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原文】卢肇①论海潮,以谓日出没所激而《梦溪笔谈》补笔谈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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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 补笔谈卷二

梦溪笔谈

补笔谈卷二

海潮

【原文】

卢肇①论海潮,以谓日出没所激而成,此极无理。

若因日出没,当每日有常,安得复有早晚?予尝考其行节,每至月正临子、午②则潮生,候之万万无差。

(此以海上候之,得潮生之时,去海远即须据地理增添时刻。

)月正午而生者为潮,则正子而生者为汐;正子而生者为潮,则正午而生者为汐。

【注释】

①卢肇:宜春(今属一江一 西)人。

唐会昌三年(843)状元,官至弘文馆学士。

曾作《海潮赋》,序谓“日激水而潮生,月离日而潮大”。

②月正临子、午:指月亮正处在“上中天”和“下中天”的位置上。

古人称正午时分(午时中点)太陽所处的位置叫“上中天”,午夜时分(子时中点)太陽所处的位置叫“下中天”。

由于月亮每天东移,它与太陽通过“上中天”和“下中天”的时间就不一致。

这也影响到海潮发生的时间,使海潮的高一潮每天延后约50分钟。

【译文】

卢肇论海潮,以为海潮是由日出和日落的激荡而造成的,这说法极无道理。

如果是因为日出和日落,那么海潮的生成和退落应该每天都有固定的时间,又怎么会有早有晚呢?我曾经考察海潮生成的时间规律,每到月亮正处在“下中天”和“上中天”的位置时它就会生成,这种观测结果万万无差错。

(这是从海上观察所得到的潮生时刻,如果离海较远,就须根据具体的地理位置增加时刻。

)如果以月亮正当“上中天”所生成的叫做潮,那么它正当“下中天”所生成的就是汐;如果以月亮正当“下中天”所生成的叫做潮,那么它正当“上中天”所生成的就是汐。

十二气历

【原文】

历法见于经者,唯《尧典》言“以闰月定四时成岁”。

置闰之法,以尧时始有,太古以前又未知如何。

置闰之法,先圣王所遗,固不当议,然事固有古人所未至而俟后世者。

如岁差①之类,方出于近世,此固无古今之嫌也。

凡日一出没,谓之一日;月一亏盈,谓之一月。

以日月纪天虽定名,然月行二十九日有奇复与日会,岁十二会而尚有余日;积三十二月复余一会,气与朔渐相远,中气②不在本月,名实相乖;加一月谓之闰,闰生于不得已,犹构舍之用橝楔③也。

自此气朔一交一 争,岁年错乱,四时失位,算数繁猥。

凡积月以为时,四时以成岁,陰陽消长,万物生杀,变化之节,皆主于气而已,但记月之盈亏,都不系岁事之舒惨④。

今乃专以朔定十二月,而气反不得主本月之政⑤。

时已谓之春矣,而犹行肃杀之政,则朔在气前者是也,徒谓之乙岁之春,而实甲岁之冬也;时尚谓之甲之冬矣,而已行发生之令,则朔在气后者是也,徒谓之甲岁之冬,而实乙岁之春也。

