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春张老杜子春杜子春者,盖周隋间人《太平广记》卷第十六 神仙十六

太平广记查询

请输入关键字:

例如:太平广记

太平广记 - 卷第十六 神仙十六

太平广记

卷第十六 神仙十六

杜子春 张老

杜子春

杜子春者,盖周隋间人。

少落拓,不事家产,然以志气闲旷,纵酒闲游。

资产荡尽,投于亲故,皆以不事事见弃。

方冬,衣破腹空,徒行长安中,日晚未食,彷徨不知所往。

于东市西门,饥寒之色可掬,仰天长吁。

有一老人策杖于前,问曰:“君子何叹?”

春言其心,且愤其亲戚之疏薄也,感激之气,发于颜色。

老人曰:“几缗则丰用?”

子春曰:“三五万则可以活矣。”

老人曰:“未也。”

更言之:“十万。”

曰:“未也。”

乃言“百万”。

亦曰:“未也。”

曰:“三百万。”

乃曰:“可矣。”

于是袖出一缗曰:“给子今夕,明日午时,候子于西市波斯邸,慎无后期。”

及时子春往,老人果与钱三百万,不告姓名而去。

子春既富,荡心复炽,自以为终身不复羁旅也。

乘肥衣轻,会酒徒,征丝管,歌舞于倡楼,不复以治生为意。

一二年间,稍稍而尽,衣服车马,易贵从贱,去马而驴,去驴而徒,倏忽如初。

既而复无计,自叹于市门。

发声而老人到,握其手曰:“君复如此,奇哉。

吾将复济子。

几缗方可?”

子春惭不应。

老人因逼之,子春愧谢而已。

老人曰:“明日午时,来前期处。”

子春忍愧而往,得钱一千万。

未受之初,愤发,以为从此谋身治生,石季伦、猗顿小竖耳。

钱既入手,心又翻然,纵适之情,又却如故。

不一二年间,贫过旧日。

复遇老人于故处,子春不胜其愧,掩面而走。

老人牵裾止之,又曰:“嗟乎拙谋也。”

因与三千万,曰:“此而不痊,则子贫在膏育矣。”

子春曰:“吾落拓邪游,生涯罄尽,亲戚豪族,无相顾者,独此叟三给我,我何以当之?”

因谓老人曰:“吾得此,人间之事可以立,孤孀可以衣食,于名教复圆矣。

感叟深惠,立事之后,唯叟所使。”

老人曰:“吾心也!子治生毕,来岁中元,见我于老君双桧下。”

子春以孤孀多寓淮南,遂转资扬州,买良田百顷,郭中起甲第,要路置邸百余间,悉召孤孀,分居第中。

婚嫁甥侄,迁袝族亲,恩者煦之,仇者复之。

既毕事,及期而往。

老人者方啸于二桧之一陰一。

遂与登华山云台峰。

入四十里余,见一处,室屋严洁,非常人居。

彩云遥覆,惊鹤飞翔其上。

有正堂,中有药炉,高九尺余,紫焰光发,灼焕窗户。

玉女九人,环炉而立;青龙白虎,分据前后。

其时日将暮,老人者,不复俗衣,乃黄冠缝帔士也。

持白石三丸,酒一卮,遗子春,令速食之讫。

取一虎皮,铺于内西壁,东向而坐,戒曰:“慎勿语。

虽尊神恶鬼夜叉,猛兽地狱;及君之亲属,为所困缚万苦,皆非真实。

但当不动不语,宜安心莫惧,终无所苦。

当一心念吾所言。”

言讫而去。

子春视庭,唯一巨瓮,满中贮水而已。

道士适去,旌旗戈甲,千乘万骑,遍满崖谷,呵叱之一声 ,震动天地。

有一人称大将军,身长丈余,人马皆着金甲,光芒射人。

亲卫数百人,皆杖剑张弓,直入堂前,呵曰:“汝是何人?敢不避大将军。”

左右竦剑而前,逼问姓名,又问作何物,皆不对。

问者大怒,摧斩争射之一声 如雷,竟不应。

将军者极怒而去。

俄而猛虎毒龙,狻猊狮子,蝮蝎万计,哮吼拿攫而争前欲搏噬,或跳过其上,子春神色不动。

有顷而散。

既而大雨滂澍,雷电晦暝,火轮走其左右,电光掣其前后,目不得开。

须臾,庭际水深丈余,流电吼雷,势若山川开破,不可制止。

瞬息之间,波及坐下,子春端坐不顾。

未顷而将军者复来,引牛头狱卒,奇貌鬼神,将大镬汤而置子春前,长槍两叉,四面周匝,传命曰:“肯言姓名即放,不肯言,即当心取叉置之镬中。”

又不应。

因执其妻来,拽于阶下,指曰:“言姓名免之。”

又不应。

及鞭捶流血,或射或斫,或煮或烧,苦不可忍。

其妻号哭曰:“诚为陋拙,有辱君子,然幸得执巾栉,奉事十余年矣。

今为尊鬼所执,不胜其苦!不敢望君匍匐拜乞,但得公一言,即全性命矣。

人谁无情,君乃忍惜一言?”

