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事顾泾凡先生允成克允成字季时,别号泾凡,兄则泾一陽《明儒学案》卷六十 东林学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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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学案 - 卷六十 东林学案三

明儒学案

卷六十 东林学案三

主事顾泾凡先生允成

克允成字季时,别号泾凡,兄则泾一陽一先生也。

与泾一陽一同游薛方山之门。

万历癸未,举礼部。

丙戌廷对,指切时事,以一宠一 郑贵妃,任奄寺为言。

读卷官大理何源曰:“此生作何语?真堪锁榜矣。”

御史房寰劾海忠介,先生与诸寿贤、彭遵古合疏,数寰七罪,奉旨削籍。

久之,起南康府教授。

丁忧。

服阕,再起保定府教授。

历国子监博士,礼部主事。

诏皇太子与两皇子并封为王,先生又与岳元声、张纳陛上疏极谏,责备娄东。

已而赵忠毅掌计,尽黜政府之私人。

娄东欲去忠毅,授意给事中刘道隆,谓拾遗司属不宜留用,因而忠毅削籍,太宰求去。

先生又与于孔兼、贾岩、薛敷教、张纳陛抗疏、犯政府,皆谪外任。

先生判光州。

是时政府大意在遏抑建言诸臣,尤遏抑非台省而建言者。

先生上书座师许国,反覆“当世但阿谀、熟软、奔竞、一交一 结之为务,不知名节行检之可贵,圣怒可撄,宰执难犯。

言路之人袭杜钦、谷永附外戚,而专攻上身之故智,以是而禁人之言,犹为言路不塞哉”!布衣瞿从先,为李见罗颂冤,进唐曙台《礼经》,先生皆代为疏草,惟恐其不成一人 之美也。

光州告假归,十有四年,所积俸近千金,巡抚檄致之,先生不受。

丁未五月卒,年五十四。

平生所深恶者乡愿道学,谓:“此一种人,占尽世间便宜,直将弑父与君种一子,暗佈人心。

学问须从狂狷起脚,然后能从中行歇脚,近日之好为中行,而每每堕入乡愿窠臼者,只因起脚时,便要做歇脚事也。”

邹忠介晚年论学,喜通融而轻节义,先生规之曰:“夫假节义乃血气也,真节义即义理也。

血气之怒不可有,义理之怒不可无。

义理之节气,不可亢之而使骄,亦不可抑之而使馁。

以义理而误认为血气,则浩然之气,且无事养矣。

近世乡愿道学,往往借此等议论,以销铄吾人之真元,而遂其同流合污之志。

其言最高,其害最远。”

一日,喟然而叹,泾一陽一曰:“何叹也?”

曰:“吾叹夫今之讲学者,恁是天崩地陷,他也不管,只管讲学耳。”

泾一陽一曰:“然则所讲何事?”

曰:“在缙绅只明哲保身一句,在布衣只传食诸侯一句。”

泾一陽一为之慨然。

泾一陽一尝问先生工夫,先生曰:“上不从玄妙门讨入路,下不从方便门讨出路。”

泾一陽一曰:“须要认得自家。”

先生曰:“妄意欲作天下第一等人,性颇近狂,然自反尚是硜硜窠臼,性又近狷。

窃恐两头不着。”

泾一陽一曰:“如此不为中行,不可得矣。”

先生曰:“检点病痛,只是一个粗字,所以去中行弥远。”

泾一陽一曰:“此是好消息,粗是真色,狂狷原是粗中行,中行只是细狂狷。

练粗入细,细亦真矣。”

先生曰:“粗之为害,亦正不小,犹幸自觉得,今但密密磨洗,更无他说。”

泾一陽一曰:“尚有说在,性近狷,还是一习一 性,情近狂,还是一习一 情。

若论真性情,两者何有?于此参取明白,方认得自家。

既认得自家,一切病痛都是村魔野祟,不敢现形于白日之下矣。”

先生迟疑者久之,而后曰:“豁然矣。

譬如欲适京师,水则具舟楫,陆则备兴马,径向前去,无不到者。

其间倘有阻滞,则须耐心料理,若因此便生懊恼,且以为舟楫舆马之罪,欲思还转,别寻方便,岂不大误!”泾一陽一曰:“如是!如是!”先生尝曰:“吾辈一发念,一出言,一举事,须要太极上着脚,若只跟一陰一陽一五行走,便不济事。”

有疑其拘者,语之曰:“大本大原,见得透,把得住,自然四通八达,谁能拘之?若于此糊涂,便要通融和会,几何不堕坑落堑,丧失性命。”

