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回张鸣珂荐贤决疑狱毕应元用计诱《荡寇志》第九十三回 张鸣珂荐贤决疑狱 毕应元用计诱群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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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回 张鸣珂荐贤决疑狱 毕应元用计诱群奸

第九十三回 张鸣珂荐贤决疑狱 毕应元用计诱群一奸一

话说盖天锡闻得张鸣珂说有智谋之士,急忙问是何人。

鸣珂道:“便是本府押狱司狱官毕应元。

此人足智多谋,也省得武艺,不在我二人之下,何不请他来商议?”

天锡愕然道:“我竟不知。

怪道常见此人一貌堂堂,仪表非俗,我已有五七分敬他,原来果是个豪杰。”

忙唤左右:“快取我名帖,请押狱毕老爷来。”

须臾,毕应元到来,当阶声喏施礼。

天锡忙答礼,请上堂来看坐。

应元道:“恩相在上,小吏怎敢坐。”

天锡道:“正有事请教,岂可立谈。”

再三相让,应元只得谢了,在侧首斜着身一子坐下。

天锡将前情说了一遍,应元道:“详报都省的文书去否?”

天锡道:“天使遇害的初报文书早已发了,捉到吕方一干人的文书还未去。”

应元道:“如此却好。

这件不难;那吕方,梁山上失了他无所损,我等捉了他却有害,小吏愚见,放了他去。”

天锡、鸣珂都道:“是何言也!这厮是有名剧贼,此案的要紧把鼻,如何放得?”

毕应元道:“相会容禀:放了无害,只是有个放法。

昨日见那日方伴当内,为首的名唤钱吉,是个喽啰头儿。

小吏见那人色厉胆薄,其余三十五人更是无用之物。

相公若依小吏时,但用一番犬伏窝之计:待小吏先去私和那厮们打成一路,与他一同私逃,却在东门外埋伏人马,连小吏一齐捉下。

却不要去提吕方。

却将小吏同那厮们一处监下,小吏自有方法去漏他的真情实话来。

那时相公再提出来审问,小吏便是老大一个把鼻,那厮们赖到那里去!解上都省,只说就捉得这干人,不必说到吕方,也见得相公能办事。

那边宋江得了吕方,必不加兵于此地。

岂不两全其美?”

天锡、鸣珂都喝彩道:“此计大妙。”

毕应元道:“还有一件事禀知相公:那武一妓一也有些下落了,那厮实是梁山上贼徒,男扮女装。”

天锡惊问道:“足下何处采访得?”

应元道:“有一云陽驿掌内号的驿使在此。

此人複姓钟离,双名复环。

本是独龙同祝家庄人氏,也曾在小吏家做过几年庄客。

夜来是他来报,说道认识来接天使的吕方,是宋江身边之人,还有同是一般的一个人姓郭,却不见同来。

比后看见那武一妓一,确是那姓郭的嘴脸,那声音举动毫忽无二。”

鸣珂道:“他却从那里认识?”

应元道:“我也这般问他,他说当年梁山灭了祝家庄,曾教他父亲俵散粮米,他也在内相帮,厮伴了五七日。

只这二人在宋江身边寸步不离,所以认得厮熟。

又说彼时,只见众人都叫他郭将军,却不知他是何名宇,不知怎的反是他害了天使。

小吏见他如此说,已留下他在外面伺候,相公可唤他来细问。”

天锡听罢,对鸣珂叹道:“仁兄真料事如神也。”

又对应元道:“足下之计甚妙,明日我便当厅签发,将这干人与你管押了,便好就中行一事。

城中引兵埋伏,就请都监梁横去。”

只见鸣珂起身道:“何必去请梁横,多的惊人动马,卑职不才,愿去干这勾当。

东里司数百名弓兵,都是卑职心腹,不致走漏消息。”

天锡道:“仁兄去更好,如要体己公人,我这里尽有,不必东里司去调。

毕押狱之言,我已尽悉,不必再唤钟离复环进来,事成之后,多赏他些金帛便了。”

当时商议定了,已是下午时分,张鸣凤毕应元都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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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锡升厅,教把梁山递呈人带来。