雨泪庭中,且咒且骂,春终不顾。

将军且曰:“吾不能毒汝妻耶!”令取锉碓,从脚寸寸锉之。

妻叫哭愈急,竟不顾之。

将军曰:“此贼妖术已成,不可使久在世间。”

敕左右斩之。

斩讫,魂魄被领见阎罗王。

曰:“此乃云台峰妖民乎?捉付狱中。”

于是镕铜铁杖、碓擣石寿磨、火坑镬汤、刀山剑树之苦,无不备尝。

然心念道士之言,亦似可忍,竟不呻吟。

狱卒告受罪毕。

王曰:“此人一陰一贼,不合得作男,宜令作女人。”

配生宋州单父县丞王劝家。

生而多病,针灸药医,略无停日。

亦尝坠火堕床 ,痛苦不齐,终不失声。

俄而长大,容色绝代,而口无声,其家目为哑女。

亲戚狎者,侮之万端,终不能对。

同乡有进士卢圭者,闻其容而慕之,因媒氏求焉。

其家以哑辞之。

卢曰:“苟为妻而贤,何用言矣?亦足以戒长舌之妇。”

乃许之。

卢生备六礼,亲迎为妻。

数年,恩情甚笃,生一男,仅二岁,聪慧无敌。

卢抱儿与之言,不应;多方引之,终无辞。

卢大怒曰:“昔贾大夫之妻鄙其夫,才不笑,然观其射雉,尚释其憾。

今吾陋不及贾,而文艺非徒射雉也,而竟不言!大丈夫为妻所鄙。

安用其子。”

乃持两足,以头扑于石上,应手而碎,血溅数步。

子春爱生于心,忽忘其约,不觉失声云:“噫……”噫声未息,身坐故处,道士者亦在其前。

初五更矣,见其紫焰穿屋上,大火起四合,屋室俱焚。

道士叹曰:“错大误余乃如是。”

因提其发,投水瓮中,未顷火息。

道士前曰:“吾子之心,喜怒哀惧恶欲皆忘矣,所未臻者爱而已。

向使子无噫声,吾之药成,子亦上仙矣。

嗟乎,仙才之难得也!吾药可重炼,而子之身犹为世界所容矣,勉之哉。”

遥指路使归。

子春强登基观焉,其炉已坏,中有铁柱,大如臂,长数尺,道士脱一衣 ,以刀子削之。

子春既归,愧其忘誓,复自效以谢其过。

行至云台峰,绝无人迹,叹恨而归。

(出《续玄怪录》)

杜子春是南北朝对北周和隋朝时的人。

少年时放浪不羁,没心思积累家业,心志很高,把一切看得很淡,每天纵酒闲游。

把家产花光后去投奔亲友,但亲友们都认为他不是个办正事的人,拒绝收留他。

当时已是冬天,他衣衫破烂腹中无食,徒步在长安街上游荡,天快黑了,还没吃着饭,徘徊着不知该去哪里。

他从东街走到西街,饥寒一交一 迫孤苦无靠,不由得仰天长叹。

这时有位老人拄着拐杖来到他面前,问他为什么叹息,杜子春就说了他的处境和心情,怨恨亲友们对他如此无情无义,越说越愤慨,十分激动。

老人问他:“你需要多少钱就能够花用呢?”

杜子春说:“我若有三五万钱就可以维持生活了。”

老人说:“不够吧,你再多说一些!”“十万。”

老人说:“还不够吧!”杜子春就说:“那么,一百万足够了。”

老人还说不够。

杜子春说:“那就三百万。”

老人说:“这还差不多。”

老人就从袖子里掏出一串钱说:“今晚先给你这些,明天中午我在西街的波斯府宅等你,你可别来晚了啊。”

第二天中午杜子春如期前往,老人果然给了他三百万钱,没留姓名就走了。

杜子春有了这么多钱,就又浪荡起来,自己认为有这么多钱一生也不会受穷了。

从此他乘肥马穿轻裘,每天和朋友们狂饮,叫来乐队给他奏乐开心,到花街柳巷鬼混,从来不把以后的生计放在心上。

只一二年的工夫就把老人给他的钱挥霍个一精一光,只好穿着很便宜的衣服,把马换成驴,后来驴也没有只好徒步,转眼间又像他刚到长安时那样,成了个穷光蛋。

穷途末路,无可奈何,又仰天长叹起来。

刚一长叹,那位老人就出现在面前,拉着他的手说:“你怎么又弄到这个地步了?真怪。

没关系,我还要帮助你,你说吧,要多少钱?”

