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二十年六月初七日留馆后,本要用功,而日《曾国藩文集》曾国藩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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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光二十年六月初七日

留馆后,本要用功,而日日玩仍,不觉过了四十馀天。

前写信去家,议接家眷。

又发南中请信。

比作季仙九师寿文一首。

馀皆怠忽,因循过日,故曰日无可记录。

兹拟自今以后,每日早起,习寸大字一百,又作应酬字少许;辰后,温经书,有所知则载《茶馀偶谈》;日中读史亦载《茶馀偶谈》;酉刻至亥刻读集,亦载《茶馀偶谈》;或有所作诗文,则灯后不读书,但作文可耳。

忆自辛卯年,改号涤生。

涤者,取涤其旧染之污也;生者,取明袁了凡之言:“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也。”

改号至今九年,而不学如故,岂不可叹!余今年已三十,资禀顽钝,精神亏损,此后岂复能有所成?但求勤俭有恒,无纵逸欲,以丧先人元气。

困知勉行,期有寸得,以无失词臣体面。

日日自苦,不至佚而生淫。

如种树然,斧斤纵寻之后,牛羊无从而牧之;如熟灯然,膏油欲尽之时,无使微风乘之。

庶几稍稍培养精神,不至自速死。

谈能日日用功有常,则可以保身体,可以自立,可以仰事储蓄,可以借福,不使祖宗积累自我一人享受而尽,可以无愧词臣,尚能以文章报国。

谨记于此。

六月初七夜记。

○道光二十一年七月十四日 阴雨

晏起。

饭后走梅世兄处,明日渠扶梓南归,今日走去探问一切。

旋至许世叔处送行,又至周华甫之母处拜寿,又至胡润艺处,问伊扶标归葬事宜。

胡送余《陶文毅全集》二部。

又至唐镜海先生处,向检身之要、读书之法。

先生言当以《朱子全集》为宗。

时余新买此书,问及,因道此书最宜熟读,即以为课程,身体力行,不宜视为浏览之书。

又言治经直令一经,一经果能通,则造经可分及。

若遽求兼精,则万不能通一经。

先生自言生平最喜读《易》。

又言为学只有三门:曰义理,曰考核,曰文章。

考核之学,多求粗而遗精,管窥而合测。

文章之学,非精于义理者不能至。

经济之学,即在义理内。

又问:经济宜何如审端致力?答曰:经济不外看史,古人已然之迹,法戒昭然;历代典章,不外乎此。

又言近时河南倭艮峰仁前辈用功最笃实,每自朝至寝,一言一动,坐作饮食,皆有扎记。

或心有私欲不克,外有不及检者皆记出。

先生尝教之日:不是将此心别借他心来把捉才提醒,便是团邪存诚。

又言检摄于外,只有“整齐严肃”四字,换守于内,只有“主一无道”四字。

又言诗、文、词、曲,皆可不必用功,诚能用力于义理之学,彼小技亦非所难。

又言第一要戒欺,万不可掩著云云。

听之,昭然若发蒙也。

又至陈筠心处、金竹虔处、岱云处,始归。

夜写卅个。

○咸丰九年三月十六日

早,清理文件。

饭后写雪琴信一件,看信稿数件。

见先锋官三人。

抄白绫记事。

见客二次。

中饭后习字二纸,温《史记》、《田窦传》、《韩安国传》。

夜眼蒙,不敢看书。

闻子序谈“养气章”末四节。

言孔子之所以异于伯夷、伊尹者,不在高处,而在平处;不在隆处,而在汗处。

汗者,平也、下也、庸也。

夷、尹之圣,以其隆高而异于众人也。

孔子之圣,以其平庸汗下而无以异于众人也。

宰我之论,尧、舜以勋业而隆,孔子以并无勋业而汗。

子贡之论,百五以礼乐而隆,孔子以并无礼乐而汗。

有若之论,他圣人以出类拔萃而隆,孔子以即在类革之中,不出不拔而自处于汗,以汗下而同于众人。

此其所以异于夷、尹也,此其所以为生民所未有也。

○咸丰九年三月廿七日

早,清理文件。

饭后见客三次,传见哨官三人。

接家信,澄侯一件、沅甫一件,系初八送纪寿信之回音。

翻阅《四书》一遍。

用白绫写《论语》、《孟子》中最足警吾身者,约二十馀章。

中饭后,习字二纸,温《滑稽传》。

夜温《大宛传》,未毕。

思人心所以抗扰不定者,只为不知命。

陶渊明、白香山、苏子瞻所以受用者,只为知命。

吾涉世数十年,而有时犹起计较之心,若信命不及者,深可愧也。

○咸丰九年三月廿九日

早,清理文件。

饭后见先锋官三人。

写彭雪琴、胡中丞信。

见客一次。

阅《院馀丛考》。

中饭后习字二纸,温《淮南衡山传》。

旋写大字数幅。

酉刻,登后楼。

灯后,温《货殖传》数叶。

因眼蒙不敢多看书。

日内,念不知命、不知礼、不知言三者,《论语》以股全篇之末,良有深意。

若知斯三者,而益之以《孟子》“取人为善,与人为善”之义,则庶几可为完人矣。

○咸丰九年三月三十日

早,清理文件。

饭后见先锋官三人。

写张小浦信,改信稿五件。

接何廉昉信,写作俱佳,依恋之意,溢于言表,才士不遇,读之慨然。

倦甚小睡。

剃头一次。

中饭后习字二纸。

温《货殖传》毕。

夜接孙芝房信,告病体垂危,托以身后之事,并请作其父墓志及刻所著诗十卷、《河防纪略》四卷、散文六卷;又请邵位西作墓志,亦自为手书别之,托余转寄。

又接意城信,告芝房死矣。

芝房子去岁六月面求作其父墓表,余已许之。

十一月又寄近作古文一本,求余作序。

余因循未及即为,而芝房遽归道山,负此良友,疚恨何极!芝房十三岁入县学,十六岁登乡举。

廿六岁入翰林,少有神童之目,好学励品,同辈所钦。

近岁家运极寒,其胞弟鳖洲、主事叔孕孝廉相继下世,又丧其长子,又丁母忧,又丧其妻,又丧其妾,皆在此十年之内。

忧能伤人,遂以吸生。

如此美才,天不假之以年俾成大器,可悲可悯!因忆道光二十八年刘菽云将死之时,亦先为一书寄京以告别,请余为作墓志。

几内即在上住宿,未带铺盖也。

其他去沙河镇二里,去李鹿车制军之宅一里许。

○咸丰九年八月初四日

黎明起。

饭毕,再人山谒岳武穆正之配李夫人墓。

墓去沙河镇十一二里许。

去株岭姚太夫人之墓之西,名曰太阳山,坐北向南。

坟下三丈许有陈岩叟坟。

岳夫人墓不知其初所据。

明宏治九年,童某修县志,以为葬在此。

厥后嘉靖六年,何某修志,以为不葬在此,系与姚太夫人合葬株岭也。

嘉靖十年,陈氏坟遂葬于下方。

至崇祯二年,岳、陈二家构松,逮本朝康熙、雍正,讼百馀年,久不决。

至乾隆五年,九江府知府施君廷翰判断,定为岳夫人实葬在此。

陈氏坟因其太久,亦不复迁。

二姓皆永禁进葬,遂为定案详。

巡道李君振云批,亦以童志为断。

今详文并批,皆刻于东一碑石,西一碑系乾隆十年县令禁刍牧者。

墓有古树,皆乾隆中所禁,近年亦枯朽矣。

巳正归舟。

舟行出沙湖,申刻至九江老营。

热甚。

酉正,西风作,始渐凉也。

见客二次。

夜,与雪琴、少泉久谈。

清理文件。

是日接季洪弟信,知将回湘乡募勇。

接胡宫保信,知皖北军事日坏。

阅京报,亦以定远失守,胜翁皆交部严议也。

阅《步天歌》。

是夕,思作书者宜临帖、摹帖;作文作诗皆宜专学一家,乃易长进。

然则作人之道,亦宜专学一古人,或得令人之贤者而师法之,庶易长进。

○咸丰九年八月初五日

早,清理文件。

饭后将《欧阳文忠公全集》清检目录,共百五十三卷,附录五卷,至未正清毕。

拟派人至江苏接陈作梅来营,写信一件,自添二叶。

夜写袁漱六信一件。

阅《归田录诗话笔说[记]》。

胡中丞寄来京信一件,知胜翁互相讦参。

翁自定远失守,兵饷两空,所处之境甚穷。

○咸丰九年八月初六日

早,写漱六信毕。

饭后写季仙九先生信一封。

派戈什哈朱长彪往溧阳迎接陈作梅,寄途费银百两。

李少泉亦派一家丁同去。

巳初起行。

余亦即于已初开船。

见客二次。

是日风色不甚顺。

自九江以上,须得东风,泝流乃顺。

本日北风甚微。

行三十里,至陆家嘴泊宿。

与雪琴久谈。

登岸散步,行半里许,天气甚热,与少泉露坐久谈。

阅次青代雪琴所为《昭忠祠记》,将一二不稳处批出。

○咸丰九年八月初七日

黎明开船,逆风逆水。

以十除人曳牵而上,未刻至隆平。

团首胡玉堂来接,团勇沿江岸迎送。

湾泊二刻许,复开行。

傍夕至武穴。

广济县方令来接。

方名大提,巴陵人,附生,保至令职。

厘金等局委员李宗涑、胡夏初、童焕藻、单发轫、曾纪潢皆来见。

灯时始泊船,与雪琴、少泉久谈。

夜,大东北风。

是日改信稿二十余件,写张上捕信一件。

夜阅《步天歌》。

接九弟在袁州所发信,系七月计日寄强中营,便勇带来者。

又有方案成者,亦安州人,上年避难来鄂,胡中丞派其在武穴当差,本日亦来见。

据称,何子永镇修八年四月在英山天花坪被贼扰,七年赴颖州太和县教谕戴汉翔处矣。

是日,阅《书经·顾命》等篇,如有所悟。

○咸丰九年十一月初二日

黎明,早饭。

饭后起行。

行四十里,至一天门地方扎营,黄梅境也。

黄海军令来迎,与之久谈。

下半日,温《诗经》数章,剃头一次。

写胡中丞信、彭雪琴信、李申夫信。

夜思近日之失,由于心太弦紧,无舒和之意。

以后作人,当得一“松”字诀。

是夜,睡味甚适,亦略得“松”字意味。

日来,每思吾身,能于十“三”字者用功,尚不失晚年过境。

十“三”字者,谓三经、三史、三子、三集、三实、三忌、三薄、三知、三乐、三寡也。

三经、三史、三子、三集、三实,余在京师,尝以匾其妻。

在江南,曾刻印章矣。

三忌者,即谓天道忌巧,天道忌盈,天道忌贰也。

三薄者,幸灾乐祸,一薄德也;逆命亿数,二薄德也;臆断皂白,三薄德也,三知者,《论语》末章,所谓“知命、知礼、知言”也。

三乐者,即九月二十一日所记读书声出金石,一乐也;宏奖人才,诱人日进,二乐也;勤劳而后憩息,三乐也。

三寡者,寡言养气,寡视养神,寡欲养精。

十“三”字者,时时省察,其犹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者乎?

