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狄公案
黑狐狸-第十三章
狄公很早就醒来了。
窗外鸟声啁啾，花园里游荡着一层轻薄的晨雾。
花叶竹材上都沾着清润的露水。
花园后的空场上已有衙卒在那里一操一演。
狄公沏了一盅茶，静坐了半晌，便开始进早膳。
早膳毕，他去县行使房领一纸批签，便雇轿自去蓝宝石坊。
轿到蓝宝石坊大门停下。
狄公递上盖了大红县衙官印的批签。
坊里的应局见是官府来人，不敢怠慢，忙将狄公迎入内院。
内院转弯处竖着一架汉白玉石屏，上面刻着“百花嬗递春常在”七个蓝底大字。
绕过一个花一团一锦簇、绿草如茵的大花坛，来到一间四面珠帘玉幛的清静小轩。
小轩外一带粉墙弯曲，墙下种植夭桃古柳，小轩内炉香袅袅，漆几藤椅，煞是齐整——蓝宝石坊的院主闲常便在这里会客。
应局去了一盅茶时，从游廊袅娜走来一个珠光宝气的胖妇人，描画的长眉下，一对星眼间眨不定，松驰的皮肉下垂着，厚厚的嘴唇涂抹得猩红。
两个侍婢手捧茶盘上来献茶毕，恭敬立在那胖夫人身后。
“老爷，小凤凰的不幸给罗大人增添了许多麻烦，老妇人深表歉意了。
烦老爷转话给罗大人，休得为此事挂牵在心，这都是这小狐媚子自生的张致……”
“未知院主太太能否告诉下官些小凤凰的身世？”
狄公问道。
“喔，可以。
这小狐媚子原是一个卖菜的老圃的小女儿，上面有了四个姐姐，三年前卖来坊里。
她跟随名师善才学歌舞。
由于勤奋，聪明，舞跳得很好。
但这小狐媚子心太高且倔强，不喜奉迎，故姊妹行里背后多有骂她的。
有的说她一张狐狸嘴脸，身上又有臭味，疑心是狐狸一精一的胎子。”
“再问院主太太，这小凤凰平日在坊里有没有一两个深交的，是不是已有了情一人？”
“她常去南门黑狐祠，说是求那里的女巫学舞曲。
我也答应了她。
那女巫是个可怜的孤女。
不过南门一带野寺荒郊，白日都有狐狸一精一出没。
不知小凤凰这狐媚子结识了些什么野汉子，惹来这一场杀身大祸。
老爷，她生一性一孤僻，除了听我话，很少和姊妹们合得来，坊里也不见有什么朋友，故究竟不是善终。”
“黑狐祠的女巫原也是从这里逃出去的？”
女院主投来一瞥责怪的目光，说道：“老爷忘了我们蓝宝石坊是官府助立的歌院舞场，不比那等三瓦两舍的烟花行院。
那狐狸一精一与我们蓝宝石坊从无关系！”
“听说那女巫的生父原在这金华城里？”
“不曾听说过。
小凤凰说她是唯一的一个去过黑狐祠的人。”
“院主可认识玉兰小一姐？”
狄公转了话题。
那胖夫人已经有点不耐烦了，答道：“认识，认识，白鹭观的道姑谁人不认识！”
“昨夜出事时玉兰小一姐亦在场，她对小凤凰的不幸尤其哀伤。
你可知道玉兰与小凤凰曾经有过何种关系？”
。
“显然是小凤凰这狐媚子的舞艺吸引了她，听说玉兰小一姐也是多才多艺的。
猩猩惜猩猩，女子的情分都在这一点上。”
“你知道朝廷有什么官员认识小凤凰，近两日来找过她？”
“不曾。”
“好吧，多谢院主殷勤。
小凤凰的死权且瞒住众姐妹一日，等明天衙里开堂。
下官告辞了。”
’狄公出蓝宝石坊乘轿回到县衙，径来内行书斋找罗应元。
罗应元一见狄公，便急急问道。
“你去蓝宝石坊得了些什么？”
“听那里院主说，除了玉兰谁也不曾去蓝宝石坊私下见过小凤凰。
罗相公，今天午后你作如何安排？”
“原约定了到这里书斋聚会，评议小弟的诗集。
我早渴望我的诗能得到他们的指点拨冗，这是难逢的一个良机，可是……”
狄公道：“这个大不妨事，照例举行。
我只求罗相公分拨下人员，你的客人有出去衙门的务必派人暗暗盯上，随后汇报于我。”
“好吧。
左右前程是丢定了，也避不得许多。
这个就由小弟暗自委派了，年兄尽管放心。”
“还有，此刻就令缉捕去南门布下巡卒、细作，暗中警戒。
但见有进出黑狐祠的，不管是谁，一律拘捕一下午我亲自去那里时也可顺便差遣。
此刻我就去县学书库，请高师爷随后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