杜子春羞愧难当,不好意思开口。

老人再三逼问,杜子春只是惭愧地赔礼。

老人说:“明天中午,你还到从前我约见你的地方去吧。”

第二天杜子春很羞愧地去了,老人这次给了他一千万。

杜子春没接钱就再三表决心,说这次一定要奋发向上置办家业,今后会成为大富翁,让石崇、猗顿这些古时候的大富翁和他俩相比,都算个小角色。

老人就把钱给了他。

钱一到手,杜子春心又变了,又开始挥霍无度花天酒地了。

不到一二年间,又是两手空空,比上次还惨。

这时,他在长安街上遇到老人的地方又是见到了老人,由于太羞愧,就用手捂上脸躲开了老人。

老人却一把抓住他的衣服说:“你能躲到哪里去?这是最笨的办法。”

然后又给了他三千万说:“这次你要还不改过自新,你就永远受穷吧!”杜子春心想,自己放荡挥霍,最后弄得身上一文莫名,亲戚朋友中有的是豪富的人,但谁也不理睬我,唯独这位老人三次给我巨款,我该怎样做才对得起他呢?想到这里他就对老人说:“我得到你这三次教训,应该能够在人世上自立了。

我不但今后要自立,还要周济天下孤儿寡母,以此来挽回我失去的名誉和教化。”

我深深感激你老人家对我的恩惠,就是将来我干成一番事业也完全是因为你对我的教诲和资助。”

老人说:“这正是我对你的期望啊!你有了成就以后,明年七月十五中元节时,你在老君庙前那两棵桧树下等我吧。”

杜子春知道孤儿寡母大多流落在淮南,就来到扬州,买了一百顷良田,在城中盖了府宅,在重要的路口建了一百多间房子,遍召孤儿寡母分住在各个府宅里。

对于他自己家族里的亲戚,不分近亲和远亲,过去对他有恩的都给以报答,有仇的,也进行了报复。

完成了自己的心愿后,杜子春按期来到了老君庙前,见那老人正在桧树下吹口哨唱歌。

见到杜子春后,就领他登上华山云台峰。

进山四十多里后来到一个地方,见到一幢高大严整的房舍,看样子不是凡人住的。

仙鹤绕屋顶飞翔,彩云在上空缭绕。

屋子的正堂中间有一个九尺多的炼丹药的炉子,炉内紫光闪耀,映亮了门窗。

有九个玉女环绕着炉子侍立着,炉子前后有青龙、白虎看守着。

这时天快黑了,再看那老人,身上穿的已不是凡间的衣服,而是穿着黄道袍戴着黄道冠的仙师了。

仙师拿了三个白石丸和一杯酒给了杜子春,让他赶快吃下去。

仙师又拿了一张虎皮铺在内屋西墙下,面朝东坐下,告诫杜子春道:“你千万不要出声。

这里出现的大神、恶鬼、夜叉或者地狱、猛兽;以及你的亲属们被绑着受刑遭罪,这一切都不是真事。

你不论看见什么惨状,都不要动不要说话,安心别害怕,那就绝不会对你有什么伤害,千万要想着我这些嘱咐!”仙师去后,杜子春向院里看,院里有一个装满了水的大瓮,此外没看到什么。

道士刚走,杜子春就听见外面人喊马叫震天动地,只见满山满谷都是士兵,旌旗飘飘,戈矛闪闪,千乘万骑蜂拥而来。

有一个人自称大将军,身高一丈多,他本人和他的马都披着金铠甲,光芒耀眼。

大将军的卫士就有几百人,都举着剑张着弓,一直来到屋前,大声呵斥杜子春说:“你是什么人?大将军到了怎么竟不回避!”有些卫士还用剑逼着杜子春问他的姓名,还问他在做什么,他都一声也不吭。