○咸丰十年闰三月十一日

黎明,出巡视营墙。

饭后清理文件,写胡中丞信、彭雪琴信、左季高信,见客三次,阅《后汉书》李云、刘瑜、谢弼传,虞诩、傅燮、盖勋、臧洪传。

中饭后阅《张衡传》九叶,未毕。

日内因眼蒙,不敢多看书。

天气甚长,申刻以后,但在室内徘徊。

酉正跃坐。

念天下之稍有才智者,必思有所表见以自旌异于人。

好胜者此也,好名者亦此也。

同当兵勇,则思于兵勇中翘然而出其类;同当长夫,则思于长夫中翘然而出其类;同当将官,则思于将官中翘然而出其类;同为主帅,则思于众帅中翘然而出其类。

虽才智有大小深浅之不同,其不知足、不安分,则一也。

能打破此一副庸俗共有之识见,而后可与言道。

夜校《叙传》下卷,未毕。

王子云、高云浦来,言方某品行不甚可靠。

○咸丰十年闰三月十八日

黎明,出巡视营墙。

饭后清理文件。

旋阅《后汉书》颍川四长传,李固、杜乔传。

中饭后阅吴祐、延笃传。

是日,竟日雨不止。

心事焦闷,口无津液,上焦火旺,因不复看书,即在室中徘徊。

思凡事皆有至浅至要之道,不可须臾离者,因欲名其堂回“八本堂”。

其目日:读书以训诂为本,诗文以声调为本,事亲以欢心为本,养生以少恼怒为本,立身以不妄语为本,居家以不晏起为本,居官以不要钱为本,行军以不扰民为本。

古人格言尽多,要之每事有第一义,必不可不竭力为之者。

得之则如探骊得珠,失之则如舍本根而图枝叶。

古人格言虽多,亦在乎寻人之慎择而已矣。

夜,阅《骈体文钞·版牍类》。

是日接家信,三月三日发,澄弟一件。

沅弟一件、纪泽一件。

又得竟海先生及作梅、牧云等信。

○咸丰十年七月廿九日

早起,至沈宝成营内一查,辰刻归。

饭后清理文件。

旋小睡。

写杨厚庵信一件。

阅韩文。

中饭后热极,小睡。

习字一张,清理各文件。

酉刻与王壬秋久谈,又与牧云谈。

夜与牧云、少荃在楼上乘凉。

早睡。

本日思求人约有四类,求之之道,约有三端。

治事约有四类,治之之道,约有三端。

求人之四类,曰官也,绅也,绿营之兵也,招募之勇也。

其求之之道三端,曰访察,曰教化,曰督责。

采访如鸷鸟猛兽之求食,如商贾之求财;访之既得,又辨其贤否,察其真伪。

教者,诲人以善而导之,以其所不能也;化者,率之以躬,而使其根从于不自知也。

督资者,商鞅立木之法,孙子斩美人之意,所谓千金在前,猛虎在后也。

治事之四类,曰兵事也,饷事也,吏事也,交际之事也。

其治之之道三端,曰剖晰,曰简要,曰综核。

剖晰者,如治骨角者之切,如治玉石者之琢。

每一事来,先项剖成两片,由两片而剖成四片,由四片而剖成八片,愈刮愈是绝,愈剖愈细密,如纪昌之视虱如轮,如庖丁之批隙导窾,总不使有一处之额頇,一丝之含混。

简要者,事虽于端万绪,而其要处不过一、二语可了。

如人身虽大,而脉络针穴不过数处,万卷虽多,而提要钩元不过数句。

凡御众之道,教下之法,易则易知,简则易从,稍繁难则人不信不从矣。

综核者,如为学之道,既日知所忘,又须月无忘其所能。

每日所治之事,至一月两月,又当综核一次。

军事、吏事,则月有课,岁有考;饷事,则平日有流水之数,数月有总汇之帐。

总以后胜于前者为进境。

此二者,日日究心早作夜思,其于为督抚之道,思过半矣。

○咸丰十年九月廿六日

早饭后清理文件。

旋见客三次,内周瀚、刘兆璜坐颇久。

写九弟信一件、胡宫保一件。

与尚斋围棋一局。

旋将九弟手卷写毕。

中饭后,见客四次,内黎世兄坐颇久。

酉刻,李申夫来久谈,傍晚散去。

夜清理文件,寸心郁闷异常。

与尚斋围棋一局,目蒙殊甚。

是日因写手卷,思东坡“守骏莫如跛”五字,凡技皆当知之。

若一味骏快奔放,必有额踬之时;一向贪图美名,必有大汗辱之时。

余之以“求阙”名斋,即求自有缺陷不满之处,亦“守骏莫如跛”之意也。

○咸丰十年九月廿八日

早饭后清理文件。

族接胡富保信,内有与陈作梅密信,因作梅已赴江西,余拆阅。

中言沅甫乡里之评,如此大非乱世所宜,公可密告涤丈箴规之云云。

余因作梅在此数月,并未提及一字,不知所指何事。

因问少荃曾闻作梅说及我家事否。

少荃言曾闻作海说及沅甫乡评不好。

余细叩何事,渠言洪家猫面脑葬地,未经说明,洪家甚为不服。

洪秋浦有信寄余,其中言语憨直,因隐藏未经寄营。

本县绅士亦多见此信稿者,并劝余设法改坟,消患无形等语。

又言沅甫起新屋,规模壮丽,有似会馆。

所伐人家坟山大木,多有未经说明者。

又言家中子弟荡佚,习于吹弹歌唱之风云云。

余闻之甚为忧惧。

旋写胡宫保信,写凯章信。

中饭后,倦甚,眼蒙不敢作事,仅阅《谷梁传》廿馀叶。

傍夕亦倦。

夜清理文件颇多。

眼蒙昧甚。

睡后,细思余德薄能鲜,忝窃高位,又窃虚名,已于造物之忌,而家中老少习于“骄、奢、佚”三字,实深惊惧。

○咸丰十年十二月初九日

早,清理文件。

饭后与尚斋围棋一局。

拟作各摺片稿,心绪郁闷,久不得就。

中饭后又围棋一局。

日内,因不得景德镇开仗之信,心中忽忽如有所失。

清理文件。

见客四次。

江军门自柏溪来见。

是日,刘彤皆、姚慕庭回家过年。

夜,倦甚,读书不能终卷。

因读《淮南子·精神训》,至“大禹竭力以劳万民”句,若有所感,王梦龙值日。

夜,初睡即梦魇,盖近日精神极疲乏,凡不克自振。

○咸丰十年十二月十二日

早饭后清理文件。

旋写左季高信、郭云仙兄弟情。

中饭后骑马至城内树堂处闲谈。

树堂近来好作隶书,笔力劲健,但乏名贵之气,傍夕归。

夜,清理文件颇多,以本日未甚料检也。

将各案应行请恤者,汇为一清单。

阅扬子《法言》,究不如《文中子》之平实,盖子云文学中人,非道德中人也。

细思古人修身、治人之道,不外乎前此所见之“勤、大、谦”。

勤若文王之不逞;大若舜、禹之不与;谦若汉文之不胜。

而“勤、谦”二字,尤为彻始彻终,须臾不可离之道。

勤所以儆惰也,谦所以儆傲也。

勤能且谦,则大字在其中矣。

千古之圣贤豪杰,即奸雄欲有立于世者,不外一“勤”字;千古有道自得之士,不外一“谦”字。

吾将夺此二字以终身。

倘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者乎!夜睡颇熟,四更即醒。

○咸丰十年十二月十五日

早饭后清理文件。

旋与尚斋围棋一局,清理文件颇多。

中饭后与申夫□谈,再围棋一局,阅《淮南子·说林训》。

夜又阅《淮南子》约廿馀页,清理文件。

接沅弟信,知枞阳又甚危急,寸心为之怦怦。

偶思写字之道,如修脚匠之修脚。

古人所谓“拨灯法”,较空灵,余所谓“修脚法”,较平稳。

二更睡,不能成寐。

张戈什哈值日。

是日,雨而微雪,雪竞日不止。

昨数日起屋,本日停工。

又念左、鲍等不能开仗,为之焦灼。

是日,文武员共贺望,应酬极久。

与黄云海、杨在纲等谈明岁移营出岭,聚语甚多。

○咸丰十年十二月十八日

早,清理文件。

饭后与尚斋围棋一局。

旋阅《淮南子》《道应训》、《汎论训》。

中饭后阅《诠言训》,至初更毕。

清理文件,倦甚。

与申夫普谈天下大局,似若无转机之可图者。

旋入房小坐。

夜,睡不甚成寐。

前在营起屋一间,未毕,十五、六、七三日雨雪,停工,本日重修砌。

午后又小雨。

夜来见天气阴黑,气象愁暗,为之忧闷久之。

不知大乱何日可平,又不知安庆、枞阳日内支得住否,寸心悬悬不已。

又思“劳、谦”二字受用无穷,劳所以戒惰也,谦所以戒傲也。

有此二者,何恶不去?何善不臻?……

○咸丰十一年正月初一日

五更三点起,至城内万寿宫拜牌行礼,黎明还营。

各文武员弁来贺新年,巳正始毕。

清理文件,写告示一张。

旋观申夫与鲁秋航下棋,余亦与尚斋围棋一局。

中饭后,阅《陆放翁诗选》。

七言绝句发抄,兼选七律。

余在京时,曾将放翁七律选抄一编,七绝则选而未抄。

今因抄七绝,又将七律再选一编,恐与在京时所选多不符矣。

傍夕,又现申夫与人下棋。

写洗弟信。

夜再阅陆诗,二更三点睡,至五更三点始醒,为近日所仅见。

是日细思立身之道,以禹、墨之“勤俭”,兼老庄之“静虚”,庶于修己、治久之术,两得之矣。

○咸丰十一年正月初二日

早饭后清理文件。

旋与尚斋围棋一局,写左季高信一件。

出门拜年数家,至树堂处小坐,忠义局小坐,午初归。

写雪琴信一件。

中饭后又围棋一局。

选放翁七绝至夜,选第七册毕。

申刻清理文书百馀件。

眼蒙特甚,殆因近日下棋太多之故。

夜,睡颇成寐。

放翁每以美睡为乐,盖必心无愧怍而后睡梦皆恬。

故古人每以此自课也。

○咸丰十一年正月初四日

早,接奉廷寄,即前复奏英夷助剿运漕一案。

饭后清理文件。

写澄弟信一件,言戒“骄”字以不轻非笑人为第一义;戒“惰”字以不晏起为第一义。

写纪泽信一件,言文章之雄奇,以行气为上,造句次之,选字又次之。

旋阅选放翁七绝。

中饭后又选陆诗,夜又选之,共八本。

放翁胸次广大,盖与陶渊明、白乐天、邵尧夫、苏子瞻等同其旷逸。

其于灭虏之意,养生之道,干言万语,造次不离真,可谓有道之。

惜余备员兵间,不获于闹静中探讨道味。

夜,睡颇成寐。

当由玩索陆诗,少得稗补乎!

