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晋灵公谋杀赵盾,虽然其事不成,却喜得赵盾离了《东周列国志》第五十一回 责赵盾董狐直笔诛斗椒绝缨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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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列国志 - 第五十一回 责赵盾董狐直笔诛斗椒绝缨大会

东周列国志

第五十一回 责赵盾董狐直笔诛斗椒绝缨大会

话说晋灵公谋杀赵盾,虽然其事不成,却喜得赵盾离了绛城,如村童离师,顽竖①离主,觉得胸怀舒畅,快不可言,遂携带宫眷于桃园住宿,日夜不归。

再说赵穿在西郊射猎而回,正遇见盾、朔父子,停车相见,询问缘由。

赵穿曰:“叔父且莫出境,数日之内,穿有信到,再决行止。”

赵盾曰:“既然如此,吾权住首陽山,专待好音。

汝凡事谨慎,莫使祸上加祸!”赵穿别了盾、朔父子,回至绛城,知灵公住于桃园,假意谒见,稽首谢罪。

言:“臣穿虽忝宗戚,然罪人之族,不敢复侍左右,乞赐罢斥!”灵公信为真诚,乃慰之曰:“盾累次欺蔑寡人,寡人实不能堪,与卿何与?卿可安心供职。”

穿谢恩毕,复奏曰:“臣闻‘所贵为人主者,惟能极人生声色之乐也。

’主公钟鼓虽悬,而内宫不备,何乐之有?齐桓公嬖幸满宫,正娶之外,如夫人者六人。

先君文公虽出亡,患难之际,所至纳姬,迄于返国,年逾六旬,尚且妾媵无数。

主公既有高台广囿,以为寝处之所,何不多选良家女子,充牣其中,使明师教之歌舞,以备娱乐,岂不美哉?”

灵公曰:“卿所言,正合寡人之意。

今欲搜括国中女色,何人可使?”

穿对曰:“大夫屠岸贾可使。”

灵公遂使屠岸贾专行其事。

不拘城内郊外,有颜色女子,年二十以内未嫁者,咸令报名选择,限一月内回话。

赵穿借此以差,遣开了屠岸贾,又奏于灵公曰:“桃园侍卫单弱,臣于军中一精一选骁勇二百人,愿充宿卫,伏乞主裁!”灵公复准其奏。

赵穿回营,果然挑选了二百名甲士。

那甲士问道:“将军有何差遣?”

赵穿曰:“主上不恤民情,终日在桃园行乐,使我挑选汝等,替他巡警。

汝等俱有室家,此去立风宿露,何日了期?”

军士皆嗟怨曰:“如此无道昏君,何不速死?若相国在此,必无此事。”

赵穿曰:“吾有一语,与汝等商量,不知可否?”

众军士皆曰:“将军能救拔我等之苦,恩同再生!”穿曰:“桃园不比深宫邃密。

汝等以二更为候,攻入园中,托言讨赏。

我挥袖为号,汝等杀了晋候,我当迎还相国,别立新君。

此计何如?”

军士皆曰:“甚善!”赵穿皆劳以酒食,使列于桃园之外。

入告灵公。

灵公登台阅之,人人一精一勇,个个刚强。

灵公大喜,即留赵穿侍酒。

饮至二更,外面忽闻喊声,灵公惊问其故。

赵穿曰:“此必宿卫军士,驱逐夜行之人耳。

臣往谕之,勿惊圣驾。”

当下赵穿命掌灯,步下层台。

甲士二百人,已毁门而入。

赵穿稳住了众人,引至台前,升楼奏曰:“军士知主公饮宴,欲求余沥①犒劳,别无他意。”

公传旨,教内侍取酒分犒众人,倚栏看给。

赵穿在旁呼曰:“主公亲犒汝等,可各领受!”言毕,以袖麾之,众甲士认定了晋侯,一涌而上。

灵公心中著忙,谓赵穿曰:“甲士登台何意?卿可传谕速退!”赵穿曰:“众人思见相国盾,意欲主公召还归国耳。”