那戴宗怀着鬼胎上厅来,下面跪了。

天锡吩咐道:“你梁山要释放吕方回去,此事我专不得主,日后都省问本府要起人来,教本府如何回报。”

便将宋江呈尾批判道:“尔梁山已知招安,只合在山寨恭候纶音,无端遣人迎接,殊属多事。

今天使遇害,凶人未获,尔所遣之人在场,合与应讯人等,同赴都省,候朝廷明降,不得擅请释放。

原呈掷还。”

又教取十两银子赏与戴宗,道:“我也久慕宋公明是好男子,待他受了招安,再与他相见。

你可速去。”

戴宗见知府不肯放还吕方,却又如此和颜悦色,明知求也无益,只得领了回批、银子,谢了知府去了。

天锡又教传吕方上来吩咐道:“宋江来求释放你,非我不容情,因你是此案要证,不争放了你,教本府如何回话。

我想你等众好汉,虽未接到恩诏,朝廷已降恩光,你到了都省,不到得治你叛逆之罪。

只要辨得明白,洗脱了身,那时或放你回去,或先留你在省,我你都没干系。”

便唤押狱毕应元吩咐道:“吕方这干人,在班馆内狭窄,你领去管了,须要小心。

我也素一爱一他们梁山上的好汉义气,你休得苛虐他们。”

毕应元领诺,当厅将吕方一干人,并监册簿子,领了下去。

天锡见他们都下去了,暗笑道:“此计虽瞒不得吴用,若弄这班男一女,却值什么!”遂退了堂。

却说毕应元将吕方一干人带回司狱衙署,点过了名,监在一处。

公人领吕方到那一个所在,吕方看时,虽是几间小屋,却也干干净净,比府行里班馆强多。

当时众人安放铺盖,正端整时,只见一个节级走来,说:“老爷吩咐,请那位吕头领上去说话。”

吕方吃惊,只得随了那节级,直到上房。

毕应元早已降阶迎接,堂上酒筵已是摆好。

应元请吕方上堂饮酒,吕方惊道:“小人是阶下囚犯,怎当恩相如此?”

应元道:“头领休要过谦,只我小可虽是风尘俗吏,生平却最一爱一结交江湖上好汉。

况头领是忠义堂上来的,正有肺腑之谈奉告,怎敢不敬。”

便唤左右:“取酒来!先立敬头领三大劝杯,然后入席。”

吕方只得谢了,饮尽,告罪入席,坐下。

吕方心下狐疑,暗忖道:“他这些光景,莫非是知府教他来探我什么口风,须留心应对他。”

只见毕应元殷勤相劝,吕方恐酒后失言,只推量窄,不肯多饮。

应元回顾那亲随道:“吕头领的伴当们,款待酒食,你去照看,休教府街里人晓得。”

亲随应了出去。

吕方又起身谢了。

应元议论些江湖上许多勾当,比较些槍棒法门,吕方随口应对,却处处留心听着。

应元又问:“宋公明究竟怎样忠义?久慕他是奢遮好男子,只是不能得见。”

吕方遂将宋江如何尊贤重士,如何仗义疏财,济困扶危,如今只是替天行道,只等受了招安,报效朝廷,众弟兄如何英雄了得,上下一心,同患同难,说了许多好处。

应元听一句,点头一句,听罢,只是垂头叹气。

吕方道:“相公何故感叹?”

应元道:“我叹我没缘法,不能到他那里。

如能到得,便死也甘心。”

吕方道:“相公差矣。

小人等是出于无奈,相公是朝廷命官,又遇这等好上司,何犯着学我们!”应元道:“头领还道盖知府是个好人哩!”吕方道:“盖知府这般仁厚,怎么不好?小人被捉时,只道不知怎样动刑,那望到如此恩待。

他捉住我们,也是有司责任,不得不然,也难怪他。”

应元看看左右,叫都回避了,便走近吕方,耳边低声道:“你死在眼前了,为何还不省悟?”

吕方顶门上浇了一构冷水,忙立起身问道:“此话怎说?”