见他不出声,卫士们大怒,一声声喊叫着“杀了他!”“射死他!”杜子春仍是不出声,那个大将军只好怒气冲冲地带着队伍走了。

过了片刻,又来了一群群的猛虎毒龙、狮子蝮蛇和毒蝎,争先恐后地扑向杜子春要撕碎他吞食他,有的还在他头顶跳来跳去张牙舞爪,杜子春仍是不动声色,过了一会儿,这些毒蛇猛兽也都散去了。

这时突然大雨滂沱雷电一交一 加,天昏地暗伸手不见五指,不一会儿又有大火轮燃烧着在他左右滚动,光在身前身后闪耀,亮得眼都睁不开。

片刻之间,院子里水深一丈多,空中雷声隆隆电光闪闪,像要让山峰崩塌河水倒流,其势不可挡。

一眨眼的工夫滚滚的浪涛涌到杜子春的坐位前,他仍是端端正正坐着连眼皮也不眨一下。

接着那位大将军又来了,领着一群地狱中的牛头马面和狰狞的厉鬼,将一口装满滚开的水的大锅放在杜子春面前,鬼怪们手执长矛和两股铁叉,命令道:“说出你的姓名,就放了你,如果不说,就把你放在锅煮!”杜子春仍不说话。

这时鬼怪们又把他的妻子抓来绑在台阶下,指着他妻子向杜子春说:“说出你的姓名,就放了她。”

杜子春还是不作声。

于是鬼怪们鞭打他的妻子,用刀砍她,用箭射她,一会儿烧,一会儿煮,百般折磨惨不忍睹。

他妻子苦不堪忍就向杜子春哭号道:“我虽然又丑又笨,配不上你,但我毕竟给你作了十几年妻子了。

现在我被鬼抓来这样折磨,我实在受不了啦!我不敢指望你向他们跪伏求情,只希望你说一句话,我就能活命了。

人谁能无情,丈夫你就忍心不出声,让我继续受折磨吗?”

他妻子边哭边喊又咒又骂,杜子春始终不理不睬。

那位大将军也说:“你不说话,我还有更毒辣的手段对付你老婆!”说着命令抬来了锉碓,从脚上开始一寸寸地锉他的妻子。

妻子哭声越来越高,杜子春还是连看也不看。

大将军说:“这个家伙有妖术,不能让他在世上久呆!”于是命令左右,把杜子春斩了,然后把他的魂魄带着去见阎王。

阎王一见杜子春就说:“这不是云台峰的那个妖民吗?给我把他打入地狱里去!”于是杜子春受尽了下油锅、入石磨、进火坑、上刀山所有的地狱酷刑。

然而由于他心里牢记着那位仙师的叮嘱,咬着牙都挺过来了,连叫都不叫一声。

后来,地狱的鬼卒向阎王报告,说所有的刑罚都给杜子春用完了。

阎王说:“这个家伙一陰一险毒恶,不该让他当男人,下辈子让他做女人!”于是让杜子春投胎转世到宋州单父县的县丞王劝家。

杜子春转世为女子,一生下来就多病,扎针吃药一天没断过,还掉进火里摔到床 下,受了无数的苦,但杜子春始终不出声。

转眼间杜子春长成了一个容貌绝代的女子,但就是不说话,县丞王劝的全家认为她是个哑女。

有些人对她百般调戏侮辱,杜子春总是一声不吭。

县丞的同乡有个考中了进士的人叫卢生,听说县丞的女儿容貌很美,就很倾慕,就求媒人去县丞家提媒。

县丞家借口是哑女,把媒人推辞了。

卢生说:“妻子只要贤惠就好,不会说话又有什么关系呢?正好给那些长舌妇作个榜样。”

县丞就答应了婚事。

卢生按照规矩施行了六礼,和杜子春办了婚事。

两个人过了几年,感情非常好,生了一个男孩,男孩已经两岁了,十分聪明。

卢生抱着孩子和她说话,她不吭声,想尽办法逗她也不说话。

卢生大怒说:“古时贾大夫的妻子瞧不起他,始终不笑,但后来妻子看见贾大夫射了山鸡,也就对他无憾了。

我虽然地位不如贾大夫,但我的才学比会射山鸡不强百倍吗?可是你却不屑于跟我说话!大丈夫被妻子瞧不起,还要她的儿子做什么!”说着就抓起男孩的两腿扔了出去,孩子的头摔在石头上,顿时脑浆迸裂,鲜血溅出好几步远。