是空名之正,二、三、四反为实。

而生杀之实反为寓⑥,而又生闰月之赘疣,此殆古人未之思也。

今为术,莫若用十二气为一年,更不用十二月,直以立春之日为孟春之一日,惊蛰为仲春之一日,大尽三十一日,小尽三十日,岁岁齐尽,永无闰余。

十二月常一大一小相间,纵有两小相并,一岁不过一次。

如此,则四时之气常正,岁政不相陵夺,日月五星亦自从之,不须改旧法。

惟月之盈亏,事虽有系之者,如海、胎育之类,不预岁时寒暑之节,寓之历间可也。

借以元祐元年为法:当孟春小,一日壬寅,三日望,十九日朔;仲春大,一日壬申,三日望,十八日朔。

如此,历术岂不简易端平,上符天运,无补缀之劳?予先验天百刻⑦,有余有不足,人已疑其说;又谓十二次斗建⑧当随岁差迁徙,人愈骇之。

今此历论,尤当取怪怒攻骂,然异时必有用予之说者。

【注释】

①岁差:即恒星年(地球绕太陽公转一周所历时间)与回归年(又称太陽年,即太陽两次经过春分点所历时间)之差。

前者较后者约长20分23秒。

照古人的说法,太陽循黄道向西退行,约五六十年就要退一度左右。

最早发现岁差的是东晋初年的虞喜(约发现于公元330年)。

②中气:按通行的二十四节气歌诀,处单数位的称节气,处双数位的称中气。

③橝楔(xiē):二字分指门楣和门框,即门上面的横木和两边的立柱。

④舒惨:指陰陽变化。

⑤政:此指与节令相适应的一切人事活动(包括保护自然、养生、农事、祭祀及行政措施等等)。

古人称一年有“十二月令”,则所行之事便有“十二月政”。

⑥寓:托寄。

此指历法上的依附性质。

⑦百刻:指一昼夜。

古人以漏壶计时,一昼夜分为一百刻。

⑧斗建:古人以北斗星的斗柄所指的方向(以等分圆周的十二地支表示)推算月份,如夏历正月斗柄指向寅即为建寅之月,二月斗柄指向卯即为建卯之月,等等,称为“斗建”。

也称“月建”。

【译文】

历法见于古代经书的,只有《尚书·尧典》说到“用闰月调整时日,以定四时节气,而成一岁之历象时令”。

设置闰月的办法,因为尧的时代才开始有,远古以前的情形又不知是什么样子。

设置闰月的办法,是古代先圣王所留传下来的,固然不应提出异议,然而事情本来就有古人未曾做到而等待后人来做的。

如岁差之类,直到近世才发现,这当然也就没有以今变古的嫌疑。

凡是太陽出没一次,就叫做一日;月亮亏盈一遭,就叫做一月。

用日、月记录天体运行虽是固定的名目,然而月亮运行二十九日有余复与太陽会合,每年十二次会合而还有剩余的时日;积累三十二个月就会剩余一次会合的时日,节气和朔日的错位越来越远,以致中气不在当月,名实就相乖违了;为此就要加一个月,叫做闰月,所以加闰月也是出于不得已,犹如建造房子的门要加门楣和门框。

自此以后,节气和朔日就相互冲突,导致历法上的年岁错乱,四季失位,测算数据繁琐复杂。

大凡积三月以为一季,积四季而成一年,陰、陽二气的消长,万物的生死循环,所有的变化节奏,无不归结于节气的转换,而只按月亮的盈亏造历法,便都与岁时运转的陰陽变化没有关联。

现在却专以合朔确定十二个月,而节气反而不能主导当月的人事活动。

譬如说,历法季节已称为春天了,而人事活动仍按万物萧条的节令进行,朔日在节气之前就是这种情况,因而白白地称说某季是乙岁的春天,实际它还是上一年甲岁的冬天;反过来说,历法季节还称某季是甲岁的冬天,而人事活动已开始按万物生长的节令进行,朔日在节气之后就是这种情况,因而白白地称说某季是甲岁的冬天,实际它已是下一年乙岁的春天。

如此,所谓正月就是徒有其名,反而是二月、三月或四月合乎作为一年之始的实际。

这样在历法上,反映万物生长或萧条的节气反而是附属的性质,而由此又生出闰月的累赘,这大概是由于古人未曾深入思考。

现在要改进历法,没有比采取如下办法更好的,就是用十二个中气(二十四节气)为一年,更不用十二个朔闰月,直接以立春之日为孟春正月的第一日,惊蛰为仲春二月的第一日,大月都满三十一日,小月都满三十日,岁岁整齐无余日,永远不用闰月。

