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史白话文
陈伯之传
陈伯之,是济一陰一睢陵人。
十三四岁时,喜欢戴一顶獭皮帽子,带着刺刀,等邻村稻熟时,便去偷割。
有一次被田主人发现了,呵责他说:“小子别动!”陈伯之说:“所幸您家稻谷很多,取一担算得了什么?”
田主准备去抓他。
他拔一出刀来赶上前去,说:“小子,你想怎样?”
田主们吓得返身逃走,陈伯之这才慢吞吞地挑着稻谷回家去。
长大以后,他多次在钟离当强盗抢劫。
他曾经当面抢人家的船只,船工抓了他,割下一只左耳。
后来他跟随了本乡人车骑将军王广之,王广之喜一爱一他英勇,每夜让他睡在自己的下榻,作战时经常带他跟随在身边。
由于陈伯之连立战功,累迁至骠骑司马,被封为鱼复县伯。
梁武帝起兵时,东昏侯让陈伯之假持节,都督前驱诸军事、豫州刺史,又转至江州,占据寻一陽一以对抗梁武帝。
郢城被讨平后,梁武帝派人劝说陈伯之,当即让他担任江州刺史,他的儿子陈武牙任徐州刺史。
陈伯之虽然接受了这一任命,却仍心怀两处。
武帝见他犹豫不决,便领兵进一逼一,陈伯之退保南湖,然后归降,和众军一起东下。
当时建康城还未平定,每当有人出降时,陈伯之便和他低声耳语。
武帝怀疑他仍存有反复之心。
这时,正值东昏侯的将军郑伯伦前来投降,武帝让他去见陈伯之,并对陈伯之说:“城里正对你十分恼怒,准备派人来引一诱你,等你投降以后,活活砍掉你的手脚。
你如果不归降,就要派刺客来杀你。”
陈伯之大为惊慌,从此以后就不再有贰心了。
城被讨平之后,被封为丰城县公,派他回州镇守。
陈伯之不认识字,当他到江州后,收到公文和有人诉讼时,只是点点头而已。
有事时,由典签传他的口信,办和不办都由主事人决定。
陈伯之和豫章人邓缮、永兴人戴承忠都有旧交情,邓缮还替陈伯之藏过儿子,使之免祸,陈伯之特别感激他。
当陈伯之到江州后,任用邓缮当别驾,戴承忠当记室参军。
河南人褚纟胃,是京都中的轻薄儿,梁武帝即位后,他多次去求见尚书范云。
范云很不喜欢褚纟胃,坚决不肯用他。
褚纟胃更加恼怒,私下对自己的知心者说:“建武年后,那些草泽底下的人都成了贵人,我有什么罪而被弃置不用。
如今天下正是草创之初,丧乱尚未可知,陈伯之在江州拥有重兵,他不是代州来的将领,心中经常生疑。
况且火星守于南斗处,莫非因为我而出现的?如今前去,如果大事无成,就到魏国,何能小于河南郡守。”
于是他投奔到陈伯之的书佐王思穆,得以侍奉陈伯之,大受亲一宠一。
当时陈伯之的同乡人朱龙符任长流参军,他们一起乘陈伯之愚昧无知,任意作一奸一恶之事。
陈伯之的儿子武牙这时任直阁将军,梁武帝写了有关朱龙符罪状的手疏亲自交给武牙,武牙将手疏给陈伯之看。
武帝又派人来代替江州别驾邓缮。
陈伯之不肯听从命令,说道:“朱龙符是个勇士,邓缮在州任事有功绩。
朝廷所派来的别驾,请改任为中从事。”
邓缮于是日夜劝说陈伯之,他说:“朝廷府库空虚,又没有兵器甲仗,三仓中没有米。
这真是万世一时出现的良机啊,机不可失。”
褚纟胃、戴承忠等也总是加以赞同。
陈伯之便对邓缮说:“如今前来要你,如果回复不得,便和你一起东下。”
使者回去之后,武帝让吏部选一个郡来安置邓缮。
陈伯之于是召集了府州的佐史们,对他们说:“我接到齐建安王的命令,他已率领江北义勇军十万人到达六一合,现在命令以江州现有兵力运粮迅速东下。
我受明帝厚恩,誓以死相报。”
他又让褚纟胃假造了萧宝寅的书信出示给僚佐们看。
他们在官厅前面建坛,杀了牲口盟誓。
陈伯之首先歃血,长史以下官员依次序歃血。
褚纟胃对陈伯之说:“如今已举大事,必须任用有名望的人。
程元冲不能和大家同心,临川内史王观,是僧虔的孙子,为人不错,可召任他为长史,以代替程元冲。”
陈伯之听从了,便任命褚纟胃当寻一陽一太守,戴承忠为辅义将军,朱龙符任豫州刺史。
