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记
卷三
汉永平中,会稽钟离意,字子阿,为鲁相。
到官,出私钱万三千文,付户曹孔诉,修夫子车。
身入庙,拭几席剑履。
男子张伯除堂下草,土中得玉璧七枚,伯怀其一,以六枚白意。
意令主簿安置几前,孔子教授堂下床 首有悬瓮,意召孔诉问:“此何瓮也?”
对曰:“夫子瓮也。
背有丹书,人莫敢发也,”意曰:“夫子,圣人。
所以遗瓮,欲以悬示后贤。”
因发之。
中得素书,文曰:“后世修吾书,董仲舒。
护吾车拭吾履,发吾笥,会稽钟离意。
璧有七,张伯藏其一。
意即召问:“璧有七,何藏一耶?”
伯叩头出之。
段医,字符章,广汉新都人也。
一习一 易经,明风角。
有一生来学。
积年,自谓略究要术,辞归乡里。
医为合膏药,幷以简书封于筒中,告生曰:“有急,发视之。”
生到葭萌,与吏争度津。
吏挝破从者头。
生开筒得书,言:“到葭萌,与吏斗,头破者,以此膏裹之。”
生用其言,创者即愈。
右扶风臧仲英,为侍御史。
家人作食,设案,有不清尘土投污之。
炊临熟,不知釜处。
兵一弩一自行。
火从箧簏中起,衣物尽烧,而箧簏故完。
妇女婢使,一旦尽失其镜;数日,从堂下掷庭中,有人声言:“还汝镜。”
女孙年三四岁,亡之,求,不知处;两三日,乃于圊中粪下啼。
若此非一。
汝南许季山者,素善卜卦,卜之,曰:“家当有老青狗物、内中侍御者名益喜,与共为之。
诚欲绝,杀此狗,遣益喜归乡里。”
仲英从之,怪遂绝。
后徙为太尉长史,迁鲁相。
太尉乔玄,字公祖,梁国人也。
初为司徒长史,五月末,于中门卧,夜半后,见东壁正白,如开门明。
呼问左右。
左右莫见。
因起自往手扪摸之,壁自如故。
还床 ,复见。
心大怖恐。
其友应劭,适往候之,语次相告。
劭曰。
“乡人有董彦兴者,即许季山外孙也。
其探赜索隐,穷神知化,虽眭孟,京房,无以过也。
然天性褊狭,羞于卜,筮者间来候师。”
王叔茂谓往迎之。
须臾,便与俱来。
公祖虚礼盛馔,下席行觞。
彦兴自陈:“下土诸生,无他异分。
币重言甘,诚有踧踖。
颇能别者,愿得从事。”
公祖辞让再三,尔乃听之,曰:“府君当有怪,白光如门明者。
然不为害也。
六月上旬,鸡明时,闻南家哭,即吉。
到秋节,迁北行,郡以金为名。
位至将军三公。”
公祖曰:“怪异如此,救族不暇,何能致望于所不图?此相饶耳。”
至六月九日,未明。
太尉杨秉暴薨。
七月七日,拜钜鹿太守。
“钜”边有金。
后为“度辽将军,”历登三事。
管辂,字公明,平原人也。
善易卜。
安平太守东莱王基,字伯舆,家数有怪,使辂筮之。
卦成,辂曰:“君之卦,当有贱一妇人,生一男,堕地,便走入灶中死。
又,床 上当有一大蛇,衔笔,大小共视,须臾便去。
又,乌来入室中,与燕共斗,燕死,乌去。
有此三卦。”
基大惊曰:“一精一义之致,乃至于此,幸为占其吉凶。”
辂曰:“非有他祸,直客(一作官。
)舍久远,魑魅罔两,共为怪耳。
儿生便走,非能自走,直宋无忌之妖将其入灶也。
大蛇衔笔者,直老书佐耳。
乌与燕斗者,直老铃下耳。
夫神明之正,非妖能害也。
万物之变,非道所止也。
久远之浮一精一,必能之定数也。
今卦中见象,而不见其凶,故知假托之数,非妖咎之征,自无所忧也。
昔高宗之鼎,非雉所雊;太戊之阶,非桑所生。
然而野鸟一雊,武丁为高宗;桑谷暂生,太戊以兴焉。
知三事不为吉祥,愿府君安身养德,从容光大,勿以神奸,污累天真。”
后卒无他。
迁安南督军后,辂乡里乃太原,问辂:“君往者为王府君论怪云:‘老书佐为蛇,老铃下为乌,’此本皆人。
何化之微贱乎?为见于爻象出君意乎?”