十二个月恒常一大一小相间,即使有两个小月并列,每年也不过一次。

这样,就使四时节气永远与历法相合,每年的岁时活动不相侵越,自然顺从日、月、五星的运行规律,也不需要再修改旧的历法。

只是月亮的盈亏,虽然有些事像是跟它有关系的,如海潮的起落、胎生的孕育之类,但它不关乎岁时寒暑的节气变化,把它附载于上述历法中就可以了。

权且以元祐元年为例而示其法:当孟春正月为小月,则一日干支为壬寅,三日月望,十九日为合朔日;仲春二月为大月,则一日干支为壬申,三日月望,十八日为合朔日。

如此,历法岂不是简易、整齐而平稳,上符天体的运行,而无修补测算的烦劳?我先前曾测验每一昼夜的一百刻,发现时刻有时有余有时不足,有人已怀疑我的看法;又曾说每年十二次斗建(月建)当是随着岁差而迁移的,有人更惊诧为骇人耳目。

现在我这关于制历方法的新论,大概尤其会被一些人一大惊小怪、攻击怒骂,然而将来必定会有人采用我的学说。

老军校

【原文】

宝元元年,一党一 项围延安七日,邻于危者数矣。

范侍御雍①为帅,忧形于色。

有老军校出,自言曰:“某边人,遭围城者数次,其势有近于今日者。

虏人不善攻,卒不能拔,今日万万无虞。

某可以保任,若有不可,某甘斩首。”

范嘉其言壮,人心亦为之小安。

事平,此校大蒙赏拔,言知兵善料敌者首称之。

或谓之曰:“汝敢肆妄言,万一不验,须伏法。”

校笑曰:“若未之思也。

若城果陷,谁暇杀我耶?聊欲安众心耳。”

【注释】

①范雍(?—1046):字伯纯,洛陽人。

屡为边帅,好谋而少成。

官至资政殿大学士、礼部尚书,卒谥忠献。

【译文】

宝元元年(1038),西夏大军包围延安七天,延安城几次接近失陷。

侍御史范雍为边帅,忧形于色。

这时有个老军校站出来,自称:“我是边地人,已多次经历被围城的战役,那时的形势有和今天相近的。

一党一 项人不善于攻城,最终不能攻下围城,今天的事万万不用担心。

我可以立下军令状担保,如果我的话不灵,我甘愿被杀头。”

范帅赞赏他的豪言壮语,一时人心也为之稍稍安定。

战事平息之后,这位军校大受奖赏提拔,人们谈起能知兵、善应敌的人,都首先称道他。

有人对他说:“你竟敢放肆一胡一 言乱语,万一事不应验,是要伏军法的。”

这位军校笑笑说:“你没动脑子想想,如果城果然被攻陷了,谁还顾得上杀我?当时也不过是要姑且稳定军心罢了。”

王和尚

【原文】

种世衡初营青涧城①,有紫山寺僧法崧,刚果有谋,以义烈自名。

世衡延置门下,恣其所欲,供亿无算。

崧酗酒狎博,无所不为,世衡遇之愈厚。

留岁余,崧亦深德世衡,自处不疑。

一日,世衡忽怒谓崧曰:“我待汝如此,而陰与贼连,何相负也?”

拽下械系,捶掠极其苦楚。

凡一月,滨于死者数矣,崧终不伏,曰:“崧,丈夫也。

公听奸人言,欲见杀则死矣,终不以不义自诬。”

毅然不顾。

世衡审其不可屈,为解缚沐浴,延入卧内,厚抚谢之,曰:“尔无过,聊以相试耳。

欲使为间,万一可胁,将泄吾事。

设虏人以此见穷,能不相负否?”

崧默然,曰:“试为公为之。”

世衡厚遗遣之,以军机密事数条与崧,曰:“可以此藉手,仍伪报西羌。”

临行,世衡解所服絮袍赠之,曰:“一胡一 地苦寒,以此为别。

至彼,须万计求见遇乞,非此人,无以得其心腹。”