应元道:“你不要着慌,我细告诉你:盖天锡那厮,他待你如此,不是好意。

他与陈希真最好,闻知陈丽卿刺杀天使,他却都要推在你们身上。

捉到头领时,便要严刑拷一逼一,反要在宋公明这边追武一妓一的下落。

是小可恐头领受屈,使个见识,禀道:这些贼骨头,抵死不认,拷杀也是无益。

不如不去审他,只把口供文书做死了,一齐报解都省,刘彬、贺太平那里拚用些钱,只照初供办理,显得太守能办事。

吕方这些人,且用好饮食调养他,不要饿得难看。

盖天锡都依了我。

头领,小可这计,为要救你一时之急,希图稍缓几日,再设法救你。

不想又是那一个短命鬼,在知府前献勤,他说既是口供都做死了,就将吕方一干人,本地先处了斩。

又恐上司批驳,叫我假和你通同,漏你们些机密事来做把鼻。

只待我去报了,不过明后日,就要将头领主仆下手,都省上已差人去弥缝了。

那厮只顾自己没干系,又要回护陈希真,行这没天理的事。

却不知小可倒真心要投大寨,奇逢偶凑,特将真情说与你。”

吕方听罢,急得手足无措,见毕应元这般说,再不料是假,便双膝跪下道:“救小人一命则个!公明哥哥遣小人来迎天使,实无他意,不料遭此奇祸,只求相公救命。”

应元道:“我也无法,除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设法放你走了。

只是怎生走得?”

正商议间,只见亲随报道:“有一位官人来拜见老爷,他不肯说姓名,说老爷一见自认得。”

应元道:“既如此,请客厅上坐,我便来也。”

应元便换了衣服,到客厅上来,见了那人,心中早已明白。

那人看着应元便拜,应元答礼道:“有何见教?”

那人道:“可借里面说话。”

应元道:“有话此处说不妨。”

遂分宾主坐下。

那人道:“押狱休要吃惊,在下便是梁山上天速星神行太保戴宗的便是。

今奉宋公明哥哥将令,差遣前来,打听吕方的消息。

谁知知府不明,反将他拿下,监在押狱这里,一命悬丝,尽在足下之手。

在下不避生死,特来告知:若蒙救得吕方一性一命,不忘大德;倘有山高水低,兵临城下,将至濠边,打破城池,不问贤愚,一概难活。

久闻押狱是仗义好汉,无物相送,三百两黄金在此。

倘若要捉戴宗,就此便请绳索。

好汉做事,你要踌躇,便请一决。”

应元听罢,鼓掌哈哈大笑,道:“我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这般大惊小怪。

只不过要放吕方,算什么大事!你且把三百两金子交与我,我便还你活活的一个吕方回梁山去。”

戴宗听了,甚是疑惑。

应元携着戴宗的手道:“院长且请里面说话。”

一面口里念诵着道:“江湖上都称赞忠义宋三郎,果然名不虚传。”

戴宗随到里面,与吕方相见了,说起知府不准呈状之事。

吕方道:“院长不知,此刻知府尚要如此如此,害我等的一性一命。

幸亏毕恩公相告,方才得知。”

戴宗大惊道:“似此怎好?”

应元道:“事不宜迟,如今戴院长到此,正是天凑其便。

方才吕头领既说院长神行法神妙,又能带了人同走,你们二人何不先走了?”

吕方、戴宗同说道:“好是好,只是害累了恩公。”

应元道:“不妨事,我也久要投托公明哥哥,只恐贵寨不容。”

戴吕二人齐道:“仁兄说那里话,公明哥哥一爱一贤重士,求贤若渴,巴不得英雄垂盼,现在招贤堂上又聚了多少位好汉,只恐仁兄不去。

只是仁兄如何脱身?”

应元道:“我有脱身之计,便弃了这官。

二位哥哥先请。

我的一切细一软,都弃掉不要了,我有知府捕盗火签在此,二位将了去,改作节级打扮,路上有人盘问,只说奉知府火签缉盗。

我这衙门后土墙外面,是一条短巷,出巷便是东门大街,二位快走,只在一二里程外等我。

我还要设法救出这一干孩儿们一发来。”

戴宗道:“你怎生救他们?”