杜子春爱子心切,一时间忘了仙师的嘱咐,不觉失声喊道:“啊呀!……”声还没落,发现他自己又坐在云台峰的那间道观中,他的仙师也在面前。

这时是黎明时分,突然紫色的火焰窜上了屋梁,转眼间烈火熊熊,把屋子烧毁了。

仙师说:“你这个穷酸小子,可把我坑苦了!”就提着杜子春的头发扔进水瓮里,火立刻就灭了。

仙师说:“在你的心里,喜、怒、哀、惧、恶、欲都忘掉了,只有爱你还没忘记。

卢生摔你孩子时你若不出声,我的仙丹就能炼成,你也就能成为上仙了。

可叹啊,仙才真是太难得了!我的仙丹可以再炼,但你却还得回到人间去,以后继续勤奋地修道吧!”说完给他向远方指了路让他回去。

临走时,他登上烧毁的房基,看见那炼丹炉已坏了,当中有个铁柱子,有手臂那么粗,好几尺长,那仙师正脱了衣服,用刀子削那铁柱子。

杜子春回到家后,非常悔恨他当初忘了对仙师发的誓,想回去找到仙师为他效力以补偿自己的过失。

他来到云台峰,什么也没找到,只好怀着惋惜悔恨的心情回来了。

张 老

张老者,扬州六一合 县园叟也。

其邻有韦恕者,梁天监中,自扬州曹掾秩满而来。

有长女既笄,召里中媒媪,令访良婿。

张老闻之喜,而候媒于韦门。

媪出,张老固延入,且备酒食。

酒阑,谓媪曰:“闻韦氏有女将适人,求良才于媪,有之乎?”

曰:“然。”

曰:“某诚衰迈,灌园之业,亦可衣食。

幸为求之,事成厚谢。”

媪大骂而去。

他日又邀媪,媪曰:“叟何不自度,岂有衣冠子女,肯嫁园叟耶?此家诚贫,士大夫家之敌者不少,顾叟非匹。

吾安能为叟一杯酒,乃取辱于韦氏?”

叟固曰:“强为吾一言之,言不从,即吾命也。”

媪不得已,冒责而入言之。

韦氏大怒曰:“媪以我贫,轻我乃如是?且韦家焉有此事。

况园叟何人,敢发此议!叟固不足责,媪何无别之甚耶?”

媪曰:“诚非所宜言,为叟所逼,不得不达其意。”

韦怒曰:“为吾报之,今日内得五百缗则可。”

媪出,以告张老。

乃曰:“诺。”

未几,车载纳于韦氏。

诸韦大惊曰:“前言戏之耳,且此翁为园。

何以致此,吾度其必无而言之。

今不移时而钱到,当如之何?”

乃使人潜候其女,女亦不恨,乃曰:“此固命乎。”

遂许焉。

张老既娶韦氏,园业不废,负秽钁地,鬻蔬不辍。

其妻躬执爨濯,了无怍色,亲戚恶之,亦不能止。

数年,中外之有识者责恕曰:“君家诚贫,乡里岂无贫子弟,奈何以女妻园叟?既弃之,何不令远去也?”

他日恕致酒,召女及张老。

酒酣,微露其意。

张老起曰:“所以不即去者,恐有留念。

今既相厌,去亦何难。

某王屋山下有一小庄,明旦且归耳。”

天将曙,来别韦氏:“他岁相思,可令大兄往天坛山南相访。”

遂令妻骑驴戴笠,张老策杖相随而去。

绝无消息。

后数年,恕念其女,以为蓬头垢面,不可识也,令其男义方访之。

到天坛南,适遇一昆仑一奴一,驾黄牛耕田,问曰:“此有张老家庄否?”

昆仑投杖拜曰:“大郎子何久不来?庄去此甚近,某当前引。”

遂与俱东去。

初上一山,山下有水,过水连绵凡十余处,景色渐异,不与人间同。

忽下一山,其水北朱户甲第,楼阁参差,花木繁荣,烟云鲜媚,鸾鹤孔雀,徊翔其间,歌管廖亮耳目。

昆仑指曰:“此张家庄也。”

韦惊骇莫测。

俄而及门,门有紫衣人吏,拜引入厅中。

铺陈之华,目所未睹,异香氤氲,遍满崖谷。

忽闻珠珮之一声 渐近,二青衣出曰:“阿郎来此。”

次见十数青衣,容色绝代,相对而行,若有所引。

俄见一人,戴远游冠,衣朱绡,曳朱履,徐出门。

一青衣引韦前拜。

仪状伟然,容色芳嫩,细视之,乃张老也。

言曰:“人世劳苦,若在火中,身未清凉,愁焰又炽,而无斯须泰时。

兄久客寄,何以自娱?贤妹略梳头,即当奉见。”

因揖令坐。

未几,一青衣来曰:“娘子已梳头毕。”

遂引入,见妹于堂前。

其堂沉香为梁,玳瑁帖门,碧玉窗,珍珠箔,阶砌皆冷滑碧色,不辨其物。

其妹服饰之盛,世间未见。

略叙寒暄,问尊长而已,意甚鲁莽。

有顷进馔,一精一美芳馨,不可名状。

食讫,馆韦于内厅。

明日方曙,张老与韦生坐,忽有一青衣,附耳而语。

长老笑曰:“宅中有客。

安得暮归?”

