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真后史
第三十三回瞿二郎吞符却病党氏女刺绣见妖
第三十三回瞿二郎吞符却病一党一 氏女刺绣见妖
诗曰:
阝奥室雕甍寂不哗,佳人停绣傍窗纱。
翩翩??何为异,天遣侏儒伴俊娃。
话说瞿琰闻兄瞿患病垂危,飞马星夜回家,见母兄二嫂礼毕,聂氏哭道:“你哥哥几遍价发昏,只待断气。
幸小叔回家一见,万千之喜。”
瞿琰心忙步急,也不答言,径入卧房里来。
只见瞿卧于榻上,两眼微开,僵卧不动。
瞿琰将手细候鼻息,单有一丝出气,忙唤取净水、灯火、笔砚来,撒开顶发,步罡捻诀,喷水画符,就于灯上焚化,用热汤调匀,搀起瞿灌下。
众人看了,暗笑道:“又来一胡一 弄。
人已将死,用此何益?
岂不是鬼门上贴符哩!”瞿琰见一窝子人捱捱擦擦丢眼撇角,明知是众人笑他,他也不理,紧紧将瞿搀祝未及一餐饭间,病人腹中骨都都几阵作响,瞿琰令健婢抱瞿坐于净桶之上。
少顷,只听得后宰门豁剌地振动,恰似吕梁洪开闸一般,乒乒乓乓倾下水来。
瞿琰不住将热汤接应,瞿忽开口叫了一声”阿呀”!瞿琰道:“好了!既能呻一吟,则气转矣。
但困惫已极,且暂卧片时才好。”
依然扶于榻上睡了。
未及半刻,腹中又响起来,复搀扶大解。
如此一连行了数遍,瞿才省人事,开眼看了瞿琰,问道:“三弟何由在此?”
瞿琰道:“我为二哥得恙,星夜前来看视,如今觉好了些么?”
瞿点头道:“这会子胸内宽了大半。”
瞿琰道:“哥哥且不要言语,宁神静睡,从容调摄。”
瞿依言,闭目睡了。
众人揭开净桶看时,原来是满满一桶臭黑之水。
众人方信瞿琰的仙符妙术,无不称羡。
瞿自解下了黑水,遍身肿胀皆消,胸膈宽舒,渐思饮食,数日间便能行动。
瞿琰接母亲、大兄、二嫂聚于一处,取刘仁轨夫妇所送礼物,逐一一交一 与,将日前征剿骨查腊并番王事迹备细陈说,合家欢喜。
又对聂氏道:“我做小叔的有一句切紧的言语要对二嫂说知,休得见憎多口。”
聂氏道:“叔叔有话便讲,一奴一家怎敢嗔怪?”
瞿琰道:“向闻人讲二哥病症,因为无子娶妾一节,与二嫂反目,以致狼狈。
不知真否?”
聂氏道:“果实为此得了蛊疾。
叔叔问及,有何议论?”
瞿琰道:“嫂嫂向来百能百会,几多的伶俐,岂不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又不闻俗谚讲,四十无儿当娶妾?二哥那一点念头,亦系正理。
嫂嫂和他怄气,也觉有几分不是处。”
聂氏道:“一奴一家虽系女流,岂不识后嗣为重?我为嫂的也曾产下几个孩子,不幸夭殁。
单单一个姑儿,兀自留他不祝这是你哥哥命运该载,与我何干?日前一霎时抵死要娶妾,非我妒忌不贤,阻你哥哥高兴,只为着”知命而守”四个字。
你看那做皇帝的,有三宫六院,嫔妃彩女,不要说那产育多的,便是一人产一个孩童,不知多多少少的太子哩,为何也有几朝天子驾崩之后,请别人子孙做皇帝?又看那宦室富翁,大妻小妾堆房塞屋,也有断种绝代的,总是八字中不曾栽种得男一女的根基。
纵使讨一万个小老婆,也是枉然。
故劝你哥哥安分守己,一夫一妇过去罢了。
况大伯继娶姆姆,天幸得了侄子。
又有小叔青春年少,若讨了一房婶婶,怕不会生出孩子来?怎愁员外绝下宗嗣?这都是你哥哥过虑处。
还有一句话不好启齿。
今是一家人,讲也无害。
你哥哥少年纵一性一,不听我良言劝谏,终日寻那小伙子玩耍,未到中年,身一子却似鼻涕一样软的,动不动就叫腰盩背痛脚筋一抽一,头晕眼花一心胆颤,巴到天晚,吃了三杯下肚,放倒头齁齁觅睡。
纵使南倭北鞑杀到床 前,他把头钻在被窝里,拳手缩脚,鼻孔朝天。
若肯转动一动时,我聂氏舌一尖也索烂荆如今二官人、二爹爹肉一身在这里,我做浑家的终不成造意屈陷你哩!媚姨、小叔、大伯、姆姆一家骨肉在此,请揣摩酌量一番,看你道恁样人娶了偏房,生得出儿子么?”