灵公未及答言,戟已攒刺,登时身死。

左右俱各惊走。

赵穿曰:“昏君已除,汝等勿得妄杀一人,且随我往迎相国还朝也。”

只为晋侯无道好杀,近侍①朝夕惧诛,所以甲士行逆,莫有救者。

百姓怨苦日久,反以晋侯之死为快,绝无一人归罪于赵穿。

七年之前,慧星入北斗,占云:“齐、宋、晋三国之君,皆将死乱。”

至是验矣!髯翁有诗云:

崇台歌管未停声,血溅朱楼起外兵。

莫怪台前无救者,避丸之后绝人行。

屠岸贾正在郊外,捱门捱户的访问美色女子。

忽报“晋侯被弑”,吃了大惊。

心知赵穿所为,不敢声张,潜回府第。

士会等闻变,趋至桃园,寂无一人。

亦料赵穿往迎相国,将园门封锁,静以待之。

不一日,赵盾回车,入于绛城,巡到桃园,百官一时并集。

赵盾伏于灵公之一尸一,痛哭了一场,哀声闻于园外。

百姓闻者皆曰:“相国忠一爱一如此,晋侯自取其祸,非相国之过也。”

赵盾吩咐将灵公殡殓,归葬曲沃。

一面会集群臣,议立新君。

时灵公尚未有子,赵盾曰:“先君襄公之殁,吾常倡言欲立长君,众谋不协,以及今日。

此番不可不慎!”士会曰:“国有长君,社稷之福,诚如相国之言。”

赵盾曰:“文公尚有一子,始生之时,其母梦神人以黑手涂其一臀一,因名曰黑一臀一。

今仕于周,其齿已长,吾意欲迎立之,何如?”

百官不敢异同,皆曰:“相国处分甚当。”

赵盾欲解赵穿弑君之罪,乃使穿如周,迎公子黑一臀一归晋,朝于太庙,即晋侯之位,是为成公。

成公既立,专任赵盾以国政,以其女妻赵朔,是为庄姬。

盾因奏曰:“臣母乃狄女,君姬氏有逊让之美,遣人迎臣母子归晋,臣得僭居适子,遂主中军。

今君姬氏三子同、括、婴皆长,愿以位归之。”

成公曰:“卿之弟,乃吾娣所钟一爱一,自当并用。

毋劳过让。”

乃以赵同、赵括、赵婴并为大夫。

赵穿佐中军如故,穿私谓盾曰:“屠岸贾谄事先君,与赵氏为仇,桃园之事,惟岸贾心怀不顺。

若不除此人,恐赵氏不安!”盾曰:“人不罪汝,汝反罪人耶?吾宗族贵盛,但当与同朝修睦,毋用寻仇为也。”

赵穿乃止。

岸贾亦谨事赵氏,以求自免。

赵盾终以桃园之事为歉。

一日,步至史馆,见太史董狐,索简观之。

董狐将史简呈上。

赵盾观简上,明写:“秋七月乙丑,赵盾狱其君夷皋于桃园。

盾大惊曰:“太史误矣!吾已出奔河东,去绛城二百余里,安知弑君之事?而子乃归罪于我,不亦诬乎?”

董狐曰:“子为相国,出亡未尝越境,返国又不讨贼,谓此事非子主谋,谁其信之?”

盾曰:“犹可改乎?”

狐曰:“是是非非,号为信史。

吾头可听,此简不可改也!”盾叹曰:“嗟乎!史臣之权,乃重于卿相!恨吾未即出境,不免受万世之恶名,悔之无及。”

自是赵盾事成公,益加敬谨。

赵穿自恃其功,求为正卿,盾恐碍公论,不许。

穿愤恚,疽发于背而死。

穿子赵斾,求嗣父职,盾曰:“待汝他日有功,虽卿位不难致也。”

史臣论赵盾不私赵穿父子,皆董狐直笔所致。

有赞云:

庸史纪事,良史诛意①。

穿弑其君,盾蒙其罪。

宁断吾头,敢以笔媚?卓哉董狐,是非可畏!