因曰:“小妹暂欲游蓬莱山,贤妹亦当去,然未暮即归。

兄但憩此。”

张老揖而入。

俄而五云起于庭中,鸾凤飞翔,丝竹并作,张老及妹,各乘一凤,余从乘鹤者十数人,渐上空中,正东而去,望之已没,犹隐隐闻音乐之一声 。

韦君在后,小青衣供侍甚谨。

迨暮,稍闻笙篁之音,倏忽复到。

及下于庭,张老与妻见韦曰:“独居大寂寞,然此地神仙之府,非俗人得游。

以兄宿命,合得到此,然亦不可久居,明日当奉别耳。”

及时,妹复出别兄,殷勤传语父母而已。

张老曰:“人世遐远,不及作书,奉金二十镒。”

并与一故席帽曰:“兄若无钱,可于扬州北邸卖药王老家,取一千万,持此为信。”

遂别,复令昆仑一奴一送出。

却到天坛,昆仑一奴一拜别而去。

韦自荷金而归,其家惊讶。

问之,或以为神仙,或以为妖妄,不知所谓。

五六年间金尽,欲取王老钱,复疑其妄。

或曰:“取尔许钱,不持一字,此帽安足信?”

既而困极,其家强逼之曰:“必不得钱,亦何伤?”

乃往扬州。

入北邸,而王老者方当肆陈药。

韦前曰:“叟何姓?”

曰:“姓王。”

韦曰:“张老令取钱一千万,持此帽为信。”

王曰:“钱即实有,席帽是乎?”

韦曰:“叟可验之,岂不识耶?”

王老未语,有小女出青布帏中曰:“张老常过,令缝帽顶,其时无皂线,以红线缝之。

线色手踪,皆可自验。”

因取看之,果是也。

遂得载钱而归,乃信真神仙也。

其家又思女,复遣义方往天坛南寻之。

到即千山万水,不复有路。

时逢樵人,亦无知张老庄者,悲思浩然而归。

举家以为仙俗路殊,无相见期。

又寻王老,亦去矣。

后数年,义方偶游扬州,闲行北邸(邸原作邙,据明钞本改)前,忽见张家昆仑一奴一前曰:“大郎家中何如?娘子虽不得归,如日侍左右,家中事无巨细,莫不知之。”

因出怀金十斤以奉曰:“娘子令送与大郎君,阿郎与王老会饮于此酒家,大郎且坐,昆仑当入报。”

义方坐于酒旗下,日暮不见出,乃入观之,饮者满坐,坐上并无二老,亦无昆仑。

取金视之,乃真金也,惊叹而归。

又以供数年之食,后不复知张老所在。

(出《续玄怪录》)

张老,是一江一 苏扬州六一合 县的一个种菜园子的老头。

他有个邻居叫韦怒,梁武帝天监年间在扬州当曹掾,任满后回到六一合 县。

韦恕的大女儿到了出嫁的年龄了,召集来了乡里的媒婆,请她们给女儿选个好女婿。

种园子的张老听说后非常高兴,就跑到韦恕家门口等媒人。

媒婆走出韦家门以后,张老就把她请到自己家里好酒好菜盛情招待。

饮酒半醉时,张老就对媒婆说:“我听说韦恕家有女儿要出嫁请你找良婿,有这事吗?”

媒婆说有这事。

张老说:“我虽然年老体衰了,但我种菜园子还能够保证丰衣足食。

请你替我到韦家作作媒,如果能办成,我会重谢你的。”

媒婆听后,把张老臭骂了一顿愤愤而去。

过了两天,张老又约请媒婆,媒婆嘲笑说:“你这个老家伙怎么这样不自量?哪有当过官的人家的女子愿意嫁给一个种菜园的老头子的?韦家是穷了点儿,但一些做官人家上门求婚的却不在少数,我看哪个都比你强得多。

我怎么能为你的一杯酒而到韦家去找挨骂呢?”

