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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侠五义第五十六回∪妹夫巧离通天窟 获三宝惊走

且说那正西来的姓姚行六,外号儿摇晃山;那正东北来的姓费行七,外号儿叫爬山蛇。

他二人路上说话,不提防树后有人窃一听。

姚六走得远了;这里费七被丁二爷追上,从后面一伸手将脖项搯住,按倒在地,道:“费七,你可认得我么?”

费七细细一看道:“丁二爷,为何将小人擒住?”

丁二爷道:“我且问你,通天窟在于何处?”

费七道:“从此往西去不远,往南一稍头,便看见随山势的石门,那就是通天窟。”

二爷道:“既如此,我合你借宗东西,将你的衣服腰牌借我一用。”

费七连忙从腰间递过腰牌,道:“二员外,你老让我起来,我好脱一衣裳呀。”

丁二爷将他一提,拢住发绺,道:“快脱。”

费七无奈,将衣裳脱一下。

丁二爷拿了他的搭包,又将他拉到背眼的去处,拣了一棵合抱的松树,叫他将树抱住,就用搭包捆缚结实。

费七暗暗着急道:“不好!我别要栽了罢。”

忽听丁二爷道:“张开口。”

早把一块衣襟塞住,道:“小子,你在此等到天亮,横竖有人前来救你。”

费七哼了一声,口中不能说,心里却道:“好德行!亏了这个天不甚凉;要是冷天,饶冻死了,别人远远的瞧着,拿着我还当做旱魃呢。”

丁二爷此时已将腰牌掖起,披了衣服,竟奔通天窟而来。

果然随山石门,那边又有草一团一瓢三间。

已听见有人唱:“有一个柳迎春哪,他在那个井呵,井呵唔边哪,汲哧汲哧水哟!”丁二爷高声叫道:“李三哥,李三哥。”

只听醉李道:“谁呀?让我把这个巧腔儿唱完了呵。”

早见他趔趄趔趄的出来,将二爷一看,道:“嗳呀!少会呀,尊驾是谁呀?”

二爷道:“我姓费行七,是五员外新挑来的。”

说话间,已将腰牌取出,给他看了。”

醉李道:“老七,休怪哥哥说,你这个小模样子伺候五员外,叫哥哥有点不放心呀。”

丁二爷连忙喝道:“休得胡说!我奉员外之命。

因姚六回了员外,说姓展的挑眼将酒饭砸了,员外不信,叫我将姓展的带去与姚六质对质对。”

醉李听了道:“好兄弟,你快将这姓展的带了去罢!他没有一顿不闹的,把姚六骂得不吐核儿,却没有骂我。

──甚么缘故呢?我是不敢上前的。

再者那个门我也拉不动他。”

丁二爷道:“员外立等,你不开门,怎么样呢?”

醉李道:“七兄弟,劳你的驾罢!你把这边假门的铜环拿住了,往怀里一带,那边的活门就开了。

哥哥喝醉了,那里有这样的力气呢?你拉门,哥哥叫姓展的,好不好?”

丁二爷道:“既是如此……”上前拢住铜环,往怀里一拉,轻轻的门就开了。

醉李道:“老七,好兄弟!你的手头儿可以。

怨得五员外把你挑上呢。”

他又扒着石门道:“展老爷,展老爷,我们员外请你老呢。”

只见里面出来一人道:“夤夜之间,你们员外又请我作甚么?难道我怕他有甚么埋伏么?快走,快走!”

丁二爷见展爷出来,将手一松,那石门已然关闭。

向前引路,走不多远,便煞住脚步,悄悄的道:“展兄可认得小弟么?”

展爷猛然听见,方细细留神,认出是兆蕙,不胜欢喜,道:“贤弟从何而来?”