故先生见义必为,皆从性命中流出。

沈继山称为“义理中之镇恶,文章中之辟邪”,洵不虚也。

小辨斋劄记学者须在暗地?牢守介限,不可向的然处铺张局面。

逆诈亿不信五字,入人膏肓,所谓杀机也。

亿逆得中自家的心肠,亦与那人一般;亿逆得不中那人的心肠,胜自家多矣。

人心惟危,王少湖曰:“危之一字,是常明灯,一息不危,即堕落矣。”

朱子尝曰:“孟子一生,费尽心力,只破得枉尺直寻四字。

今日讲学家,只成就枉尺直寻四字。”

愚亦曰:“孟子一生,费尽心力,只破得无善无恶四字。

今日讲学家,只成就无善无恶四字。”

三代而下,只是乡愿一班人,名利兼收,便宜受用,虽不犯手弑君弑父,而自为忒重,实埋下弑父弑君种一子。

无善无恶本病,只是一个空字,末病只是一个混字。

故始也,见为无一之可有;究也,且无一不可有。

始也等善于恶,究也且混恶于善,其至善也,乃其所以为至恶也。

《离》九三曰:“日昃之离,不鼓缶而歌,则大耋之嗟凶。”

歌为乐生者也,嗟为忧生者也,言人情忧乐只在躯壳上起念,不如此则如彼。

不知人生世间如日昃之离,有几多时节,何为靠这?寻个忧乐?凶之道也。

自三代以后,其为中国财用之蠹者,莫甚于佛、老,莫甚于黄河。

一则以有用之金,涂无用之像;一则以有限之财,填无限之壑。

此所谓杀机也。

发与未发,就喜怒哀乐说,道不可须臾离,何言发未发也?程子曰:“寂然不动,感而遂通,此言人分上事;若论道,则万物皆具,更不说感与未感。”

最为的当。

焱祚之促,小人促之也;善类之殃,小人殃之也;绍圣之纷更,小人纷更之也。

今不归罪於小人,而反归罪於君子,是君子既不得志于当时之私人,而仍不得志於后世之公论。

为小人者,不惟愚弄其一时,仍并后世而愚之也。

审如其言,则将曰“比干激而亡商,龙逢激而亡夏,孔子一矫而春秋遂流为战国,孟子与苏秦、张仪分为三一党一 ,而战国遂吞于吕秦”,其亦何辞矣!南最不喜人以气节相目,仆问其故,似以节义为血气也。

夫假节义乃血气也,真节气即理义也。

血气之怒不可有,理义之怒不可无。

理义之节气,不可亢之而使骄,亦不可抑之而使馁。

以义理而误认为血气,则浩然之气,且无事养矣。

近世乡愿道学,往往借此等议论,以销铄吾人之真元,而遂其同流合汙之志,其言最高,其害最远。

(以上《论学书》)

心学之弊,固莫甚于今日,然以《大学》而论,所谓如见肺肝者也,何尝欺得人来?却是小人自欺其心耳。

此心蠹也,非心学也。

若因此便讳言心学,是轻以心学与小人也。

《咸》九四不言心,而《彖》曰“感人心”,则咸其心之义也。

《艮》六一四 不言心,而《象》曰“思不出其位”,则艮其心之义。

其曰贞吉,则道心之谓,曰“憧憧”,则人心之谓也。

“艮其身”,亦犹《大学》之揭修身,盖心在其中矣。

何讳言心之有?乃曰:“心意可匿,身则难藏。”

其不本正心诚意,而本修身,殆有一精一义,不免穿凿附会矣。

近言调摄血气,喜怒不着,自有调理。

此知足下心得之深,直透未发前气象,即《六经》且为註脚矣。

但恐此意习惯,将来任心太过,不无走作,其害非细。

足下必曰:“圣贤之学,心学也,吾任吾心,何走作之有?”

不知道心可任也,心不可任也,道心难明,人心易惑。

弟近来只信得《六经》义理亲切,句句是开发我道心,句句是唤醒我人心处。

学问不从此入,断非真学问;经济不从此出,断非真经济。

一陽一明提良知,是虚而实;见罗提修身,是实而虚。

两者如水中月,镜中花,妙处可悟而不可言。

所谓会得时,活泼泼地;会不得,只是弄一精一魂。

昔之为小人者,口尧、舜而身盗跖;今之为小人者,身盗跖而骂尧、舜。

名根二字,真学者痼疾。

然吾辈见得是处,得做且做,若每事将此个题目光光抹摋,何处开得口?转得身也?