众人听了,一齐掩口而笑,连瞿炎也忍耐不住,呵呵地笑起来。
瞿琰道:“原来如此,二哥尽有几分懵懂处。”
瞿珏笑道:“自古说:清官难理家务事。
今看三弟断判兄嫂的失处,那一话儿果道得不差。”
瞿琰道:“哥嫂们把闲文且打叠起一旁,弟还有一言参酌,二哥这症候是一笃疾,虽然用符药医减了几分,那病根兀未攻得尽绝,倘兜着烦恼重新发作,便是太上老君九转灵丹,也难医疗。
我急欲移二哥到后花园书房一中将息,不过三五月间,病症自然全愈。
那时精神焕发,返本还元。
求二嫂开天地之恩,赐一妾与他,或者生得一男半女,亦未可期也。”
聂氏合掌道:“难消,若得小叔恁般时,做嫂的感谢不荆今日就将哥子一交一 与你,直待病痊,娶妾得子时候,然后相见。”
瞿琰笑道:“嫂嫂这话分明是斗气的意思,我怎好接兄到书房里去将养?”
聂氏道:“小叔又错怪我了。
你哥哥病在临危之际,赖小叔灵药,救而复生。
果得一精一健,可以娶妾,乃瞿门幸中之幸。
譬如你哥哥一口气断了,撇了我去,还寻兀谁闹吵?这是我真言实语,怎疑为斗气的话头?”
众人一齐赞叹道:“好一位贤德安人,难得,难得!”
聂氏笑道:“你众位且莫过誉。
还有一节事情,也要对众题破。
瞿珏道:“娘子有甚言语,讲破更好。”
聂氏道:“二官人生得孩子时,夺了小叔一股家产,莫嗔我聂氏的不贤!”众人齐笑了一常当日就将瞿琰移到书房一中去。
弟兄同榻而卧,亲自煎药调理,不上一月,瞿琰起居如旧。
这聂氏果是固执,朝暮间止令僮婢通问,送衣馈食,自己足迹不到书房一中来。
忽一日,瞿琰出外去了。
瞿寂寞中想起夫妻情久,怎忍久旷?随步踅出花园,回入中堂,只见聂氏坐于轩子前针线,一见丈大来到,跳起身将堂门掩上。
瞿惊诧道:“我今病痊体健,特回房看你,为何反闭户不纳?”
聂氏道:“日前我曾对众讲过的,直待你娶妾得子,才许相见。
如今未及月余便要回房,何无一毫男子气概。”
瞿琰道:“向日娘子之言,不过是一时要好的论头,为何反认作真实,终不然不娶妾生子时,终身不相会了?”
聂氏道:“你想那日病危临死,闭目无声,也可今日见我么?男子汉家要见进退,那害蛊得病的是死里逃生,你兀想什么勾当哩!我今日面立一誓,老兄纵使讨了一个小老婆,如生不下孩子时,也休想厮会;我若举目瞧你,便瞎了这一对眼珠!”瞿琰站了一会,反觉没趣,冷笑了一声便走。
回转书房,垂目叹气,一面翻书,口里骂着:“不贤之妇,可恨!可恼!可厌!
“正在念诵间,瞿琰刚刚走到,见兄面有愠色,口中絮聒,忙问何事。
瞿琰不好隐匿,把前话讲了一番。
瞿琰笑道:“二嫂主见不差,端的为着兄来。
娶妾诚是易事,生子亦系天缘,哥哥何必着恼。”
瞿琰道:“宜尔室家,乐尔妻孥,人皆有此,我独无之,暗中摸索,不由人不郁然也。
况终日独坐书斋,甚觉无聊,怎得一个洒落去处,消遣数日也好。”
瞿琰存想半晌道:“有一所在,深邃幽雅,哥哥尽可消遣,明日就去。”
瞿琰问:“是什么去处?”
瞿琰道:“数日前,城里东街清一陽一庵道士滑士游请我闲棋,因无暇,不曾去得。
我想那庵里十分幽静,同兄一去何如?”
瞿笑道:“此庵园林花卉,小斋静室,处处可人。
徘徊数日,足以适兴。
但接三弟手谈,不是好意。
据我揣度,必为爹爹一陰一寿事发。”
瞿琰道:“爹爹的一陰一寿道场,毕竟免不下的,且去一耍,再做理会。”
次早,弟兄二人乘马带仆,取路进了东门,到清一陽一庵里来。
那道士滑士游亲自出来迎接,转入老子堂侧首花园静室中见礼,分宾主坐定,一面献茶。
滑士游道:“闻二相公染恙,许久不会。
今睹尊颜,十分一精一彩,并无一毫病色,可贺,可贺!
“瞿道:“贱躯久抱危疾,幸舍弟用一药调摄,得以痊可。
向蒙垂问,不胜感激!”滑士游道:“不敢。
请问三相公青春几何?不过年余之隔,却如此长成了。
向闻与刘爷剿贼有功,荣膺显职。
回府时就欲奉拜,奈左膊被妖一精一打了一下,负疼不能舒展,失于奉谒,负罪良多。
前令小徒相请,屈大驾至小庵手谈,幸贤昆仲移玉下顾,老朽不胜雀跃。”
瞿琰道:“学生贱庚十七,客岁与老师对奕时,已曾请教过,却又忘了?”
