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叟曝言
第一百三十七回 古佛今佛两窟俱空 君囿臣囿四灵威集
文麟统帅出关,沿途晓行夜宿,各卫所随护,各宣抚宽慰司办差。
行了六七日,已入内蒙古旗地。
内蒙古国俗,最重喇嘛。
自天顺间宾服之后,贡献往来,颇为恭谨。
前后素臣出师,亦因喇嘛煽诱部落中有萌反侧者。
达赖出丑,素臣班师不与蒙古作难,十分感激。
故此番喇嘛复与要约,众盟长台吉不以为然,因素来供奉,勉强允从,其实并不出力。
大兵过境,传说是首相文公之子。
随征话将军中,夹杂十数美妇,又是前次文相营垒之人,个个武艺高强,争先敢战。
达赖覆国未远,况值中朝除灭之时,这回惩创自比前更加利害,邪术已穷,徒取死于战阵之间,岂不贻羞我蒙古乎?众盟长台吉意见相同,均无出兵之志,番僧催促甚急。
一日,有两部盟长在大营门外求见,通禀进来,一名孛罗兴额,一名阿冒阿,传命人见。
文麟坐于毡帐之内,成全、伏彼、松纹、韦忠拔刀侍立,男飞卒十人排立帐外,两旁一交一 刃以俟。
春燕、秋鸿、娇凤、小镝女飞卒十人,拥立坐后。
二人进得营来,各营棚兵士,皆露刃站围,早已吓得抖战,气喘汗淋,欲前又却。
刚到帐前,一声幺喝,更是轂觫。
只见领着进来的,望十把雪亮大刀之下,钻了进去,只得按定心神,鞠躬而入。
看那两旁,站着雄赳赳、气昂昂四员战将,威风凛凛,不由得跪下去。
四叩起来,瞧见中间坐的,却是一个白面书生,背后许多美一女 ,情知主帅慈祥,尚可从容禀说,遂把心里一块石头放下。
文麟业已起身,出位答揖,满面一陽一春,蔼然和易,拱向左旁所设行椅上坐下。
二人辞了又辞,方敢告坐。
文麟复位问道:“二位盟长皆世奉北番,一习一 知北俗。
请问喇嘛之教如何尊崇,究竟有何利益?本帅此来奉命除邪,至于内外蒙古与天朝岁时往来,自天顺以后并无违言,断无无故加兵之理。
二位说明红、黄二教缘由,及人心国俗从违、向背之故,本帅还要请教。”
孛罗兴额起身答道:“自天朝天诏书出关,咱家宣布,民间无不喜悦,指望千余年大害一旦除绝,无论城郊游牧方,都感激圣君贤相之德。
只是专奉已久,徒一党一 太多,民间之势又不相敌。
前日咱们各旗盟长,与四十八位台吉,七十二位扎萨克,彼此相约,近者会商,远则信函,将此事议过,迄无全胜之策,是以迟疑耳。
至于喇嘛一教,本由印度传入西藏,分出二支,就是红教、黄教。
彼处渲染已久,俗尚腥膻,北宋时始辗转而至蒙古,趋之若骛,几乎通国皆化。
天牅大元主中华,百年之后复归北漠,于是中国圣人之教,孔孟之书流传塞外,始与佛教互证,灼见其非。
近百年来,国俗大半已变,彼教渐衰;就是西藏、印度,当日已为元朝外藩,帖木儿驸马以亦圣教变化腥膻。
迄今佛氏也稍杀其威,不过积重难返,并有天方回回别创教名,与圣教一样拥挤。
佛氏所以逃于释者,半归于回,而圣教反觉力弱,不能除之也。
咱们蒙古回教不至火盛,如欲除佛,必并除回。
奈此去西行,一过哈密古城乌鲁木齐,便是西藏,回势曼衍,深恐开衅。
故民间虽恶喇嘛,也只索吞声忍气,受其茶毒。
通计喇嘛不下五万人。
除天朝斋粮金帛数十万之外,还只是搅扰百姓。
蒙古地方苦寒,土少沙多,开垦之地无过十一。
民间种些豆麦,六成供佛,二分输租,剩下的如何够得一年食用?养几头牛马犬羊,又时常来要去了。
更有说不出的事,养下儿子都要认他做佛爷,一经认过,世世代代要认下去,名为佛子、佛孙。
实则认了他便要去孝敬他,一生辛苦所得,自己不能过活。
娶了妻子更须去讨佛种。
愁烦怨苦心里耐着,口里却说不出,那一个真心皈依他的?今幸天兵到此,他的势焰敢要没了,福气也享尽了。
据咱三人所见情形,料定蒙古没有一个人助他抗命的了。
那年老太师爷统兵出关,达赖挫辱之后,日想报仇,后来听说老太师爷请除佛、老,触了上皇的怒,把撒马罕狮子来吓他。
老太师爷果然大病,才放了心,说老太师爷从此退休,喇嘛衣食自不该绝。
库车城内有一大寺,供养活佛一尊,终年坐龛,受众喇嘛朝拜,又叫百姓顶礼,鬼鬼崇崇做得毫没破绽。