应元附耳低言如此如此。

二人一大喜道:“真是妙计。”

正说间,只见一个来禀道:“知府相公差人来问老爷话。”

应元大惊,忙将吕方、戴宗藏在侧首套间内。

那人已进来了,应元出去见他。

吕方、戴宗隔板壁听那人和应元好似分宾主坐下,从人递茶上去,只听那人问道:“吕方那干人监在何处?”

应元道:“都在外面一处监着。”

那人道:“知府相公吩咐之事,专等你回话。

今教我来催你,休要怠慢。”

应元答道:“方才也盘问了一回,漏不出什么来。

我想晚间把来灌醉了,只要将他山泊中的女将盘问一个真名姓来,使好做了。”

又听那人道:“我也见那口供单上填的是什么一丈青,只不知一丈青的真名姓。”

应元道:“既如此,我便盘他一丈青的姓名年貌便了。”

又听得那人道:“押狱何故神色改变,声音都发一颤,敢是有甚不自在?”

应元道:“便是,我一则为此事委决不下,恐怕误了本府限期;二则实是身上有些贱恙。”

那人道:“既如此,押狱从容办理,我去回知府话也。”

便起身去了。

应元送出去。

戴宗、吕方在房里听得,都面面相觑,吐吐舌头。

应元转身进来,吕戴二人问:“此人是谁?”

应元道:“是盖天锡的心腹人。

休去睬他一娘一,我们走我们的。”

便将钱吉一干人都叫进来,说明了此计。

众人只是磕头。

应元便叫吕方、戴宗扮了节级。

戴亲把那三百金子都付与应元道:“哥哥将了,我二人轻身好走。”

应元收了,便领吕戴二人到后园土墙边,摄张梯子,爬上去看时,惭愧,墙外苦不甚高。

吕戴二人张见巷内却好无人,先后跳下去。

包一皮裹、腰刀应元已隔墙掷出去。

吕戴二人拾来,背跨好了,出了巷,头也不回,得命的一口气奔出东门,到了一个凉亭子上坐下,已是申牌时分。

二人一面缚了甲马,一面说道:“真难得这个毕押狱,如此仗义,山寨中又得一个好弟兄,我们在前面等他。

他脱得身,我们才放心同回。”

二人缚好甲马,戴宗作起神行法来,腾云架雾也似的去了。

却说应元放了吕戴二人,暗地里差人去报知益知府,便到前面去对钱吉等多人说道:“戴吕二位头领已得命走了,此刻时候不早,我们也就动身。

我这里有知府的信牌,将你五十余人姓名开上,只说奉知府钧谕,解你们到城外良安营管押。

我扮做押解官,你们都上了刑具。

待偏了出城,我已有心腹人在城外,雇下五七十头口,骑了便飞奔梁山去。”

众人都大喜。

应元将他们都上了锁镣,自己全身披挂,提了兵器,备了干粮盘费,点起三五十做公的。

只见几个亲随在那里交头接耳价议论,应元问何事。

亲随禀道:“方才在府前,听说知府相公捉着了那个武一妓一,原来是个男子假扮,都说那人姓郭,是梁山上的贼。”

应元偷眼看钱吉等人,俱备失色。

应元道:“此刻可审讯否?”

亲随道:“今晚都监相公请本府赴席,想是明日早堂审哩。”

应元道:“如此还好,若今日要审,来提吕方,岂不坏了?我等快走罢!”当时出衙门上马,押解钱吉等一干人到城门边。

城上军官来查问道:“毕押狱解这干人那里去?”

应元道:“奉知府相公钧旨,解去良安营收管,明日起五更解去都省,有信牌在此。”

那军官索取信牌看了,便放应元等出城。

那时已是黄昏,城门上攒点,将要关城。

应元带了这干人出得城来,对钱吉道:“惭愧,却逃出虎一穴一狼窝也。

待过了前面凉亭,人烟稀少,与众位松了刑具,骑了头口好走。”

众人都似出了鬼门关,谁不欢喜。

刚走得一二里路,只听得一片喊声,路旁拥出一二百人。

为首那人身骑劣马,手提大刀,全身披挂,正是张鸣珂,大喝:“毕应元,你领这干人想那里去?”