均原枝委,总是一般,大趋既正,起处既真,信目所视,信口所哦,头头是道,不必太生分别。

平生左见,怕言中字,以为我辈学问,须从狂狷起脚,然后能从中行歇脚。

凡近世之好为中行,而每每堕入乡愿窠臼者,只因起脚时便要做歇脚事也。

(以上《与彭旦一陽一》)

太常史玉池先生孟鳞

史孟鳞字际明,号玉池,常州宜兴人。

万历癸未进士。

官至太常寺少卿,三王并封旨下,先生作问答上奏。

乙卯,张差之变,请立皇太孙,诏降五级,调外任。

先生师事泾一陽一,因一时之弊,故好谈工夫。

夫求识本体,即是工夫,无工夫而言本体,只是想像卜度而已,非真本体也。

即谓先生之言,是谈本体可也。

一陽一明言无善无恶心之体,先生作性善说闢之。

夫无善无恶心之体,原与性无善无不善之意不同,性以理言,理无不善,安得云无?心以气言,气之动有善有不善,而当其藏体于寂之时,独知湛然而已,安得谓之有善有恶乎?其时杨晋菴颇得其解,移书先生,谓错会一陽一明之意是也。

独怪一陽一明门下解之者,曰“无善无恶斯为至善”,亦竟以无善无恶属之于性,真索解人而不得矣。

论学

今时讲学,主教者率以当下指点学人,此是最亲切语。

及叩其所以,却说飢来喫饭、困来眠,都是自自然然的,全不费工夫,学人遂欣然以为有得见。

学者用工夫,便说多了,本体原不如此,却一味任其自然,任情从欲去了,是当下反是陷人的深坑。

不知本体工夫分不开的,有本体自有工夫,无工夫即无本体。

试看樊迟问仁,是向夫子求本体,夫子却教他做工夫。

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

凡是人於日用间,那个离得居处、执事、与人境界?第居处时,易於宽舒纵肆,若任其自然,都只是四肢安逸便了。

即此四肢安逸,心都放逸了,那讨得仁来?一恭了,则胸中惺然不昧,一身之四肢、百骸,血脉都流贯了吾心,自然安安顿顿,全没有放逸的病痛。

这不是仁是恭,却是居处的当下。

执事时,易於畏难苟安,若任其自然,都只是苟且忽略便了,即此苟且忽略,心都杂乱了,那讨得仁来?一敬了,则胸中主一无适,万事之始终条理,神理都贯彻了吾心,自然停停当当,全没有杂乱的病痛。

这不是仁是敬,却是执事的当下。

与人时,易生形骸尔我,若任其自然,都只是瞒人昧己去了,即此瞒人昧己,心都诈伪了,那讨得仁来?一忠了,则胸中万物一体,人己的肝胆肺肠,精神都沦洽了吾心,自然无阻无碍,全没有诈伪的病痛。

这不是仁是忠,却是与人的当下。

渴统体是仁,居处时便恭,执事时便敬,与人时便忠,此本体即工夫。

夫学者求仁,居处而恭,仁就在居处了;执事而敬,仁就在执事了;与人而忠,仁就在与人了,此工夫即本体。

是仁与恭敬忠,原是一体,如何分得开?此方是真当下,方是真自然。

若飢食困眠,禽一兽 都是这等的,以此为当下,却便同于禽一兽 ,这不是陷人的深坑?且当下全要在关头上得力,今人当居常处顺时,也能恭敬自持,也能推诚相与,及到利害的关头,荣辱的关头,毁誉的关头,生死的关头,便都差了,则平常恭敬忠都是假的,却不是真工夫。

不使真工夫,却没有真本体,没有真本体,却过不得关头。

故夫子指点不处不去的仁体,却从富贵贫贱关头。

孟子指点不受不屑的本心,却从得生失死关头。

不处而不处之,不去而不去之,欲恶都不见了,此方是遇尔蹴尔时当下。

若一习一 俗心肠掩过真心,欲富贵便处了,恶贫贱便去了,好生恶死、呼蹴之食,便食了,却叫不处不去,不受不屑,多了这心,此是当下否?此是自然否?故富贵不一婬一,贫贱不移,威武不屈,造次颠沛必於是,舍生取义,杀身成仁,都是关头时的当下,故曰:“虽之夷、狄,不可弃也。”