豫章太守郑伯伦召集郡兵抵抗。
程元冲既已失去职务,便回家纠集了几百人,让陈伯之的典签吕孝通、戴元则作为内应。
陈伯之每天早晨起来练习武艺,日晚就睡觉,身边手持武器的卫士们也都休息了。
程元冲乘着防守松懈的时候,从北门进入,直到厅堂之前。
陈伯之听到喊叫一声,亲自率领部下冲杀出来,程元冲难以对抗,逃往庐山。
陈伯之派使者回去报告陈武牙兄弟。
武牙等从盱眙逃走,盱眙人徐文安、庄兴绍、张显明出来拦击,不能阻止住,反而被杀。
梁武帝派王茂攻打陈伯之,陈伯之兵败而逃,他们走间道亡命逃往江北,和儿子武牙以及褚纟胃一起到了魏国。
魏国任命陈伯之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淮南诸军事、平南将军、光禄大夫、曲江县侯。
天监四年,梁武帝诏令太尉临川王萧宏北上攻魏,萧宏让记室丘迟私下写信给陈伯之说:
“陈将军足下,别来无恙,有幸之极。
将军勇冠三军,才为世所重视,鄙视燕雀之一毛一羽,追慕鸿鹄以高翔。
昔日随机变化,受遇于时主,建功立事,开国称孤,乘朱轮华毂之车,拥重兵于万里,何等威武雄壮!如何一旦成为逃亡之臣虏,听鸣镝而两股战栗,对穹庐而屈膝下跪,又何等低下!寻求前时你所以去梁就魏之由,并非其他缘故,只因内不能反复思考,外受流言所误,迷惑狂妄,以致于此。
“圣朝赦免罪责,要求立功赎罪,不遗弃有缺点的人,加以任用,推真心于天下,安反侧于万物,此是将军之所知,不需由我一一叙述。
昔日朱鲔参与杀害刘秀长兄,张绣刺杀了曹一操一爱一子,汉王不使之心疑,魏王待之如故友。
何况将军没有前人之重罪,而功勋见重于当代。
迷途而知返,前贤所赞许;不远而复还,先典以为高。
主上法网宽大推恩,可漏吞舟之鱼;将军祖坟安然,亲戚安居乐业。
高屋未曾倾覆,一爱一妾依然健在,悠悠你心,有何可说!当今朝中功臣名将,如雁飞行,井然有序,佩紫绶而怀金印,谋划于帷幄之中,乘轻车持符节之特使,驰骋于疆场之上。
皆杀白马以盟誓,传爵位于子孙。
将军独强颜而偷生,效力于外族之君长,能不可悲!
“前以慕容超之强,身死于东市;姚泓之兴盛,面缚于长安。
故知霜露所布,不一育异类;华夏之邦,无取杂种。
北寇僭称帝号于中原,经历多年,恶贯满盈,理应粉身碎骨。
况伪孽种类,昏庸狡猾,自相残杀,部落分离,豪酋猜疑。
正应当系其颈项于蛮夷邸舍,悬其首级于藁街之间。
而将军却如鱼游于沸腾之油鼎,如燕筑巢于帷幕之上,不也令人迷惑不解吗?
“正是暮春三月,江南绿草正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见故国之旗鼓,感生平于昔日,登高以抚弓弦,能不凄然怀恨!所以廉颇仍思为赵将,吴起哭泣于西河,人之常情,将军独无情吗?想应早作谋划,自求后福。
当今皇帝盛明,天下安乐。
白环自西而献,木苦矢从东而来。
夜郎、滇池,解发辫以求封职;朝鲜、昌海,叩其首接受教化;惟有北狄仍怀野心,崛起于沙漠边塞之间,苟延若干岁月之命而已。
中军将军临川王殿下,明于大德,帝室至亲,总督重兵,方救民于洛氵内,伐有罪于秦中,如仍不改悔,此后才详思我之所言。
聊述情怀,请君详加思虑。”
陈伯之收到信后,便在寿一陽一带领八千人马归降。
武牙被北魏人杀害。
陈伯之到梁之后,被任命为平北将军、西豫州刺史、永新县侯。
他尚未到任,又被任命为骁骑将军,又任太中大夫。
过了许久,他死于家中。
他的儿子中还有留在北魏的人。
褚纟胃留在魏国,魏人准备任用他。
正值魏人举行元日庆会,褚纟胃戏写了一首诗说:“帽上著笼冠,衤夸上著朱衣,不知是今是,不知非昔非。”
魏人看后大为愤怒,只派他出任始平太守。
褚纟胃天天外出打猎,坠马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