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弹子和尚摄善王钱杜七圣法《三遂平妖传》第十回 弹子和尚摄善王钱∨七圣法术剁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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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遂平妖传

第十回 弹子和尚摄善王钱∨七圣法术剁孩儿

第十—回弹子和尚摄善王钱杜七圣法术剁孩儿

诗曰:

九天玄女法多端,要学之时事豁然;

戒得贪嗔一婬一欲事,分明世上小神仙。

话说善王太尉,那日在城外闲游回归府中,当日无事,众人都自散了。

次日,官身、私身、闲汉都来唱喏。

太尉道:“昨日出城闲走了一日,今日不出去了,只在后花园安排饮酒。”

交众人都休散去,且来园里看戏文耍子。

元来这座花园不则一座亭子,闲玩处甚多,今日来到这座亭子,谓之四望亭,众人去那亭子里安排着太尉的饮撰,太尉独自一个坐在亭子上;上自官身、私身,下及跟随伏事的,各自去施逞本事。

正饮酒之间,只听得那四望亭子的亭柱上一声响,上至太尉,下至手下的人,都吃一惊。

看时,不知是甚人打这一个弹子来花园里架。

太尉道:“叵耐这厮,早是打在亭柱上,若打着我时,却不利害!”叫众人看是谁人打入来的?众人四下里看时,老大一个花园,周围墙垣又高,如何打得入来?正说之间,只见那弹子滚在亭子地卜,托托地跳了几跳,一似捻线儿也似一团一团一地转,转了千百遭。

太尉道:“却不作怪!”只见一声响,爆出一个小的人儿来,初时小,被凡风只一吹,渐渐长大,变做一个六尺来长的和尚,身披烈火袈裟,耳坠金环。

太尉并众人见了,都吃一惊。

只见那和尚走向前来,看着太尉道:“拜揖!”太尉见了,口中不说,心下思量道:“好个僧家,不可慢他。”

抬起身来还礼,问道:“圣憎因何至此?”

和尚道:“贫僧是代州雁门县五台山文殊院行脚僧,特来拜见太尉,欲求一斋。”

这太尉从来敬重佛法,时常拜礼三宝,见了这般的和尚来求斋,又来得跷蹊,如何不惊喜,太尉交:“请坐。”

和尚对着太尉坐了,道:“有妨太尉饮宴。”

太尉命厨下一面办斋,向着和尚道,”吾师肯相伴先饮数杯酒么?”

和尚道:“多感!”面前铺下一应玩器食撰等物,尽是御赐金盏、金盘。

和尚道:“有心斋僧,这等小盏子如何吃得贫僧快活。”

太尉见说,即时交取个大金钟子米,放在和尚面前。

太尉只是盏子吃,和尚用大钟子吃。

太尉交只顾斟酒,和尚也不推故,吃上三十来大金钟,太尉喜欢道:“不是圣僧,如何吃得许多酒!”厨下禀道:“素食办了。”

太尉道:“斋食既完,请吾师斋。”

交搬将来,放在和尚面前。

太尉面前些少相陪。

和尚见了素食,拿起来吃,只不放下碗和箸。

人尉交从人入去添来,这和尚饭来,羹来,酒来,尽数吃尽,交供给的做手脚不迭。

手下人都呆了。

太尉见他吃得,也呆了,道:“这个和尚必是圣僧,吃酒吃食,都不知吃去那里去了!”只见和尚放下碗和箸,手下人道:“惭愧!也有吃了的日子!”和尚道:“才饱了!”收拾过斋器,点将茶来,茶罢,和尚起身谢了太尉。

太尉喜欢道:“吾师!粗斋不必致谢。

敢问吾师斋罢往甚处去?”

和尚道:“贫僧乃是五台山文殊院化主,长老法旨,交贫僧来募缘;文殊院山门崩损,用得三千贯钱修盖山门。

贫僧今日遭际太尉,蒙赐一斋;大尉借舍得三千贯钱,成就这山门盛事,愿太尉增福延寿,广种福田。”

太尉道:“这是小缘事,不知吾师几时来勾疏?”