夷、狄地方,全是不恭不敬不忠地方,是关头尽处。

此处不弃,则富贵贫贱、造次颠沛、威武死生时候,决不走作了,纔是真工夫,纔是真本体,纔是真自然,纔是真当下。

其实不异那飢食困眠,然那飢食困眠的自然处,到此多用不着了,如何当下得来?往李卓吾讲心学于白门,全以当下自然指点后学,说箇个人都是见见成成的圣人,纔学便多了。

闻有忠节孝义之人,却云都是做出来的,本体原无此忠节孝义。

学人喜其便利,趋之若狂,不知误了多少人。

后至春明门外,被人论了,纔去拿他,便手忙脚乱,没奈何,却一刀自刎。

此是弑身成仁否?此是舍生取义否?此是恁的自然?恁的当下?恁的见见成成圣人?自家且如此,何况学人!渴当下本是学人下手亲切工夫,错认了却是陷人深坑,不可不猛省也。

言心学者,率以何思何虑为悟境。

盖以孩提知能,不学不虑,圣人中得,不思不勉。

一落思虑,便非本体,岂不是彻上语?不知人心有见成的良知,天下无见成的圣人。

圣人中得,原是孩提爱敬,孩提知能,到不得圣人中得。

故孩提知能,譬如矿金,圣人中得,譬如一精一金,这一精一金何尝有分毫加于矿金之初?那矿金要到那一精一金,须用许多淘洗锻炼工夫,不然脱不得泥沙土石。

故不思不勉,只说个见成圣人,非所为圣人也。

问:“告子之‘勿求’,亦有根欤?”

曰:“有,外义故也。

夫义与气一流而出,求气即集义也。

告子外视乎义,夫且以义为障矣,何求焉?”

理气合而为心,孟子以义为心,集义而气自充,气充而心自慊,则心以自慊而不动。

告子第以气为心,而离义以守气,则定气所以定心,心亦以能定而不动。

夫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天下有性外之气乎?故浩然之气,即吾心之道义,不可得而二之也。

吾身体充之气,即塞天地之气,亦不可得而二之也。

故行有不得之心,告子不能异孟子焉,天命之性也。

孟子直以养之,则不愧不怍之真,即高明博厚之体,而体充之气,浩然塞天地之气矣。

告子逆而制之,固不以蹶趋之气动心,亦不以道义之气慊心,则气非塞天地之气,而充体之气矣。

故告子守在气者也,孟子守在义者也。

孟子之於义,根心而生,是以心之为主者也。

告子之於义,缘物而见,是以物为主者也。

义无内外,缘物以为义,则内外分为两截,义自义,心自心,始犹觉其遗用而得体,究则并其体而忘之矣。

譬之水然,孟子之心若清水之常流,而告子之心则止水之能清耳。

始而澄之,止水之清易,而流水之清难,至於后,而流水之清者常清,止水之清者臭败矣。

释氏“不思善,不思恶,是汝本来面目”,则告子性无善、外义之根宗也。

其曰“心生心死,心死心生,死心之法”,则告子之勿求也。

其曰“一超直入如来地,超入之顿”,则告子之助长也。

问“格物”。

曰:“各人真实用功便是。”

宋之道学在节义之中,今之道学在节义之外。

天下有君子有小人,君子在位,其不能容小人宜也,至於并常人而亦不能容焉,彼且退而附于小人,而君子穷矣;小人在位,其不能容君子宜也,至于并常人而亦不能容焉,彼且退而附于君子,而小人穷矣。

颗人以心为严师,又以师心自用为大戒,於此参得分明,当有会处。

职方刘静之先生永澄

刘永澄字静之,扬州宝应人。

八岁读《正气歌》、《衣带赞》,即立文公位,朝夕拜之。

年十九,举于乡。

饮酒有妓不往。

登万历辛丑进士第,授顺天学教授,北方称为淮南夫子。

迁国子学正。

雷震郊坛,先生上疏:“异求直言,自汉、唐、宋及祖宗,未有改也。

往万安、刘吉恶人言灾异,邹汝愚一疏,炳烈千古。

今者一切报罢,塞谔谔之门,务容容之福,传之史册,尚谓朝廷有人乎?”

满考将迁,先生喟然叹曰:“一陽一城为国子师,斥诸生三年不省亲者,况身为国子师乎?”

遂归,杜门读书。

壬子起职方主事,未上而卒,年三十七。

先生与东林诸君子为性命之一交一 ,高忠宪曰:“静之官不过七品,其志以为天下事莫非吾事。

若何而圣贤吾君,若何而圣贤吾相,若何而圣贤吾百司庶职。

年不及强而仕,其志以为千古事莫非吾事。

生前吾者,若何扬揭之,生当吾者,若何左右之,生后吾者,若何矜式之。”

先师刘忠端曰:“静之尚论千古得失,尝曰:‘古人往矣,岂知千载而下,被静之检点破绽出来?安知千载后,又无检点静之者?’其刻厉自任如此。”

大概先生天性过於学问,其疾恶之严,真如以利刃齿腐朽也。

绪言

今有人焉,矜矜於箪食豆羹之义,木头竹屑之能。

至於撄小人之忌,触当世之网,而上关国是,下关清议者,则惟恐犯手撩鬚,百不一发。

虽事任在躬,亦不过调停两家,以为持平之体。

此其意何为哉?得失之念重耳。

巧宦之法,大率趋承当路,不可稍失其意,虽己之吏胥,亦不肯稍失其意,盖知吏胥亦能操吾之短长也。

清夜自思,此一种是何等心事?岂可使人知!