凡是有钱的去烧香,喇嘛宣传活佛之命,要他施舍多少就是多少,派他捐助若干也便若干,不敢一些违拗,说不依活佛是犯弥生罪孽,要受诸般苦恼。
故财主、贵官一心信奉,毫不疑贰,都想升天之日带他去做佛子哩!其实这活佛便是达赖私买了一个回妇带来的前夫儿子,达赖看他相貌好,一直密室中关着,养了七八年,从不见过天日,经过风雪,每日两餐,专以羊肉白米饭词之,养得肥头胖耳,面色白贰,眼黑唇红,约略有十六七岁,然后在寺后造一暗殿,不通天光,把他坐入龛内。
先期造谣贴招说:“活佛某日降世,通国善信有缘者均来施舍。
'到了那日,众人要候活佛临凡,他又言佛厌迎接之烦,故先夜已至,急令进内膜拜。
众人被他瞒过,舍出金银,堆积如山,登时又发大财。
彼时达赖受辱,归与活佛商议,闻得差人晋京投奔安闻老,哭诉情由,以文相一日在位,喇嘛性命一日不保;文相一日在世,喇嘛魂梦一日不安。
要出一条毒计结果老太师爷。
安阁老与他夫人范氏计议,密禀上皇。
上皇传太医进去,分付如此如此,詎意天子算到,早请大医每日诊视奏复。
上皇此计不行,然后将秘器等物赏赐,内藏毒一药,待老太师爷自己取服,暗令廖、冒二监用心侍察。
不料老太师爷是个圣人,本具却色本领,那里肯吃着药?七年之中,白白费了心机。
上皇哀诏下来,已知此事不妙;及番僧被逐,朝廷主意业经揭破。
彼教中人以谋害结怨老太师爷,必不见容,不止除灭中原佛教,故势汹汹,合五万人,都要与老太师爷拼个生死。
波等自知障眼幻法不能相吓,无非倚恃人众而已。
目下元帅所统一精一兵,不比寻常行伍,但恐不敷分遣。
惟有攻破要害,使之亡其主脑,然后收其羽翼,方为上策。
西藏以南,佛氏已微,惟印度国俗未变,所以云南境上安然收灭,而关外暹逻、缅甸未曾闻风畏惧。
元帅但统全师拔取库车,则蒙古部落中喇嘛皆可驱除。
民间受害极深,乘此机会无不向义,不待天兵分剿,僧类已绝。
然后由盟长台吉等按照条款,妥筹善后。
元帅领兵南下,直至印度,廓清释伽降生迹,此一道同风之治也。
印度南面距海,西北界爱乌罕、波斯、天方等国,回教大行。
锡兰一岛,孤悬海中,而附于印度。
闻大元帅经路东南洋,将来元帅攻克印度,大元帅由海道进师会剿,必能成功。
印度一清,则诸国响应,回教自无所凭依矣!”
文麟虚怀延纳,将素臣教令之言,一一相证,颇觉吻合。
因道:“盟长熟悉情事,言言洞中。
本帅所以不分兵而进者,原欲攻其巢穴耳。
但大漠以北,藩部既多,设有受番僧笼络,起兵抗命者,何以为备?”
孛罗兴额道:“元帅尽寇放心,诸部盟长,断无为番僧助者,咱二人愿以家属为质!”文麟道:“此处离京未远,本帅明日移师,烦二位回旗,分差头目,传知各旗,于十一月初五日,在燕然山取齐。
本帅与各盟长,取出国书,申订旧约,斩牲歃血,重为盟誓,以敦信义。
燕然为诸盟适中之地,期会而至,该不甚劳也!”二人鞠躬听命,当夜辞归。
文麟自此确知番僧虚实,胸有成算,缓款而行。
每至城郭部落,留驻一两日,命成全、伏波、云北,督操士卒,随时休息。
塞上奇寒,风号弓燥,马疾草枯,正是盘雕天气。
蒙民望见军容,欢喜踊跃。
一日操毕,有土谢图头目请于营外,愿导将士游猎。
文麟许之,成全等十四对夫妇,皆跨马,韝鹰而出,蒙民妇孺老幼,观者塞途。
至夜,大获而还,献禽饮至。
命云北、以神将所获禽一兽 检点,匀分十四堆,各人谢赏归营。
文麟只取两对雉鸡、一只斑鹿,请云北、以神同食。
次日拔营,成全、伏波二队当先。
行未十里,忽有数十僧人,大刀阔斧,从林中跳跃而出,横截后队,直扑文麟马头,七八斧头砍将过来。
是时只有松纹、娇凤两骑,紧护左右,文麟大惊,急掣宝刀抵挡,马往后退,几乎跌下。
松纹取出腰间双锤,奋勇迎敌,文麟趁空闪避。
娇凤亦拨出双刀,杀将上去。
僧众便舍松纹,直取娇凤。
娇凤虽系岑氏之女,武将世家,自幼学些拳棒。
松纹在广西时,又用心传授手法,能使双刀,却不比松纹天生勇力,未经战阵,终嫌怯弱。
数十个恶僧,执着长兵,如墙而至,早已招架不住。
松纹回马相救,正不开一交一 ,前面韦忠夫妇,后队男女飞卒,兜杀过来,方把僧众穿绰得七零八落。