应元道:“我奉知府相公吩咐,解这干人到良安营去,有信牌在此,你怎敢问我!”张鸣珂道:“胡说!现在你的家奴首告你通同梁山,放走吕方,又带这干人私逃,知府教我来捉你,在此守候多时了,你辨到那里去!”应元更不答话,拍马挺槍来奔鸣阿,鸣珂挥刀来迎,那一二百人擂鼓呐喊。

钱吉等一干人只叫得苦。

应元、鸣珂战了多时,鸣珂将应元擒下马来,喝令绑了。

那些应元带的亲随并做公的,都四方逃散。

钱吉等原带着刑具,都走不动,不费擒捉。

便叫点齐火把,一齐解回城来,叫开城门,纷纷的解到府行。

此时哄动了曹州城,都说好端端的一个毕押狱,不知怎的疾迷心窍,同梁山上贼人私逃,如今吃拿了,眼见难活。

不多时,鸣珂将应元并钱吉等解入衙署,盖知府已坐堂等候。

众人纷纷的跪满厅下,天锡见了毕应元,拍案大骂道:“你也有一命之荣,昧良至此,何故通贼造反?”

应元只不做声。

天锡又驾道:“是我弄巧成拙,不合委你这厮。

你把吕方放走那里去了?究竟是何意见?”

应元叩头道:“恩相容禀:犯官……”天锡喝叫:“掌嘴!”左右答应一声,却不就动手。

应元忙改口道:“小人昔日曾受吕方救命之恩,今到此际,不得不救,一时胆大,将他放走了。

望恩相施恩,小人甘罪无辞。”

天锡道:“此等胡说,谁来信你!”便对鸣珂道:“此辈收在监牢里终久不稳,本府主见,即时都绑去市心里处决了,只留那扮武一妓一的郭贼头解去都省。

这厮们不必细审了!”鸣珂道:“禀太尊:今日是国家景命,明日方可动刑。”

天锡道:“就是明日,且去收监。”

当时将毕应元并钱吉一干人,都是盘头枷、观音钮、鬼吹一萧、马蝗绊,重重叠叠,锒铛镣铐,结实枷锁了,推入死囚牢里章字号狱底,都上了匣一床一,收封好了。

却故意将应元匣一床一同钱吉的厮并着。

收封放水都毕,笼门上了大锁。

当牢节级牢子们都在外面安歇,牢门外四周围提铃喝号价守护。

那钱吉见了此等光景,又见应元认真放走吕方、戴宗,那里料到是假,便叹口气道:“我等死是分内,却累了押狱官人。”

应元也叹口气道:“莫非是幼数,只是我得见公明哥哥一面,便死也无怨。

今如此了结,为着甚来?”

说罢,哽咽了一会。

又问道:“我们山寨中头领,有几位姓郭的?如今吃盖天锡捉住的是那位?怎么武一妓一却是他?”

钱吉停了半晌,答道:“押狱官人,老实对你说了罢,那是我们山上赛仁贵郭盛。”

应元故意惊道:“郭头领何故刺杀天使?”

钱吉道:“天使怎说是他刺的?”

应元见他不肯说,正要设法再问,只听那边一个人道:“钱大哥,你也省说些罢!押狱官人虽是自己人,不争被外人听了,多惹是非。”

应元道:“我们眼见上天路遥,入地路近,可想活到明日此刻哩!我与众位弟兄前生有缘,今世一处结果,但愿来生仍聚一处。

左右不想活了,还怕惹甚是非,落得说说解闷。”

数中大半吃应元说得悲哭,钱吉叹道:“我们到底不知还有救星否?”

应元也叹道:“不怕众位见怪,若是吕方不去,公明哥哥念弟兄之情,必来相救。

今吕方已去,众位虽是他心腹体己,到底差了一层,他岂肯为我们这三五十人,兴兵动众!俗语说得好:一爱一将如宝,视卒如草。

我们一性一命决是无望。

况说明日就要处斩,即使公明哥哥肯来救,也赶不及。”

众人听了,大半失声啼哭,小半长吁短叹,只叫罢了。

内中一人道:“你们休要鸟乱,钱大哥报个时辰来,我来占个大六壬,看看吉凶,到底有无救星。”

众人道:“正是,倒忘了你的课极准。”

应元道:“也不必占课,你们还有一线活路好走,只我是无望了。”

众人问:“有何活路?”