○同治元年三月十七日

早饭后清理文件。

写杨节母碑额,久不作篆,生涩殊甚,乃知天下万事责熟也。

见客三次,写李少荃围棋一局,习字一纸。

中饭后写沅甫信。

前闻洋船过芜湖来者,言十三日三山夹火光烛天,心以季弟营盘为忧。

本日,沅弟寄到季十三日一信,乃为之慰喜。

申初出外拜客。

又至河下着洋船,送春字营、鼎字营赴沪,酉初二刻归。

清理文件。

傍夕高吟黄山谷七律。

夜将科房所呈批稿簿清厘一过,稍清月馀积阁之件。

余既抄选十八家之诗,虽存他乐不请之怀,未免足己自封之陋。

乃近日意思尤为简约,五古拟专读陶潜、谢朓两家,七古拟专读韩愈、苏武两家,五律专读杜甫,七律专读黄庭坚,七绝专读陆游。

以一二家为主,而他家则参观互证,庶几用志不纷。

然老境侵寻,亦只能长吟以自娱,不能抗乎以入古矣。

○同治元年三月十八日

早饭后清理文件。

旋见客二次。

与柯小泉围棋一局。

核改信稿十馀件,习字一纸。

洪琴西来,久坐时许,戏言余有扑面相法,谓初次一见,即略知其人之梗概也。

中饭后见客三次,子序谈最久。

又与子序围棋一局,申末去。

写对联十付。

纂一联赠方存之云:“敛气乃宏才学识,高文待续方刘姚。”

傍夕高吟山谷七律。

夜清理文件,二更三点毕。

昨数日疲倦殊甚,昨夜服归脾扬一帖,谓脾胃甚好之故,岂果服药之功耶?抑昏倦颓放,暮景不能自振耶?清理文件。

傍夕小睡。

夜阅《苕溪渔隐丛话》。

二更后复小睡,三更入上房,倒床酣卧,黎明方醒。

是日申刻写挽联一付、对联四付。

○同治元年四月初十日

早饭后接见司道。

旋出城看熊字营操演,已刻归。

与筱泉围棋一局。

习字一纸,写希庵信,未毕。

约陈湜、潘鸿焘来吃便饭,未正散。

将希庵信写毕。

摺差曾恒德自京归来,阅京信及各报本。

清理文件。

接少荃上海来信,言夷务事颇详。

旋阅护军抬枪、小枪两队将发往熊字营为教师者。

酉初写扁字及对联,再阅京报,略知近事。

傍夕,眉生来久谈。

夜清理文件,至二更三点毕。

本日见许仙屏与沅弟信中多见到语,如云为治首务爱民,爱民必先察吏,察吏要在知人,知人必慎于听言。

魏叔子以孟子所言“仁术”,“术”字最有道理。

爱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即“术”字之的解也。

又言蹈道则为君子,违之则为小人。

观人当就行事上勘察,不在虚声与言论;当以精己识为先,访人言为后。

皆阅历有得之语。

○同治元年四月十一日

早饭后清理文件。

旋与柯筱泉围棋一局。

吴竹庄来,坐颇久。

写沅弟信。

涉阅广东新刻丛书两种,一曰《海山仙馆丛书》,凡五十六种。

潘仕成辑刻;一日《粤雅堂丛书》,凡一百廿一种,伍崇耀辑刻。

二者皆冯竹渔新赠也。

又涉阅《正谊堂丛书》,凡五十六种,张清恪公辑刻,吴竹庄所赠也。

因取《正谊堂》中清恪公所辑《程子》二十篇读之,至晡时读毕。

凡十卷,取《论语》二十篇之意,编采二程粹言,略分门类,颇为精当。

写沅弟信一件。

申刻调恒字营八队来此操演枪炮,约一时许毕。

夜阅张清恪公所辑《朱子》七篇,每篇各分上下,仿《孟子》七篇之意。

张公盖以程配孔,以朱配孟也。

读一卷,未毕。

倦甚,因阅陶诗。

三更睡,倒床即成寐矣。

是日又写扁字二十馀个。

静中,细思古今亿万年无有穷期,人生其间,数十寒暑仅须臾耳。

大地数万里不可纪极,人于其中寝处游息,昼仅一室耳,夜仅一榻耳。

古人书籍,近人著述,浩如烟海,人生目光之所能及者不过九牛之一毛耳。

事变万端,美名百途,人生才力之所能办者,不过太仓之一粒耳。

知天之长而吾所历者短,则遇忧患横逆之来,当小忍以待其定;知地之大而吾所居者小,则通荣利争夺之境,当退让以守其雌;知书籍之多而吾所见者寡,则不敢以一得自喜,而当思择善而约守之;知事变之多而吾所办者少,则不敢以功名自矜,而当思举贤而共图之。

夫如是,则自私自满之见可渐渐蠲除矣。

○同治元年九月十四日

早饭后清理文件,写鲍春霆信一件。

围棋一局。

见客二次。

巳刻登城,看演放炮位,周围一试,约步行七里,肩舆五里,午刻归。

写家信一件,又写沅弟信一件。

中饭后至幕府闲谈,清理本日文件。

申正写挂屏四付、对联二付。

本日早接沅弟初十日信,守事似有把握,为之少慰。

然以江西抚藩二人似有处处与我为难之意,寸心郁郁不自得。

因思日内以金陵、宁国危险之状,忧灼过度。

又以江西诸事掣肘,闷损不堪。

皆由平日于养气上欠工夫,故不能不动心。

欲求养气,不外“自反而缩”“行谦于心”两句;欲求行谦于心,不外“清、慎、勤”三字。

因将此三字多缀数语,为之疏解。

“清”字曰名利两淡,寡欲清心,一介不苟,鬼伏神钦;“慎”字日战战兢兢,死而后已,行有不得,反求诸己;“勤”字曰手眼俱到,心力交瘁,困知勉行,夜以继日。

此十二语者,吾当守之终身。

遇大忧患、大拂逆之时,庶几免于尤悔耳。

夜阅《梅信[伯]言诗文集》,核批札各稿。

二更三点将睡,疲困殊甚,幸尚成寐。

五更醒,从此为常态矣。

○同治二年五月廿七日

早饭后,忽作呕吐。

余向有此病,每数月或半年辄发一次,大约浮热滞于上焦,饮食尚未消化,而后之饮食继至,故烦满而作呕。

每次禁腥荤,节饮食,即可痊愈。

因病不愿见客,不能治事,与程颍芝围棋三局,又观程与小岑一局。

竟日在石床上小睡,令人摇扇,阅《津逮秘书》中之《六一诗话》、《后山诗话》、《彦周诗话》、《吕居仁诗话》。

中饭后与小岑围棋一局,又阅《津逮秘书》中各零种。

发报四摺、四片、二清单。

接奉廷寄,即十二日发摺奉到批回者。

阅本日文件,核批札各稿。

傍夕至幕府一谈。

夜,病势未痊,仍在庭院竹床久睡,至三更二点始入内室登床睡,亦不甚成寐,古人云:其为人也多暇日者,其出人也不远矣。

余身当大任,而月馀以来竟日暇逸不事事,公私废阁,实深渐惧。

谁当迅速投劾去位,冀免愆尤耳!