二人见有救应,胆气骤壮,并作一阵厮杀。
前后兵士,摇旗呐喊。
文麟定神,勒马观阵,只见韦忠、小躔两杆神槍,你横我竖,不住的舞动,宛似涛飞白线,星落寒芒,搅得番僧没处躲闪。
松纹两辆铜锤,从旁插入,竟像雷公锥凿,驰骤于疾风猛雨之中,当者登时脑浆迸裂。
众僧见势不佳,个个反走,不防四十把飞刀从天而下,兔起鹘落,数十颗光晶晶、油滑滑的肥头,大半向草地上乱滚。
众人杀得高兴,拍马上前,直赶到一座山岗之下,把逃走的一齐收拾干净。
文麟注视地上,见一大堆肉酱,不觉恻然感叹。
良久,众人都回,遂复整队而行,因此耽搁。
成全、伏波先到土谢图城,安营已毕,后队未至。
云北、以神两军本从别处抄出,日落亦到。
诸将至黄昏,始各着急,成全上马,率二十骑,从原路追探,行十余里,甫与韦忠、松纹相遇。
连主营扎定,已是二更,草草安息。
次日,土谢图盟长,带领台吉、头目十二人,詣营向文麟请见。
因问僧民情形,果然决撤。
遂令将昨日斩番僧一尸一首,饬人埋葬,并催赴燕然,不得后期。
盟长应诺。
次日,文麟留云北、以林两军暂住,向盟长要了五百旗甲,沿途护卫,并作乡导,因由此至燕然,尚有三日,都是戈壁。
部落星散,并无城部故也。
自此安营之处,蒙兵扎作外围,请将彻夜守备,不敢安寝,倒也无事。
原来这日番僧全数被诛,远远闻知,均畏大兵如虎,旗兵允助,迁延不出,明知力不相抗,便不敢动。
并有数起,探知士谢图城有官兵驻扎,私来纳款。
云北、以神许期还俗。
当合古吉、头目等,查造清册,归入善后,分别办理。
到燕然大会之日,共有纳款番僧八千五百名矣。
十一月初五日,文麟与内、外蒙古诸旗盟长,歃血订盟,共有七十八旗,阿尔泰山以东部落,无不在会。
遂定于初八日拔营,进征库车,各盟长愿以兵从。
文麟恐番僧生心,概行辞却。
差文忠、文信赶回土谢图,知照云北、以神。
从西路兜出,会于库车城下。
各旗盟长但令勿出一兵救援番僧,俟库车捷报,各就所辖城郭,游牧地面,将寺院封禁,僧徒还俗,按状章程行事。
库车僧众共有一万一千二百名,城内城外寺院十六七所,均已住满。
达赖要约各旗,满想天兵渡过戈壁,处处梗塞,盟长、台吉等,世受佛庇,与他叔伯兄弟班辈,自能出力,所过之处,官兵必以受创,势不能迳至库车。
故人数虽多,恰无防备。
其人一大抵由别城寺院而来,自谓折冲御侮之任尽旗兵,乐得暂避锋镝,教小辈喇嘛皆怂恿大喇嘛往依活佛,以至聚这许多。
及探闻各处并无一交一 仗之事,暗自疑讶。
后又传说各旗盟长,大会天使于燕然,料有变局,不胜慌急。
奈僧徒中可选者,无非拳勇一道,并无冲锋陷阵之材。
从前使过遮眼邪法,已为太师识破。
一班女将,个个从青龙白虎、火焰莲花中,杀进杀出,今日仍来,定难再献此丑!至于活佛威灵,原系骗人之局,倘被生擒活捉,怎当这些人荼毒?寻思无计,只得日与库车汗缠扰,一逼一着要帮着出兵,迎敌境外。
且言达赖一派,世世为可汗焚修无量功德,自妥欢帖睦尔汗归主漠北,历桓宗、毅宗以至于今,子孙支派董衍。
北至哈萨克,南抵印度,西距天方,散布数万里之内,哪一家不是我佛子孙,受过达赖祖宗的戒?如今中国与我为难,安忍坐视,恐我佛慈悲,也无相容之理!宁度众生莫度人,此语应在今日矣!库车酋被地嬲不过,遂点起城内兵将,在离城十五里堡上扎住。
月夜鸣笳,霜晨传鼓,羽旌风动,毳幕云屯,倒也十分整肃。
文麟一路遄行,安营处所,只有合吉等迎谒,或派旗兵数队导行。
十五日午后,将至库车,前队回报,保上有营扎住。
文麟急挥诸军暂止,自率春燕、秋鸿三路当前,瞭望敌营。
二人眼光远辨毫未,注视半晌。
见营中多人出入,恰无一个喇嘛。
文麟心下疑惑,莫非部落中,有背盟助贼之人?急令男飞卒十骑上前,探明回报。
原来蒙将私受可汗之命,若大兵到境,首先纳款。
约期假北,领兵入城,直捣寺院。
喇嘛贪而无谋,自可汗允其出兵为助,即不戒备。
这班大喇嘛深居方丈,叫徒众计骗乡愚妇女入寺烧香,择其年轻有姿者,闭置窟室,日夜宣一婬一,干那极乐世界的正事。
单有达赖不敢放心,然亦不能禁约。
飞卒探至营前,绝无举动,恐有埋伏,不敢蹈险。