辂言:“苟非性与天道,何由背爻象而任心胸者乎?夫万物之化,无有常形;人之变异,无有定体。
或大为小,或小为大,固无优劣。
万物之化,一例之道也。
是以夏鲧天子之父,赵王如意,汉高之子,而鲧为黄熊,意为苍狗,斯亦至尊之位,而为黔喙之类也。
况蛇者协辰巳之位,乌者栖太一陽一之一精一,此乃腾黑之明象,白日之流景。
如书佐、铃下,各以微躯,化为蛇乌,不亦过乎。”
管辂至平原,见颜超貌主夭亡。
颜父乃求辂延命。
辂曰:“子归,觅清酒鹿脯一斤,卯日,刈麦地南大桑树下,有二人围位,次但酌酒置脯,饮尽更斟,以尽为度。
若问汝,汝但拜之,勿言。
必合有人救汝。”
颜依言而往,果见二人围碁,频置脯,斟酒于前。
其人贪戏,但饮酒食脯。
不顾数巡,北边坐者忽见颜在,叱曰:“何故在此?”
颜惟拜之。
南面坐者语曰:“适来饮他酒脯,宁无情乎?”
北坐者曰:“文书已定。”
南坐者曰:“借文书看之。”
见超寿止可十九岁,乃取笔挑上语曰:“救汝至九十年活。”
颜拜而回。
管语颜曰:“大助子,且喜得增寿。
北边坐人是北斗,南边坐人是南斗。
南斗注生,北斗主死。
凡人受胎,皆从南斗过北斗;所有祈求,皆向北斗。”
信都令家妇女惊恐,更互疾的。
使辂筮之。
辂曰:“君北堂西头有两死男子:一男持矛,一男持弓箭。
头在壁内,脚在壁外。
持矛者主刺头,故头重痛不得举也;持弓箭者主射胸腹,故心中悬痛不得饮食也。
昼则浮游,夜来病人,故使惊恐也。”
于是掘其室中,入地八尺,果得二棺:一棺中有矛;一棺中有角弓及箭,箭久远,木皆消烂,但有铁及角完耳。
乃徙骸骨去城二十里埋之,无复疾病。
利漕民郭恩,字义博,兄弟三人,皆得躄疾。
使辂筮其所由。
辂曰:“卦中有君本墓,墓中有女鬼,非君伯母,当叔母也。
昔饥荒之世,当有利其数升米者,排着井中,啧啧有声,推一大石下,破其头,孤魂冤痛,自诉于天耳。”
淳于智,字叔平,济北庐人也。
性深沈,有思义。
少为书生,能易筮,善厌胜之术。
高平刘柔,夜卧,鼠啮其左手中指,意甚恶之。
以问智。
智为筮之,曰:“鼠本欲杀君而不能,当为使其反死。”
乃以朱书手腕横文后三寸,为田字,可方一寸二分,使夜露手以卧。
有大鼠伏死于前。
上一党一 鲍瑗家多丧病贫苦,淳于智卜之,曰:“君居宅不利,故令君困尔。
君舍东北有大桑树。
君径至市,入门数十步,当有一人卖新鞭者,便就买还,以悬此树。
三年,当暴得财。”
瑗承言诣市,果得马鞭悬之。
三年,浚井,得钱数十万,铜铁器复二万余,于是业用既展,病者亦无恙。
谯人夏侯藻,母病困,将诣智卜,忽有一狐当门向之嗥叫。
藻大愕惧。
遂驰诣智。
智曰:“其祸甚急。
君速归,在狐嗥处,拊心啼哭,令家人惊怪,大小毕出,一人不出,啼哭勿休。
然其祸仅可免也。”
藻还如其言,母亦扶病而出。
家人既集,堂屋五间拉然而崩。
护军张劭母病笃。
智筮之,使西出市沐猴系母臂。
令傍人搥拍,恒使作声,三日放去。
劭从之,其猴出门,即为犬所咋死,母病遂差。
郭璞,字景纯,行至庐一江一 ,劝太守一胡一 孟康急回南渡。
康不从,璞将促装去之,爱其婢,无由得,乃取小豆三斗,绕主人宅散之。
主人晨起,见赤衣人数千围其家,就视,则灭。
甚恶之,请璞为卦。
璞曰:“君家不宜畜此婢,可于东南二十里卖之,慎勿争价,则此妖可除也。”
璞一陰一令人贱买此婢,复为投符于井中,数千赤衣人一一自投于井。
主人一大悦。
璞携婢去,后数旬,而庐一江一 陷。
赵固所乘马忽死,甚悲惜之,以问郭璞。
璞曰:“可遣数十人持竹竿,东行三十里,有山林陵树,便搅打之。
当有一物出,急宜持归。”
于是如言,果得一物,似猿。
持归,入门,见死马,跳梁走往死马头,嘘吸其鼻。
顷之,马即能起。
奋迅嘶鸣,饮食如常。
亦不复见向物。
固奇之,厚加资给。
扬州别驾顾球姊,生十年,便病,至年五十余,令郭璞筮,得大过之升。
其辞曰:“大过卦者义不嘉。
冢墓枯杨无英华。
振动游魂见龙车。
身被重累婴妖邪。
法由斩祀杀灵蛇。
非己之咎先人瑕。
案卦论之可奈何。”
球乃迹访其家事,先世曾伐大树,得大蛇,杀之,女便病。
病后,有群鸟数千,回翔屋上,人皆怪之,不知何故,有县农行过舍边,仰视,见龙牵车,五色晃烂,其大非常,有顷遂灭。
义兴方叔保得伤寒,垂死,令璞占之,不吉,令求白牛厌之。
求之不得,唯羊子玄有一白牛,不肯借。
璞为致之,即日有大白牛从西来,径往临,叔保惊惶、病即愈。
西川费孝先善轨革,世皆知名,有大若人王旻,因货殖至成都,求为卦。
孝先曰:“教住莫住,教洗莫洗。
一石谷捣得三斗米。
遇明即活,遇暗即死。”
再三戒之,令诵此言足矣。
旻志之。
及行,途中遇大雨,憩一屋下,路人盈塞,乃思曰:“教住莫住,得非此耶?”