物来顺应,顺者顺乎天理也,非顺乎人情也。

三代而上,黑白自分,是非自明,故曰“王道荡荡,王道平平”。

后世以是为非,指醉为醒,倒置已极。

君子欲救其弊不得不矫枉,盖以不平求平,正深于平者也。

有一等自是的人,动曰“吾求信心”,不知所信者,果本心乎?抑一习一 心乎?假善之人,事事可饰圣贤之,只逢着忤时抗俗的事,便不肯做。

不是畏祸,便怕损名,其心总是一一团一 私意故耳。

谦谦自牧,由由与偕,在丑不争,临财无苟,此居乡之利也。

耳一习一 琐尾之谈,目一习一 徵逐之行,以不分黑白为浑融,以不悖时情为忠厚,此居乡之害也。

夫恶人不可为矣,庸人又岂可为乎?恶人不当一交一 矣,庸人又岂足一交一 乎?

寻常之人,惯苛责君子,而宽贷小人,非君子仇而小人暱也。

君子所图者大,则所遗者细,世人只检点细处,故多疵耳。

小人所逆者理,则所便者情,世人只知较量情分,故多恕耳。

爱人则加诸膝,恶人则陨诸渊,此讥刺语,其实爱恶之道无如此。

《大学》如好好色,如恶恶臭,好好色之心,何啻加膝乎?恶恶臭之心,何啻陨渊乎?圣贤只在好恶前讨分晓,不在好恶时持两端。

如虑好恶未必的当,好不敢到十分好,恶不敢到十分恶,则子莫之中,乡愿之善耳!

与君子一交一 者,君子也;小人一交一 者,小人也;君子可一交一 ,小人亦可一交一 者,乡人也。

乡人之好君子也不甚,其恶小人也亦不甚,其用情在好恶之间,故其立身也,亦在君子小人之间。

天下君子少,小人亦少,而乡人最多,小人害在一身,乡人害在风俗。

李卓吾曰:“有利于己,而欲时时嘱托公事,则称引万物一体之说;有害于己,而欲远怨避嫌,则称引明哲保身之说。”

使君相烛其奸,不诈嘱托,不许远嫌避害,又不许称引,则道学之情穷矣。

如爱己之心爱人,先儒必归之穷理正心;如治己之心而治人,先儒必以强於自治为本。

盖未能穷理正心,则吾之爱恶取舍,未必得正,而推己及物,亦必不得其当。

然未能强于自治,则是以不正之身为标的,将使天下之人,皆如吾之不正,而沦胥以陷。

说心、说性、说玄、说妙,总是口头禅,只把孟子集义二字较勘身心。

一日之内,一事之间,有多少不合义处,有多少不慊于心处,事事检点,不义之端渐渐难入,而天理之本体渐渐归复,浩然之气不充于天地之间者鲜矣!

学正薛玄台先生敷教

薛敷教字以身,号玄台,常之武进人。

方山薛应旂之孙也。

年十五为诸生,海忠介以忠义许之。

登万历己丑进士第。

南道御史王藩臣劾巡抚周继,不白掌宪,耿廷向、吴时来相继论列。

先生言“是欲为执政箝天下也。

言官风闻言事,从古皆然。

若必关白长官,设使弹劾长官,更须关白乎?二三辅臣,故峻诸司,共绳庶采,宪臣辄为逢迎,自丧生平,窃所不取。”

疏奏,当路大恚。

主考许国以贡举非人自劾。

奉旨回籍省魁。

壬辰起凤翔教授,寻迁国子助教。

有诏并封三王,上疏力争,又寓书责备娄一江一 ,事遂得寝。

未几,赵忠毅佐孙清简,京察,尽黜当路之私人。

内阁张洪一陽一、王元驭愤甚。

给事中刘道隆,承风旨以争拾遗,镌忠毅三秩。

先生复与于孔兼、陈泰来、贾巖、顾允成、张纳陛合疏,言考功无罪。

内阁益愤,尽夺六君子官。

而先生得光州学正。

丁母忧,遂不复出。

甲辰顾泾一陽一修复东林书院,聚徒讲学,先生实左右之。

作《真正铭》,以勉同志。

曰:“学尚乎真,真则可久;学尚乎正,正则可守。

真而不正,所见皆苟;正而不真,终非己有。

君亲忠孝,兄弟恭友,褆身以廉,处众以厚。

良朋切劘,要於白首,乡里谤怨,莫之出口。

毋谓冥冥,内省滋疚,毋谓琐琐,细行匪偶。

读书学道,系所禀受,精神有余,穷玄极趣。

智识寡昧,秉哲省咎,殊途同归,劳逸难狃。

世我用兮,不薄五斗,世不我用,徜徉五柳。

无贵无贱,无荣无朽,殒节逢时,今生谅否?必真必正,夙所自剖,寄语同心,各慎厥后。”