刚要下马,只见营内走出两骑,像是差官模样,背着黄袱,一个手掣令旗,追上来,向飞卒等问讯,便请同见主帅。
文麟正率成全、伏波,在堡外周围瞭望,择地安营。
飞卒同二人下马叩见,自通职名,两个都是领催之职,一名乌而蒙额,一名和愣布。
叩毕起来,复屈膝请安,解开黄袱,呈上文书,关簿册一本,载明城内外寺院喇嘛数目,及著名作恶者花名面貌,极为详晰。
文麟逐一看过,一交一 与成全,留着二人暂候,一面安营。
到晚,复传二人入帐,细询敌情,遂作回书,付其带去。
文麟亲送出帐,谆嘱再四。
二人复屈膝告别,跨上马背,踏月而去。
次日黎明,京营两翼兵亦到。
文麟因知敌人虚,便令云北、以神赶过前面,与蒙古营相望而居。
城外寺院有人出来,见两营白日走动,报知大喇嘛,转闻于达赖,与活佛商议几次,催请对仗。
到十七日午刻,云北、以神营内,骑兵个个上马,步卒人人披甲,弓尽上弦,刀皆出鞘,大开营门,排队而待。
少顷,蒙营中一声号炮,旗扬鼓起,簇拥出一队人马,直扑右翼阵脚。
又听炮响,尘头忽起,左边两员将,掣着大刀,飞舞而前,约有三五百兵,如潮涌至。
云北督住阵脚,一些不动,两边接着各战。
京兵齐声呐喊,蒙兵远立不敢上前;京兵移阵略追,蒙兵却也站住不逃。
两军相持约半时许,京兵又大声呐喊,只见蒙兵相顾骇,反身便走,云北、以神趁势赶上,绝不抵拒。
不上半里,连旗帜都卷了起来,刚进城门,那些蒙兵已是散去,剩得一二十人在前奔跑,正是到活佛寺里去的大路。
城内铺户居民,没有一人逃避,开门观看,个个笑逐颜开。
寺门已近,二将分拨兵弁,打成大围,自己抖擞精神,并骑而入。
达赖昨夜得可汗回音,知今日开仗,饬这将奋勇厮杀,若不得退官兵,斩首以徇。
心下十分侥幸,正在静候捷音。
忽有小喇嘛飞跑进来,说寺门四面围得铁桶一般。
这一惊不小,登时目瞪口呆。
那尊活佛恰在地窖城行乐,达赖进去说知,活佛嘻着嘴还只是笑道:“我不信有这种事!你且在钟楼瞭望明白,咱们再处。
除了一死,谅也没甚罪过!”达赖急上钟楼,推窗一望。
人头马足,如蚁而集,心下十分惊急,随手引钟锤,乱击十数下,忙下楼来,到禅堂坐安。
霎时,各院喇嘛都来。
达赖不待众憎行礼,便问道:“中国文太师议除我教,赖老皇帝主持,众法师弥缝,以有今日,不意老皇帝宾天,文相复用,禅门踪影绝于中华,井不容我二派,令其子领兵前来,现已围住本寺。
计将安出?”
众僧合十赞佛,说:“佛爷法力高深,神通广大,这几个蛮兵,有何难处?”
达赖听见,又羞又急,再三请问。
有几个说:“我辈吃酒吃肉,念念经咒,巴结得几位大人太太门下,几个佛种运气好,选着可汗敦的替修,骗得一世享用,便算是不违教祖的规矩。
佛爷那种法儿,尽可使得,大千世界,无非幻想,只幻出些一精一灵古怪,狞恶兽物,已吓煞蛮兵千万,倒请教徒弟们起来!”达赖再问,更无应者,心里念急,不禁泣下。
内有达赖同辈番僧,急趋案前说道:“师兄一胡一 尚馈馈若此?昨有土谢图人来此,自中国出兵,弃释归儒者已有万人。
蒙人反颜相向,不肯出兵。
个日之围,如此神速,鬼域伎俩,大都可见!曩年师兄在中华逃归,适有西藏尊辈东来,言:“天象昭著,紫微星明异亮,文昌光焰千丈,直压华盖,主儒道大昌,异端消灭。
而华盖之西,黯然无色者,得周天一百二十度之广,连白虎七宿,皆依稀隐现,不可识数,主有非常之变。
惟东方斗宿之旁,有三小星光耀倍明,此星下应三宝有灭而复兴之象,藏派流传南洋,转入日本,或者后起有人。
然西域之变,即在目前,运该中绝,不有挽回!'尔时师兄闻言,相对唏嘘。
还锡之日,向他:“此变约在何年?'尊辈不答,但云:“到时须各自为计!'现在天意人心俱已显露,正各自为计之日,师兄何必徒作无益之谈乎?咱们行辈稍尊,断难改行,与其罹兵刃之灾,不若谈怛然火化,完我佛门结局!”达赖恻然流泪,呜咽半响,俯视僧众,大半散去。
遂定自一焚之计,将自己住屋前后截住,令人搬进柴草,与同辈二人,跌坐念佛。
举起火来,霎时烈焰飞腾,三尊如来,并化灰烬。
抠兵围住住院,正在相度地势,定策进功,忽见火起,遂不及待。
