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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花缘 - 第六十八回 受荣封三孤膺敕命 奉宠召众美赴华筵

镜花缘

第六十八回 受荣封三孤膺敕命 奉宠召众美赴华筵

话说若花看罢表章,不觉滴泪奏道:“臣蒙皇上高厚,特擢才一女一,叠沐鸿施,涓埃未报,岂忍竟回本国,况臣一自一到天朝,业经两载,私制金瓯之颂,幸依玉烛之光,食德饮和,感恩恋阙。

此时家难未靖,荆棘丛生,一经还乡,存亡莫保,臣稍知利害,岂肯一自一投罗网。

尚祈皇上俯念苦衷,给终成全,即敕来使归国,俾臣得保蚁命;此后有生之年,莫非主上所赐,惟求格外垂怜!”连连叩首,泪落不止。

武后见若花不愿回国,又一爱一他学问,心中也不愿他回去。

无如业已收了国王许多财宝,究竟这个有贝之“财”,胜于无贝之“才”,却不过“家兄”一情一面,只得说道:“你之所以出亡者,原惧西宫馋害之祸。

今西宫已没,其子又殇,该国王除你之外,别无于嗣。

况他一情一辞恳切,殊觉可怜:而且不惜重费,特于邻国借请飞车,可见望子甚殷。

尔一自一应急急回去,善为侍奉,以尽为子之道,庶不失天轮之一情一。

俟他百年之后,缵承藩服,翼戴天朝,这才是你一生一世的正事。

且国王表内多是后悔之话,你纵百般委屈,看了这表,心中也该释然。

朕意已决,不必再奏。

今朕封尔为‘文艳王’爵,特赐蟒衣一袭,玉带一条。

可速返本国,下慰臣民之望,上宽尔父之心,即随来使去罢。”

若花连连叩旨道:“臣蒙圣上天高地厚,破格荣封,虽粉身碎骨,不能仰报万一。

第此时臣国西宫之患虽除,无如族人甚众,良莠不齐,每每心怀异志,祸起萧墙,若稍不留神,未有不遭其害;此国中历来风气如此,臣知之最悉,故不敢仍返故国。

今蒙皇上谆谆劝谕,敢不凛遵。

惟是臣离本邦业已二载,当日读书东朝,既未树援,此时回国,亦岂另有腹心;势甚孤面年又稚,安得不时切悚惶!倘蒙格外垂慈,许留宇下,策其犬马之劳,万死不悔!如圣意必欲命臣归国,尚恳别开大地之恩,特派能事宫娥三四人,伴臣数载,使族中无知之徒,知天朝大皇帝有钦差护卫之事,凭借天威,一自一可消其异志,俟臣稍能一自一立,即敬送钦差还朝。

如蒙一自一允,臣当生生世世,永载尧天,感且不朽!”

武后道:“此事虽易,但朕跟前能事宫娥不过数人,皆朕随身伺候不可缺的;若使庸懦无能之辈跟随前去,不独教他们笑我天朝无人,反与尔事有碍。

朕何惜此三四人,无如人才难得,这便怎处?”

若花道:“臣意中虽三人,惟恐冒渎天颜,不敢妄奏。”

武后道:“这三人是何名姓?都是何等样人?你且奏来。”

若花道:“这三人皆新中才一女一,殿试俱蒙特取一等。

一名枝兰音,歧舌国人;一名黎红薇,一名卢紫萱,俱黑齿国人;向在外洋遇难,赖臣奇父林之洋陆续相救,带至天朝,适值一女一试,均沐恩荣。

此三人文理尚优,遇事谨慎,足可为臣膀臂。

倘蒙圣上俯如所请,敕此三人同去,臣得保全。

没齿难忘。”

武后道:

“他们既是海外之人,趁此伴你同国,彼此倒觉有益;久后在彼如能相安固妙,即或不然,亦可就近各归本乡。”

因命近臣宣枝兰音、黎红薇、卢紫萱谕话。

登时三人都到丹墀跪下。

武后道:“朕命陰若花回他本国,你们本系海外之人,原拟各遣归国;今因陰若花奏请,特派尔等伴他回去,皆授为东宫护卫大臣,职有专司,钦承一宠一 命。

今授尔枝兰音为东宫少师学士之职,尔黎红薇为东宫少傅学士之职,尔卢紫萱为东宫少保学士之职。

各赐蟒衣一件,玉带一条。

限十日内即随来使护送若花回国。

倘能竭忠翊赞,俟若花奏到,再沛殊恩。”