张老仍坚持求媒婆说:“求你勉强替我到韦家提一提吧,他们不同意我的求婚,我也就认命了。”

媒婆经不住张老苦求,冒着挨骂就去韦家提了,韦恕一听果然大怒说:“你这个媒婆看我穷就敢这样小看我吗?我们韦家从来没有过这种事!那种园子的老东西竟敢动这种念头,太不自量了!那老头我不屑于去骂他,可是你难道就不会掂一掂这事的分量吗?!”媒婆赶忙赔罪说:“这事的确不像话,但我实在是架不住张老苦求逼得我没法子,才不得不来传达他的意思。”

韦恕怒冲冲地说:“好吧,你替我转告那老家伙,如果他一天之内给我送来五百千钱,我就把女儿嫁给他!”媒婆就告诉了张老。

张老说:“行。”

不一会儿,就用车拉着钱来到韦家。

韦恕的族人们大惊说:“五百千钱的话是句玩笑,都以为他是个种菜的老头,根本不会有这么多钱。

现在他这么快就把钱送来了,该怎么办呢?”

就让人偷偷问女儿,女儿竟同意了,并说:“这可能是上天安排的。”

韦恕只好把女儿嫁给了张老。

张老娶了韦氏后,继续种菜园,挑粪锄草,每天卖菜。

韦氏天天做饭洗衣,一点也不怕别人笑话,亲戚们虽然讨厌她疏远她,她仍然一如既往。

过了几年,韦氏家族内外的一些有识之士责备韦恕说:“你们家虽然穷,但乡里有的是贫家子弟,何必把女儿嫁给一个种菜的老头子呢?既然你把女儿嫁出去不要了,不如干脆让她到远处去呢?”

过了几天,韦恕备了酒饭把女儿和张老叫到家里,在喝到半醉时,韦恕微透露想让他们搬到远处去的意思。

张老听后站起来说:“我们婚后没有马上到远处,是怕你想念。

现在既然讨厌我们,我们就搬走吧,这没有什么困难。

我在王屋山(在山西)的山下有个小庄园,明天我们就回到那儿去。”

第二天黎明时,张老到韦恕家辞行,并对韦恕说:“以后如果想念你女儿,可以让大哥到天坛山南找我们。”

然后让韦氏戴上竹笠骑上驴子,张老拄着拐杖赶着驴一同走了。

这一走,就再也没有消息。

过了几年,韦恕十分想念女儿,以为她跟着张老在山里过苦日子,一定会弄得蓬头垢面,再见面怕都认不出来了,就让他的儿子韦义方去找。

韦义方来到天坛山南,正好遇见一个昆仑一奴一在赶着黄牛耕田,就问道:“这里有一个张老家的庄园吗?”

那昆仑一奴一立刻扔下鞭子跪拜说:“大少爷怎么这么久不来啊?庄园离这很近,我给您带路。”

说罢领着韦义方往东走。

一开始上了一座山,山下有河,过了河经过了连绵不断的十几个庄园,景色渐渐变了,和人间大不相同。

然后又下了一座山,在山下的河北岸下有一座大红门的府宅,宅中楼阁林立,花木繁茂,彩云缭绕,有很多凤凰、仙鹤和孔雀在楼阁间飞翔,从里面传出动听的歌声和音乐。

昆仑一奴一指着府宅说:“这就是张家庄园。”

韦义方又惊又怕,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来到府宅门前,门上有个穿紫袍的官只领着韦义方进了一个大厅。

大厅里陈设十分华丽,韦义方从来没见过,阵阵特殊的香味飘满了山谷。

忽然听到女子走路时珠珮摇动的声音,两个穿青衣的女子走来说:“大少爷到了!”接着又有十几个穿青衣的美貌女子一对对地走出来,好像在引导什么贵人。

然后就看见一个人戴着远游冠,穿着大红官袍,脚穿红靴子,慢慢走出门来。

一个青衣女子领着韦义方上前拜见。

韦义方见这人容貌十分英俊,仪表堂堂,再仔细一看,竟是张老。

张老对韦义方说:“人世间辛苦劳累,如在水火之中,没有一刻消闲,再加上总被忧愁烦恼所纠缠,就更没有太平的时候了。

大哥你长期在人世客居,又有什么乐趣呢?你的妹妹正在梳头,马上就来拜见你。”

张老让韦义方稍坐片刻。

不一会儿,一个青衣女子来报告说娘子已梳完头了,就把韦义方领到了后厅。

韦义方见妹妹的屋子是以沉香木做房梁,用玳瑁做门,碧玉做窗,珍珠做帘,门前台阶也是又凉又滑的绿色石头铺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再看妹妹的服饰十分华贵,世上从未见过。

韦义方见到妹妹后,互相问候了几句,又问问家里长辈的安康,觉得挺有隔膜。

不一会儿摆上酒宴,美味佳肴一精一美芳香,好得没法形容。

饭后,请韦义方到内厅歇息。

第二天天刚亮时,张老来看韦义方,和他共坐闲谈,忽然有一个侍女走来,附在张老耳边说了几句话。

张老笑道:“我府里有客,怎么能晚回来呢?”

