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案
第八回 得真情诓刘入公馆 张武举探黄露真情
暮云散尽夜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话说刘公见那半彪子楞头青提壶往城内沽酒去了。
自己坐在北楼上四下观瞧,见着楼上迎门的金丝楠木条案前有一张花栗木八仙桌,有三四张少腿的椅子,杌凳皆不鲜明,亦无有摆设。
心中暗想:“当初必然是财主,今时衰落。”
正然观看自思,忽闻楼梯一响,只见彪子上了楼,左手托着肉,右手提着酒壶,口呼:“母亲,快把酒烫热来。”
自己用刀将一块熟肉切碎,盛在碟内,放在八仙桌上。
还有两块豆腐片,几棵大葱亦放在桌上。
老妈妈将酒烫热,彪子让刘公上坐,二人对饮,彪子刘清说:“道爷,我生性太愣,一时粗鲁,道爷莫要嗔怪,今时备酒赔情。
请问道爷贵性尊名?家乡哪里?因何出家当老道呢?”
刘公见问,随口答言说:“我姓卯名金刀,祖居山东青州府,诸城县北门外二十五里庞家孤庄,自幼父母下世,又无家业,少吃无穿,只得奔到北京,也无生路,万般无奈,在米市一胡一 同白云庵拜师出家。
今是奉师命出京化缘,偶来在景州。
闻听人言,吏部尚书刘墉奉旨钦差下山东,我二人一来是乡亲,二来自幼朝北磕头的弟兄,欲到他公馆化他个布施。
耳闻他路过景州,偏偏遇见旋风鸣冤,又有穿白少一妇 上坟,内套红衣,开棺验一尸一又无伤痕,心中必然烦闷,我又不肯去向他化缘了。
是我时运低,只得在这各乡庄化缘,来在贵宝村,又遇下雨,浑身淋湿。
多蒙山主行方便,令我烘烤我的道袍。
施主回家对你母所言黄爱玉之事,你心中到有不平之气,贫道我心中纳闷,施主你细细地从头至尾道节道节我听听,以破我心中之闷。”
彪子刘清见问,遂洋洋得意地又喝了几盅酒,说:“要问这件事,我实对道爷说罢,这黄大姐在我这对门住时,常站在大门之外向我勾搭,我在他身上花费银钱不记其数,我连赌将家产花败。
这黄大姐又被蒲家湾蒲贤娶了去咧,从此两不来往。
后来我从蒲家湾经过,见黄大姐在门前站立,我近前问:‘你见了我不言不语,你竟装不认识我?’他一翻脸骂了我一场,我有心打他一顿,又恐旁人说我无理,只得忍气吞声,专候他住娘家,我再出这一口气。
我一直来至州城,在西关遇见我那二盟兄,拉我去喝酒,就问我:‘你为何面带怒容?与何人致气?’我将与黄大姐致气说了一遍。
我那二盟兄说:‘你不知道黄大姐又相与这西关的武举张英,这张武举又有银钱势力,为何不与你反目?’我心中暗想:‘怪不得黄大姐骂我,是弃旧迎新了。
’我同二盟兄将酒喝足,别了我二盟兄,一直到了蒲家湾。
天有定更,鸦雀无声之时,我到他家推了推大门,大门紧闭。
我越墙而过,站在院中,见屋内点着灯,有人说话。
我舐破窗纸一看,原是黄大姐陪着张武举吃酒。
我刚要往屋内闯,又听黄大姐向张武举说话,我复又停步细听。
黄大姐说:‘咱二人用了此法,害了丑鬼蒲贤,一来去了我眼中钉、肉中刺;二来咱二人作了长久的夫妻了!你那个东西寻了来未有?’张武举说:‘寻了来了,现在竹筒内。
’我在窗棂外听着,不知竹筒内是何物?忽闻外面拍大门之一声 ,知是蒲贤回家,张武举钻在桌底藏躲,我躲在柴禾棚内,黄大姐开放街门,见蒲贤喝了个酩酊大醉,从外晃里晃荡进了屋,见桌上有酒有菜,不问是哪的,又将酒喝了个干,躺在炕上就睡着了,亚赛泥坯。
黄大姐低声唤张武举,我也溜在窗棂外偷看。
见张武举、黄大姐二人用绳把蒲贤三道腰捆了个紧,将棉花套塞进蒲贤的嘴,将裤给他扒下,拿出竹筒有尺半长,感情竹筒内是一条长虫,把竹筒对准蒲贤的肛门,扣上这一头,用烧热火柱烫那长虫尾,长虫疼痛就往肛门内钻。”
刚说道这,老妈妈一步走进,拦阻说:“小畜生这事就是你知道,常言道:‘各扫自己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你陪着道爷喝酒罢,哪里来的这些酒话。”
彪子刘清说:“别拦我,恼一恼,我替蒲贤去喊冤。”
刘公说:“施主,你若肯替蒲贤鸣冤,方称得起好汉子,刘吏部必然管教你从此不受贫穷,你若愿意去告状,贫道我陪你去。”
彪子刘清说:“我愿去告状。”
刘公说:“趁着天尚早,咱二人一同就去。”
刘清说:“使得。”
二人走出大门外,离了三里堡,不多时进了景州南关,拐弯抹角来至公馆门首。
刘清抬头一看,门檐挂着四个宫灯,五色彩绸,迎门影壁画着“指日高升”,影壁下安放九尊桶子炮,许多公差头戴红缨官帽,来来往往。
彪子刘清停步不走。
刘公往里便行,刘清叫道:“道爷,你往哪里走?告状在外边,若向里闯可就闯出祸来了。”
刘公说:“无妨碍,刘墉与我是乡亲,告状咱上里边去告,没有祸害。”
彪子刘清闻言,无奈随在后边,往里而行,众公差一见围上前来。
刘吏部一摆手,众公差退了后,垂手而立。
刘公走进上房,彪子刘清跟进上房一看并无大人,只见有二位戴红缨官帽的人扶侍道爷换了衣冠。
刘清一怔,心中害怕,暗说:“不好,原来是大人出去私访,我可在家内得罪过他,今日这个乱子我惹的不轻。”
心中一馁就跪在地上了。
刘公含笑说:“刘清不要跪着,你且站起来。”
遂命人看酒。
张成、刘安不敢怠慢,吹口气之力摆了一桌酒席。
刘公说:“刘清你且落坐,本部堂再陪你几盅,你的脾气我亦知道,还是你喝那连三盅才是,你不用拘束,放心大胆尽着量的饮罢,明日好在一尸一场去验伤,从今你母子不受贫寒。”
刘清口尊:“大人万安,明日一尸一场验一尸一,若验不出伤痕,小人领罪。”
大人闻言点了点头,且不言公馆之事。
再说武举张培元离了一尸一场,回到家中,坐卧不安,心中思想适才之事,若不花这百十两银子,仵作验出伤来,就大大的不便了。”
家人送进灯,张武举用完了饭,一心想着去探一探黄爱玉。
遂出了家宅,不多时来至公馆门首,向里面含笑说:“哪一位在此。”
张成问:“有何事?”