应元道:“众位不知,这盖天锡与公明哥哥有杀兄弟的切齿深仇,一心要与俺山寨作对头,只苦不知山寨虚实。

众位既是公明的心腹人,何不投诚了,将山寨中不犯紧要之事。

呈明几件。

盖天锡必欢喜,留下你们一性一命,岂不免了杀身之祸。

众位肯时,此地张孔目我最和他相好,知府又听信他,我便替你们托了他照应。

只有我决无生路也。”

众人叹道:“好怕不好,只是苦了押头。”

应元道:“何谓押头?”

众人道:“官人不知,凡是宋大王的心腹伴当,都要有老小做当的,名唤押头,倘若下山走泄山上机密,或投奔了别处,便将押头尽斩,毫不宽贷。”

应元道:“如此却也是难,只好由命罢。”

便不多说。

看官,但凡人到将死,谁不指望生路。

况这干人虽是宋江心腹,宋江觑待他们好,毕竟都是乌合之众,那里是孝子顺孙,便当真大忠大义。

众人被应元几番言语,都有些心活起来。

钱吉便道:“只恐盖知府未必真识得我,若真个识得我时,便与他出些力,也不枉了。”

应元道:“钱大哥如此一表人材,怕不动得知府。

只是山寨中机密事,也泄漏不得。”

钱吉道:“如某几桩事,说也无害。”

众人见钱吉松了口,便你一句,我一句,都吐些出来。

应元便乘机探问,郭盛与侯蒙有何仇隙,却去杀他。

问到这里,那众人还有些遮掩。

应元故意发恨道:“叵耐郭盛这直一娘一贼,害了我等一性一命,悮了公明哥哥大事,怎肯与这厮干休。

明日法堂上,我一口咬定了他,叫这厮吃个鱼鳞细剐!”众人都道:“官人也错怪了他,这也不干他的事实,是宋大王将令,教他如此行的。”

应元道:“岂有此理,我不信。”

钱吉道:“官人,你那知道,宋大王实是盼望招安,只因一奸一臣满朝,官家蔽塞,深恐受了招安,仍遭陷害,那时虎落平陽,益发吃亏。

所以不得已,只好将天使害了,希图再缓三五年,一奸一臣败露,再受招安不迟。

杀天使一事,并非我厮瞒你,便是山上众头领也不得几人晓得。

就是我们这几人,也直到下了山寨,吕头领悄悄知会的。

今官人活是我们会中人,死是我们会中鬼,说也不妨。

知府便不杀我们,也休要漏泄。”

应元听了,暗暗点头,又问道:“既要行此事,却何故扮武一妓一?”

钱吉道:“陈希真是我山寨对头,落得推在他身上。”

应元见题目正旨已漏到手,心中甚喜,又问些闲话,听来已是四鼓,便合眼养神。

须臾天亮了,当牢节级等来开封放水都毕,忽听一片吆喝道:“知府相公叫提梁山一干人犯听审。”

只见无数提牢手扑进牢来,将应元、钱吉等人皆带出来。

进得府衙,只见一个人出来传话道:“相公钧旨:只带毕应元一人进去先审,其余都押在仪门外伺候。”

提牢手一声答应,便把毕应元脚不点地价抓了进去。

仪门却就关了,许久不听见里面动静。

钱吉等都魂魄不得归位,不知凶吉何如,看那光景,又不象处决,没处讨问消息,都怀着鬼胎。

看来太陽晒下墙脚,忽听大堂上云板响亮,鼓声传出头门,吹打三通,里面一声吆堂,只见呀的一声仪门开了,里面喝叫:“带进来!”提牢手将钱吉一干人牵着进去。

只见仪门内两旁边槐树陰下,排列着雄赳赳做公的,上面站的都是军牢、皂隶、虞候、差拨,个个如狼似虎;又只见厅下阶前,摆着胳膊粗细的夹棒、紫檀拶指、挺棍、脑箍、好汉架、美人桩、独笏朝天、夜叉望海,种种狠毒刑具;又预备下姜汁、酒、醋、新汲冷水、药材、童便,一切喷唤昏晕等物,看得令人魂销胆碎。