和尚道:“不必勾疏,便得更好,山门多幸。”

太尉道:“吾师!我把金银与你如何?”

和尚道:“把金银与贫僧,不便会买料物,若得三千贯铜钱甚好。”

太尉暗笑道:“吾师!你独自一个在这里,三千贯铜钱也须得许多人搬挑!”和尚道:“告太尉!贫僧自有道理。”

太尉即时叫主管开库,交官身、私身、虞侯轮番去搬铜钱来,堆在亭子外地上;一伯贯一堆,共三十堆。

大尉道:“吾师!三千贯铜钱在这里了,路程遥远,要使许多人夫脚钱,怎地能勾得到五台山?”

和尚道:“不妨!”起身下亭子来,谢了太尉喜舍:“不须太尉费力,贫僧自有人夫搬挑去。”

袖中取出一卷经来,太尉口不道,心下思量:“且看他怎地?”

和尚道:“僧家佛力浩大。”

自把经卷看了一遍,交一行人且开。

只见那和尚贬眼把那卷经去虚空中打一撒,变成一条金桥。

那和尚望空中招手叫道:“五台山众行者、火工、人夫!我向善王太尉抄化得三千贯铜钱,你众人可来搬去则个!”无移时,只见空中经上,众行者并火工、人夫滚滚攘攘下来,都到回望亭子下,将这三千贯铜钱驮的驮,驼的驼,搬的搬,交叉往复,霎时间都搬了去。

和尚向前道:“感谢太尉赐了斋,又喜舍三千贯铜钱,异日如到五台山,贫僧当会众僧,撞钟击鼓,幢幡宝盖,接引太尉。

贫僧归五台山去也!”和尚与太尉相辞了,也走上金桥去,渐渐地小,去得远,不见了。

空中起一阵风,风过处,金桥也不见了。

太尉甚是喜欢,交从人焚香礼拜,道:“小官斋僧布施五十余年,今日遇得这个圣僧罗汉!”众人都来与太尉贺喜。

当日无事,次日是上值日期,太尉早起梳洗,厅下祗应人从跟随,直到内前下轿入内来,太尉与日却来得早些个,往从待班阁子前过,遇着一个官人相揖,这官人正是开封府包待制。

这包待制自从治了开封府,那一府百姓无不喜欢。

因见他:

平生正直,秉一性一贤明。

常怀忠孝之心,每存仁慈之念。

户口增,田野辟,黎民颂德满街衢;词讼减,盗贱潜,父老诓歌喧市井。

攀辕截镫,名标青史播千年;勒石镌碑,声振黄堂传万古。

果然是慷慨文章欺李杜,贤良方正胜龚黄。

当日包待制伺候早朝,见了太尉请少坐。

太尉是个正直的人,包待制是个清廉的官,彼此耳内各闻清德。

虽然太尉是个中贵官,心里喜欢这包待制,包待制亦喜欢这王太尉。

两个在阁子里坐下,太尉道:“凡为人在世,善恶皆有报应。”

包待制道:“包某受职亦然,如包某在开封府断了多少公事,那犯事的人,必待断治,方能悔过迁善。

比如太尉平常好善,不知有甚报应?”

王太尉道:“且不说别事,如王某昨日在后花园内亭子上赏玩,从空中打下一个弹子,弹子内爆出一员圣僧来,口称是五台山文殊院化主,问某求斋。

某斋了他,又问某化三千贯铜钱,不使一个人搬去,把一卷经从空中打一撒,化成一座金桥,叫下五台山行者、火工、人夫,无片时都搬了去,和尚也上金桥去了。

凡间岂无诸佛罗汉!”包待制见说,口中不道,心下思量:“这件事又作怪!”渐渐天晓,文武俱入内朝罢,百官各自回了衙门。

包待制回府,不来打断公事,问当日听差应捕人役是谁,只见阶下一人唱喏,却是缉捕使臣温殿直。

大尹道:“今日早朝间在待班阁子里坐,见善王太尉说,昨日他在后花园亭子上饮酒,外面打一个弹子入来,弹子里爆出一个和尚,口称是五台山文殊院募缘僧,抄化他三千贯铜钱去了。