二爷便将众兄弟俱各来了的话说了。

又见迎面有灯光来了。

他二人急闪入林后,见二人抬定一坛酒,前面是姚六,口中抱怨道:“真真的咱们员外,也不知是安着甚么心?好酒好菜的供养着他,还讨不出好来。

也没见这姓展的太不知好歹,成日家骂不绝口。

……”

刚说到此,恰恰离丁二爷不远。

二爷暗暗将脚一勾,姚六往前一扑,口中哎呀道:“不好!”咕咚──克嚓──噗哧。

咕咚是姚六爬下了,克嚓是酒坛子砸了,噗哧是后面的人躺在撒的酒上了。

丁二爷已将姚六按住,展爷早把那人提起。

姚六认得丁二爷道:“二员外,不干小人之事。”

又见揪住那人的是展爷,连忙央告道:“展老爷,也没有他的事情。

求二位爷饶恕。”

展爷道:“你等不要害怕,断不伤害你等。”

二爷道:“虽然如此,却放不得他们。”

于是将他二人也捆缚在树上,塞住了口。

然后展爷与丁二爷悄悄来到五义厅东竹林内,听见白玉堂又派了亲信伴当白福,快到连环窟催取三宝。

展爷便悄悄的跟了白福而来。

到了竹林冲要之地,展爷便煞住脚步,竟等截取三宝。

不多时,只见白福提着灯笼,托着包袱,嘴里哼哼着唱滦州影。

他可一壁唱着,一壁回头往后瞧。

越唱越瞧得利害,心中有些害怕,觉得身后呲拉呲拉的响。

将灯往身后一照,仔细一看,却是枳荆扎在衣襟之上,口中嘟嚷道:“我说是甚么响呢?怪害怕的。

原来是他呀。”

连忙撂下灯笼,放下包袱,回身摘去枳荆。

转脸儿看,灯笼灭了,包袱也不见了。

这一惊非小,刚要找寻,早有人从背后抓住道:“白福,你可认得我么?”

白福仔细看时,却是展爷,连忙央告道:“展老爷,小人白福不敢得罪你老,这是何苦呢?”

展爷道:“好小子,你放心。

我断不伤害于你。

你须在此歇息歇息,再去不迟。”

说话间,已将他双手背剪。

白福道:“怎么,我这么歇息么?”

展爷道:“你这么着不舒服,莫若爬下。”

将他两一腿往后一撩,手却往前一按。

白福如何站得住,早已爬伏一在地。

展爷见旁边有一块石头,端起来,道:“我与你盖上些儿,看夜静了着了凉。”

白福嗳呀道:“展老爷,这个被儿太沉!小人不冷,不劳展老爷疼一爱一我。”

展爷道:“动一动我瞧瞧,如若嫌轻,我再给你盖上一个。”

白福连忙接言道:“展老爷,小人就只盖一个被的命;若是再盖上一块,小人就折受死了。”

展爷料他也不能动了,便奔树根之下,取来包袱。

谁知包袱却不见了。

展爷吃这一惊,可也不小。

正在诧异间,只见那边人形儿一晃,展爷赶步上前。

只听噗哧一声,那人笑了。

展爷倒吓了一跳,忙问道:“谁?”

一壁问,一壁看,原来是三爷徐庆。

展爷便问:“三弟几时来的?”

徐爷道:“小弟见展兄跟下他来,惟恐三宝有失,特来帮扶。

不想展兄只顾给白福盖被,却把包袱拋露在此。

若非小弟收藏,这包袱不知落于何人之手了。”

说话间,便从那边一块石下将包袱掏出,递给展爷。

展爷道:“三弟如何知道此石之下,可以藏得包袱呢?”

徐爷说:“告诉大哥说,我把这陷空岛大小去处,凡有石块之处或通或塞,别人皆不能知,小弟没有不知道的。”

展爷点头道:“三弟真不愧穿山鼠了。”

二人离了松林,竟奔五义厅而来。

只见大厅之上中间桌上设着酒席,丁大爷坐在上首,柳青坐在东边,白玉堂坐在西边,左胁下带着展爷的宝剑。

见他前仰后合,也不知是真醉呀,也不知是假醉,信口开言道:“小弟告诉二位兄长说:总要叫姓展的服输到地儿,或将他革了职,连包相也得处分,那时节小弟心满意足,方才出这口恶气。

我只看将来我那些哥哥们,怎么见我?怎么对过开封府?”