年五十九而卒。

先生持身孤峻,筮仕以来,未尝受人一餽。

垢衣粝食,处之泰然,舍车而徒,堕行一苍头而已。

执丧不饮酒食肉,服阕遂不食肉。

故其言曰:“脚跟站定,眼界放开,静躁浓淡间,正人鬼分胎处。”

又曰:“道德功名,文章气节,自介然无欲始。”

又曰:“学苟不窥性灵,任是皎皎不污,终归一节。

但世风衰微,不忧着节太奇,而忧混同一色,托天道无名以济其私,则中庸之说诬之也。”

尝有诗曰:“百年吾取与,留作后人箴。”

其自待不薄如此。

赋性慈祥,蠕动不忍伤害,俗客伧父亦无厌色,然疾恶甚严,有毁其知一交一 叶园适者,先生从稠人中奋臂而起,自后其人所在,先生必避去,终身不与一见也。

侍郎叶园适先生茂才

叶茂才字参之,号园适,无锡人也。

万历己丑进士。

授刑部主事,以便养改南京工部。

榷税芜关,除双港之禁,商人德之。

历吏礼二部郎,尚宝司丞少卿,南大理寺丞。

卧病居半。

壬子,陛南太仆寺少卿。

一党一 论方兴,抗疏以劾四明、崑宣,小人遂集矢於先生。

先生言:“臣戆直无一党一 ,何分彼此?孤立寡援,何心求胜?内省不疚,何虑夹攻?鶪肋一官,何难勇退?”

遂归。

天启初起用,迁太常寺卿。

甲子擢南京工部右侍郎,履任三月,先几引去,故免遭削夺。

崇祯辛未卒,年七十二。

先生在东林会中,於喁无间,而晰理论事,不厌相持,终不肯作一违心语。

忠宪殁,先生状之。

其学之深微,使读者恍然有入头处。

又喜为诗,以寓时事云:“还宣侍讲王昭素,执易螭头取象拈。”

伤经筵之不举也。

云:“三一党一 存亡宗社计,片言曲直咎休占。”

刺门户也。

云:“乾坤不毁只吾心。”

哀毁书院也。

老屋布衣,僩若寒畯,於忠宪何愧焉?

孝廉许静余先生世卿

许世卿字伯勳,号静余,常州人。

万历乙酉举于乡,放榜日与同志清谈,竟夕未尝见其有喜色也。

揭安贫五戒曰:“诡收田粮,干谒官府,借女结婚,多纳僮仆,向人乞觅。”

省事五戒曰:“无故拜客,轻赴酒席,妄荐馆宾,替一人称贷,滥与义会。”

有强之者,辄指其壁曰:“此吾之息壤也。”

一日亲串急赎金,求援於先生,先生鬻婢应之,终不破干谒戒也。

守令罕见其面。

欧一陽一东凤请修郡志,先生曰:“欧公,端人也。”

为之一出。

东林之会,高忠宪以前辈事之,饮酒吟诗,终日不倦,门屏落然,不容一俗客。

尝曰:“和风未学油油惠,清节宁希望望夷。”

其子曰:“人何可不学?但口不说欺心话,身不做欺心事,出无惭朋友,入无惭妻子,方可名学人耳。”

疾革,谓某逋未偿,某施未执,某券未还,言毕而逝。

竣庭怀先生橘

竣橘字庭怀,北直河间人。

不详其所至官。

知常熟时,值东林讲席方盛。

复虞山书院,请泾一陽一主教,太守李右谏、御史左宗郢先后聚讲于书院。

太守言:“大德小德,俱在主宰处看。

天地间只有一个主宰,元神浑沦,大德也;五官百骸,无一不在浑沦之内,无一不有条理之殊,小德也。

小德即浑沦之条理,大德即条理之浑沦,不可分析。”

御史言:“从来为学无一定的方子,但要各人自用得着的,便是学问。

只在人自肯寻求,求来求去,必有入处,须是自求得的,方谓之自得。

自得的,方受用得。”

当时皆以为名言。

泾一陽一既去,先生身自主之。

先生之学颇近近溪,与东林微有不同。

其送方鸣秋谒周海门诗云:“孔宗曾派亦难穷,未悟如何凑得同?慎独其严四个字,长途万里视君踪。

人传有道在东扬,我意云何喜欲狂?一叶扁舟二千里,几声嘤鸟在垂杨。”