说罢,命太监把笔砚分赐众才一女一,随即回宫。

诸臣退出,众才一女一来到朝房。

宝云面邀众人过去用饭;众人因要谒见孟老师并同考四位老师,惟恐回来过晚,再三辞谢;即到各处谒见完毕,各一自一散了。

闺臣同众人回至红文馆,刚进总门,只见婉如眼泪汪汪从外面哭至厅房,同众人坐下,道:“俺们一自一从若花、兰音、红红、亭亭四位姐姐相聚以来,从无片刻相离,今被无道一女一儿国王把若花姐姐讨去,就如快刀把俺心割去!今太后又将兰音、红红、亭亭三位姐姐也教跟去,岂不把俺肝肺五脏全都割去!俺要这命何用!与其日后活活想死,倒不如一刀杀了,倒也干净!”说著,悲泣不已。

众人无不落泪,若花更是哽咽难止,兰音、红红也都流涕。

只有亭亭满面笑容,心中颇觉得意。

娩如见他这样,不觉发话道:

“俺把你这没良心的!你看他们这样落泪,你不伤心也罢了,为何反倒满面笑容?难道相聚这几年,你就这样狠心,毫无依恋么?大约你因太后封你做了‘少保’,你就乐了?

幸而是少保,若封做‘老保’,还不知怎样得意哩!俺把你这没良心的混帐黄子!”

亭亭正一色一道:“少保何足为奇?愚姐志岂在此!我之所以欢喜者,有个缘故:我同他们三位,或居天朝,功回本国,无非庸庸碌碌,虚度一生,今日忽奉太后敕旨,伴送若花姐姐回国,正是千载难逢际遇。

将来若花姐姐做了国王,我们同心协力,各矢忠诚;

或定礼制乐,或兴利剔弊,或除暴安良,或举贤去佞,或敬慎刑名,或留心案牍。

扶佐他做一国贤君,一自一己也落个‘一女一名臣’的美号,日后史册流芳,岂非千秋佳话。

那知婉如妹妹不明此义,只图目前快聚。

你要晓得:再聚几十年,也不过如此,与若花姐姐有何益处?若说愚姐毫无依恋:我们相聚既久,一情一投意合,岂不知远别为悲?况闺臣妹妹一情一深义重,尤令人片刻难忘,何忍一旦舍之而去?然天下未有不散的筵席,且喜尚有十日之限,仍可畅聚痛谈。

若今日先已如此,以后十日,岂不都成苦境?据我愚见:我们此后既相聚无几,更直趁时分外欢聚为是,此时只算无此一事,暂把‘离别’二字置之度外,每日轮流作东,大家尽欢;俟到别时,再痛痛快快哭他一场,做个悬崖撒手,庶悲欢不致混杂。

而且欢有九日之多,悲不过一时。

若照婉如妹妹只管悲泣,纵哭到临期,也不过一哭而别,试问此十日内有何益处?古人云:‘人生行乐耳’。

此时离行期尚远,正当及时行乐,反要伤悲,岂不将好好时光都变成苦海么?”

几句话,把众人说的登时眼泪全无,个个称善。

闺臣道:“我们一自一从殿试授职之后,连日进朝匆忙,尚来吃得庆贺筵席。

今日妹一子就遵亭亭姐姐之令,先做东道主人。”

婉如道:“明日俺也做个主人。”

闺臣命人预备酒席。

亭亭即将此事写了家书,托多九公寄去,以安缁氏之心。

只见门上来回:国舅过来。

若花仍命请到书房,随即出去相见,道:“阿舅前者回去,走了几日到家?阿父身上可安?”

国舅道:“我一自一那日别了贤甥,幸遇顾风,走了六日,即到本国。

不意国主因想念贤甥,业已成疾,及至看见回书,更一自一悲恸不止;再三踌躇。

只得备了许多财宝并表章一道,命我再来天朝,敬献大皇帝,恳其敕令贤甥还国。

惟恐飞车装了财宝,行走不快,又到周饶借了二车。

三车分装,甚觉轻便,兼遇顺风,所以走了五日,即到此地。

适阅邸报,知有三位钦差同去。

现在我们主仆两个,连贤甥共计六人,三车还不过重,即使路上多走见日,这也无妨。”