○同治二年五月廿八日

早饭后清理文件。

旋见客四次。

闻王朝治言鲍春霆在紫金山业合围矣。

在竹床上久睡。

病尚未痊,疲乏殊甚。

阅放翁题跋。

与小岑围棋一局。

旋温《诗经》《鱼藻》、《采菽》、《角弓》,至未刻毕。

阅本日文件。

申刻又围棋一局,将放翁题跋阅毕。

核批札稿。

傍夕至幕府一谈。

夜在庭院久睡,倦甚。

又与小岑围棋一局。

在庭院睡至三更始入内室。

○同治三年五月廿五日

早饭后因身体患病,谢不见客。

旋改告病摺一件,又改近日军情片,是日凡改三次。

围棋一局。

幕友来见者数次。

巳刻,庞省三来久谈。

午刻核科房批稿,写对联六付。

中饭后,唐中丞来话别,渠于本日回籍省墓也,谈约一时有半。

阅本日文件甚多,核批札各搞。

酉刻出城送唐中丞之行,傍夕归。

发报三招、五片。

夜阅《古文·书牍类》,二更三点睡,倦甚。

日内因户部奏把似有意与此间为难,寸心抑郁不自得。

用事太久,恐人疑我兵权太重、利权太大。

意欲解去兵权,引退数年,以息疑谤,故本目具招请病,以明不敢久握重柄之义。

○同治三年三月廿六日

早饭后清理文件。

因身体患病,不多见客。

旋见客,立见者二次。

围棋一局。

周军门来一见。

写沅弟信一件。

已刻至眉生处□谈。

旋写郭云仙信一件。

午刻核批和各稿。

刘开生等来,谈地理甚久。

小睡片刻。

中饭后将云仙信写毕,阅本日文件,核改京信各稿,至纪泽处一谈,核批扎各稿。

酉刻至张笛帆处一坐。

张名锦瑞,雨农比部之子,辛亥孝廉,新入幕写摺件者也。

傍夕小睡。

夜再改京信二件,约三百字。

二更四点睡。

○同治三年三月廿七日

早饭后清理文件,旋见客二次,勒少仲来久坐,围棋一局。

至眉生处一谈,甚久。

巳正接奉廷寄,于十二日争厘金一疏末蒙允许。

辞旨似有抚而左督,仍命督抚各分江西厘金之半。

又念金陵大功将蒇,恐军心涣散,经总理衙门于上海奏拨银五十万,专解金陵大营,其中二十九万虽不甚可靠,其二十一万则立刻可起解,足济燃眉之急。

因念枢廷苦心调停,令人感激;而劳逸轻重之间,又未尝不叹公道之不明也。

午刻核准北票盐章程,核至酉刻乃毕。

阅本日文件,核批扎各搞,未毕。

傍夕,兰泉自金陵归,久谈。

夜因闻沅弟病未愈,写信一件与之。

旋将批札稿核毕。

二更后,思温古文,倦甚,不复能用功矣。

因沅弟与纪泽儿均有病,甚为忧灼,夜睡不甚成寐,百感交集。

自古高位重权,盖无日不在忧患之中,其成败祸福则天也。

○同治三年三月廿八日

早饭后清理文件,旋见客,立见者三次,坐见者二次。

外甥王昆人自金陵来,与之久谈,因命之速归省母。

已初接信,则其母已于三月十四日未刻仙逝,因不遽告甥,而催令登舟速归,俾其途中姑得少宽,且免在此成服,耽阁数日也。

吾兄弟姊妹九人,今仅存三人矣,伤感特甚,不能治事,因阅《老学庵笔记》以自遣。

围棋一局。

写沅弟信一件。

中饭后,阅本日文件。

围棋一局。

核批札各稿。

再阅《老学庵笔记》。

傍夕得信,知新仁、依仁营有抢劫山内粮台之事,忧灼之至。

兵事不振,变症百出,曷胜愧憾!傍夕在竹床小睡。

夜阅《老学庵笔记》。

又接廷寄,将昨日总理衙门所拨银五十万重言以申明之。

二更四点睡,不甚成寐。

盖骨肉死丧之感,闹饷内变之事,金陵未竟之功,江西流贼之多,百端交集,竟不知事变之胡底也。

○同治四年正月廿二日

早饭后清理文件。

旋见客,坐见者四次,立见者一次。

围棋一局。

阅《说文》十叶,核科房批稿,又坐见者一次。

午正请客,蒋子良等,申初散。

莫子偲来一坐,阅本日文件。

旋又见客,坐见者二次。

说话太多,疲乏之至。

傍夕小睡。

夜又见首府一次,阅《经文世编》十馀首,将选入“鸣原堂”,无称意者。

二更后温韩文数首,朗诵,若有所得。

余昔年尝慕古文境之美者,约有八言:阳刚之美曰雄、直。

怪、丽,阴柔之美曰茹、远、洁、适。

蓄之数年,而余未能发为文章,略得八美之一以副斯志。

是夜,将此八言各作十六字赞之,至次日辰刻作毕。

附录如左:

雄:划然轩昂,尽弃故常;跌宕顿挫,扪之有芒。

直:黄河干曲,其体仍直;山势若龙,转换无迹。

怪:奇趣横生,人骇鬼眩;《易》《玄》《山经》,张韩互见。

丽:青春大泽,万卉初葩;《诗》《骚》之韵,班扬之华。

茹:众义辐凑,吞多吐少;幽独咀含,不求共晓。

远:九天俯视,下界聚蛟;寤寐周孔,落落寡群。

洁:冗意陈言,类字尽更;慎尔褒贬,神人共监。

适:心境两闲,无营无待;柳记欧跋,得大自在。

○同治五年四月十五日

黎明,早饭后启行,约五十五里至夏张打尖,巳正中饭。

又行四十五里至泰安府,在考棚作公馆。

清理文件,兼阅本日文件,围棋二局。

剃头一次。

酉正至岱庙。

头门凡五门:正中曰正阳门,左右曰掖门,又左曰仰高门,又右曰见大门、余人仰高门,院中左有《宣和碑》,右有《祥符碑》。

二门曰仁安门,院中左右皆有乾隆御碑亭,像碑甚多。

正殿曰峻极殿,祀东岳大帝。

后殿曰寝宫,祀大帝与碧霞元君。

正殿丹墀之下,东有古柏如龙爪,有藤萝绕之;西有新相如凤翼,有倒挂墩枝,葱翠异常;又有一柏正当甫道,名曰独立大夫;稍南有一太湖石,甚奇,名曰扶桑石;其西院有环咏亭,自宋元以来题咏各碑环嵌壁间,李斯刻碑亦自山顶移嵌于此。