张武举说:“我前来探望表妹黄爱玉,求众位爷们方便方便罢。”
张成问:“你姓什名谁?”
张英说:“我姓张名培元。”
张成说:“我不敢作主,我去回禀一声去,你且候一候。”
遂转身走进上房,将张武举来探黄大姐之事禀明。
刘公说:“既是武举来探蒲黄氏,令他去探,你们退出,在窗外窃一听 他二人说些什么话,若有露言,把张武举扣住莫放。”
张成答应,来在公馆门外说:“随我去见你表妹去。”
张武举闻言,随着张成往里走,转弯抹角来在一间房外,张成说:“蒲黄氏就在此屋内,你进去罢,我不能相陪,我还得听差去。”
言罢徉徜而去。
张武举推门而入,只见黄爱玉在屋内闷坐,一见张武举,不由得含嗔带怒骂道:“好一个丧良心的张英,你见死不救,素日你说能走门子窗户,一奴一遭这个事,你也不上一尸一场探探头,竟装聋卖哑,犹如乌龟,一缩头就不管了。
你会雨后送伞,背后作揖,想不到奸夫不如本夫疼爱我,事到今日,我好悔也!”不由得落下泪来,张培元闻言不悦,说:“你不知情,见面迎头就连骂带数落我。
我一知信,就找仵作去,在他手里花了一个大元宝,所以未验出伤来。
我特意来望看你,你道骂我无情无义。
你这孩子,想一想起先你相与地方瞎潘三,你因他穷,你又相与彪子刘清,刘清落泊了,十天半月不见面,你吃穿不丰富了,你托地方潘三向我借钱八十吊,后来本利未清。
我找上你的门要钱,你把我拉进你屋,咱二人才套上,拉拢一交一 情,八十吊本利我从此不要哩!我年供柴、月供米,又给你制备单夹皮棉、绫罗绸缎、衣服并簪环首饰,我花费的银钱无其数。
你终朝每日嫌你那丑汉子如眼中钉、肉中刺,谋害你丈夫是你情心愿意,你反怨起我来了!”只问得爱玉闭口无言。
刘吏部在窗外听了个真切,吩咐:“众听差人役即速锁拿张武举,莫要他走脱。”
言罢,回上房去了。
众差役闯进屋内,把武举锁了。
张培元说:“为何锁我?”
众人役说:“这是大人吩咐的,我们不知,明晨见了大人你就知道了。”
一夜 晚景不提。
次日清晨,州官至公馆伺候。
刘吏部净面用点心已毕,吩咐外边调轿赴一尸一场重验一尸一身。
执事差役仵作一概人等皆齐备门外,伺候刘公上了轿,蜂拥着出了景州北门。
不多时来至一尸一场,大人落了轿,坐在行椅上,吩咐:“带过蒲黄氏、张培元问话。”
男女二人近前跪倒。
刘公问道:“你二人谋害蒲贤一死实实招来,免得本部堂费那开棺重验的事;速速供招,免得你二人皮肉受苦。”
黄爱玉见问,把柳眉一竖,杏眼圆睁,用手指定刘吏部破口大骂:“刘罗锅子,好一糊涂虫,可惜这吏部尚书教你作,我丈夫是病死的,你硬说死的不明,连验二次,并无伤痕,今日我与你誓不两立。”
张培元说:“我至公馆探望我表妹,你竟敢将我国家的举人上锁,无故受你之辱,咱二人非一同进京面圣不可,那时谁是谁非便见明白。”
刘公微然哂笑:“好一硬嘴刁妇,给你二人一个证见,你们方可口服心服。”
吩咐:“传刘清。”
只见彪子刘清近前跪倒,口尊:“大人,小人刘清伺候。”
刘公问:“他二人谋害蒲贤,你可知情吗?你可对证他二人。”
刘清闻言,扭过头来,口叫:“黄大姐、张培元,你二人所作的事,不必嘴硬,大人皆都知道了,你二人若不招,恐其难讨公道。”
黄爱玉、张培元见是半彪子刘清,心中纳闷,他从何处冒然而来,不知他二人回答何言?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