那太尉道他是圣僧罗汉,我想他既是圣僧罗汉,要钱何用?据我见识,必是妖僧。

见今郑州知州被妖人张鸾、卜吉所示,出榜捉拿,至今未获。

怎么京城禁地容得这般妖人。”

指着温殿直道:“你即今就要捉这妖僧赴厅见我。”

温殿直只得应喏。

领了台旨,出府门,由甘泉坊迳入使臣房,来厅上坐定。

两边摆着做公的众人,见温殿直眉头不展,面带忧容,低着头不则声,内有一个做公的,常时温殿直最喜他。

其人姓冉名贵,叫做冉土宿;一只眼常闭,天下世界上人做不得的事,他便做得,与温殿直捉了许多疑难公事,因此温殿直喜他。

当时冉贵向前道:“告长官,不知有甚事,恁地烦恼?”

温殿直道:“冉大!说起来交你也烦恼。

却才大尹叫我上厅去,说早朝时白铁班善王太尉说道:昨日在后花园亭子上饮酒,见外面打一个弹子入来,爆出一个和尚,同善王太尉布施了三千贯铜钱去。

善王太尉说他是圣憎罗汉。

大尹道:他既是圣僧罗汉,如何要钱?必然是个妖僧,限我今日要捉这个和尚。

我想他觅了三千贯铜钱,自往他州外府去了,交我去那里捉他?包大尹又不比别的官员,且是难伏事,只得应成了出来,终不成和尚自家来出首?没计奈何,因此烦恼。”

冉贵道:“这件事何难,于今分付许多做公的,各自用心分路去绕京城二十八门去捉,若是迟了,只怕他分散去了。”

温殿直道:“说得有理,你年纪大,终是有见识。”

看着做公的道:“你们分头去干办,各要用心!”众人应允去了。

温殿直自带着冉贵和两个了得的心腹人,也出使臣房,离了甘泉坊,奔东京大路来。

温殿直用暖帽遮了脸,冉贵扮做当直的模样,眼也不闭,看那往来的人。

茶坊、酒店铺内略有些叉色的人,即便去挨查审问。

温殿直对冉贵说道:“他投东洋大海中去,那里去寻?”

冉贵道:“观察不要输了志气,走到晚却又理会。”

两个走到相国寺前,只见靠墙边簇拥着一伙人在那里。

冉贵道:“观察少等,待我去看一看。”

踮起脚来,人丛里见一二伯人中间围着一个人,头上裹顶头巾,带一朵罗帛做的牡丹花,脑后盆来大一对金环,曳着半衣,系条绣裹肚,着一双多耳麻鞋,露出一身锦片也似文字,后面插一条银槍,竖几面落旗几,放一对金漆竹笼。

却是一个行法的,引着这一丛人在那里看。

元来这个人在京有名,叫做杜七圣。

那杜七圣拱着手道:“我是东京人氏,这里是诸路军州官员客旅往来去处,有认得杜七圣的,有不认得杜七圣的,不识也闻名。

年年上朝东岳,与人赌赛,只是夺头筹。

有人问道:杜七圣!你会甚本事?我道:两轮日月,一合乾坤。

天之上,地之下,除了我师父,不曾撞见个对手与我斗这家法术!”回头叫一声:“寿寿我儿,你出来!”看那小厮脱剥了上截衣服,玉碾也似白肉。

那伙人喝声采道:“好个孩儿!”杜七圣道:“我在东京上一上一下一下,有几个一年也有曾见的,也有不曾见的。

我这家法术,是祖师留下,焰火炖油,热锅囗[假字亻去换火旁]碗,唤做续头法。

把我孩儿卧在凳上,用刀剖下头来,把这布袱来盖了,依先接上这孩儿的头。

众位看官在此,先交我卖了这一伯道符,然后施逞自家法术。

我这符只要卖五个铜钱一道!”打起锣儿来,那看的人时刻间挨挤不开。

约有二三伯人,只卖得四十道符。

杜七圣焦燥不卖得符,看着一伙人道:“莫不众位看官中有会事的,敢下场来斗法么?”

