京官、大名士的双料架子,把督抚不放在眼里。

闽督吴景、闽抚张昭同,本是乖一巧不过的人,落得把千斤 重担卸在他身上。

船厂大臣又给他面和心不和,将领既不熟悉,兵士又没感情,他却忘其所以,大权独揽,只弄些小聪明,闹些空意气。

那晓得法将孤拔倒老实不客 气地乘他不备,在大风雨里架着大炮打来。

仑樵左思右想,笔管儿虽尖,终抵不过一槍一杆儿的凶;崇论宏议虽多,总挡不住坚船大炮的猛,只得冒了雨,赤了脚,也顾 不得兵船沉了多少艘,兵士死了多少人,暂时退了二十里,在厂后一个禅寺里躲避一下。

等到四五日后调查清楚了,才把实情奏报朝廷。

朝廷大怒,不久就把他革职 充发了。

雯青知道这事,不免生了许多感慨。

在仑樵本身想,前几年何等风光,如今何等颓丧,安安稳稳的翰林不要当,偏要建什么业,立什么功,落得一场话柄! 在国家方面想,人才该留心培养,不可任意摧一残,明明白白是个拾遗补阙的直臣,故意舍其所长,用其所短,弄得两败俱伤。

况且这一败之后,大局愈加严重,海上 失了基隆,陆地陷了谅山。

若不是后来庄芝栋保了冯子材出来,居然镇南关大破法军,杀了他数万人,八日中克复了五六个名城,算把法国的气焰压了下去,中国的 大局正不堪设想哩!只可惜威毅伯只知讲和,不会利用得胜的机会,把打败仗时候原定丧失权利的和约,马马虎虎逼逼着朝廷签定,人不知鬼不觉依然把越南暗送。

总算没有另外赔款割地,已经是他折冲樽俎的大功,国人应该纪念不忘的了!如今闲话少说。

且说那年法、越和约签定以后,国人中有些明白国势的,自然要咨嗟太息,愤恨外交的受愚。

但一班醉生梦死的达官贵人,却又个个兴高采烈,歌舞升平起来。

那时的江西巡抚这兴,便是其中的一个。

达兴本是个绔袴官僚,全靠着祖功宗德,唾手得了这尊荣的地位,除了上谄下骄之外,只晓得提倡声技。

他衙门里只要不是 国忌,没一天不是锣鼓喧天,笙歌彻夜。

他的小一姐,姿色*第一,风一流第一,戏迷也是第一。

当时有一个知县,姓江,名以诚,伺候得这位抚台小一姐最好,不惜重资, 走遍天下,搜访名伶如四九旦、双麟、双凤等,聘到省城。

他在衙门里专门做抚台的戏提调,不管公事。

省城中曾有嘲笑他的一副对联道:

以酒为缘,以色*为缘,十二时买笑追欢,永朝永夕酣大梦;

诚心看戏,诚意听戏,四九旦登场夺锦,双麟双凤共消魂!

也可想见一时的盛况了。

话说雯青一出江西,看着这位抚院的行动,就有些看不上眼。

达抚台见雯青是个文章班首,翰苑名流,倒着实拉拢。

雯青顾全同僚的面子,也只好礼尚往来,勉 强敷衍。

有一天,雯青刚从外府回到省城,江以诚忽来禀见。

雯青知道他是抚台那里的红人,就请了进来。

一见面,呈上一副红柬,说是达抚台专诚打发他送来的。

雯青打开看时,却是明午抚院请他吃饭的一个请帖。

雯青疑心抚院有什么喜庆事,就问道:“中丞那里明天有什么事?”

江知县道:“并没甚事,不过是个玩意 儿。”

雯青道:“什么玩意呢?”

江知县道:“是一班粤西来的跑马卖解的,里头有两个云南的苗女,走绳的技术非常高妙,能在绳上腾踏纵跳,演出各种把戏。

最 奇怪的,能在绳上连舞带歌,唱一支最长的歌,名叫《花哥曲》。

是一个有名人替刘永福的姨太太做的。

“花歌”,就是那姨太太的小名。

曲里面还包含一着许多法、 越战争时候的秘史呢,大人倒不可不去赏鉴赏鉴!”雯青听见是歌唱着刘永福的事,倒也动了好奇之心,当时就答应了准到。

一到明天,老早的就上抚院那里来了。

达抚台开了中门,很殷勤地迎接进来,先在花厅坐地。

达抚台不免慰问了一番出棚巡行的辛苦,又讲了些京朝的时事,渐渐讲到本题上来了。

雯青先开口道:“昨天 江令转达中丞盛意,邀弟同观绳戏,听说那班子非常的好,不晓得从哪里来的?”