遂冒雨行,未几,屋遂颠覆,独得免焉。
旻之妻已私邻比,欲媾终身之好,俟旋归,将致毒谋。
旻既至,妻约其私人曰:“今夕新沐者,乃夫也。”
将哺,呼旻洗沐,重易巾幯。
旻悟曰:“教洗莫洗,得非此耶?”
坚不从。
妻怒,不省,自沐。
夜半反被害。
既觉,惊呼邻里共视,皆莫测其由。
遂被囚系考讯。
狱就,不能自辨。
郡守录状,旻泣言死即死矣,但孝先所言,终无验耳。
左右以是语上达。
郡守命未得行法乎旻。
问曰:“汝邻比何人也?”
曰:“康七。”
遂遣人捕之。
“杀汝妻者,必此人也。”
已而果然。
因谓僚佐曰:“一石谷捣得三斗米,非康七乎。”
由是辨雪,诚遇明即活之效。
隗照,汝一陰一鸿寿亭民也。
善易,临终,书板授其妻曰:“吾亡后,当大荒。
虽尔,而慎莫卖宅也。
到后五年春,当有诏使,来顿此亭,姓龚,此人负吾金,即以此板往责之。
勿负言也。”
亡后,果大困,欲卖宅者数矣,忆夫言,辄止。
至期,有龚使者,果止亭中,妻遂赉板责之。
使者执板,不知所言,曰:“我平生不负钱,此何缘尔邪?”
妻曰:“夫临亡,手书板见命如此,不敢妄也。”
使者沈吟良久而悟,乃命取蓍筮之卦成,抵掌叹曰:“妙哉隗生!含明隐迹,而莫之闻。
可谓镜穷达而洞吉凶者也。”
于是告其妻曰:“吾不负金,贤夫自有金。
乃知亡后当暂穷,故藏金以待太平。
所以不告儿妇者,恐金尽而困无已也。
知吾善易,故书板以寄意耳。
金五百斤,盛以青罂,覆以铜柈,埋在堂屋东头,去地一丈,入地九尺。”
妻还掘之,果得金,皆如所卜。
韩友,字景先,庐一江一 舒人也。
善占卜,亦行京房厌胜之术。
刘世则女病魅,积年,巫为攻祷,伐空冢故城间,得狸鼍数十,病犹不差。
友筮之,命作布囊,俟女发时,张囊着窗牖间。
友闭户作气,若有所驱。
须臾间,见囊大胀如吹。
因决败之。
女仍大发。
友乃更作皮囊二枚沓张之,施张如前,囊复胀满,因急缚囊口,悬着树,二十许日,渐消。
开视,有二斤狐毛。
女病遂差。
会稽严卿善卜筮。
乡人魏序欲东行,荒年,多抄盗,令卿筮之。
卿曰:“君慎不可东行。
必遭暴害。
而非劫也。”
序不信。
卿曰:“既必不停,宜有以禳之。
可索西郭外独母家白雄狗,系着船前。”
求索,止得驳狗,无白者。
卿曰:“驳者亦足。
然犹恨其色不纯。
当余小毒,止及六畜辈耳。
无所复忧。”
序行半路,狗忽然作声,甚急,有如人打之者。
比视,已死,吐黑血斗余。
其夕,序墅上白鹅数头,无故自死。
序家无恙。
沛国华佗,字符化,一名敷。
琅邪刘勋,为河内太守,有女,年几二十,苦脚左膝有有疮,痒而不痛,疮愈数十日复发,如此七八年。
迎佗使视。
佗曰:“是易治之。”
当得稻糠,黄色犬一头,好马二匹。
以绳系犬颈,使走马牵犬,马极,辄易,计马走三十余里,犬不能行,复令步人拖曳,计向五十里,乃以药饮女。
女即安卧不知人,因取大刀断犬腹,近后脚之前,以所断之处向疮口,令二三寸,停之须臾,有若蛇者,从疮中出。
便以铁椎横贯蛇头,蛇在皮中动摇良久,须臾,不动,乃牵出,长三尺许,纯是蛇,但有眼处而无童子,又逆麟耳。
以膏散着疮中,七日愈。
佗尝行道,见一人病咽,嗜食不得下,家人车载,欲往就医。
佗闻其呻吟声,驻车往视语之曰:“向来道边,有卖饼家蒜虀大酢,从取三升饮之,病自当去。”
即如佗言,立吐蛇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