滑士游笑道:“老痴多忘事,果然,果然。”
瞿琰道:“贵庵向来清净,近日出甚妖怪,打伤尊臂?”
滑士游道:“不要讲起,端的为着几文钱,险些害了老道士。”
原来打滑道士的妖一精一来得希奇险怪,亘古未闻。
离清一陽一庵东南一里多路,有一条街,名花楼巷,巷甚狭小,里面相对有数处屋宇,都是高墙围绕,所居皆富室故家。
巷尽头坐东朝西一所大宅子,乃边商一党一 俫造的,前面临街一带墙垣,墙内两旁四间侧屋,中间五间彩画高楼,随后腰墙内又是五间大厅,前后共有十余进高堂广厦,一重重峻壁巍墙,一透透雕梁画栋。
屋后有一片大园,种植竹木花卉,极其深沉宽敞。
这一党一 俫的浑家荀氏十分能会,助丈夫成了偌大家业。
生得二女一子,长女名太姑,年十七岁;次女名元姑,年十五岁;季子名一党一 融,年方十岁;都生得端方秀丽。
这姐妹二人,从幼儿延女师一习一 学女工,其挑描刺绣,自不必讲,兼且知书识算,颇通文墨,向来常在后园花楼上针指。
因父亲边上生理,出外多,在家少,因此把姻亲之事耽误,未曾成就。
这一党一 俫是个老经纪,一味的顾着生理,凡乖觉活动的僮仆,都打发出外置货、取帐、坐铺、当官去了,家下仗着荀氏料理事务。
嫡亲四口儿并婢女、小厮等,不过十数人而已。
只因这屋广人稀,引出一番奇事。
有诗为证:院宇深沉人迹稀,经年远别各天涯。
只因觅却蝇头利,致引妖氛作祸基。
当日姐妹二人吃罢早膳,打发其弟一党一 融馆中去了,一同上花楼刺绣。
将及已牌时分,太姑觉得身一子困倦,抛了针线,倚着窗槛闲看,只见檐口瓦上一件东西,影影移动。
太姑对窗外“啐”了一声道:“做得片时生活,早又眼花了。
空檐之上是甚物行动?”
举手把两眼擦了几下,定睛看时,原来是一小小人儿,头戴扁巾,身穿素服,长须高背,手持竹杖,长有寸许,俨似人家侍奉的住宅土地,在屋檐上飞步而行。
把太姑吓了一跳,忙将窗子闭上,扯了妹一子衣服,往楼下便走。
元姑不知何故,忙问,不答,直到卧室内坐了一会,太姑才言备细。
元姑摇头道:“不信有这异事,莫非姐姐眼花了,在此调谎?”
太姑道:“我初见檐口影似人行,心下也诧道眼昏,及后仔细再瞧,果是一小小人儿走动,迅速如飞,故扯妹避之,何苦谎言哄汝!”元姑道:“我只是不信世上有此作怪之事,待我眼见方为真实。
姐姐,同上楼去一看何如?”
太姑道:“我的胆险些儿被他惊破,谁敢同汝再瞧?”
元姑一把拖住要上楼去,太姑抵死不行,扯扯拽拽,卷做一一团一 。
丫鬟小春走到,分开二人道:“姑姑们在此口苏,一奶一奶一见了,岂不嗔恼?”
元姑将前事讲了。
小春道:“世上事眼见是实,耳闻是虚。
何不同去一看,便见真假。”
太姑争辩不过,又得小春陪伴,壮胆移步便走。
三个一同上楼,开窗细看,立了好一会,不见动静。
元姑道:“何如?我讲姐姐谎言吓我么!”太姑不敢做声,心下暗暗疑惑,呆呆地立了半晌,依旧取过绣床 针线,做了一番,直至午后下楼,当晚不题。
次早,姐妹二人梳妆毕,吃罢早膳,唤了小春,又上花楼,同作针指。
太姑一面绣着花,心下还想昨日事体,手持绣绷,一眼对着窗外。
少顷,忽见檐上那小人儿复拄着竹杖走来走去,忙招呼妹一子、丫鬟来看。
这两个凭窗觑时,果然是一土地形状之人,飞行不定。
急急丢一了针线,脚赶脚一齐滚下楼去,奔入轩子里,对母亲一五一十的讲了。
荀氏喝道:“一胡一 讲!好好人家,见此鬼怪,岂是美事?莫非你二人倦于针指,故诡言偷懒么?”
二女道:“女工针线是孩儿们正务,怎敢一胡一 言怠惰?那邪怪我三人实同目击,母亲不信,可往花楼上一看,便知分晓。”
荀氏随即和二女同上楼来。
不知果见妖怪否,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