达抚台笑道:“无非小女孩气,央着江令到福建去聘来。

那班主儿,实在是广西 人,还带着两个云南的倮姑,说是黑旗军里散下来的余部,所以能唱《花哥曲》。

“花哥”,就是他们的师父。”

雯青道:“想不到刘永福这老武夫,倒有这些风一流 故事!”这抚台道:“这支曲子,大概是刘永福或冯子材幕中人做的,只为看那曲子内容,不但是叙述艳迹,一大半是敷张战功。

据兄弟看来,只怕做曲子的另有用 意吧!好在他有抄好的本子在那边场上,此时正在开演,请雯兄过去,经法眼一看,便明白了。”

说着,就引着雯青迤逦到衙东花园里一座很高大的四面厅上来。

雯 青到那厅上,只见中间摆上好几排椅位,两司、道、府及本地的巨绅已经到了不少,看见雯青进来,都起来招呼。

江知县更满面笑容,手忙脚乱地趋奉,把雯青推坐 在前排中间,达抚台在旁陪着。

雯青瞥眼见厅的下首里,挂着一桁珠帘,隐隐约约都是珠围翠绕的女眷。

大约著名的达小一姐也在里面。

绳戏场设在大厅的轩廊外,用 一条很粗的绳紧紧绷着,两端拴在三叉木架上。

那时早已开演。

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面色*还生得白净,眉眼也还清秀,穿着一件湖绿色*密纽的小袄,扎腿小脚 管的粉一红裤,一对小小的金莲,头上包着一块白绸角形的头兜,手里拿着一根白线绕绞五尺来长的杆子,两头系着两个有黑穗子的小球,正在绳上忽低忽昂地走来走 去,大有矫若游龙、翩若惊鸿之势。

堂下胡琴声咿咿哑哑的一响,那女子一壁婀娜地走着,一壁啭着娇喉,一靡一曼地唱起来。

那时江知县就走到雯青面前,献上一本青 布面的小手折,面上粘着一条红色*签纸,写着“花哥曲”三字。

雯青一面看,一面听她很清楚的官音唱道:

我是个飞行绝迹的小倗狠,我是黑旗队里一个女领军;我在血花肉阵里过了好多岁,我是刘将军旧情一人。

(一解)

刘将军,刘将军,是上思州里的出奇人!太平军不做做强盗,出了镇南走越南。

(二解)

保胜有个何大王,杀人如草乱边疆;将军出马把他斩,得了他人马,霸占了他地方。

(三解)

将军如虎,儿郎如兔,来去如风雨,黑旗到处人人怕。

(四解)

法国通商逼阮哥,得了西贡,又要过红河;法将安邺神通大,勾结了黄崇英反了窝,在河内立起黄旗队,啸聚强徒数万多!(五解)

慌了越王阮家福,差人招降刘永福,要把黑旗扫黄旗,拜了他三宣大都督。

(六解)

精的一槍一,快的炮,黄旗军里夹洋操,刀一槍一剑戟如何当得了!如何当得了!(七解)

幸有将军先预备,军中练了飞云队,空中来去若飞仙,百丈红绳走倗妹。

(八解)

我是飞云队里的女队长,名叫做花哥身手强,衔枚夜走三百里,跟了将军到宣光。

敌营扎在大岭的危崖上,沉沉万帐月无光。

(九解)

将军忽然叫我去,微笑把我肩头抚,你若能今夜立奋功,我便和你做夫妇。

(十解)

我得了这个稀奇令,英雄应得去拼性*命,刀光照见羞颜红,欢欢喜喜来承认。

(十一解)

大军山前四处伏,我领全队向后崖扑,三百个蛮一腰六百条臂,蜿蜒银蛇云际没。

(十二解)

一声呐喊火连天,山营忽现了红妆妍,鸾刀落处人头舞,一槍一不及肩来炮不及燃。

(十三解)

将军一骑从天下,四下里雄兵围得不留罅;安邺丧命崇英逃,一战威扬初下马。

(十四解)

我便做了他第二房妻,在战场上双宿又双飞,天天想去打法兰西,偏偏我的命运低,半路里犯了驸马爷黄佐炎的忌,他私通外国把赵王欺!暗暗把将军排挤,不许去杀敌搴旗!(十五解)