遇乞,虏人之谋臣也。

崧如所教,间关求通遇乞。

虏人觉而疑之,执于有司。

数日,或发袍,领中得世衡与遇乞书,词甚款密。

崧初不知领中书,虏人苦之备至,终不言情。

虏人因疑遇乞,舍崧,迁于北境。

久之,遇乞终以疑死。

崧邂逅得亡归,尽得虏中事以报。

朝廷录其劳,补右侍禁,归姓为王。

崧后官至诸司使,至今边人谓之王和尚。

世衡本卖崧为死间,邂逅得生还,亦命也。

康定之后,世衡数出奇计;予在边,得于边人甚详,为新其庙像,录其事于篇。

【注释】

①种世衡(985—1045):字仲平,洛陽人。

官至环州知州兼环庆路钤辖,为一时名帅。

清涧城:今陕西清涧。

②《宋史·种世衡传》记载法崧本姓王,名光信,骁勇善骑射。

初以熟悉边境地区山川道路,常为世衡出兵作向导,世衡奏以为三班借职,并为之改名崧(亦作嵩)。

及受世衡派遣入夏,被夏人囚禁于陷阱中,备尝艰苦。

后来西夏内乱,其大臣野利等被杀,元昊有意与宋讲和,遂遣法崧回。

鄜延经略使庞籍疏上其事,言其劳苦及离间之功,乃迁崧官为三班奉职,又因崧自陈而继迁侍禁、閤门祗侯。

其他宋人笔记所说亦互有异同,而以沈括此条所记较为详悉。

【译文】

种世衡最初营建青涧城时,有个紫山寺僧人法崧,刚毅果决有谋略,以敢于为忠义献身自称。

世衡招纳他为门下客,任其恣意放纵,供他挥霍的钱财无数。

法崧酗酒赌一博 ,无所不为,世衡对他愈厚待。

过了一年多,法崧也对世衡深深感恩,不怀疑世衡对他的信任。

有一天,世衡忽然发怒,对法崧说:“我对你如此厚待,而你竟暗地里与羌人勾结,为何负我?”

命人拽下去铐上刑具,囚禁起来,捶笞拷掠,极其严酷。

一月之内,法崧几次被折磨得要丧命,而到底不认罪,说:“我法崧是大丈夫。

府公您听信奸人之言,要杀我您就杀,我也不过一死,但决不会招供没有的事,接受您强加给我的这种不义之名。”

对世衡的行为毅然不顾。

世衡确知其不可屈服,于是为他脱去绳索刑具,让他沐浴更衣,引他到自己的卧室内,深切安抚道歉,说:“你没有过错,我不过姑且试试你。

想让你做间谍,万一你被胁迫不能承受,将会泄露我的机密。

假如羌人也像我这次试你一样对你穷尽折磨,你能不能不负我?”

法崧默然不语,然后说:“我为府公试试。”

世衡厚赠钱财而派他走,又告诉他几条军事机密,说:“你就以这几条机密为借口下手,假装西投是为了把机密报告给西羌人。”

法崧临行时,世衡又脱下所穿的丝絮棉袍送给他,说:“一胡一 人之地酷冷严寒,我就以这个作为分别的礼物。

到了那里,你要想尽一切办法求见遇乞,除非此人,你无法得到他们的心腹机密。”