时乃周匡王之六年也。

是年,匡王崩,其弟瑜立,是为定王。

定王元年,楚庄王兴师伐陆浑之戎,遂涉雒水,扬兵于周之疆界,欲以威胁天子,与周分制天下。

定王使大夫王孙满问劳庄王。

庄王问曰:“寡人闻大禹铸有九鼎,三代相传,以为世宝,今在雒陽。

不知鼎形大小与其轻重何如?寡人愿一闻之!”王孙满曰:“三代以德相传,岂在鼎哉!昔禹有天下,九牧贡金,取铸九鼎。

夏桀无道,鼎迁于商。

商纣暴虐,鼎又迁于周。

若其有德,鼎虽小亦重,如其无德,虽大犹轻!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命有在,鼎未可问也?”

庄王惭而退,自是不敢复萌窥周之志。

却说楚令尹斗越椒,自庄王分其政权,心怀怨望,嫌隙已成。

自恃才勇无双,且先世功劳,人民信服,久有谋叛之意,常言:“楚国人才,惟司马伯嬴一人,余不足数也!”庄王伐陆浑时,亦虑越椒有变,特留蔿贾在国。

越椒见庄王统兵出征,遂决意作乱。

欲尽发本族之众,斗克不从,杀之,遂袭杀司马蔿贾。

贾子敖,扶其母奔于梦泽以避难。

越椒出屯蒸野之地,欲邀截庄王归路。

庄王闻变,兼程而行,将及漳筮,越椒引兵来拒,军威甚壮。

越椒贯弓②挺戟,在本阵往来驰骤,楚兵望之,皆有惧色。

庄王曰:“斗氏世有功勋于楚,宁伯棼负寡人,寡人不负伯棼也!”乃使大夫苏从,造越椒之营,与之讲和,赦其擅杀司马之罪,且许以王子为质。

越椒曰:“吾耻为令尹耳,非望赦也,能战则来。”

苏从再三谕之,不听。

苏从去后,越椒命军士击鼓前进。

庄王问诸将:“何人可退越椒?”

大将乐伯应声而出。

越椒之子斗贲皇便接住厮杀。

潘侫见乐伯战贲皇不下,即忙驱车出阵。

越椒之从弟斗旗亦驱车应之。

庄王在戎辂之上,亲自执袍,鸣鼓督战。

越椒远远望见,飞车直奔庄王,弯著劲弓,一箭射来。

那枝箭直飞过车辕,刚刚中在鼓架之上,骇得庄王连鼓槌掉下车来。

庄王急教避箭,左右各将大笠前遮。

越椒又复一箭,恰恰的把左笠射箇①对穿。

庄王且教回车,鸣金收兵。

越椒奋勇赶来,却得右军大将公子侧,左军大将公子婴齐,两军一齐杀到,越椒方退。

乐伯潘侫闻金声,亦弃阵而回。

楚军颇有损折,退至皇浒下寨。

取越椒箭视之,其长半倍于他箭,鹳翎为羽,豹齿为镞,锋利非常。

左右传观,无不吐舌。

至夜,庄王自出巡营,闻营中军卒,三三五五,相聚都说:“斗令尹神箭可畏,难以取胜!”庄王乃使人谬言于众曰:“昔先君文王之世,闻戎蛮造箭最利,使人问之戎蛮,乃献箭样二枝,名‘透骨风’,藏于太庙,为越椒所窃得。

今尽于两射矣,不必虑也。

明日当破之。”

众心始定。

庄王乃下令退兵随国,扬言“欲起汉东诸国之众,以讨斗氏。”

苏从曰:“强敌在前,一退必为所乘,王失计矣!”公子侧曰:“此王之谬言耳。

吾等入见,必别有处分。”

乃与公子婴齐夜见庄王。

庄王曰:“逆椒势锐,可计取,不可力敌也。”

吩咐二将,如此恁般,埋伏预备。

二将领计去了。

次早鸡鸣,庄王引大军退走。

越椒探听得实,率众来追。

楚军兼程疾走,已过竟陵而北。

越椒一日一一夜,行二百余里,至清河桥。

楚军在桥北晨炊,望见追兵来到,弃其釜槅而遁。

越椒令曰:“擒了楚王,方许朝餐。”

众人劳困之后,又忍著饥饿,勉强前进,追及后队潘侫之军。

潘侫立于车中,谓越椒曰:“吾子志在取王,何不速驰?”