其内为东岳帝之便殿,陈列前所颁法物珍器于此。

中有乾隆间颁镇圭,长三尺许,厚二寸许,上青、中白、下组色,首为凉玉,耶为温玉。

环咏亭之南有唐槐,苍古无匹。

旋赴东院,有炳灵宫,宫前有汉柏六株,尤为奇古。

又登仰高门、正阳门之楼一望岳色。

瞑时还寓,料理明日登岱各事。

○同治五年四月十六日

黎明,早饭后与幕客六人登岱。

出泰安北门三里许,过岱宗坊,旋至玉皇阁小坐。

有孙真人化身。

据道士云:孙某在此修炼,年九十四岁,康熙四十年化去,今手足皮骨尚在,如干腊然,惟头系上塑耳。

又至关帝庙小坐,有盐当会馆。

旋过飞云阁,有孔子登临处坊。

旋过万仙楼下,未登楼。

旋至斗母阁小坐,水声清激可听。

旋过水帘洞,在大路之西,图中误刻于东。

旋阅石经略。

峪在大路过溪之东,约步行小半里。

其上为摩天岭,岭上泉流洞中,巨石铺于洞底,纵横五亩许,刻《金刚经》其上,字大径尺四寸许,中署三大字,日暴经石。

又有明汪玉者著论谈文,其子汪坦刻之石上,侧署二大字曰经正。

旁一巨石曰试剑石。

旋还大路,过一小桥,土人名曰东西桥。

自此桥以下,路在溪之西,自此桥以上,路在溪之东矣。

夹道翠柏成列,土人名曰相洞。

旋至壶天阁小坐。

自城至此凡十八里。

又过回马岭,至二虎庙。

登岱程途,至此得半矣。

该处路稍平夷,微有涉降,名曰快活三里。

稍北为云母桥,该处有瀑布,名曰御帐坪。

小坐,盖途中最胜之处也。

遥望东边石壁,摩崖一碑,曰万丈碑。

过朝阳洞,有元君殿,今颓毁矣。

旋至五松树,小坐,有石坊口五五[衍一五字]大夫松。

秦时松久不可见,今亦有虬松数株。

又北为对松山,溪之两岸,古松森列,与东西桥之柏洞皆岱岳茂林也。

自此以上为慢十八盘,过升仙坊为紧十八盘,岱岳中最为险峻之处。

至南天门小坐。

旋折而东,行里许,为碧霞元君庙,又东北一百步许为东岳大帝庙。

余即在此停住。

卯初自城起程,午初一刻到此,不觉登陆之难,盖号为四十里,实不过三十二、三里。

小想片时,旋至两庙各行三跪九叩礼。

因捻匪未平,发愿默为祈祷。

中饭后,小睡片刻。

旋与幕友步行登览各处。

先至岱顶,即所谓天柱峰也。

中有玉皇殿,殿外有巨石陂陀,相传为山之额顶。

门外有无字碑,广二尺许,厚一尺五、六寸,高丈二、三尺,《志》称为汉时立石。

顶之西南为青帝宫,又西为寝宫,内有元君卧像,门锁,未得启视。

其南为北斗台,台上两石幢,高二尺许。

寝宫之西为孔子殿。

以上宫殿四处及北斗台皆已颓败。

旋至岱顶之东,有乾坤亭,因纯皇帝书“乾坤普照”扁而名之也。

又东为日观峰亭,亦有纯皇帝诗碑,其后一碑题“孔子小天下处”。

此亭本可观日出,今已颓毁,上无片瓦,不如玉皇殿东轩看日出之便。

又东南为舍身岩,改名爱身岩。

岩之侧为仙人桥,两石壁之间,三石相衔,下临深谷,有如飞桥。

又东为东神霄山,即日观峰这东之耸起者,实一山耳。

遥对西神霄山,即南天门道西之耸起者。

傍夕归,现东岳殿后唐明皇摩崖《纪泰山铭》。

其套小泉回圣女地。

凡岱顶之可观者,略尽于此。

此外如丈人峰,不过三石,略具人形。

东天门、西天门、北天门,不过各立二石而且。

大抵泰山自北而南,分两大支、一小支:西大支由西神霄峰而南,至卧马峰、傲来峰一带;东大支由东神霄峰而南,至乾坤山、老人寨、二虎山、摩天岭一带;中一小支自东支之二虎山分出,南至马蹄峪、水帘洞、白杨洞一带。

东大支及中小支皆不甚长,惟西支自傲来峰以西绵亘三、四十里,重峦巨幛,惜不及遍游也。

水亦分两支:西支发源于南天门,目下干涸,至对松山始见流水;下经傲来峰出郡城之西闩外,名曰黄西河,又名涤河;东支发源于二虎山,自二虎山以南大路皆在此溪之沿,名曰中溪,又回环水。

