笏山记
第四十四回 感累叶收录旧庄公
颜少青归黄石年余,紫霞洞全赖无知、万宝经营救削,百废皆兴。
少青大喜,指谓连钱曰:“周称膴膴,商称翼翼,何以过斯。”
因改称紫霞都。
连钱赞曰:“真天府之洪都也”诸娘子心力瘁矣。
虽然,所费之赀,究从何出。”
余余在旁笑曰:“黄石之赀,夫人外家之物,颜公不敢多取,此特赵公挪之奁资耳。”
万宝曰:“紫垣宫殿今已落成,请夫人娘子们一观,看合制度否。”
连钱乃使人招公挪及范百花、赵春桃与诸娘子置酒,为少青庆成,并犒军士。
至是,始闻绍潜光即于立寿官之日称王。
诸娘子多欲纠诸乡之兵声罪讨之,余余曰:“不可。
我不能强彼之不王,是犹彼不能强我之不王也。
况我紫霞新造,有兵无民,自谋之不暇,遑恤其他。
夫人娘子且开怀痛饮,红日升而妖火自灭矣。”
酒间,赵春桃问连钱曰:“颜公娘子十余人,不知共有几位少爷?”
连钱笑曰:“好花多不结子,只有玉生是我生的,教丫鬟抱出来给乡长看看。”
时玉生年五岁了,春桃抱置膝上。
摩其髻曰:“二少爷虽不同母,眉脸儿像得很呵。”
连钱惊问曰:“如何又有甚么二少爷?乡长何相戏也。”
春桃笑曰:“山翠屏已为夫人养得个二少爷,夫人不知么,何言戏也。”
连钱愈疑,请乡长明说。
春桃曰:“这事是赵无知状元做出来的,问他便知。”
无知目视少青,只是低着头笑,不肯说。
春桃曰:“他们不说,某代说罢。
当年无知娘子扮作书生道经唐埗,不料那山翠屏恃是乡长维周的妹子,逼着无知娘子成亲,没奈何想出个顶包的法儿来,黑夜里教颜公顶替着,谁知这一顶顶得那包儿胀将起来,胀了十个月,便生下个二少爷来。”
言未毕,合座无不哄然大笑。
只见无知离席拉着春桃的手,私问曰:“你这话真么,为何只此一遭儿,便留着种呢,你何由知道呢。”
春桃曰:“只因这一年与绍人立石界,因便入唐埗一看春柳,谁知已去世了,见翠屏姑娘腹已胀了,他生死的记挂着你,没奈何将真情说出来,他还要上吊哩,亏我说了许些甜话,才不上吊。
后来又因探问一遭,已生下个小少爷来了。
我久欲说给你听,只是见面时又忘记了。”
无知正沉吟着,连钱曰:“如这翠屏今仍在唐埗么?”
春桃曰:“他今儿知这孩子是可奶娘的,紧抱着养在家里,那有别的。”
只见足足上前曰:“唐埗离此不远,可一日往返。
我们人多,少爷少,不如明日使人迎接他母子来这里住着,教这少爷认认父亲,是应该的。”
连钱大喜,明日使秋娥随春桃往迎翠屏母子。
又闹了几日。
余余、无知拟了招民的告示,遍处张挂。
每人给屋一间,田二十亩,使自开垦。
由是,来氓者渐众。
不二三年,九市三衢,渐成乐土,此是后话。
此时,细雨黄花又届新秋时候,少青与夫人娘子宴于双清阁。
忽报赵庄公公挪至,诸娘子迎入阁里来。
公挪曰:“有一奇事,特来告公。
今朝,我庄勇赖仁化从九陇回遇一白衣汉子在丫叉港旁痛哭。
仁化诘之,言是韩庄人,为寇所掠,逃难到此。
此处绝无亲故,故思量投水自尽。
仁化带回庄中,某思韩庄与黄石有亲,近日韩黄之事,渠必周知,故因便带他到此。
公如欲知韩黄近事,可传其人至,一问之。”
少青闻语,大疑。
偕余余下楼,坐偏殿。
其人已在阶下,望见少青,便大哭,直抢上前,为左右拦住。
少青细视其人,非他,盖韩腾也。
遂下阶执其手,泣下,备问冤苦。
韩腾挥涕曰:“悔不听公言,致为韩仁兄弟所卖。
某已被虏,几不愿生。
潜光分我韩庄作二十乡,祖宗千余年血食,至某而斩,实羞见先人于地下,故尚踌躇耳。”
少青曰:“请问庄公何因至此,司马夫人何在?”
韩腾曰:“闻荆妻绷着新产的小儿杀出庄门,投黄石而去,未知的确。
某至眉京,潜光封某为顺义侯,才归第,是夜便使人刺某。
谁知这人曾受某恩,不忍加害,带某越垣爬岭而走。
其人曰,子西行,予东逝矣。
遂去,某仍惧绍人追赶。
隐影潜奔至丫叉港,遇无力庄庄勇,展转至斯。
今得见公,某可不死矣。”
余余曰:“公本豪杰之士,不幸而遭挫衄,是天以拂乱所为者,老公之才也,故潜光欲杀公而终不得杀。
如肯降心夹辅紫霞,不特夫妻父子,即行完聚,他日铭勋钟鼎,非公而谁。”
韩腾起立再拜曰:“某先庄公,本颜公所立。
岁供不缺,原公外臣也。
加以婚姻之好,殁存均感,尚复何言。
某自揣为一庄之主,则德不足,为千夫之长,或才有余。
若得从公备庄勇之识,死无二心。”
言未已,少青忽然想起一事,颜色俱变,韩腾亦大惊愕,不知其故。
余余笑曰:“公何为者?”