镇守了保胜、山西好几年,保障了越南固了中国的边!惹得法人真讨厌,因此上又开了这回的大战!(十六解)

战!战!战!越南大乱摇动了桂、粤、滇。

可恶的黄佐炎,一面请天兵,一面又受法兰西的钱,六调将军,将军不受骗。

(十七解)

三省督办李少荃,广东总督曾国荃。

李少荃要讲和,曾国荃只主战,派了唐景菘,千里迢迢来把将军见。

(十八解)

面献三策:上策取南交,自立为王,向中朝请封号。

否则提兵打法人,做个立功异域的汉班超,总胜却死守保胜败了没收梢。

(十九解)

将军一听大欢喜,情愿投诚向清帝,纸桥一战敌胆落,手斩了法国大将李威利。

(二十解)

越王忽死太妃垂了帘,阮说辅政串通了黄佐炎,偷降法国把条约签,暗害将军设计险!(二十一解)

我有个倗狠洞里的旧夫郎,刁似狐狸狠似狼,他暗中应了黄佐炎的悬赏,扮做投效人,来进营房。

(二十二解)

虽则是好多年的分离,乍见了不免惊奇!背着人时刻把旧情提,求我在将军处,格外提携!(二十三解)

将军信我,升了他营长,谁知道暗地里引进了他的羽一党一!有一天把我骗进了棚帐,醉得我和死人一样。

(二十四解)

约了法军来暗袭山西,里应外合的四面火起,直杀得黑旗兵辙乱旗一靡一,只将军独自个走脱了单骑。

(二十五解)

等我醒来只见战火红,为了私情受了蒙,恶汉逼得我要逃也没地缝,捆上马背便走匆匆。

(二十六解)

走到半路来了一支兵,是冯督办的部将叫潘瀛,一阵乱杀把叛徒来杀尽,倒救了我一条性*命。

(二十七解)

问我来历我便老实说,他要通信黑旗请派人来接,我自家犯罪自家知,不愿再做英雄妾。

(二十八解)

我害他丧失了几年来练好的精锐,我害他把一世英名坠!我害了山西、北宁连连的溃,我害了唐炯、徐延旭革职又问罪!(二十九解)

我害他受了威毅伯的奏参,若不是岑毓英、若不是彭雪琴权力的庇荫,军饷的担任,如何会再听宣光、临洮两次的捷音!(三十解)

我无颜再踏黑旗下的营门,我愿在冯军里去冲头阵!

我愿把弹雨硝烟的热血,来洗一洗我自糟蹋的瘢痕!(三十一解)

七十岁的老将冯子材,领了万众镇守镇南来,那时候马江船毁谅山失,水陆官兵处处败。

(三十二解)

将军誓众筑长墙,后有王孝祺,前有王德榜,专候敌军来犯帐。

(三十三解)

果然敌人全力来进攻,炮声隆隆弹满空;将军屹立不许动,退者手刃不旋踵。

(三十四解)

忽然旗门两扇开,掀起长须大叫随我来!两子随后脚无鞋。

(三十五解)

我那时走若飞猱轻过了燕,一瞥眼儿抄过阵云前。

我见炮火漫天好比繁星现,我连斩炮手断了弹火的线。

(三十六解)

潘瀛赤膊大辫蟠了颈,振臂一呼,十万貔貅排山地进!孝祺率众同拼命,跳的跳来滚的滚。

德榜旁山神勇奋,突攻冲断了中军阵,把数万敌人杀得举手脱帽白旗耀似银,还只顾连放排一槍一不收刃。

(三十七解)

八日夜追奔二百里,克复了文渊、谅山一年来所失的地,乘胜长驱真快意,何难一战收交趾!(三十八解)

威毅伯得了这个消息,不管三七二十一,草草便把和议结。

(三十九解)

战罢亏了冯将军,战功叙到我女倗狠。

我罪虽大,将功赎罪或许我折准,且借饶歌唱出回心院,要向夫君乞旧恩!(四十解)

这一套《花哥曲》唱完,满厅上发出如雷价的齐声喝采,震动了空气。

雪白的赏银,雨点般撒在红氍毹上,越显出红白分明。

雯青等大家撒完后,也抛了二十个 银饼。

顿时,那苗女跳下绳来,袅袅婷婷,走到抚台和雯青面前,道了一声谢。

雯青问她道:“你这曲子真唱得好,谁教你的?”