云北、以神各麾兵将,从头门直入。
一路都是些喇嘛,迎着磕头,殿内殿外,几乎跪满。
以神拉一人,问他起火之处,叫他引路。
那人说话不出,只顾发抖。
旁边立起一小喇嘛,听以神的话,似已会意,就望前领着进去,只见火势早已透屋,不能扑灭。
幸四面悬空,只此一座屋宇,别无连接,料难延烧。
火堆中尚有人跳进。
以神上前拉住二人,余者均与达赖同入茶毘。
诸兵将搜括寺中,从火起屋后转弯进去,过了两层房屋,见一石门,锁钥甚牢。
竭力推扭,小喇嘛道:“此是假门,房有石板,可以转捩,内活佛所居,平常惟达赖及尊辈喇嘛得入其室,咱们到石板处即止。”
云北、以神忙令引至石板边,细看石析镶缝甚紧,并无起落痕迹,一逼一着小喇嘛开视。
只见小喇嘛将脚趾顿了两顿,石板砉然中裂,下面竟是别有天地。
众人跟着云北、以神从石级下去,许多归女见人进来,没处躲避,倮体奔逃。
众人跟进石室里面,妇女更无走处,双臠贴壁,蹲着不动,众人莫不掩口一胡一 卢。
但见小喇嘛钻进人丛,向东壁禅床 上跪禀道:“佛爷勿怒,咱是不得已才领了进来的!”以神细看,是一年轻男子,肥头胖耳,赤着白嫩身体,盘坐其上,像是体重不能动,见了众人,只是喀着嘴笑个不歇。
原来这寺一年有七八个佛会,达赖养起活佛,每到佛会之期前数日,才与他盐食,令他骨力硬朗,可及登坐,受人香火,劝人掯钱。
平时闭置石室,则断盐食,加以补药,故肥胖无力。
这些妇女轮着一交一 一媾,宣泄其一精一,便不胀痼,活佛亦觉受用,乐得享福。
达赖见事败露,与他计议,他却不知忧虑,乐得一日便是两个半日,故此时安然听命,毫不惊慌。
以神心知其故。
今五十兵士,守着石室,将这此妇女,一逼一着穿衣,驱逐出去。
自己走出石板,同云北至佛殿上,传见领路蒙兵,令带其妇女,飞报头目,分别送回。
一面传齐僧众,各问口供,均称自愿还俗,有家者就此回去,无家者听候发落,领哨兵带进殿后斋堂内住着,将门封锁,禅堂火熄。
招进寺门外观看的人,扒拾一尸一骸,共计一百二十三具。
随令搬出寺后空地,以待掩埋。
云北率领多人,搜查仓库,计金银四百余箱,米谷布帛毡皮堆积屋内,共是十六间,厩中骡马一百二十匹,刀棍器械五六百件,均各封锁,草草处分。
正待派拨兵丁,分院驻扎。
文麟带领飞卒四人进寺,云北、以神迎了出去,各相问讯,暂坐殿外经房内,二人禀诉情由。
文麟亦将城外之事,约略述知。
先是,文麟令二人扎近蒙啻,授意专办城内,及见蒙军假北,京营兵直追而去,文麟候至将午,寂无消息,料已得手,遂分遣成全、伏彼、韦忠、松纹六飞卒,分五路搜攻寺院;自己带着飞卒四人,乘马往来哨探;营内只留十四员女将,三百名兵,留心巡察,以备非常。
刚到蒙兵空营口,忽见首恶主僧数名,余皆望风溃逃,或跪还俗,诸将一如教令,分别处置。
未申之一交一 ,望城内火熄,成全首先回营,文麟便带四飞卒进来履勘。
云北、以神说知活佛之事,文麟道:“论起来,这活佛也不足虑;但达赖藉以愚人,番民若狂,久成风俗。
留此祸根,难免死灰复燃。
不知绑赴市曹,明正典刑,庶足破蒙人之惑,而西藏一带亦可因之夺气。
宜盛设兵卫,不可疏忽,且待明日行事。”
二人齐声称善。
因再拨百名兵,在石室外守护。
城内城外,均在寺院安营。
文麟仍旧出城,盟长以下已经知道,陆续到寺门外迎谒。
慰劳感颂,欢声如雷。
文麟约于明日午时,齐集寺内,会议一切。
各人应诺,跟送出城。
到了次日,大营女将各随其夫营内安住。
文麟带男女飞卒八人,三百名兵入城,与云北、以神同住寺内。
盟长以下各头目渐到,文麟取出善后章程,令其举办各事。
把石室中活佛扛出来,绳捆索绑,押出寺门斩首,活佛闭目垂头。
男女观看,拥如堵墙,七嘴八舌,在那里议论。
有的说:“活佛不是凡胎,哪里斩得他来,临时他自有变化的!”有的说:“活佛功行圆满,当兵解,他的血是白的,不是红的!”谁知两个兵丁,将他按跪在地,一个掣出一把亮晃晃的快刀,望上一扬,前面一个将头一掇,说道:“佛爷升天!”早已轻轻捧了过去,后面的举足踢,佛身扑倒,热血进流,气蒸如釜。
看人的人都呆起来,还有不住口念佛的。