越椒信为好语,乃舍潘侫。

前驰六十里,至青山,遇楚将熊负羁,问:“楚王安在?”

负羁曰:“王尚未至也。”

越椒心疑,谓负羁曰:“子肯为我伺①王,如得国,当与子分治。”

负羁曰:“吾观子众饥困,且饱食,乃可战耳。”

越椒以为然,乃停车治槅。

槅尚未熟,只见公子侧、公子婴齐两路军杀到。

越椒之军,不能复战,只得南走。

回至清河桥,桥已拆断。

原来楚庄王亲自引兵,伏于桥之左右,只等越椒过去,便将桥梁拆断,绝其归路。

越椒大惊,吩咐左右测水深浅,欲为渡河之计。

只见隔河一声炮响,楚军于河畔大叫:“乐伯在此!逆椒速速下马受缚!”越椒大怒,命隔河放箭。

乐伯军中有一小校,一精一于射艺,姓养名繇基,军中称为神箭养叔。

自请于乐伯,愿与越椒较射。

乃立于河口大叫曰:“河阔如此,箭何能及?闻令尹善射,吾当与比较高低,可立于桥堵②之上,各射三矢,死生听命!”越椒问曰:“汝何人也?”

应曰:“吾乃乐将军部下小将养繇基也。”

赵椒欺其无名,乃曰:“汝要与我比箭,须让我先一射三矢。”

养繇基曰:“莫说三矢,就射百矢,吾何惧哉!躲闪的不算好汉!”乃各约住后队,分立于桥堵之南北。

越椒挽弓先发一箭,恨不得将养繇基连头带脑射下河来。

谁知“忙者不会,会者不忙。”

养繇基见箭来,将弓梢一拨,那箭早落在水中。

高叫:“快射,快射!”越椒又将第二箭搭上弓弦,觑得亲切,嗖的发来。

养繇基将身一蹲;那枝箭从头而过。

越椒叫曰:“你说不许躲闪,如何蹲身躲箭?非丈夫也!”繇基答曰:“你还有一箭,吾今不躲,你若这箭不中,须还我射来。”

越椒想道:“他若不躲闪,这枝箭管情射著。”

便取第三枝箭,端端正正的射去,叫一声:“著了!”养繇基两脚站定,并不转动,箭到之时,张开大口,刚刚的将箭镞咬住。

越椒三箭都不中,心下早已著慌,只是大丈夫出言在前,不好失信,乃叫道:“让你也射三箭,若射不著,还当我射。”

养繇基笑曰:“要三箭方射著你,便是初学了。

我只须一箭,管教你一性一命遭于我手!”越椒曰:“你口出大言,必有些本事,好歹由你射来。”

心下想道:“那里一箭便射得正中?若一箭不中,我便喝住他。”

大著胆由他射一出。

谁知养繇基的箭,百发百中。

那时养繇基取箭在手,叫一声:“令尹看射!”虚把弓拽一拽,却不曾放箭。

越椒听得弓弦响,只说箭来,将身往左一闪。

养繇基曰:“箭还在我手,不曾上弓,讲过‘躲闪的,不算好汉。

’你如何又闪去?”

越椒曰:“怕人躲闪的,也不算会射!”繇基又虚把弓弦拽响,越椒又往右一闪。

养繇基乘他那一闪时,接手放一箭来,斗越椒不知箭到,躲闪不及,这箭直贯其脑。

可怜好个斗越椒,做了楚国数年令尹,今日死于小将养繇基的一箭之下!髯仙有诗云:

人生知足最为良,令尹贪心又想王。

神箭将军聊试技,越椒已在隔桥亡。

斗家军已自饥困,看见主将中箭,慌得四散奔走。

楚将公子侧、公子婴齐分路追逐,杀得一尸一同山积,血染河红。

越椒子斗贲皇,逃奔晋国,晋侯用为大夫,食邑于苗,谓之苗贲皇。

庄王已获全胜,传令班师,有被擒者,即于军前斩首。

凯歌还于郢都,将斗氏宗族,不拘大小,尽行斩首。

只有斗班之子,名曰克黄,官拜箴尹,是时庄王遣使行聘齐、秦二国。

斗克黄领命使齐,归及宋国,闻越椒作乱之事,左右曰:“不可入矣!”克黄曰:“君,犹天也,天命其可弃乎?”