遇乞其人,是西夏的第一谋臣。

法崧按世衡的布置,偷渡边关到了西夏,要求见遇乞。

羌人有所提防而怀疑他,把他抓起来送到了有关机构。

过了几天,有人扯破他的棉袍搜查,在棉袍的领子中发现了世衡给遇乞的书信,言词十分真诚亲密。

法崧原先并不知道衣领中有这书信,羌人严刑拷打备至,法崧始终不讲实情。

羌人因此而怀疑遇乞,就放了法崧,把他转移到西夏的北部地区。

不久后西夏生变,遇乞最终因受怀疑而被杀。

法崧遇机会得以逃归,尽得羌中情况而报告朝廷。

朝廷肯定了他的功劳,补授他为右侍禁,又让他还俗,复本姓为王。

崧后来官至诸司使,至今边境地区的人还称他为王和尚。

世衡本来是出卖法崧,用他的死来离间羌人的,他遇机会得以生还,这也是他的命。

康定年间以后,世衡守边屡出奇计;我在边境任职时,从边地人那里得知王和尚的事迹,甚为详细,因此为他重塑了庙像,并以这篇文章记录其事迹。

一举三役

【原文】

祥符①中,禁火②。

时丁晋公③主营复④宫室,患取土远,公乃令凿通衢⑤取土,不日皆成巨堑⑥。

乃决汴水⑦入堑中,引诸道⑧竹木排筏及船运杂材,尽自堑中入至宫门。

事毕⑨,却以斥弃⑩瓦砾灰壤实于堑中,复为街衢。

一举而三役济,计省费以亿万计。

【注释】

①祥符:即大中祥符,宋真宗赵恒年号(1008—1016)。

②禁火:禁中失火。

禁:皇帝居住的地方,文中指皇宫。

③丁晋公:丁谓(962—1033),字谓之,宋真宗时任宰相,封晋国公。

④营复:文中指修复。

营:建造。

⑤通衢(qú):四通八达的道路,文中指城中的主干道。

⑥堑:壕沟,护城河,文中指取土时形成的深沟。

⑦汴水:河流名,在今河南开封境内。

⑧诸道:文中指各地。

⑨事毕:文中指工程结束。

毕:完毕,结束。

⑩斥弃:抛弃,黜免,文中是“废弃”的意思。

实:文中是“充填”的意思。

役:兵役,劳役,文中指修复皇宫的工程。

济:成就,成功。

【译文】

大中祥符年间,皇宫中发生火灾。

当时丁晋公(谓)主持营建修复宫室,计虑取土太远,于是指令凿开宫前的大道取土。

没有几天,大道都成了巨大的壕沟。

因而决开汴水堤岸,引水入壕沟中,使各地运送各种材料的竹排、木筏和船只,都从壕沟中直接来到宫门前。

工程结束后,又以废弃的瓦砾灰土填到壕沟中,复修整为街道通衢。

一举而三项力役同时成功,节省的费用可以亿万计。

龙船坞

【原文】

国初,两浙献龙船,长二十余丈,上为宫室层楼,设御榻,以备游幸。

岁久腹败,欲修治,而水中不可施工。

熙宁中,宦官黄怀信献计,于金明池北凿大澳①,可容龙船,其下置柱,以大木梁其上。

乃决水入澳,引船当梁上,即车尽澳中水,船乃笐②于空中。

完补讫,复以水浮船,撤去梁柱,以大屋蒙之,遂为藏船之室,永无暴露之患。

【注释】

①澳:可以泊船的水湾。

这里实指人工湖式的船坞。

②笐(ɡānɡ):通“扛(ɡānɡ)”,抬起的意思。

【译文】

本朝建国之初,两浙向朝廷献上一艘大龙船,长二十多丈,船上有多层楼的宫室,设置有皇上的御榻,以备皇上出游。

年深岁久,龙船的腹部有损坏,欲加修治,而水中无法施工。

熙宁年间,宦官黄怀信献进一计,于金明池北开凿一个人工湖为港湾,使它可以容得下龙船,在湖湾的下部立大木柱,在大木柱上架横梁。

于是决水入湖湾中,把龙船牵引到正当水下横梁的位置,即用水车车尽湖湾中的水,船就被架在空中。

修补完了以后,再将湖湾灌满水,使龙船浮起,然后撤去梁柱,又建一座大屋把龙船遮盖起来,这样它也就成了藏船的房子,使龙船永无暴露在外的担忧。

真迹与孤寒

【原文】

李学士世衡多藏书①,有一晋人墨迹在其子绪处。

长安石从事尝从李君借去,窃摹一本,以献文潞公,以为真迹。

一日潞公会客,出书画,而李在坐,一见此帖,惊曰:“此帖乃吾家物,何忽至此?”

急令人归取验之,乃知潞公所收乃摹本。

李方知为石君所传,具以白潞公,而坐客墙进②,皆言潞公所收乃真迹,而以李所收为摹本。

李乃叹曰:“彼众我寡,岂可复伸?今日方知身孤寒。”

【注释】

①李世衡:疑即李士衡。

②墙进:指人多拥挤如墙,更有人翘足探视如爬墙。

【译文】

学士李世衡多藏书,有一幅晋人墨迹在其子李绪那里。

长安人石从事曾从李君借去这幅墨迹,偷偷临摹了一本,把它献给文潞公(彦博),潞公以为是真迹。

有一天潞公会客,向客人展示书画,而李世衡恰好在座,一见这幅帖子,吃惊地说:“这帖子是我家的藏品,怎么忽然到了这里?”