更有的人说:“活佛本系金刚转世,一尸一身总不会坏。”
文麟因有人疑信参半,下令陈一尸一二日,将首级装笼,挂于城头示众。
到了第三日,佛身朽腐,臭气熏人,城上血水淋下,路人远避。
于是人心始定,晓得佛法是假,达赖哄骗,徒受其愚。
自此各安生业,得免于害,人人感颂小太师恩德不浅。
文麟因天气严寒,西域冰雪凝沍,道梗不通,遂定在库车过年,俟明春西发。
这里蒙古地面,信照中国章程,次第举办,另是一番世界。
台吉、头目等时时请教,势有杄格,文麟更为酌改,以期尽善。
库车以西各部落,自伊犁乌什直至喀什噶尔、英吉沙尔,南界雪山,两藏前后,闻风兴起。
原来佛教最盛西藏,流入蒙部。
自唐初回教大行,已与释氏分途并辔,上人信佛,不如摩哈麦之多,厝火积薪,其险已甚。
此次库车活佛被诛,土人攘臂而起,与喇嘛为难,绝其供亿。
平时僧民议案,官府袒僧抑民,已成习惯。
喇嘛此时控诉,它反不理,故民间愈有护符,喇嘛恃强,即被殴杀,分一尸一弃骨,无迹可寻,官府转以诬告坐罪。
喇嘛数月之间,逃出僧籍,私返俗家者不下二万人,剩下多年老无归,一婬一凶积恶天,势穷力蹙,又乏供养,死了许多。
文麟身住库车,风行西藏。
次年正月将晦,差人进关,回京禀报;并于家书中,禀请素臣转达天子,飞檄云、贵、四川边界镇将,严密防堵,恐藏中喇嘛因本处穷蹙,窜入关内。
素臣早已料到,十月内即有寄谕出去,以故云、贵等省,并无一僧款关。
二月望后,文麟差人探路,打量冰雪已融,择日移师西向。
一日,库车盟长等游猎回城,有两个大木笼锁着异兽,献于文麟。
文麟看是独角牛尾,知系麒麟,暗想:此为仁兽,希世之瑞。
佛、老既除,应运而出。
又与已名恰合,欢喜非常。
蒙古人原未见过此兽,因是稀奇,故献天使。
来的恰是两员章京,见文麟喜溢眉宇,料非常物,回报盟长。
次日即来庆贺,文麟接见,告知麒麟出典。
盟长舞蹈拜颂,叹玩不置。
文麒麟因是国制未除,不便设宴酬答。
魁了几日,京中批奏已转,知文龙到日本,与文恩筹办僧寺善后。
岂知那年僧徒败后,东京寺院早有改建书院义塾,敬亭已到,规画井然。
远近闻风,僧势大杀。
文龙扩而充之,由是举国缁流绝迹。
五月初即带兵出洋,将南洋各岛凡有僧寺之处,一律除绝。
锦囊、于公、闻人杰相助为理。
事事顾成,不过旬日,而荒岛野香,咸知感化。
具奏到京,大意谓:东、南洋大致粗定,惟佛教缘起在印度,释迦降世,厥惟锡兰。
拟于三月末、四月初,率师船西渡,请旨饬下西征军营,取道昆仑,越雪山而南,会师印度,相机夹剿。
天子览奏大喜,召素臣面议,知照文麟,择期西发。
文麟接旨及素臣手谕,又是大喜。
厚待差官,修好书奏,派定差弁四人,兵丁二十人,另雇长夫六十人,把两只麒麟扛抬起程,随同来差晋京。
一面整束行装,叮嘱蒙官,择于三月十五日祭旗首涂,望西藏进发。
果然,一路传闻喇嘛之势已是衰极,几个老朽不足为虑,遂不停留,只将善后事宜,嘱咐沿途官府,委速照办。
五月十一日,已抵东印度界内,将近恒河,在巴哈尔驻营。
忽有缅甸人同中国差官投递文书,始知文龙于南洋肃清后,命锦囊、于公、寤生、长生分率师船内渡,一由暹罗湄南入口,一由缅甸怒一江一 河入口,办理两国之事。
暹、缅本与安南同修职贡,奉行惟谨。
下令国中,两月之内,敝俗悉除,寺观民所藏金银铜佛像,尽缴官库,国王饬工熔化,所值甚相,就充各项善后经费。
暹王检得最古金佛八尊,铸成自已生像,并锦囊金像,庋诸寝殿,以志除灭之功;缅生亦制碑文,镌于京城最高之山上,石壁之间。
但以一逼一近印度,后将复起为念,怂恿文寤、文长,进规印度。
二人以未奉文龙之命,不敢擅允,故托词哨探,请其派人,同差官取道阿喀喇,渡河侦访,因达文麟之营。
文麟得书传问差官,晚间在营,与成全等商议。
因言:印度风俗大异蒙古,信佛之人,不事力作,其蠢如牛,其丑如豕,念经化再斋,终身不肯他务。
国中拓地五千里,五王分治,政令不齐。
挽回人心,布置善后,非可速效。
锡兰既系佛氏贻元,拳然一岛。
或能以兵力克之。
彼处拔根搜窟,然后印人知佛无威灵,自能渐悟。
犹之活佛授首,而全蒙之民,皆洗心革面也!