命驰入郢都,复命毕,自诣司寇请囚,曰:“吾祖子文,曾言‘越椒有反相,必主灭族。

’临终嘱吾父逃避他国。

吾父世受楚恩,不忍他适,为越椒所诛。

今日果应吾祖之口!既不幸为逆臣之族,又不幸违先祖之训,今日死其分也,安敢逃刑耶。”

庄王闻之,叹曰:“子文真神人也。

况治楚功大,何忍绝其嗣乎?”

乃赦克黄之罪,曰:“克黄死不逃刑,乃忠臣也。”

命复其官,改名曰斗生,言其宜死而得生也。

庄王嘉繇基一箭之功,厚加赏赐,使将亲军,掌车右之职。

因令尹未得其人,闻沈尹虞邱之贤,使权主国事。

置酒大宴群臣于渐台之上,妃嫔旨从。

庄王曰:“寡人不御钟鼓,已六年于此矣。

今日叛臣授首,四境安靖,愿与诸卿同一日之游,名曰:‘太平宴’。

文武大小辟员,俱来设席,务要尽欢而止。”

群臣皆再拜,依次就坐。

庖人进食,太史奏乐。

饮至日落西山,兴尚未已。

庄王命秉烛再酌,使所幸许姬姜氏,遍送诸大夫之酒,众俱起席立饮。

忽然一阵怪风,将堂烛尽灭,左右取火未至。

席中有一人,见许姬美貌,暗中以手牵其袂。

许姬左手绝袂,右手揽其冠缨①,缨绝②,其人惊惧放手。

许姬取缨在手,循步至庄王之前,附耳奏曰:“妾奉大王命,敬百官之酒,内有一人无礼,乘烛灭,强牵妾袖。

妾已揽得其缨,王可促③火察之。”

庄王急命掌灯者:“且莫点烛!毖人今日之会,约与诸卿尽欢,诸卿俱去缨痛饮,不绝缨者不欢。”

于是百官皆去其缨,方许秉烛,竟不知牵袖者为何人也。

席散回宫,许姬奏曰:“妾闻‘男一女不渎。

’况君臣乎?今大王使妾献觞于诸臣,以示敬也。

牵妾之袂,而王不加察,何以肃上下之礼,而正男一女之别乎?”

庄王笑曰:“此非妇人所知也!迸者,君臣为享,礼不过三爵,但卜其昼④,不卜其夜。

今寡人使群臣尽欢,继之以烛,酒后狂态,人情之常。

若察而罪之,显妇人之节,而伤国士之心,使群臣俱不欢,非寡人出令之意也。”

许姬叹服。

后世名此宴为“绝缨会”。

髯翁有诗云:

暗中牵袂醉中情,玉手如风已绝缨。

尽说君王江海量,畜鱼一水忌十分清。

一日,与虞邱论政,至于夜分,方始回宫。

夫人樊姬问曰:“朝中今日何事,而晏①罢如此?”

庄王曰:“寡人与虞邱论政,殊不觉其晏也。”

樊姬曰:“虞邱何如人?”

庄王曰:“楚之贤者。”

樊姬曰:“以妄观之,虞邱未必贤矣!”庄王曰:“子何以知虞邱之非贤?”

樊姬曰:“臣之事君,犹妇之事夫也。

妾备位中官,凡宫中有美色者,未常不进于王前。

今虞邱与王论政,动至夜分,然未闻进一贤者。

夫一人之智有限,而楚国之士无究。

虞邱欲役②一人之智,以掩无穷之士,又乌得为贤乎?”