余粗识脉络于此,馀不及详。

是夕阴云作雨,闻贼又窜曹州,恐其渡运河而东,焦灼之至。

睡不甚成寐。

○同治五年四月十七日

因昨夕阴云微雨,廿五鼓断不能观览日出,遂高卧不起,而幕友黎纯斋及薛叔芸、王鼎丞、叶亭甥等四人登玉是顶东轩。

五更,严风微雨过后,竟得一睹日出之胜。

乃知天下事末阅历者不可以臆测,稍艰难者不可以中阻也。

卯初二刻,起行下山,中过水帘洞、万仙楼,均小停登眺。

至山麓王母地上坐,辰正一刻即人郡城。

下山行走极速,盖登岱者别有一种山轿,长六尺许,两损弧而向上,如一弓小桥然。

舁夫以皮带承肩,上下石磴皆横行,舁夫面皆向前。

以直行,则皮带正负在项后,横行,则皮带斜曳在肩倒也。

在郡见丁方伯宝桢、鲍学使源深,又见长清令张曙。

写昨日日记,约五百字,未毕。

午初二刻又起程,行四十五里至夏张宿。

途次,饱看傲来峰以西诸山。

又写日记七百馀字,毕。

围棋二局,阅本日文件。

连日积阁批札等件甚多,夜间清厘数件。

倦甚,竟不能全了矣,愧歉之至。

此次登岱所心赏者,在庙则为镇圭,为李斯碑,为汉柏、唐槐,为龙爪柏,为扶桑石;在山则为玉皇顶、无字碑,为《纪泰山铭》,为南天门,为御幢坪。

外此虽有胜迹,非所钦已。

○同治七年正月十七日

早饭后清理文件。

见客,立见者三次,坐见者二次。

习字一纸,核对各拓片。

专差发年终密考等摺。

围棋二局。

阅苏诗七律十二叶。

午正出门,拜客三家。

至竹如处一谈,至春织造处赴宴,申正归阅本日文件。

至幕府一谈。

摺差自京归,接京信多件。

阅十二月邸钞,核批槁各簿。

四点睡,三更成寐,四更未醒。

是日阅张清恪之子张懿敬公师载所辑《课子随笔》,皆节抄古人家训名言。

大约兴家之道,不外内外勤俭、兄弟和睦、子弟谦谨等事。

败家则反是。

夜接周中堂之子文翕谢余致赙仪之信,则别字甚多,字迷恶劣不堪。

大抵门客为之,主人全未寓目。

闻周少君平日眼孔甚高,口好雌黄,而丧事潦草如此,殊为可叹!盖达官之子弟,听惯高议论,见惯大排场,往往轻慢师长,讥弹人短,所谓骄也。

由骄字而奢、而淫、而佚,以至于无恶不作,皆从骄字生出之弊。

而子弟之骄,又多由于父兄为达官者,得运乘时,幸致显宦,遂自忘其本领之低,学识之陋,自骄自满,以致子弟效其骄而不觉。

吾家子侄辈亦多轻慢师长,讥谈人短之恶习。

欲求稍有成立,必先力除此习,力成其骄;欲禁子侄之骄,先戒吾心之自骄自满,愿终身自勉之。

因周少君之荒谬不堪,既以面谕纪泽,又详记之于此。

○同治七年二月十五日

未黎明,至大程子祠主祭,祭毕回署。

早饭后清理文件。

见客,坐见者二次,雪琴坐甚久。

习字一纸。

围棋二局。

批校杜诗至未正毕,凡十二叶。

中饭后清理文件。

至后园一览。

写对联五付、挂屏二幅,约二百字。

申正核批稿各簿。

傍夕小睡。

夜校订水师未尽事宜一条,将本辕人员斟酌补缺毕。

二更后核信稿各件。

心绪憧憧,如有所失。

念人生苦不知足,方望溪谓汉文帝之终身,常若自觉不胜天子之任者,最为善形容古人心曲。

大抵人常怀愧对之意,便是载福之器、入德之门。

如觉天之待我过厚,我愧对天;君之待我过优,我愧对君;父母之待我过慈,我愧对父母;兄弟之待我过爱,我愧对兄弟;朋友之待我过重,我愧对朋友,便觉处处皆有善气相逢。

如自觉我已无愧无作,但觉他人待我太薄,天待我太啬,则处处皆有戾气相逢。

德以满而损,福以骄而减矣。

此念愿刻刻凛之。

三点睡,通夕不甚成寐。

○同治七年二月十六日

早饭后清理文件,习字一纸。

坐见之客一次。

围棋半局。

至钟山书院送诸生上学。

旋至尊经书院送上学。

旋至黄昌歧处道喜,渠于十四日生子也,午刻归。

坐见之客一次。

雪琴搬至署内来住,与之一谈。

中饭后阅本日文件,批校杜诗四叶。

坐见之客一次,写对联九付、屏一幅,约百馀字。

申正核批稿各簿,傍夕小睡。

夜,至雪琴房中一坐。

旋核水师补缺一案。

二更后温《书经·皋陶谟》。

三点睡,昨夕,微雪兼雨,本日大雨,竟日不止。

天气奇寒,深恐伤麦,忧系无已。

是夕颇得酣寝。

○同治七年二月廿九日

早饭后清理文件,习字一纸。

坐见之客一次,与雪琴、雨生一谈。

旋陪雨生至会馆看地球,又同至昭忠祠一看,午正归署。

中饭后阅本日文件。

添刘省三信二叶,写对联五付、挂屏六幅。

与雨生一谈。

围棋二局。

傍夕小睡。

夜核批各稿。

雨生来久坐。

二更三点后将稿核毕。

四点睡。

本日天气晴弄,麦稼或不大伤。

昔年曾以居官四败、居家四败书于日记,以自儆惕。

兹恐久而遗忘,再书于此,与前次微有不同。

居官四败:曰昏惰任下者败,傲狠妄为者败,贪鄙无忌者败,反复多诈者败。

居家四败:妇女奢淫者败,子弟骄怠者败,兄弟不和者败,侮师慢客者败。

仕宦之家不犯此八败,庶有悠久气象。

○同治七年十二月十四日