于是定计留兵,合男女二十八将,分作五路各诣其国王妥议。
一面差人取道缅甸,飞咨云南巡抚,派州县教佐有才于学间者二十人来此,创行兴养立教之法以佐印抠之不及。
其民间妇女信佛迷惑者,并责成女将,分投劝导,宽以时日,始有成效。
倘锡兰早平,祸根斩绝,或不需岁月,已可转移,更为幸事。
诸人领命而出。
次日,派云北住北,以神往中,成全夫妇往西,伏波夫妇往南,韦忠夫妇往东,带男女飞卒四人,分路而去。
自己领着松纹、娇凤,于十五日同来差过了恒河。
起旱行五日,到怒一江一 下船。
文龙已先期驶至槟屿,是日文麟继至,只见文龙坐船,泊在岛外,离船三四丈,水不起浪,船旁似有巨物夹住。
过船相见了,各道近事,乘间问起。
原来文龙周历南洋,一日,正出海峡,其地为暹罗外卫尽处,番语称曰息为,忽然舟重不能行,海师错愕,以为触礁。
及文龙出舱细视,不禁骇绝。
船中诸人,争先观看。
内有水手道:“十几年前,成化帝被困海岛,文老太师救他出来御驾回京。
御舟有两龙背负而行,那时咱在船上亲见的,这是大吉之兆!”文龙闻言,即忙在船头叩祝:“如是曩日神龙,俟功成之后,随我回京,以备宸游玩赏。
现在世际唐、虞,虽无豢龙世官,液池游泳,亦畅生机!龙如有灵,请为煦朝瑞应可也!”两龙待文龙起来,昂首掉尾,意似许可;自此常在船旁,颇为驯扰。
文麟亦说出获麟之事,彼此一交一 贺。
各师船齐集之后,龙、铁二人又派梅仁、柏节、李信、陶忠率岛兵二千名来会,择于二十五日启碇,进图锡兰、印度。
并无兵船保护,诸军登岸,直入落伽山。
土人不知战阵,慌惧异常。
后知官军意在除佛,便各放心。
盖岛中亦苦僧人供亿,又为回教所间,信佛不坚,俱各袖手而观。
喇嘛贪一婬一无度,不防官军舍印度而先取锡兰,山中寺院虽多,僧众只有四百,自称释迦苗裔,仰食于人,岁收印度供奉,逸乐荒一婬一,别无伎俩,哪里还敢拒敌?
至六月初一日,已至释迦真身大寺,山川水秀,花木繁绮,禽声欢乐,风景最为清绝,寺屋金碧辉煌,径路纡折。
龙、麟二人策马前导,军士缓缓而行,都觉爽豁异常。
岛兵岛将,先前派过从行,在南洋如何辨理,熟悉情形,文龙即令跟随,就在沿山寺院内驻营。
文龙、文麟近殿观看,都是些金铜土木佛像,并无真身,当令兵上一一打毁,设起火炉,将金铜熔化。
殿旁一排大屋,藏起经卷,贝叶梵文,约略有四百多柜,悉数尽烧。
搜到后山一殿,门扃甚固。
寺中僧人,此时逃得一个不留!兵士寻到山洞内,才有两个小喇嘛蹲着发抖,揪将出来,令其启门。
小喇嘛不肯,文龙拔出宝刀要杀,始领至石壁上佛像旁边,小山洞口,令众人跟他进去。
洞门阔止尺许,二三十步即觉开敞,原来外面扃鐍,是熔铸成的,并无匙钥,真身深藏在内。
小喇嘛领了众人进来,便即反奔,被松纹一手一个,揪住不放。
龙、麟二人,看是三间正殿,中设大龛,臼石腔子,遍嵌明珠宝石,前面供桌炉台,都是白石;再前,则大铜缸一具。
万倍人身。
松纹立在桌上,望见灯火荧然,满贮清油,知是长生灯,并无他异。
文龙令众人将龛内漆身起他出来,众人皆不敢动手。
二人心知其故,急抽宝刀,向龛中乱搅。
那真身应手而碎,硌硌碌碌,跌了出来,约有一二百块,单剩一个囫囵头颅,滚于供桌之下。
文龙乃令留着头颅,把些碎骨给拾起。
后由松纹胆壮,近前捧头,解下束身黄帛,将头包起,挂在腰间,宛然三柄铜锤。
诸人一齐出洞,即在寺中顿兵。
将释迦头摆在正殿,纵人观看,全岛土人,把信佛之心,冰消瓦解。
龙、麟二人料理诸事,分派众人,各专职司,倒也头头是道。
因虑印度之事,不敢放心。
谁知初八、初九,伏波、韦忠差百来报,印度王甚恶佛教,当下传令国中,照着行事。
先托建佛会,传集有名位喇嘛入宫,禁锢密室;然后复逐寺院僧徒,一逼一令还俗。
百姓有起而为助,几日之内,都除得干干净净。
十四日,以神亦来报。
十六日,云北、成全差弁同至,禀内情形,大略相同。
二人知事已大定,拟留松纹夫妇及岛将四人暂驻锡兰,以收后效。
大气大热,南洋地近赤道,熇喝异常,锡兰雷雨时作。
一日雨甚,空中有龙,直下取水。
二人适在后山亭眺望,俯视海中,龙首探水欲上,忽然两巨物搏掣,隐约亦见鳞爪。
此龙怒与相斗良久,始脱身而上,天亦骤霁,二人相顾骇怿。