说罢,哈哈大笑。

上面丁兆兰却不言语。

柳青在旁,连声夸赞。

外面众人俱各听见。

惟独徐爷心中按捺不住,一时一性一起,手持利刃,竟奔厅上而来。

进得门来,口中说道:“姓白的,先吃我一刀。”

白玉堂正在那里谈得得意,忽见进来一人手举钢刀,竟奔上来了。

忙取腰间宝剑,──罢咧,不知何时失去。

(谁知丁大爷见徐爷进来,白五爷正在出神之际,已将宝剑窃到手中。

)白玉堂因无宝剑,又见刀临切近,将身向旁边一闪,将椅子举起往上一迎。

只听拍的一声,将椅背砍得粉碎。

徐爷又抡刀砍来,白玉堂闪在一旁,说道:“姓徐的,你先住手。

我有话说。”

徐爷听了,道:“你说,你说!”白玉堂道:“我知你的来意。

知道拿住展昭,你会合丁家兄弟前来救他。

但我有言在先,已向展昭言明:不拘时日,他如能盗回三宝,我必随他到开封府去。

他说只用三天,即可盗回。

如今虽未满限,他尚未将三宝盗回。

你明知他断不能盗回三宝,恐伤他的脸面。

今仗着人多,欲将他救出,三宝也不要了,也不管姓展的怎么回复开封府,怎么腆颜见我。

你们不要脸,难道姓展的也不要脸么?”

徐爷闻听,哈哈大笑,道:“姓白的,你还作梦呢!”即回身大叫:“展大哥,快将三宝拿来。”

早见展爷托定三宝,进了厅内,笑吟吟的道:“五弟,劣兄幸不辱命。

果然未出三日,已将三宝取回,特来呈阅。”

白玉堂忽然见了展爷,心中纳闷,暗道:“他如何能出来呢?”

又见他手托三宝,外面包的包袱还是自己亲手封的,一点也不差,更觉诧异。

又见卢大爷丁二爷在厅外站立。

心中暗想道:“我如今要随他们上开封府,又灭了我的锐气;若不同他们前往,又失却前言。”

正在为难之际,忽听徐爷嚷道:“姓白的,事到如今,你又有何说?”

白玉堂正无计脱身,听见徐爷之言,他便拿起砍伤了的椅子向徐爷打去。

徐爷急忙闪过,持刀砍来。

白玉堂手无寸铁,便将葱绿氅脱一下从后身脊缝撕为两片,双手抡起,挡开利刃,急忙出了五义厅,竟奔西边竹林而去。

卢方向前说道:“五弟且慢,愚兄有话与你相商。”

白玉堂并不答言,直往西去。

丁二爷见卢大爷不肯相强,也就不好追赶。

只见徐爷持刀紧紧跟随。

白玉堂恐他赶上,到了竹林密一处,即将一片葱绿氅搭在竹子之上。

徐爷见了,以为白玉堂在此歇息,蹑足潜踪,赶将上去,将身一子往前一窜,一把抓住,道:“老五呀!你还跑到那里去?”

用手一提,却是半片绿氅,玉堂不知去向,此时白玉堂已出竹林,竟往后山而去。

看见立峰石,又将那片绿氅搭在石峰之上,他便越过山去。

这里徐爷明知中计,又往后山追来。

远远见玉堂在那里站立,连忙上前。

仔细一看,却是立峰石上搭着半片绿氅,已知白玉堂去远,追赶不及。

暂且不表。

且说柳青正与白五爷饮酒,忽见徐庆等进来,徐爷就与五爷交手,见他二人出了大厅就不见了。

自己一想:“我若偷偷儿的溜了,对不住众人;若与他等交手,断不能取胜。

到了此时,说不得仗着胆子,只好充一次朋友。”