急忙叫人回家取来对证,始知潞公所收藏的是摹本。

李世衡这才发现摹本是石从事传出去的,就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潞公,而坐客一窝蜂围上来,挤成一人 墙,都说潞公收藏的是真迹,而以为李氏所收才是摹本。

李世衡于是感叹道:“他们人多势众,我孤家寡人,还怎么能向他们说清楚?今天我才知道身份的孤寒。”

八分书

【原文】

今世俗谓之隶书者,只是古人之八分书,谓初从篆文变隶,尚有二分篆法,故谓之八分书。

后乃全变为隶书,即今之正书、章草、行书、草书皆是也。

后之人乃误谓古八分书为隶书,以今时书为正书,殊不知所谓正书者,隶书之正者耳;其余行书、草书,皆隶书也。

杜甫《李潮八分小篆歌》云:“陈仓石鼓文①已讹,大小二篆生八分。

苦县、光和尚骨立,书贵瘦硬方通神。”

《苦县老子》《朱龟碑》②也。

《书评》云:“汉、魏牌榜碑文和《华山碑》,皆今所谓隶书也。”

杜甫亦只谓之八分。

又《书评》云:“汉、魏牌榜碑文,非篆即八分,未尝用隶书。”

知汉、魏碑文皆八分,非篆书也。

【注释】

①石鼓文:先秦时秦国刻在十块鼓形石上的文字,唐代发现于陈仓(今陕西宝鸡东)。

其字介于金文与小篆之间,传统上或称金文为大篆。

石鼓原物现在尚存于北京故宫博物院。

②《苦县老子》《朱龟碑》:此谓杜诗所说的“苦县”指的是《苦县老子碑铭》,“光和”指的是《汉幽州刺史朱龟碑》。

二碑在宋时均见于亳州(今安徽亳县)。

老子相传为苦县人,《朱龟碑》则立于汉灵帝光和六年(183),故杜诗分别以“苦县”、“光和”代指二碑。

此引杜诗的大意是:石鼓文已经残驳讹缺,而由大、小两种篆书逐渐产生出八分书。

《老子碑》《朱龟碑》的字尚如同骨立,所以古人认为书法崇尚瘦硬才能通神。

【译文】

现在世俗所称的隶书,只是古人所称的八分书,意指字体的变迁最初从篆文演变为隶书,还保存着二分的篆法,所以叫做八分书。

后来就全变为隶书了,而现在所称的正书、章草、行书、草书,原来也都是隶书就有的称呼。

后人误称古代的八分书为隶书,而以现在通行的书写字体为正书,殊不知所谓正书,原先只是指规范的隶书;其余行书、草书,在隶书中也都有。

杜甫的《李潮八分小篆歌》说:“陈仓石鼓文已讹,大、小二篆生八分。

苦县、光和尚骨立,书贵瘦硬方通神。”

所谓“苦县”、“光和”,分别指的是《老子碑铭》和《朱龟碑》。

《书评》说:“汉、魏牌榜碑文和《华山碑》,都是现在的所谓隶书。”

这些牌榜碑文,杜甫诗也只称之为八分书。

《书评》又说:“汉、魏牌榜碑文,不是篆书就是八分书,未曾用过隶书。”