庄王善其言,明早以樊姬之言,述于虞邱。

虞邱曰:“臣智不及此,当即图之。”

乃遍访于群臣。

斗生言蔿贾之子蔿敖之贤,“为避斗越椒之难,隐居梦泽,此人将相才也。”

虞邱言于庄王。

庄王曰:“伯嬴智士,其子必不凡。

微子言,吾几忘之。”

即命虞邱同斗生驾车往梦泽,取蔿敖入朝听用。

却说蔿敖字孙叔,人称为孙叔敖。

奉母逃难,居于梦泽,力耕自给。

一日,荷锄而出,见田中有蛇两头,骇曰:“吾闻两头蛇不祥之物,见者必死,吾其殆③矣!”又想道:“苈留此蛇,倘后人复见之,又丧其命,不如我一人自当!”乃挥锄杀蛇,埋于田岸,奔归向母而泣。

母问其故,敖对曰:“闻见两头蛇者必死,儿今已见之,恐不能终母一之养,是以泣也。”

母曰:“蛇今安在?”

敖对曰:“儿恐后人复见,已杀而埋之矣。”

母曰:“人有一念之善,天必佑之。

汝见两头蛇,恐累后人,杀而埋之,此其善岂止一念哉?汝必不死,且将获福矣。”

逾数日,虞邱等奉使命至,取用孙叔敖。

母笑曰:“此埋蛇之报也。”

敖与其母,随虞邱归郢。

庄王一见,与语竟日①。

大悦曰:“楚国诸臣,无卿之比!即日拜为令尹。

孙叔敖辞曰:“臣起自田野,骤执大政,何以服人?请从诸大夫之后!”庄王曰:“寡人知卿,卿可不辞。”

叔敖谦让再三,乃受命为令尹。

考求楚国制度,立为军法:凡军行,在军右者,挟辕为战备;在军左者,追求草蓐,为宿备;前茅虑无②,中权后劲③。

前茅虑无者,旌帜在前,以觇④贼之有无,而为之谋虑。

中权者,权谋皆出中军,不得旁挠。

后劲者,以劲兵为后殿,战则用为奇兵,归则用为断后。

王之亲兵,分为二广,每广车十五乘,每乘用步卒百人,后以二十五人为游兵。

右广管丑、寅、卯、辰、已五时;左广管午、未、申、酉、戌五时。

每日鸡鸣时分,右广驾马以备驱驰,至于日中,则左广代之,黄昏而止。

内宫分班捱次⑤,专主巡亥子二时,以防非常之变。

用虞邱将中军,公子婴齐将左军,公子侧将右军,养繇基将右广,屈荡将左广。

四时搜阅,各有常典,三军严肃,百姓无扰。

又筑芍波⑥以兴水利,六蓼之境,灌田万顷,民咸颂之。

楚诸臣见庄王一宠一任叔敖,心中不服,及见叔敖行一事,井井有条,无不叹息曰:”楚国有幸,得此贤臣,子文其复起矣!”当初今尹子文,善治楚国,今得叔敖,如子文之再生也。

是时郑穆公兰薨,世子夷即位,是为灵公。

公子宋与公子归生当国,尚依违于晋、楚之间,未决所事。

楚庄王与孙叔敖商议欲兴兵伐郑,忽闻郑灵公被公子归生所弑,庄王曰:“吾伐郑益有名矣!”不知归生如何弑君,且看下回分解。

注解:

①竖:童仆。

①余沥:沥:滴,沥酒,沥过之酒。

余沥,余下之酒。

①近侍:贴身侍卫。

①良史诛意:好的史官(史学家)不讲求行动如何,而追求是何用心,有

何动机。

②贯弓:拉满弓。

①箇:个。

①伺:侦察。

②桥堵:桥墙,桥堡。

①冠缨:冠带,即系住帽子,套在颔下的帽带。

②绝:断

③促:近。

促火,用火近我。

④卜昼:夜以继日。

卜夜;日以继夜。

①晏:晚。

②役:用。

③殆:危险。

①竟日:尽日,整日。

②虑无:侦察。

③后劲:担任警戒、阻击敌人的一精一兵。

④觇:察看。

贼:敌人。

⑤捱次:依次轮流。

⑥芍波:应为芍陂,水利工程,但系误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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