因从怀中取出表章底稿递给若花道:“我恐贤甥今日在朝未将此表细看,特将底稿带来,贤甥细细一看,就知国主悔过想念贤甥的至一情一了。”

说罢,辞去。

若花托多九公分付长班打听住处,以便过去拜望。

随即进来,把底稿给众人看了,莫不点头嗟叹。

婉如道:“这个稿子,兰音、红红、亭亭三位姐姐都要记在心里,日后若花姐姐做了国王,这些笔墨都是不能免的。”

亭亭道:“此表不独典雅恳切,并且对的字字工稳,若教我们动手,何能有此巧思。

岂但我要记熟,只怕你们做词臣的,更要揣摩哩!”小一春一道:“姐姐说他对的工稳,只怕‘孤雏’对‘一党一 类’,似乎远些。”

亭亭听了,不觉扑嗤笑了一声。

正要开谈,只见多九公进来对若花道:“适才打听国舅住处,离此甚近,已分付他们套了车了,何不就去一拜?”

若花匆匆去了。

闺臣向陽墨香道:“若花、兰音、红红、亭亭四位姐姐不日就要远别,闻得姐姐丹青甚佳,妹一子要画个‘长安送别图’,大家或赠诗赠赋,不拘一格,姐姐可肯留点笔墨传到数万里外?也是一自一古画师未有的佳话。”

大家都道:“如此极妙!”陽墨香道:

“妹一子虽画的不好,却要洒点墨雨替他去压风涛。

少时先画个稿子,俟姐姐改正定了,我再慢慢去画。

这比不得寻常画债可以歪著良心随意涂抹的。”

小一春一道:“妹一子明日也做两首送别诗,就只写的不好,只好求书香姐姐替一我写写。”

婉如道:“你求书香姐姐,俺只好托月芳姐姐了。”

舜英道:“据我愚见:二位姐姐的诗也托人代做才好;若要一自一做,恐怕还有茅厕那股气味哩。”

说笑间,若花业已回来。

只见管门家人拿著许多帖子进来道:“卞老爷著人下帖,请请位才一女一明日午饭,并有早面,请早些过去。”

众人都将帖子留下,回复来人,明日清晨过去。

原来宝云从朝中散后,同众人拜过各位老师,带著六个妹一子回家,见了卞滨,把一女一儿国进表及赐笔砚各话告诉一遍。

卞滨道:“我只当陰若花是一女一儿国民人,原来却是一位储君;那知你们才一女一榜上,却有一位国王、三位宫保在内,倒也是段佳话。

散朝之后,为何不将他们过来?”

宝云道:“大家因谒见孟家姑夫并同考四位伯伯,天已不早,都再三致谢,各一自一散了。”

卞滨道:“也罢,索一性一明日备个戏酒,请他们过来。”

宝云道:

“戏倒可以不用,只备两顿饭,我们倒可叔叙。

他们都是外省居多,大约早晚也要请假回去。

连日虽在一处,因过于拘束,不能畅谈;明日这一聚,大家说话还说不清,那里还能看戏。”

卞滨点点头,即到外边分付家人卞彪预备请帖。

卞彪道:“这个帖儿从没备过,请示怎样写法?”

卞滨笑道:“正是,我倒忘了,还没告诉你。

这个帖儿,只消一个封套,一个红签,一个单帖。

那帖子上首只写‘初九日’,不必写‘候光’、‘候叙’的话,下首赘过‘某人拜订’。

那签子上就照殿试的名次,即如:第一名是史幽探,你把签子当中写‘史才一女一’三个大字,旁边添一行小字,写‘钦取第一等第一名’八个字。

其余都照这样写去就是了。”

卞彪答应,随即下帖,并命看园的各处多备桌椅。

次日清晨,卞滨分付家人备了二十五桌酒席,就在凝翠馆摆列。

原来这凝翠馆对面是个戏台,两旁都是丹桂;桂树之外,周围山石堆成一道松岭,四面接连俱是青松翠柏:

把这凝翠馆一团一 一团一 围在居中,极其清雅。

卞滨每逢做戏筵宴,就在此地起坐,取其宽阔敞亮。

若到桂花盛开之时,衬著四围青翠,那种幽香都从松陰中飞来,尤其别有风味,所以又名“松涛桂一液一之轩”。

卞滨命人把这二十五席正面向南,由东至西,分做五行摆开,每行五席,每席四坐。

正在分派,部中来请议事,因命宝云在家接待,即匆匆去了。

不多时,家人来报众才一女一到了。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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