五更起,寅正一刻也。

饭后趋朝。

卯初二刻入景运门,至内务府朝房一坐。

军机大臣李兰生鸿藻、沈经笙桂芬来一谈。

旋出迎候文博川祥、宝佩衡鋆,同入一谈。

旋出迎候恭亲王。

军机会毕,又至东边迎候御前大臣四人及惇王、孚王等。

在九卿朝房久坐,会晤卿寺甚多。

巳正叫起,奕公山带领余人养心殿之东间。

皇上向西坐,皇太后在后黄幔之内,慈安太后在南,慈禧太后在北。

余入门,跪奏称臣曾某恭请圣安,旋免冠叩头,奏称臣曾某叩谢天恩。

毕,起行数步,跪于垫上。

太后问:“汝在江南事都办完了?”

对:“办完了。”

问:“勇都撤完了?”

对:“都撤完了。”

问;“遣撤几多勇?”

对:“撤的二万人,留的尚有三万。”

问:“何处人多?”

对:“安徽人多。

湖南人也有些,不过数千。

安徽人极多。”

问:“撤得安静?”

对:“安静。”

问:“你一路来可安静?”

对:“路上很安静。

先恐有游勇滋事,却倒平安无事。”

问:“你出京多少年?”

对:“臣出京十七年了。”

问;“你带兵多少年?”

对:“从前总是带兵,这两年蒙皇上恩典,在江南做官。”

问:“你从前在礼部?”

对:“臣前在礼部当差。”

问:“在部几年?”

对:“四年。

道光廿九年到礼部侍郎任,

咸丰二年出京。”

问:“曾国荃是你胞弟?”

对:“是臣胞弟。”

问:“你兄弟几个?”

对:“臣兄弟五个。

有两个在军营死的,曾蒙皇上非常天恩。”

碰头。

问:“你从前在京,直隶的事自然知道。”

对:“直隶的事,臣也晓得些。”

问:“直隶甚是空虚,你须好好练兵。”

对:“臣的才力怕办不好。”

旋叩头退出。

回寓,见客,坐见者六次。

是日赏紫禁城骑马,赏克食。

斟酌谢恩摺件。

中饭后,申初出门拜客。

至恭亲王、宝佩衡处久谈,归已更初矣。

与仙屏等久谈。

二更三点题。

○同治七年十二月十五日

黎明起。

早饭后写昨日日记。

辰初三刻趋朝。

在朝房晤旧友甚多。

巳正叫起,六额附带领入养心殿。

余人东间门即叩头,奏称臣曾某叩谢天恩。

起行数步,跪于垫上。

皇太后问:“你造了几个轮船?”

对:“造了一个,第二个现在方造,未毕。”

问:“有洋匠否?”

对:“洋匠不过六七个,中国匠人甚多。”

问:“洋匠是那国的?”

对:“法国的。

英国也有。”

问:“你的病好了?”

对:“好了些。

前年在周家口很病,去年七、八月便好些。”

问:“你吃药不?”

对:“也曾吃药。”

退出。

散朝归寓。

见客,坐见者六次,中饭后又见二次。

出门,至东城拜瑞艺生、沈经笙,不遇。

至东城拜黄恕皆、马雨农,一谈。

拜倭艮峰相国,久谈。

拜文博川,不遇。

灯初归。

夜与曹镜初、许仙屏等久谈。

二更后略清理零事。

疲乏殊甚,三点睡,不甚成寐。

○同治七年十二月十六日

黎明起。

早饭后,写昨日日记。

辰正趋朝。

巳正叫起,僧王之子伯王带领入见。

进门即跪垫上。

皇太后问:“你此次来,带将官否?”

对:“带了一个。”

问:“叫甚么名字?”

对:“叫王庆衍。”

问:“他是什么官?”

对:“记名提督,他是鲍超的部将。”

问:“你这些年见得好将多否?”

对:“好将倒也不少,多隆阿就是极好的,有勇有谋,此人可惜了。

鲍超也很好,勇多谋少。

塔齐布甚好,死得太早。

罗泽南是好的,杨岳斌也好。

目下的将材就要算刘铭传、刘松山。”

每说一名,伯王在旁叠说一次。

太后问水师的将。

对:“水师现在无良将。

长江提督黄翼升、江苏提督李朝斌俱尚可用,但是二等人才。”

问:“杨岳斌他是水师的将,陆路何如?”

对:“杨岳斌长于水师,陆路调度差些。”

问:“鲍超的病好了不?他现在那里?”

对:“听说病好些。

他在四川夔州府住。”

问:“鲍超的旧部撤了否?”

对:“全撤了。

本存入九千人,今年四月撤了五千,八、九月间臣调直隶时,恐怕滋事,又将此四千全行撤了。

皇上如要用鲍超,尚可再招得的。”

问:“你几时到任?”

对:“臣离京多年,拟在京过年,朝贺元旦,正月再行到任。”

问:“直隶空虚,地方是要紧的,你须好好练兵。

交治也极废弛,你须认真整顿。”

对:“臣也知直隶要紧,天津、海口尤为要紧。

如今外国虽和好,也是要防备的。

臣要去时总是先讲练兵,吏治也该整顿,但是臣的精力现在不好,不能多说话,不能多见属员。

这两年在江南见属员太少,臣心甚是抱愧。”

属员二字,太后未听清,令伯王再问,余答:“见文武官员即是属员。”

太后说:“你实心实意去办。”

伯王又帮太后说:“直隶现无军务,去办必好。”

太后又说:“有好将尽管往这里调。”

余对:“遵旨,竭力去办,但恐怕办不好。”

太后说:“尽心竭力,没有办不好的。”

又问:“你此次走了多少日?”

对:“十一月初四起行,走了四十日。”