问了三声,又问三声,没人下来。

杜七圣道:”我这家法术,交孩儿卧在板凳上,作法念了咒语,却像睡着的一般。”

正要施逞法术解数,却恨人丛里一个和尚会得这家法术,因见他出了大言,被和尚先念了咒,道声:“疾!”把孩儿的魂魄先收了,安在衣裳袖里。

看见对门有一个面店,和尚道:“我正肚饥,且去吃碗面了来,却还他儿子的魂魄未迟!”和尚主人面店楼上,靠着街窗,看着杜七圣坐了。

过卖的来放下箸子,铺下小菜,问了面,自下去了。

和尚把孩儿的魂魄取出来,用碟儿盖了,安在棹子上,一边自等面吃。

话分两头,却说杜七圣念了咒,拿起刀来剁那孩儿的头落了,看的人越多了。

杜七圣放下刀,把卧单来盖了,提起符来去那孩儿身上盘几遭,念了咒,杜七圣道:“看官!休怪我久占独角案,此舟过去想无舟。

逞了这家法,卖一这伯道符!”双手揭起被单来看时,只见孩儿的头接不上。

众人发声喊道:“每常揭起卧单,那孩儿便跳起来。

今日接不上,决撒了!”杜七圣慌忙再把卧单来盖定,用言语瞒着那看人道:“看官只道容易,管取这番接上!”再叩齿作法,念咒语,揭起卧单来看时,又接不上。

杜七圣慌了,看着那着的人道:“众位看官在上!道路虽然各别,养家总是一般。

只因家火相一逼一,适间言语不到处,望看官们恕罪则个!这番交我接了头,下来吃杯酒。

四海之内,皆相识也!” 杜七圣伏罪道:“是我不是了,这番接上了。”

只顾口中念咒,揭起卧单看时,又接不上。

杜七圣焦燥道:“你交我孩儿接不上头,我又求告你,再三认自己的不是,要你饶恕,你却直恁地无礼!”便去后面笼儿里取出一个纸包儿来,就打开撮出一颗葫芦子,去那地上把土来掘松了,把那颗葫芦子埋在地下。

口中念念有词,喷上一田水,喝声:“疾!”可霎作怪!只见地下生出一条藤儿来,渐渐的长大,便生枝叶,然后开花,便见花谢,结一个小葫芦儿。

一伙人见了,都喝采道:“好!”杜七圣把那葫芦儿摘下来,左手提着葫芦儿,右手拿着刀,道:“你先不近道理,收了我孩儿的魂魄,交我接不上头,你也休要在世上活了!”看着葫芦儿,拦腰一刀,剁下半个葫芦儿来。

却说那和尚在楼上拿起面来却待要吃,只见那和尚的头从腔子上骨碌碌滚将下来,一楼上吃面的人都吃一惊;小胆的丢一了面,跑下楼去了,大胆的立住了脚看。

只见那和尚慌忙放下碗和箸,起身去那楼板上摸一摸,摸一着了头,双手捉住两只耳朵,掇那头安在腔子上,安得端正,把手去摸一摸。

和尚道:“我只顾吃面,忘还了他的儿子魂魄。”

伸手去揭起碟儿来。

这里却好揭得起碟儿,那里杜七圣的孩儿早跳起来。

看的人发声喊。

杜七圣道:“我从来行这家法术,今日撞着师父!”

却说面店里吃面的人,沸沸他说出来,有多口的与杜七圣说道:“破了你法的,却是面店楼上一个和尚。”

内中有温殿直和冉贵在那里,听得这话,冉贵道:“观察!这和尚莫不便是骗了善王太尉铜钱的么?”

温殿直道:“莫交不是。”

冉贵道:“见兔不放鹰,岂可空过?”

冉贵把那头巾只一掀,招一行做公的,大喊一声。

都抢入面店里来。

见那和尚正走下楼,众人都去捉那和尚,那和尚用手一指,有分交:鼎沸了东京城,大闹了开封府。

恼得做公的看了妖僧捉他不得;惹出一个贪财的后生来,死于非命。

正是:

只因酒色财和气,断送堂堂六尺躯。

毕竟当下捉得和尚么?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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