亦一证也。

贤友不求所以生死之道,而徒辩所以生死之由,不於见在当生求了毕,欲于死后再生寻究竟。

千言万语,只是落在一个“轮回”深坑?,不见有超出的意思。

千古只在今时迷了,第决当下,若云姑待 是诬豪傑。

贤友谓人生颖异,必其前生参悟之力,结为慧根。

又轻看了那生万物的,他既会生万物,便不会生一个颖异的人?有一个颖异的人,便是前生参悟来者,则自古及今,只生了些愚癡钝根而已,是诬天地。

若谓自古及今,只是这些愚智在天地旋转,则初生愚智时,是谁来者?况旋转来,智者必益智,愚者亦渐智,何乃今人不及古人远甚?是诬圣贤。

贤友又问死后光景作何状?死者必有一着落处为家。

余却问贤友见今光景作何状?目前着落岂无家?如徒以耳目手足,饮食男女,唤作生时光景,宜乎其复求死后之光景也。

况以生为客、为寄,而以死为归、为家,则生不如死矣,是诬生死。

盖佛氏轮回之教,原为超出生死而设,再生之说,乃其徒败坏家风的说话,何故信之深?勿论儒道,禅已荒矣!夫所谓漫天漫地,亘古亘古今者,是何物?天地古今,尚在此内,而此必欲附丽一物乎?所谓神理绵绵,与天地同久者,亦必有神理之真体,而曰附丽,则独往独来者,果安在也?不随生存,果附丽于生乎?不随死亡,犹有所附丽乎?生而附丽于生,是待生而存也;死而必再生以求所附丽,是随死而亡也。

待生而存,生已死矣;随死而亡,焉能再生?且谓今之头腹手足,耳目鼻口,块然而具者,是生耶?生者活也,喜笑瑳然,啼哭怆然,周旋运转惺然,而有觉者,乃谓之生。

一旦喜泯啼销,运止觉灭,虽头腹手足,耳目鼻口之仍在,则谓之死。

故生死形也,形生形死,总谓之形,而形岂道乎哉?道也者,形而上之物也。

形而上也者,超乎生死之外之谓也。

生死是形不是道,道非形即非生死,既已非生死矣,果且有生死乎哉?既已无生死矣,果且有附丽乎哉?既已无附丽矣,果不可朝闻而夕死乎哉?生死了不相干,朝夕於我何与?味贤友所谓附丽云者,似指今之头腹手足,耳目鼻口,块然之物;所谓漫天漫地,亘古亘今,神理绵绵,不随生存死亡云者,似指今之瑳然、怆然、惺然之物。

生而为生,执有而为知,何谓知生?生之不知,何谓知死?生死之不知,何谓知道?正恐贤友所以发愿再生者,亦不在了此公案,而在贪此形生也。

欲不贪生,非知生不可;欲知生,非知道不可;知道则知吾与贤友,今日虽生,而实有一个未尝生者在这?,这?方唤做漫天漫地,亘古亘今,神理绵绵,不随生存死亡的真体也。

(以上《答邵濂轮回生死问》)

自其未发者而观之,行于喜怒哀乐之中,而超于喜怒哀乐之外,独往独来,不可名状,强名曰中。

明道曰“且唤做中”,是也。

自其发而中节也,观之混乎可喜可怒可哀可乐之场,而合乎共喜共怒共哀共乐之心,应用无滞,如水通流,故谓之和也。

《中庸》大段,只是费隐显微有无六字,六字根柢,只一性字。

费可见而隐不可见,显可见而微不可见,有可见而无不可见。

隐微无,未发也,费显有,发而中节也。

隐即之费中而在,微即之显时而在,无即之有者而在,未发即之发而中节者而在,体用一原也。

非隐孰为费?非微孰为显?非无孰为有?非未发而孰为发而中节?一以贯之也。

费即是隐,显即是微,有即是无,发而中节即是未发,下学上达也。

学者徒于喜怒哀乐上求和,而不于喜怒哀乐上求中,遗心矣。

不于有喜有怒有哀有乐时,认未发之真体,欲于无喜无怒无哀无乐时,观未发之气象,离形求神矣。

吾故曰喜怒哀乐情也,中和性也,费隐显微有无,一性也。

(《答中和问》)独无色,故睹不得;无声,故闻不得。

睹不得闻不得,却有一箇独体在,非谓不睹不闻之时,是独也。

独体本自惺惺,本自寂寂,而却有不惺惺不寂寂之物欲。

独体本自无起,本自无灭,而却有常起常灭之人心。

这?所以用着戒慎恐惧四箇字,能於惺惺寂寂中持此四箇字,而后不惺惺不寂寂之物欲可灭;能於无起无灭中持此四箇字,而后常起常灭之人心可除。

此是有着落的工夫,所谓本体上作工夫者是也。

荀子曰:“养心莫善于诚。”

周子曰:“荀子元不识诚,既诚矣,心安用养耶?到得心不用养处,方是诚。”

(《答归绍隆问》)