退出。

散朝归寓。

中饭前后共见客[漏字],坐见者七次,沈经笙坐最久。

未正二刻,出城拜李兰生,归寓已灯初矣。

饭后与仙屏诸君一谈。

旋写日记。

二更三点睡。

○同治八年正月十六日

早饭后清理文件。

辰正二刻起行趋朝。

是日廷臣宴。

午正入乾清门内,由甫道至月台,用布幔帐台之南,即作戏台之出入门。

先在阶下东西排立,倭艮峰相国在殿上演礼一回。

午正二刻皇上出,奏乐,一升宝座。

太监引大臣人左、右门。

东边四席,西向。

倭相首座,二座文祥,三座宝鉴,四座全庆,五座载龄,六座存诚,七座崇纶,皆满尚书也。

西边四席,东向。

余列首座,朱相次之,三座单懋谦,四座罗惊衍,五座万青藜,六座董恂,七座谭廷襄,皆汉尚书也。

桌高尺许,升垫叩首,旋即盘坐。

每桌前有四高装碗,如五供之状。

后八碗亦鸡、鸭、鱼、肉、燕菜、海参、方饽、山查糕之类。

每人饭一碗,杂脍一碗,内有荷包蛋及粉条等。

唱戏三出,皇上及大臣各吃饭菜。

旋将前席撤去。

皇上前之菜及高装碗,太监八人轮流撤出,大臣前之莱,两人抬出,一桌抬毕,另进一桌。

皇上前之碟不计其数。

大臣前,每桌果碟五、菜碟十。

重奏乐,倭相起,众皆起立。

倭相脱外褂,拿酒送爵于皇上前,退至殿中叩首,众皆叩首。

倭相又登御座之右,跪领赐爵,退至殿中跪。

太监易爵,另进杯酒,倭相小饮,叩首,众大臣皆叩首。

旋各赐酒一杯。

又唱戏三出。

各增奶茶一碗,各赐汤元一碗,各踢山茶饮一碗。

每赐,皆就垫上叩首,旋将赏物抬于殿外,各起出,至殿外谢宴、谢赏,一跪三叩。

依旧排立,东西阶下。

皇上退,奏乐。

蒙赏如意一柄、瓷瓶一个、蟒袍一件、鼻烟一瓶、江绸袍褂料二付。

各尚书之赏同一例也。

归寓己申刻矣。

中饭后,见客二次。

写对联十付。

剃头一次。

坐见之客二次。

朱修伯来久坐。

二更三点题。

○同治八年正月十七日

早饭后,辰初二刻趋朝。

是日请训,递封奏一件也。

在朝房久坐。

午初召见。

皇太后问:“尔定于何日起身出京?”

对:“定廿日起身出京。”

问:“尔到直隶办何事为急?”

对:“巨遵旨,以练兵为先,其次整顿吏治。”

问:“你打算练二万兵?”

对:“臣拟练二万人。”

问:“还是兵多些?勇多些?”

对:“现尚未定。

大约勇多于兵。”

问:“刘铭传之勇,现扎何处?”

对:“扎在山东境内张秋地方。

他那一军有一万一手馀人,此外尚须统一万人,或就直隶之六军增练,或另募北勇练之。

俟臣到任后察看,再行奏明办理。”

问:“直隶地方也不干净,闻尚有些伏莽。”

对:“直隶山东交界,本有枭匪,又加降捻游匪,处处皆有伏莽,总须练兵乃弹压得住。”

问:“洋人的事也是要防。”

对:“天津、海口是要设防的,此外上海、广东各口都甚要紧,不可不防。”

问:“近来外省督抚也说及防海的事否?”

对:“近来因长毛、捻子闹了多年,就把洋人的事都看松些。”

问:“这是一件大事,总搁下未办。”

对:“这是第一件大事,不定那一天他就翻了。

兵是必要练的,那怕一百年不开仗,也须练兵防备他。”

问:“他多少国连成一气,是一个紧的。”

对:“我若与他开衅,他便数十国联成一气。

兵虽练得好,却听不可先开衅。

讲和也要认真,练兵也要认真。

讲和是要件件与他磨。

二事不可偏废,都要细心的办。”

问:“也就靠你们替我办一办。”

对:“臣尽心尽力去办。

凡有所知,随时奏明请示。”

问:“直隶吏治也疲玩久了,你自然也都晓得。”

对:“一路打听到京,又问人,也就晓得些。

属员全无畏惮,臣到任后,不能不多参见人。”

问:“百姓也苦得很。”

对:“百姓也甚苦,年岁也不好。”

问:“你要的几个人是跟你久了的?”

对:“也跟随臣多年。”

太后顾带见之惠郡王云:“叫他就跪安。”

余起身走数步,复跪奏云:“臣曾某跪请圣安。”

是日太后所问及余所奏,皆初七公摺及本日摺中事也。

退朝,拜客数家,沈经笙、黄恕皆处谈颇久,归寓已申初矣。

饭后,见客数次。

写对联二付。

夜与仙屏核别敬单。

二更后,张竹汀等来一谈。

三点睡。

○同治九年五月初四日

早饭后诊脉一谈。

清理文件,阅《国朝文录》。

小睡半时。

巳刻,黄静轩来久谈,劝我静坐凝神,以目光内视丹田,因举四语要决曰:但凝空心,不凝住心;但灭动心,不灭照心。

又称二语曰:未死先学死,有生即杀生。

有生谓委念初生,杀生谓立予铲除也。

又谓此与孟子“勿忘勿助”之功相通。

吾谓与朱子“致中和”一节之注亦相通。

中饭后阅本日信件,核题奏稿件。

闭目静坐,学内视之法。

阅《国朝文录》。

小睡半时。

酉正请竹舲诊脉。

围棋一局。

夜,静坐良久。

二更四点睡,梦大水汹涌可怖。

○同治九年九月廿六日

早,于寅初三刻即起。

黄正二刻自寓起行,大轿至东华门,换坐小轿至景运门。

卯初至内务府朝房,与军机沈经笙、李兰生、文博川先后一谈。

旋与恭王一面,即退至东路九卿朝房,与黄恕皆等久谈。

巳正叫起,因入乾清门内,养心殿之外军机坐处一坐。

巳正三刻入养心殿之东间,叩谒皇太后、皇上圣安,旋即叩头恭谢天恩。

西太后问曰:“尔何日自天津起程?”

对:“二十三日自天津起程。”

问:“天津正凶曾已正法否?”

对:“未行刑。

旋闻领事之言,俄国公使即将到津,法国罗使将派人来津验看,是以未能遽杀。”

问:“李鸿章拟于何日将伊等行刑?”

对:“臣于二十三日夜接李鸿章来信,拟以二十五日将该犯等行刑。”

问:“天津百姓现尚刁难好事否?”

对:“此时百姓业已安谧,均不好事。”

问:“府、县前逃至顺德等处,是何居心?”

对:“府、县初撤任时,并本拟罪,故渠等放胆出门,厥后造人谕知,业已革参交部,该员等煌骇,始从顺德、密云次第回津云云。”

问:“尔右目现尚有光能视?”

对:“右目无一隙之光,竟不能视。

左目尚属有光。”

问:“别的病都好了么?”

对:“别的病算好了些。”

问:“我看你起跪等事,精神尚好。”

对:“精神总未复原。”

问:“马新贻这事岂不甚奇?”

对:“这事很奇。”

问:“马新贻办事很好。”

对:“他办事和平、精细。”

旋即退出殿门以外。

归寓,见客四次。

中饭后又坐见之客三次。

旋出门拜恭邸及宝尚书鋆家,灯后始归寓。

见客二次。

写本日日记簿。

二更二点睡。

○同治九年九月廿七日

早饭后,在寓稍一徘徊。

辰初三刻出门入朝,在景运门内九卿朝房听候传宣。

已初三刻后,蒙召人内,在内朝房小坐。

巳正三刻进见。

西太后问:“尔在直隶练兵若干?”

对:“臣练新兵三千,前任督臣官文练旧章之兵四千,共为七千。

拟再练三千,合成一万,已与李鸿章商明,照臣奏定章程办理。”

问:“南边练兵也是最要紧的,洋人就很可虑,你们好好的办理。”

对:“洋人实在可虑,现在海面上尚不能与之交战,惟尚没法防守。

臣拟在江中要紧之处,修筑炮台,以防轮船。”

问:“能防守便是好的,这教堂就常常多事。”

对:“教堂近年到处滋事,教民好欺不吃教的百姓,教士好庇护教民,领事官好庇护教士。

明年法国换约,须将传教一节加意整顿。”

问:“你几时出京?”

对:“万寿在迩,臣随班行礼后,再行跪安请训。”

太后旋与带见之六额驸景寿说话,命余明日无庸递牌。

旋退出殿外。

归途,拜单地山先生。

到寓后,坐见之客四次。

中饭后,坐见之客二次。

出门拜客四家,仅黄总皆得晤,久谈,日晡归。

夜围棋二局。

将上年别敬簿核对一过,应拜者记出。

二更三点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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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光二十年六月初七日留馆后,本要用功,而日《曾国藩文集》曾国藩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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