想罢,将桌腿子卸下来,拿在手中,嚷道:“你等既与白五弟在神前结盟,死生共之。

既有今日,何必当初?真乃叫我柳某好笑!”说罢,抡起桌腿,向卢方就打。

卢方一肚子的气,正无处可出。

见柳青打来,正好拿他出气。

见他临近,并不招架,将身一闪躲过,却使了个扫堂腿。

只听噗通一声,柳青仰面跌倒。

卢爷叫庄丁将他绑了。

庄丁上前将柳青绑好。

柳青白馥馥一张面一皮,只羞得紫微微满面通红,好生难看。

卢方进了大厅,坐在上面。

庄丁将柳青带到厅上。

柳青便将二目圆睁,嚷道:“卢方,敢将柳某怎么样?”

卢爷道:“我若将你伤害,岂是我行侠尚义所为。

所怪你者,实系过于多事耳。

至我五弟所为之事,无须与你细谈。

叫庄丁将他放了去罢。”

柳青到了此时,走也不好,不走也不好。

卢方道:“既放了你,你还不走,意欲何为?”

柳青道:“走可不走么?难道说,我还等着吃早饭么?”

说着话,搭搭讪讪的就溜之乎也。

卢爷便向展爷丁家兄弟说道:“你我仍须到竹林里寻找五弟去。”

展爷等说道:“大哥所言甚是。”

正要前往,只见徐爷回来,说道:“五弟业已过了后山,去得踪影不见了。”

卢爷跌足道:“众位贤弟不知,我这后山之下乃松江的江岔子。

越过水面,那边松江,极是快捷方式之路,外人皆不能到。

五弟在山时,他自己练的独龙桥,时常飞越往来,行如平地。”

大家听了同声道:“既有此桥,咱们何不追了他去呢?”

卢方摇头道:“去不得,去不得!名虽叫独龙桥,却不是桥;乃是一根大铁链,有桩二根,一根在山根之下,一根在那泊岸之上,当中就是铁链。

五弟他因不知水一性一,他就生心暗练此桥,以为自己能够在水上飞腾越过,也是一片好胜之心。

不想他闲时治下,竟为今日忙时用了。”

众人听了,俱各发怔。

忽听丁二爷道:“这可要应了蒋四哥的话了。”

大家忙问甚么话。

丁二爷道:“蒋四哥早已说过:五弟不是没有心机之人──巧咧,他要自行投到,把众兄弟们一网打尽。

看他这个光景,当真的他要上开封府呢。”

卢爷展爷听了,更觉为难,道:“似此如之奈何?我们岂不白费了心么?怎么去见相爷呢?”

丁二爷道:“这倒不妨。

还好,幸亏将三宝盗回,二位兄长也可以交差,盖得过脸儿去。”

丁大爷道:“天已亮了,莫若俱到舍下,与蒋四哥共同商量个主意才好。”

卢爷吩咐水手预备船只,同上茉花村,又派人到蚯蚓湾芦苇深处,告诉丁二爷昨晚坐的小船也就回庄,不必在那里等了。

又派人到松林将姚六费七白福等松放回来。

丁二爷仍将湛卢宝剑交与展爷佩带。

卢爷进内略为安置,便一同上船,竟奔茉花村去了。

且说白玉堂越过后墙,竟奔后山而来。

到了山根之下,以为飞身越渡,可到松江。

仔细看时,这一惊非小。

原来铁链已断,沉落水底。

玉堂又是着急,又是为难,又恐后面有人追来。

忽听芦苇之中,伊呀伊呀,摇出一只小小渔船。

玉堂满心欢喜,连忙唤道:“那渔船快向这边来,将俺渡到那边,自有重谢。”

只见那船上摇橹的却是个年老之人,对着白玉堂道:“老汉以捕鱼为生,清早利市,不定得多少大鱼。

如今渡了客官,耽延工夫,岂不误了生理?”

玉堂道:“老丈,你只管渡我过去。

到了那边,我加倍赏你如何?”

渔翁道:“既如此,千万不可食言!老汉渡你就是了。”

说罢,将船摇到山根。

不知白玉堂上船不曾,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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