转身对韦义方说:“我的妹妹想去蓬莱仙山游玩,你妹妹也该去,天不黑就会回来的。

大哥你可以在这里休息。”

张老向韦义方作了个揖,就走到里面去了。

片刻间五色彩云弥漫在庭院里,鸾凤飞翔,音乐阵阵,张老和妻子韦氏各自乘着一只凤,还有十几个骑仙鹤的随从,渐渐升空向东飞去,已经看不见了,还隐隐约约听到音乐声。

韦义方在后厅住着,小侍女照顾得很周到。

等到傍晚时,听到远处有音乐声,转眼间张老和妻子已回到前厅,两人一同见过韦义方后说:“把你一个人留在府里,一定觉得寂寞吧?然而这里是神仙的府第,世间的俗人是不能来的。

虽然大哥你命中该到这儿来一次,但也不能久留,明天你就该辞别了。”

第二天,张老的妻子来和哥哥告别,再三请哥哥回家后替她问候父母。

张老对韦义方说:“人世遥远,我也来不及写信了,请你捎回去二十镒(二十两为一镒)金子吧。”

又给了韦义方一个旧草帽说:“大哥今后如果缺钱用,可以到扬州北城卖药的王老家府上去取一千万钱,这个旧草帽就是凭证。”

于是双方告别,张老又让昆仑一奴一送出山来。

送到天坛后,昆仑一奴一挥手告别回去了。

韦义方自己背着金子回到家后,家人十分惊讶,有的说张老是神仙,有的说他是妖魔,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五六年后,带回的金子用光了,就打算到卖药的王老那儿去取钱,但又怀疑当初张老骗他,取那么多钱,连个字据都没有,一顶旧草帽怎么能作为凭据呢?后来家里太困难了,家里人就逼着韦义方去王老那儿试试,说就是取不来钱也没有损失什么。

韦义方就去了扬州,到了北城的馆舍,见王老正在街上卖药。

韦义方上前说:“老人家贵姓?”

回答说姓王。

韦义方说:“张老让我来取一千万钱,他说把这个草帽给你就行。”

王老说:“钱倒是有,不知帽子对不对头?”

韦义方说:“您老人家可以验一验草帽,难道你还不认识它吗?”

王老没说话。

这时有一个少女掀开青布帘走出来说:“张老有一次到这里来,让我给他缝帽子,当时没有黑线,就用红线缝上了。

线的颜色和缝的针脚,我都能认出来。”

说完把草帽拿过来看,果然是张老的草帽,于是给了钱。

韦义方把钱用车拉回家,全家这才相信张老真是神仙。

后来韦家人又想念女儿,打发韦义方又到天坛山南去找。

韦义方到了以后,只见千山万水,再也找不到他走过的路。

碰见打柴的人,韦义方打听,也不知道张老的庄园,韦义方心里又难受又思念,只好回来了。

又去找王老,王老也不在了。

几年后,韦义方偶然到扬州去,在北城馆舍一带闲逛,忽然遇见了张老家的昆仑一奴一。

昆仑一奴一迎上前来说:“大少爷家这些年还好吗?我家娘子虽然不能回去,但就像她天天在娘家侍奉父母一样,家里的大事小情她都一清二楚。”

说着从怀里掏出十斤金子一交一 给韦义方说:“娘子让我把这金子送给您。

我家主人(指张老)现在正和王老在这个酒馆里喝酒,请大少爷稍坐片刻,我进去禀报。”

韦义方坐在酒店外的酒旗下,一直等到天黑也不见张老出来,就进酒馆里去找,只见酒客满座,却根本没有张老和王老,也不见昆仑一奴一。

韦义方拿出金子来看,金子倒是真的,又惊讶又感叹地回家了。

昆仑一奴一送来的金子又供韦家用了好几年。

后来,就一直也没找到张老在什么地方。

共2页 上一页 1 2 下一页
《太平广记》未分类项
起名测名
黄历查询
诗词歌赋
实用查询
免费测试
猜你喜欢
网名大全

杜子春张老杜子春杜子春者,盖周隋间人《太平广记》卷第十六 神仙十六

© 2007-2022 喜蜜滋

手机版】 【电脑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