少青曰:“非他,娘子可速发兵救黄石,迟恐误。”
余余讶曰:“此语何来?公以为韩破则黄石危乎。
而不知韩庄未亡,则黄石危,韩庄亡,则黄石安矣。”
少青曰:“何也?”
余余曰:“娇鸾娘子,智非不足也。
三庄勇,勇非不足也。
有所恃,则安亦危。
有所惧,则危亦安。
韩庄亡,黄石惧矣。
黄石惧,黄石安矣。
若有寸草移动,斩花容之头以殉。
今又得一贤佐,何畏潜光小辈哉!愿公高枕,筹其大者。”
先是白猿洞已改延英馆,以接待往来之士。
即引韩腾居之,给赐从厚。
是时,内教场则龙飞主之,外教场则余余、无知主之。
择八月中秋,大演外教场。
集军士万人,考选偏将。
可介之、斗腾骧、韩腾,皆擐甲胄,执军器,侍立演武厅。
厅置三台,皆摆列文房、令箭。
少青居中,左余余,右无知。
阶下置石狮三,左壁皆劲弓强矢。
无知谓余余曰:“今日选人,当先选力,先拿石狮;次较武艺;比箭为后。
然定高下者,箭也。”
余余然之。
乃以令箭三枚,使韩腾、斗腾骧、可介之,各领一枚。
令各监一石狮,能拿者,即注花名。
使队长拿龙旌,引二十人为一队,三队齐进。
三队退,三队复进。
自辰至申,拿得石狮活动不吃力者,得四十余人,尚有一半未拿。
明日,又得二十余人,约共七十人。
第三日,比武。
第四日,较射。
共得超选的八人,次选的十人,又次选的二十人。
皆以为上偏将、中偏将、下偏将之职。
余三十二人,悉记名候录,赏赉有差。
又明日,余余令中偏将三人、下偏将六人,选马步军共一千,隶可介之麾下,守伏虎;中偏将三人、下偏将六人,隶斗腾骧麾下,领马步军一千,守怒龙。
又令中偏将四人、下偏将八人,隶韩腾麾下,领马步军二千,连营玉带泉内外,往来巡绰,号曰游军。
其上偏将八人;一司马发、一山明、一绍士雄、一绍仲孝、一田麟、一老虎变、一韩荣、一百工,暂分八营,屯锦屏山左。
时,可韩之乱,民多逃窜,归紫霞者甚众。
有财力者,令自造居室,不纳官租。
布置粗定,秋光已老,渐近初冬。
无知、余余就万宝商议曰:“以一荒洞创造至此,可云大观。
但明年元旦,是公登极之期,百制依然未备,娘子职司府库,未知尚有赢余否?”
万宝曰:“荒田甫辟,今岁未有科收。
附近诸乡岁,供未有定额。
除三庄勇解来黄石庄银三十余万,余皆无力庄之财粟耳。
谅无力原非膏腴之庄,公挪恒惧不敷本庄军饷,想无力库财亦渐空乏了。”
无知曰:“公挪与绍军一战,纳岁供者五十余乡,况土风俭约,军粮之外,所费无多,其章程皆经我手定的,纵紫霞费用浩繁,未便至于空乏,但此等大事,凡我辈皆要分忧。
况库赀出纳,皆娘子一人主之,忍推之曰无有?则无有遂了事乎。”
说得万宝脸都红了。
徐曰:“依娘子的主见,大都筹办多少,才可通融。”
无知曰:“除军饷外,更得二十余万之间,或可支持过去的。”
万宝曰:“若然,更张罗些,大都必敷所费而止。”
余余曰:“我们明日亲往无力,密与公挪商议,看他怎说。”
言未已,无知拍着掌想出一个人来,笑曰:“现放着一门财主的亲戚不去,挪借又欲寻谁。”
万宝曰:“娘了说谁”无知曰:“唐埗,是我西北绝富有的名乡。
明日你二人浼翠屏娘子修一书,向渠哥哥处挪借,不由他不肯的。”
余余笑曰:“这事何用他人浼他,用着你一个够了。”
无知曰:“何也。”
余余曰:“他是你的老婆,你是他的老公。
那见老公老婆干的事,可以容得旁人搀入的。”
无知摇着头,笑曰:“难,难,难。
他见我必咬牙哆口的恼着打我一下才罢。”
各人哈哈的笑了一回,向连钱商议去了。
一面颁令诸乡,催取哲匠、巧工、缝人、绣女,制造衮、袍、藻、冕及王后王妃以下的凤冠宫翟,与及珠葆、翠华、御炉、宝座、象简、鱼符。
无知绘成图式,悉令翠屏娘子监制。
又从女兵中择文弱有姿色的暂侍后宫。
令余余造内外文武官爵册籍,及升降补调诸例。
忙乱了数月。
布告西北隅无力属乡,东南隅黄石属乡,及玉带泉外逢婆至碧嵌三十余乡,于甲辰正月元日,奉少青即笏山王位,建元中天。
远近诸乡赉表称臣者,日不绝。
绍潜光闻之,君臣酌议了一回,卒亦无可如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