苗女道:“这是一支在我们那边最 通行的新曲,差不多人人会唱,况且曲里唱的就是我们做的事,那更容易会了。”

达抚台道:“你们真在黑旗兵里当过女兵吗?”

苗女点了点头。

雯青道:“那么你 们在花哥手下了,你们几时散出来的呢?”

苗女道:“就在山西打了败仗后,飞云队就溃散了。”

达抚台道:“现在花哥在哪里呢?”

苗女道:“听说刘将军把她接 回家去了。”

雯青道:“花哥的本事,比你强吗?”

苗女笑道:“大人们说笑话了!我们都是她练出来的,如何能比?黑旗兵的厉害,全靠盾牌队;盾牌队的精华, 又全在飞云队。

花哥又是飞云队的头脑,不但我们比不上,只怕是世上无双,所以刘将军离不了她了。”

正回答间,厅上筵席恰已摆好:中间一席,上首两席,下首 是女眷们,也是两席。

抚台就请雯青坐了中间一席的首坐,藩、臬、道、府作陪。

上首两席的首位,却是本地的巨绅。

一时觥筹交错,谐笑自如,请君且食蛤蜊,今 夕只谈风月。

迨至酒半,绳戏又开,这回却与上次不同,又换了一个苗女上场,扎扮得全身似红孩儿一般。

在两条绳上,串出种种把戏,有时疾走,有时缓行,有时 似穿花蝴蝶,有时似倒挂鹦哥;一会竖蜻蜓,一会翻筋斗,虽然神出鬼没的搬演,把个达小一姐看得忍俊不禁,竟浓装艳服地现了庄严宝相。

在雯青看来,觉得没甚意 味,倒把绳上的眼,不自觉地移到帘上去了。

须臾席散,宾主尽欢。

雯青告辞回衙,已在黄昏时候。

歇了几日,雯青便又出棚,去办九江府属的考事,几乎闹了一个多月。

等到考事完竣,恰到了新秋天气,忽然想着枫叶荻花、浔江秋色*,不可不去游玩一番,就 约着几个幕友,买舟江上,去访白太傅琵琶亭故址。

明月初上,叩舷中流,雯青正与几个幕友飞觥把盏,论古谈今,甚是高兴。

忽听一阵悠悠扬扬的笛声,从风中吹 过来。

雯青道:“奇了,深夜空江,何人有此雅兴?”

就立起身,把船窗推开,只见白茫茫一片水光,荡着香炉峰影,好象要破碎的一般。

幕友们道:“怎地没风有 浪?”

雯青道:“水深浪大,这是自然之理。”

停一回,雯青忽指着江面道:“哪,哪,哪,那里不是一只小船,咿咿哑哑地摇饼来吗?笛声就在这船上哩!”又侧 着耳听了一回道:“还唱哩!”说着话,那船愈靠近来,就离这船不过一箭路了,却听一人唱道:

莽乾坤,风云路遥;好江山,月明谁照?天涯携着个玉人娇一小,畅好是镜波平,玉绳纸,金风细,扁舟何处了?雯青道:“好曲儿,是新谱的。

你们再听!”那人又唱道:

痴顽自怜,无分着宫袍;琼楼玉宇,一半雨潇潇!落拓江湖,着个青衫小!灯残酒醒,只有侬相靠,博得个白发红颜,一曲琵琶泪万条!

雯青道:“听这曲儿,倒是个愤世忧时的谪室。

是谁呢?”

说着,那船却慢慢地并上来。

雯青看那船上黑一洞一洞没有点灯,月光里看去,仿佛是两个人,一男一 女。

雯青想听他们再唱什么,忽听那个男的道:“别唱了,怪腻烦的,你给我斟上酒吧!”雯青听这说话的是北京人,心里大疑,正委决不下,那人高吟道:

宗室八旗名士草,江山九姓美人麻。

只听那女的道:“什么麻不麻?你要作死哩!”那人哈哈笑道:“不借重尊容,哪得这付绝对呢?”

雯青听到这里,就探头出去细望。

那人也推窗出来,不觉正 碰个着,就高声喊道:“那边船上是雯青兄吗?”

雯青道:“咦,奇遇!奇遇!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呢?”

那人道:“一言难尽,我们过船细谈。”

说罢,雯青就教 停船,那人一脚就跳了过来。

这一来,有分教:

一朝解绶,心迷南国之花;

千里归装,泪洒北堂之草。

不知来者果系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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