只见正厅上三副公案,分明是森罗殿上阎罗天子:当中那公案上,明晃晃烂银的签筒笔架,旁边架起敕印,一色都是大红披围;旁侧两副公案,一样体面。

正中虎皮椅上,坐的自然是盖天锡;左边的便是巡政张鸣珂;只有右边坐的那一位,更非别人,便是昨夜一处监禁的那个毕应元,已是冠戴的威威武武坐着。

众人齐叫一声苦,不知高低,方晓得着了毕押狱的道儿。

牢子将众贼推在厅下跪了。

只见毕应元竖一起双眉喝道:“兀那贼子们听者!你们夜来那番话,我都一是一二是二的禀了相公,不曾捏诬你们半句,从实顺了供罢。

你们鬼也鬼,吃了老爷的漱口水。

若牙磞半个含糊字儿,你们看那阶下的家伙,便教你们每件尝尝滋味,我却不来奉陪了。”

众人都目瞪口呆,做声不得。

张鸣珂喝道:“还不快供,务要等刑法上身么?左右准备着!”阶下两边爪牙轰雷也似的一声答应。

钱吉等见不是头,情知赖不去,只得都从头到底供招了,痛哭哀求道:“实不干小人们之事,相公可怜,只说别处得这真情,休题小人供招,免得老小受害。”

鸣珂将供单呈与天锡看了,天锡吩咐仍带去监禁。

不说钱吉等都懊悔不迭,到了监里,彼此互相报怨。

且说天锡审了这案,便起身向毕应元打了一恭,道:“此等重案,竟不烦一鞭一笞,便得水落石出,丝毫无遁,皆毕见之功也。”

应元拜道:“小吏皆仗恩相威福。”

无锡道:“只是无故累了毕兄,受此一通腌臢,本府实不过意。”

应元道:“为国家公事上,如何论得。”

天锡道:“虽如此说,礼不可缺,本府已备下了。”

便教将出来。

左右忙抬上花红表礼,天锡当厅与应元簪花挂红,亲自敬酒三杯,吩咐将自己全副执事舆马,送毕押狱回衙;又教两班优人送去押狱行内,演戏解秽;又将酒食银两等物,赏了应元、鸣珂手下之人,及一切公人。

应元、鸣珂谢了退出,天锡然后退堂。

这里开锣喝道,鼓乐喧天,将毕应元从府堂上送归衙署。

曹州合城军民人等,方知是盖知府用计,都喝彩赞扬不已。

次日,天锡复请鸣珂入署,商量道:“此案卷宗,我已教押司们连夜叠成,你看可着何人解往都省?”

鸣珂道:“此案事情重大,况且难保这厮们不翻供。

贺检讨是明白人,不用说了。

只是刘彬非贿赂不行。

卑职愚见,须得太尊亲去,一者可以将细情面禀贺检讨,二者刘彬贿赂不足,也好求他商议。”

天锡道:“仁兄之言甚是,然我想毕应元亦须同去。”

鸣珂道:“卑职近闻亦有调动之信,想不久亦到都省,与太尊相见。”

天锡大喜,遂吩咐打造槛车,挑选公人,整顿行装,带印上省,委督粮通判代行公务,择日起行。

鸣珂禀辞,仍回东里司去。

到了这日,毕应元已准备好伺候太守同行。

兵马都监梁横来送,天锡嘱咐道:“我不在此,一切事务,将军格外小心。”

梁横道:“此乃小将分内事,太守请无过虑。”

天锡辞了梁横,即便起身。

只见天锡头裹洋蓝札巾,身披砌银软皮铠,左边跨一口浙铁磐拔剑,右边悬一根二十七节八楞铜鞭,穿一双卷云战靴,坐一匹白额黄骠马。

伴当们掮着那口薄刃厚背通天雁翎七宝刀。

端的人材出众,相貌非凡。

毕应元将钱吉一干人都下了槛车,一齐起解。

众百姓见天锡解这一干人赴省去,无不欢喜。

只因这一去,有分教:贤父母从此高迁,一方失怙;俗官员前来接任,百姓生灾。

不知盖天锡此去如何,且听下回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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