可知汉、魏碑文都是八分书,而不是篆书。

南唐书画印记

【原文】

一江一 南府库中,书画至多,其印记有“建业文房之印”、“内合同印”。

“集贤殿书院印”以墨印之,谓之“金图书”,言惟此印以黄金为之。

诸书画中,时有李后主题跋,然未尝题书画人姓名,唯钟隐画,皆后主亲笔题“钟隐笔”三字。

后主善画,尤工翎毛。

或云凡言“钟隐笔”者,皆后主自画,后主尝自号“钟山隐士”,故晦其名谓之“钟隐”,非姓钟人也。

今世传钟隐画,但无后主亲题者,皆非也。

【译文】

南唐的府库中,收藏的书画极多,其印记有“建业文房之印”、“内合同印”等。

其中“集贤殿书院印”是以黑墨印在书画上的,而称之为“金图书”,说的是只有此印是用黄金铸造的。

各种书画中,时常会看到李后主的题跋,然而未尝题写书画人的姓名,只是钟隐的画,都有后主亲笔题写的“钟隐笔”三字。

后主善画,尤工于花鸟。

或说凡是有“钟隐笔”三字的,都是后主自己画的,后主曾自号为“钟山隐士”,所以隐藏自己的真名而称为“钟隐”,并非真有个姓钟的人。

现在世上所传的钟隐画,只要是没有后主的亲笔题跋的,都不是南唐的真品。

三足鬲与铜香炉

【原文】

古鼎中有三足皆空、中可容物者,所谓鬲也。

煎和①之法,常欲湆②在下,体③在上,则易熟而不偏烂。

及升鼎④,则浊滓皆归足中。

《鼎卦》初六:“鼎颠趾,利出否。”

⑤谓浊恶下,须先泻而虚之。

九二陽爻,方为“鼎实⑥”。

今京师大屠善熟彘者,钩悬而煮,不使著釜底,亦古人遗意也。

又古铜香炉⑦,多镂其底,先实火于炉中,乃以灰覆其上,火盛则难灭而持久;又防炉热灼席,则为盘荐⑧水,以渐⑨其趾,且以承灺⑩之坠。

其他古器,率有曲意,而形制文画,大概多同。

盖有所传授,各守师法,后人莫敢辄改。

今之众学,人人各出己意,奇袤年浅陋,弃古自用,不止器械而已。

【注释】

①煎和:烹调,烹煮。

②湆(qì):肉汁。

③体:牲体。

此泛指肉块。

④升鼎:指肉煮好后取出,犹今言出锅。

⑤此所引为《易经·鼎卦》初六爻的爻辞,意谓把鼎足倒过来,利于倒出脏物。

否,恶,指不洁之物。

⑥鼎实:《鼎卦》九二爻辞原作“鼎有实”,指鼎中又放入了烹煮之物。

⑦铜香炉:此指古人在室内燃香饼以取香味的一种熏炉,三足有盖。

香饼用香料掺在炭末及其他添加剂中做成。

⑧荐:进。

此指盛上。

⑨渐(jiān):浸泡。

⑩灺(xiè):燃烧物烧剩的部分。

袤(xié):同“邪”。

【译文】

古鼎中有三足皆为空心而其中可以盛东西的,这样的鼎就是古人所称的鬲。

用鼎烹煮肉食的方法,总是希望汤汁在肉块下面,肉块浮在汤汁上,这样就容易煮熟而又不会一边烂、一边不烂。

等到取出煮熟的肉块时,混浊的渣滓就都落到鼎足中。

《鼎卦》的初六爻辞说:“把鼎足颠倒过来,便于倒出不洁之物。”

这是说脏物沉淀后,必须先把它倾泻掉,把鼎足清空。

所以到九二陽爻,爻辞才说“鼎中又有了烹煮之物”。

如今京师有名的屠夫善于烹熟整条猪的,都是用钩子悬挂着烹煮,而不让它附着于锅底,这也是从古人的用意继承下来的。

此外,古代的铜香炉,大都在底部镂孔,使用时先把点燃的香饼放入炉中,再以灰覆盖香饼,这样火旺后就不容易熄灭而能燃烧得久;又为防止香炉烧热后烤坏席子,因而在炉下放一托盘而加水,以浸泡香炉的三足,且用以承接未烧完就掉下来的残留香饼。

其他古器,大率都有曲折周到的用意,而形制和文饰,大抵多相同。

这是由于古人的技艺和学问只要有所传授,就都各守师法,后人不敢随意更改。

今天的众多学问,人人各出己意,离奇不正而浅陋,放弃传统,师心自用,又不止于器物的制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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