下学上达,原是一理。

天地间无不下,即无不上者,以亲亲长长为下,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为上,则不可。

天下平亦是下,亲亲长长亦是上,只在悟不悟之间。

下学可以言传,上达必由心悟。

这个德性,却莫於杳冥恍惚?觅,就是这个礼而已。

《中庸》一书,全于费处见隐。

(以上《答汤衡问》)

求心所在,不若求心所不在,《大学》“心不在焉”,此四字是点化学人的灵丹。

“身有所忿懥”四句,是锻炼学人的鼎镬。

盖四者实生于身而役乎心,心何以有不在?在乎四者之中,为形骸所役,而不自知尔。

如今日口受味、目受色、耳受声、鼻受臭、四肢受安逸,欣羨求取,能尽无乎?但有一丝心,便不在。

不在者,非不在腔子?之谓也,倒是这腔子?成了一块味色声臭安逸、美衣广屋、肥田佳园、贵显世路名高的闹场,此心受役闹场之内,而不自知。

故曰不在也。

(《答童子徐璘问心在何处》)

自性是头脑,自性上起念,是真念,念上改过,是真改过,但要贤友认得自性而已。

一切言行无差无错处,皆性之用也,而必有其体。

假若散而无体,则亦荡而无用矣。

认得此体,自然认得此用。

念亦用也,而於体为近。

从本体上发念,从念上省灸,少有差错,即便转来,总是本体上工夫。

从本体发念,即是本体,从念上转来,即转即是本体。

一念离了本体,一念即成差错,一转不到本体,即千转都无实益。

文过怙终,遂成大错,皆起於转之过也。

此无他,离了本体,便属形体,一着形体,便落恶道,毫釐千里,端在於此。

(《答叶文奎问》)

秋问:“喜怒哀桨未发气象何如?”

师反诘之。

对曰:“众人之情,憧憧扰扰,安得未发?意者养成之后乎?”

师曰:“中即性也,必待养成而后为中,然则众人无中遂无性乎?”

秋以至善为对。

师曰:“喜怒哀乐终日离他不得,岂尔终日间通无此中?不自反求,牵合附会,益见支离。”

秋被逼迫通身流汗,忽闻蝉声,因省曰:“此声之入,吾何以受之而知为蝉也?声寂矣,知何以不随之而去也?”

乃对曰:“意者吾身中目能视、耳能听、鼻能嗅、口能言,其中有主之而不着于此者,是谓中乎?”

师首肯曰:“近之矣,从此体验亦得。”

秋又曰:“意者君子而时中,无时不有,无方可执,无处不满,见得此中,则天地位,万物育,天下归仁,直在眼前乎?”

师举手曰:“可矣,可矣!由此以进,圣人不难学矣。”

曰:“然则可以把持乎?”

师曰:“尔不把持,彼从何处去?”

秋曰:“然则何以用功?”

师曰:“离天地万物不得,日从此处用功,而位育自在其中,最要紧处,在内省不疚,无恶於志。”

秋於是怡然顺适,泮然冰解。

(《方鸣秋问答》)

立教须名至善,修学本自无为,要知真性是我,明明天命为谁?不离喜怒哀乐,超然独抱圆规。

有耳谁能听得?有眼窅焉难窥。

本来巍巍堂堂,古今一毫无亏,动中漠然不动,生生化化无遗。

谩道一切中节,一切本无追随,但要自明自觉,三德五道不回。

三德五道由一,从君开眼伸眉,但能此中不疚,天地万物皆归。

(《勗方鸣秋》)

库禄刘本孺先生元珍

刘元珍字伯先,别号本孺,武进人。

万历乙未进士。

历官礼部、兵部郎。

乙巳大计,四明庇其私人,尽敬台省之黜者,察疏留中,人心愤甚,不敢发。

先生抗疏刺其奸,削籍归。

而四明亦罢。

庚申起光禄寺少卿。

时辽、渖初破,赞画刘国缙,拥众欲从登莱南济。

先生谓国缙为宁远义儿,扶同卖国,今又窜处内地,意欲何为?国缙遂以不振。

未几,卒官,年五十一。

先生家居讲学,钱启新为同善会,表章节义,优恤鳏寡,以先生为主。

有言非林下人所宜者,先生痌瘝一体,如救头目,恶问其宜不宜也。

先生每以子路自任,不使恶言入于东林,讲论稍涉附会,辄正色斥之曰:“毋乱我宗旨!”闻谤讲学者,曰:“彼訾吾一党一 好名以为口实,其实彼之不好名,乃专为决裂名教地也。”

疾小人不欲见,苟其在恻,喉间辄如物梗,必吐之而后已。

当东林为天下弹射,先生谓高忠宪曰:“此吾辈入火时也,无令其成色有减,斯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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