次日,文麟发书,令印度差员回报将暂时监督,于秋深一齐班师,自与文龙,諏吉七月初一凯旋。
下船之日,海师禀知文龙:“那日雨时。
有龙取水,船上两条青龙,忽然不见,而止甫回;后随大龟两具,依着龙身,竟无去意。
因试放板下去,两龟蹒跚而上,即以巨箩盛置船旁。”
文龙顾文麟道:“这也奇怪,那日亭中所见巨物,即是此龟;鳞爪隐现者,大约青龙无疑矣。
龟为灵物,必非无故而来,亦算是除佛瑞应可也。
吾弟获献倒闭,合此二者,四灵已得其三,但少凤耳。”
文麟道:“弟正忘记,前在库车,父亲谕函内曾说起,上元之夜,凤弟同刘庶母上观星台,测量紫微太乙相去远近,忽有异鸟和鸣,集于台上。
最后,两鸟者如清磬,独留不去。
刘庶母识为凤凰,令凤弟相献祖母,现养园中,常有百鸟来朝。
如此说来四灵已全!”文龙大喜,命文忠、文信扛过巨箩,看那龟时,大异寻常,背上隐隐篆文;细极其纹,则九宫八卦,部位分明,的是神物!文龙暗忖:“皇上园中,狮象之外,本有麟、凤、龟物,惟生龙不能致;今百家备有四灵,僭过菀囿,似非所宜;青龙颇知人意,回京时当再祝之,使分居御园为妥。”
二人功成域外,奏凯还朝,加以恩属同怀,青年得志,两舟维紧,辄复同一居 。
有时纵谈世务,有时密语家常,极友爱之天亲,洵人伦之乐事!遂于八月初十日,安抵析津。
先命四个内监,驰马入京,报知府中。
水夫人、素臣这一喜,也就喜到尽情。
正是:
联镳科第寻常见,灭佛勋劳旷古无。
总评:
此篇为除佛之余功,实则为除佛之正文。
佛之起也,由印度而转入西域,以至中国。
是印度一日有佛,即中国人心中不能一日无佛;必使释迦真身毁弃无踪,然后佛之根株绝灭,可保无旋流之患。
于是由蒙古而西藏,由西藏而印度,以至于释迦降生之处。
木之长也,自本而及末;其萎也,必先末而后本,此理之自然也。
活佛诛而西番响应,真身毁而大功告成。
于是留印西之回部、欧洲之天主,以景日京瀁瀁而行为者,为素臣父子之继。
故日后日京一书为余功,而此则犹其正文也。
素臣诸子,举一可以例余,似表龙不必定表麟矣。
然子至二十四人之多,仅仅一表实不相称,故以巡案三省、征倭靖海诸回表龙儿,即以登状元台及此数回表麟儿。
麟主而龙宾,出师并记,而西征之事必详于东略者,即此意也。
且前回征倭战僧封寺,已伏此时之根。
若再东西并叙,则文必重叠,阅者厌之到
蒙古之事特详,西藏、印度与佛愈近,则祸事烈,事亦愈难。
而库车驻节,赫然有诛活佛一事,则自此而西,闻风解体,亦事势所至者。
从来除暴救民以有天下者,其入手必在紧要处所,本基既立,其余以师徇之可也。
故汉高五年而功成,明祖十年而事定,以大例小,可类而推。
或谓活佛既殊,自此而西,更南下印度,以尽于海,如王者之师分师徇道,而天下已自大定。
然至于印度,而忽然疑虑,计破锡兰,又是作者之好作波折耶?此非印度独难也,以有锡兰真身,而印度人必有所系耳,必定印度,而后图锡兰,刚印度不易得手,而且坐失锡兰;必如此而后印度,不讨自服,此正行兵之轨道,宜有声东击西之势者。
观于行抵东印度,而文龙之书自适缅甸徼外而来,其中调度者为谁?素臣兵法所以为一生之绝学欤!
佛教除而人心正,以人事感天和,而联珠合壁之瑞彰,此机之应者也,故在元旦下詒一日。
以人事尽物性,而麟凤龟龙之类至,此象之验者也,故在锡兰成功之时,文之不可苟为也,如是!
以麟得麟,以龙得龙,理之当,事之偶也。
而以凤得凤,此处无从插入之法;妙在于家书中得之,而偏一无痕迹,恰好此时补述。
文笔如一精一灵古怪,不可以常情测之!
除佛日本,其机已伏于平倭一回,此去迎刃而解,势易且这,故文龙出泽,声势初不张皇。
若西番之役则不然,达赖免死归国,岂无仇耻?奉经僧众释放出关,拔宣、大,奏报滋扰异常,亦岂无抗拒之心?素臣婢仆,前者身亲战阵,目睹幻术;此时尽数带去,原只为此。
于是读者料定必有狠战,不于蒙古则于西藏,不于西藏则于印度,乃中拦途截仅如却盗挺斗,数十人亡命相移,而此外则暴师一年,纵横万里,绝无一战,岂非出人意料者耶?文之变换灵活,真是巧不可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